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請先看完Round6再來看
◆ 可以跟前篇搭配看,也可以當獨立的一篇
◆ 納卡提克為個人捏造,取自英文NARCOTIC
◆ 05/07 修稿完成,將收錄於短篇集《LILAC》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牠們注視著遙遠的未來、失去的過往,卻唯獨不會低頭看看手裡所擁有的。
牠們將其美化為憧憬與懷念,獨獨將低頭判為負面的含義。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也正因如此,異星舞台才會如此有看頭。
——《納卡提克評論家專欄》
※
舞台上的雨是假的。
是假的嗎?
雨聲如此清晰,雨點落在了他的臉上。
但是……他們的吻卻沒有一點雨的味道。
他應該要唱歌,是他承諾伊凡要唱的歌。
縱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還是必須打開發苦的喉嚨,將身體裡最後的一點力氣擠出來,唱歌,那是他已經毫無意義的人生裡,最後剩下的一點東西。
他唯一能留給伊凡的,是生命,與歌聲。
贈與他唯一的朋友。
但為什麼,現在他們卻在接吻?
※
第五回合的結束,節目延後了一段時間,美智的下落不明,最終以死亡為前提打上了問號,在觀眾的抱怨繼續更上一層之前,第六回合宣布了正式的演出時間。
蒂爾以為自己有在思考,在憤怒之後,在徬徨之前,他以為自己有在思考,然而回頭來看,他一點都想不起自己思考出了甚麼結果。
關乎美智的記憶,自己在紙上留下的每一張素描,那天使一般的笑容,在怪物面前的恐懼,第一回合的表現,第五回合的瘋狂……還有,她在秀雅面前幸福的模樣。
他全部都記得,儘管在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與自己有關,但他全部都記得。
她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天使,完美得令人憧憬。
然而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在他碰觸到她之前,握住她的手傾訴之前,她甚至沒有聽進去自己所寫的歌。
沒有任何意義。
那些日夜刻畫在他身上的傷痛,那些與死亡極限搏鬥的生活,如果他這般努力所獲得的音樂才華,僅僅是作為那些狗屁世界民的娛樂,那麼一切都將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伊凡還想拖著他上舞台,多好笑。
開場之前,伊凡突然離開他的站位,將頸環扣到了蒂爾的脖子上,金屬接縫貼合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扣響。
伊凡修長的指尖抹過他頸間的名字印痕,流體金屬與肌膚的交界早已融為一體,如今毫無痛感,只能感受到些許的搔癢。
「加油。」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低聲說道,但蒂爾沒有抬眼,不知道伊凡垂眼看他的眸中藏著什麼情緒。而對方始終沒有等來他的回話。
蒂爾此時的心思不在此處。
今天醒來之前他又做了夢,一場關於美智的夢,關於美智告訴他自己還活得好好的,隨後便在他眼前被一槍爆頭的夢。
他好累,但蒂爾仍然在思考。
思考著今天的自己會如何死去。
※
伊凡的吻充滿了各種情緒,像是美麗激昂的旋律中,藏著憂傷的小調,細微的聲響在緩慢的曲譜裡捉迷藏,只有最厲害的音樂大師,能聽出其中的秘密。
蒂爾擁有那樣的才華,也擁有了解伊凡的時間,然而他唯獨缺少了能夠思考的大腦,他還有其他想思考的東西,伊凡的事太複雜,總是被他排在後頭。
當伊凡的手掐上他的脖頸,蒂爾狹窄的視線裡只剩下眼前那漂亮的男人,在夜色之中一身的白,就像美麗的星光那般璀璨。
他一直都是這樣,就算在同屆的學生裡頭,他獲得的誇讚與獎項也總是數不勝數,他是眾人口中的資優生,在走上舞台之前,就已經是媒體間發光發熱的明星。
沒有人知道,這傢伙的真面目不過是個總在自己身邊犯蠢的混蛋。
阿納特花園明明就那麼大,回過神來卻總是能看到他出現在自己身邊。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總是一個人待著的他,已經成為他人眼中與伊凡互動最為頻繁的對象。
沒有這回事。
他想這麼反駁。
但「輸家(Loser)」這個詞,並不屬於他與伊凡。
蒂爾闔上了雙眼,掐著他的那雙手正在微微地發顫,壓進他皮膚的指尖,在頸環的阻隔下,也只不過像是在摩挲著他頸間脆弱的皮膚。
他在期待著何時對方能做出最後的決斷,在對方指尖之下不過幾釐米便是聲帶所在,也是他的生命所在。
樂曲已經逐漸走到終結,蒂爾放鬆了身子,傾聽著周遭的聲音,在樂曲之中,世界安靜得只剩下雨聲,就連自己的心跳聲都難以辨別。
他在等待,等待終結。
直到,那雙支持著他站立的手突然停止顫抖,隨後,鬆開了他。
在蒂爾猛然睜開的視線前方,伊凡倒下的臉上似乎還帶著笑。
他這時才發現,雨聲竟然大到掩蓋了終結的槍響。
※
蒂爾突然想起了還在阿納特花園的事。
那只是個普通的午後,他躲在樹下寫歌,卻不知為何每次都能被那傢伙找到。
剛剛似乎已經奔跑許久的人冒著熱氣貼了上來,緊緊搭在他身上。
「你在寫甚麼?」
「要你管。」
「♪~」
「不要亂哼我的歌!」
「寫給誰的?我的?」
「你想得美,滾邊去!」
「哼嗯……」
「……」
「你好重,不要壓我。」
「……」
「……」
「我想要。」
「……」
「你不寫給我就算了,我寫給你。」
「蛤?就你?」
「我會寫的,到時候你唱嗎?」
「……你好煩啊。」
「唱嗎?」
「……」
「唱嗎?」
「嘖、我唱總行了吧?你寫得再爛我都能把它唱成神作。」
「那就約定好了。」
他那時候想著,寫就寫吧,看你能寫出甚麼鬼東西。
在那之後沒多久,他們便齊齊收到了海選通過的通知。
毫不意外地。
※
朋友這個詞,與戀人不同。
它屬於很多人,屬於每一個你願意這麼稱呼他的對象。
聽說在遠古人類的故事裡,有些人會把在學生生活中交到一百個朋友設為目標。
它是一個同時可以賦予很多人的,從陌生人到特別關係之間的,難以被定義範圍的詞。
但是如果,「朋友」就只有一個人呢?
那樣的「朋友」,又該如何被定義呢?
第六回合的演出,行刑的槍響隱沒在樂曲尾聲,那是最為安靜的落幕,疏落的掌聲與雨聲交織,令人難以分清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人鼓掌了。
舞台燈暗下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嘶喊聲劃破舞台空間。
那是觀眾最為熟悉的,屬於怪物新人的嘶吼。
那同時也是眾人最為陌生的,來自蒂爾的哭聲。
而雨聲,始終沒有停歇。
※
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伊凡與蒂爾,我們誰都不是「輸家(Loser)」。
我們,就只是我們而已。
我與你。
只是「朋友」。
我唯一的朋友。
Fin.
本文最後由 禾子YUAN 於 2024-5-7 16: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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