◆ 有些結合官方糧的各種捏造
◆ 正劇向的文都能理解為互相關聯，也可以單純地獨立閱讀
◆ 05/07 修稿完成，將收錄於短篇集《LILAC》
最開始對那人的了解，是從他人的言語開始。
「那孩子有點危險，老師希望你別太靠近他。」
「新來的，你最好不要接近那個怪胎，會被打的。」
「看到他臉上的傷了嗎？聽說他這禮拜都沒出現就是又被關起來了。」
「他跟你不一樣，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Loser！還說多會作曲……」
聽著他們口中的蒂爾，再看著這些人望向蒂爾的視線，伊凡滿腦子只有疑惑。
他知道甚麼是憤怒，也知道甚麼是厭惡，他覺得自己已經學習了許多人類的情緒，卻仍然難以理解這些人的行為矛盾。
為什麼明明討厭卻還要用這樣的視線看著人？
為什麼聽上去在貶低，卻又像是懼怕著高位者一樣說話？
那個總是獨自一人，性格惡劣的少年，為什麼能讓大家產生這麼多矛盾的情緒？
他到底，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彷彿古典小說中伊甸園的禁果，阻止他的聲音越多，他越無法將目光從那人身上移開。
直到在一眾否定的話語之中，他聽到有人這麼問道——
「你也喜歡蒂爾嗎？」
伊凡不記得那人的模樣，也不記得名字，只記得那人似乎是個有些文靜瘦小的孩子。
「雖然我也不太敢跟他講話，但是我知道的……蒂爾既帥氣又可愛對吧！」
他或她的聲音有些激動，「我們是一樣的。」
一樣的。
一樣的……？
「不。」伊凡記得自己那時堅定地開口。
儘管還甚麼都沒搞懂，但他還是微笑著回答對方，「我們不一樣。」
那天下午，他第一次偷了蒂爾的鉛筆，然後趁對方在那棵常待的樹下到處翻找時，走到對方跟前。
「你在找這個嗎？」伊凡伸出手，將筆放到對方手上。
他會搞清楚，蒂爾到底擁有甚麼，能讓自己如此無法自拔。
※
「Loser。」
這是阿納特花園裡偶爾會聽到的罵人詞彙，大多時候會圍繞在蒂爾身邊出現，或許是因為在這裡產生的負面情緒幾乎都圍繞著他一個人。
在以《異星舞台》為目標的阿納特花園裡，這個詞彷彿就像是最糟糕的負面用語，世界民送寵物人來到這就是為了讓他們在《異星舞台》獲得勝利，「Loser」一詞幾乎可以說是一種詛咒。
然而蒂爾卻總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除了伊凡第一次詢問他Loser的含義，最後反倒遭了一拳之外，他幾乎沒看過對方有甚麼反應，而對於那一拳，伊凡最終歸咎於蒂爾當天心情不好。
「等他們有本事跟我站上同一個舞台再說吧，誰是Loser還不知道。」他後來又問過一次，這次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自信於自己的音樂，蒂爾像是真的毫不在意。
在那之後，曾經有那麼個人，仗著自己身材高大，硬著脖子就來向人下馬威。
「喂，你知道嗎？你這樣的Loser，連海選都不會通過，最好快點落選，然後早早從阿納特花園滾出去！怪物就該回去待在你的籠子裏！甚麼音樂大師的血液，有夠搞笑。」
這時候的伊凡已經明白何謂忌妒與羨慕，在那些惡言惡語下，明顯藏著強烈的比較心與自卑感。
他待在蒂爾身邊，倚在對方肩上，看著蒂爾比劃著空氣吉他，幾番在五線譜上調整音符的擺放，在那人的惡意下，繼續編織自己的大作。
他的確是阿納特花園這期學生裡最早開始進行音樂創作的人，即使總體成績比起伊凡與秀雅還差了一些，但光就音樂方面來說，獨樹一格的優秀表現讓他說甚麼都跟Loser這個詞沾不上邊，這是顯而易見的現實。
「喂！」
伊凡在怒喊聲中抬頭看向那人，看對方氣得臉紅脖子粗，他不禁笑出聲音。
沉浸在音樂中的蒂爾無視著周遭的一切，只有強迫打斷他才能進入他的視野之中。
不過那時候通常也會惹惱這隻野生動物，伊凡親身經歷過無數次，頗有感觸。
看來眼前的人腦袋不怎麼好。
他或許該提醒他安靜點。
伊凡正要開口，就聽那人矛頭直轉向他發難：「你笑甚麼笑？跟Loser玩在一起，你也會被他感染怪物病毒，到時候落選了，看你還能不能繼續一臉資優生的樣子在這邊晃！」
伊凡眨眨那雙深黑的眸，被辱罵的感覺倒是有些新鮮，儘管那些話沒邏輯得好笑。
「蒂爾不是怪物，也沒有甚麼怪物病毒，要是有病，我們早進隔離艙了。」
「哈！你現在是在幫怪物說話？」
「我只是說實話。」伊凡否認。
「我看你早就變成怪物了！Loser！怪物！還長得像女的！你、」
「你有完沒完！」
那人難聽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一直沒應聲的蒂爾終於打斷了他。
筆跟曲譜一起被重重地拍到地上，蒂爾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伊凡，瞪著那雙貓科動物般的眼睛，徑直起身。
他的個頭這時在阿納特花園裡不算特別矮小，在對方跟前卻也矮了大半顆頭，只見那人居高臨下，還是忍不住往後踩出一步，氣勢就這麼硬生生地被逼得矮了一截。
「幹、幹嘛。」
「我說你，哇哇哇的到底是要吵多久！沒看到我還在寫曲子嗎？這傢伙長怎樣又關你甚麼事！」
伴隨著蒂爾的情緒爆炸，他絲毫沒給對方留下反應時間，一個拳頭跟著便往對方人中砸去。
場面一瞬間就亂了起來，周遭有人急忙喊來老師，還有隨之而來的支援者們，他們手裡熟練地拿著拘束器，還有無法掌握情況時隨時能注射的鎮靜劑。
伊凡早就將散落一地的曲譜與鉛筆回收，在老師出現時，乖巧地順著引導被拉到一旁。
沒有人會認為他也參和在其中，而通常這樣的鬧劇最後都會以蒂爾被制住為下場。
那人小小的身子裡似乎真的藏著野獸的力量，動起手來就像不要命似地，扯著對方的頭髮，咬住對方阻擋的手臂，拳頭不顧一切地砸，明明看著身板小了一圈，打起架來卻完全不落下風，旁人根本無法介入。
支援者於是舉起手裡長長的棍子，像是對待動物一般地將蒂爾打倒在地，注射器緊接著直往他後頸刺入，掙扎的少年瞬間便只能趴伏在地上喘起粗氣。
今早才剛被卸下的拘束器，就這麼不到一天又再次被繫回蒂爾身上，而僅僅只是被架在一旁的鬧事者，卻還能用著嘲諷的表情看著倒在地上的蒂爾。
Loser。
伊凡看到那人用口型這麼說道。
而蒂爾只是在鎮靜劑的作用下，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
那天之後，蒂爾又有幾天沒出現在花園裡，伊凡一直在等他，沒有蒂爾的阿納特花園跟這個世界一樣無聊。
於是他乾脆試著在蒂爾的五線譜上學著寫了段旋律。
蒂爾那天的背影一直在他心裡消散不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疑惑之下，總有那麼點覺得心口發暖。
蒂爾雖然聽著似乎是在幫他說話，但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更應該是作曲時被打擾所以才生氣。
他有好多疑惑，蒂爾怎麼還不回來？
他是不是又被打得很慘，才需要在醫療艙裡多待幾天？
他的主人是個勢力又愛炫耀的傢伙，肯定不會就這麼讓蒂爾離開阿納特花園。
那麼他只要多忍耐一下就好，他總能等到蒂爾的。
彷彿在驗證他的想法，又過了兩天，蒂爾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了花園裡，他脖子上的拘束器暫時還不能解開，這代表其他人在外頭玩耍時他只能自己待在教室內。
伊凡理所當然地也跟著留了下來。
儘管因為他在蒂爾的紙上作曲——對方稱之為糟蹋他作品的爛塗鴉——伊凡被要求坐在相隔五個座位之外的距離。
不過在他慢慢地一個座位一個座位慢慢挪動後，他終究還是湊到了蒂爾身邊。
對方此時正在塗鴉，就畫在伊凡寫的那段旋律上，他把每個音符作為花蕊，加上花瓣，五線譜頓時開滿了花。
看出來他是真的很無聊了。
伊凡凝視著幾日不見那張令人想念的臉，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個問題：「我問你，長得像女孩不好嗎？」
他這幾天想了很多，最後將那天的重點放在可能令蒂爾發怒的台詞上，雖然那些話並非在說他。
蒂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甚麼意思？」
「就是那天那個長得像塊石頭的誰？他說的。」
「噢。」
少年的手沒停下，筆尖唰唰地在紙上走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你傻吧？那當然是長得帥氣更好啊！」
「帥氣？」
最後一個音符也成了花朵，蒂爾這才放下筆，雙手抱胸，一臉不可一世的模樣，「沒錯，帥氣！不管是音樂還是長相，男人就是要帥氣！」
他哼了一聲，想起那天的事就來氣，「他敢那麼囂張不就是多長了點身高嗎？給我等著，我之後肯定能長得更高，那種傢伙，我一手拎兩個！」
伊凡有些不以為然，這種由基因決定的事，不是幾句話就能這麼決定的，但他沒打算在此時澆熄對方可笑的自信。
「男人就是要帥氣。」他複述了一次蒂爾的話，在看到對方滿意的笑容後，又補上一句，「可是蒂爾，你覺得自己帥嗎？即使被喊Loser？」
他是真的疑惑，對於帥氣這個形象，他可能還得去研究研究，他也不只一次聽到別人說蒂爾帥，或許他能以對方為其中一個參考對象。
然而伊凡並不知道他的無心之言在對方耳中卻變了個味道。
原本還十分自信的男孩，下一秒轉變為他難以理解的表情，很久以後的伊凡或許可以理解，那是名為失望的情緒，但那對現在的他來說還太過困難。
伊凡下一秒便看到蒂爾抓起桌上那張畫滿塗鴉的樂譜，一把往他臉上拍。
連人帶椅一起被推倒在地上的伊凡，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爬起身。
只是這時蒂爾已經啪嗒啪嗒地跑出教室，原本就空盪盪的教室裡瞬間只留下他一個人。
見人都走了，伊凡乾脆無聊地躺回地上。
沒頭沒腦地被推倒，他原本的疑問才感覺剛在腦袋裡冒出點答案的苗，就又多出新的疑惑。
只是安靜的教室裏已經沒有別人能問了。
教室外的光線透過窗戶，帶著窗框的影子清晰地落在他身上。
那些全都是假的，他曾經看過學校的結構圖，那些遙遠的景物與光源，全都只是環境模擬技術。
在這裡，最真實的只有人類，而他們被豢養在這裡。
伊凡舉起那張稍微被弄得有些皺的紙。
對著光，白紙變得有些透明，上面的墨色筆跡顯得更加耀眼。
蒂爾將他寫的音符化成花朵，這是他們第一次有甚麼共同創造的東西。
新的、真實的，就在他的手裡，閃閃發亮。
心臟不知為何又開始大力跳動起來，如同看到流星雨的那個夜晚。
他突然又想起那個說蒂爾帥氣又可愛的人。
我們不一樣。
你只想望著星星。
但我想靠近他、觀察他、瞭解他、掌控他。
他是這世界上最有趣的、我無法理解的存在。
而我最想知道的是，蒂爾在我心上留下的感受，究竟是什麼。
伊凡收回了手，將紙放在自己胸上。
儘管還不明白大部分人對帥氣的定義，但蒂爾肯定是帥氣的吧。
至少在自己這裡是這樣的。
小小的伊凡這麼想著，闔上了眼。
Fin.
本文最後由 禾子YUAN 於 2024-5-7 19: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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