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澱 發表於 2024-4-6 22:34:49

01

*逃脫if

  沙代小姐終於還是殺了人。
  水木愣了一下,他讓她先停下來。

  「停什麼?水木先生。」
  「他已經死了,所以不用再扭他的頭了。」
  「啊,真是對不起,我真是太失禮了……」

  離開哭倉村後他們開始一起生活,沙代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當他親眼看著沙代把蛋黃和蛋殼全打在煎鍋上的畫面他就放棄讓沙代下廚了,但也有一些事沙代做得很好,她很會摺衣服,也擅長處理垃圾。但哪樣的東西可以被算作垃圾?什麼東西在沙代眼裡可以被處理掉?水木看著肋骨轉了180度的人體,透過狂骨來玩扭轉人類的遊戲,難怪可以轉得這麼漂亮,如果按著原樣轉回去或許看起來還能繼續用,這樣就不用丟去垃圾處理場了吧。   水木終於把菸抽完了,丟到地上踩熄,才繼續說下去。  「沙代小姐,妳是單獨把他帶來這個巷子的嗎?」  「是的。」  「沒有任何人看到嗎?」  「我想沒有的。」
  「沙代小姐……」  水木的聲音很陰沉。沙代立刻低頭道歉。  「對、對不起,水木先生……我又給您添麻煩了……這個男人在上班的地方一直糾纏著我,還說他要讓您知道我是不光彩的鄉下女孩,我……」沙代侷促不安地將雙手放在胸前,「我不該讓水木先生看見的,真是對不起。」
  水木毫無感情地、真的沒有任何感情地看著她。
  沙代到底是在對什麼道歉呢?  沙代知道這件事會被水木責備,但她真的知道責備的原因嗎?
  「沙代小姐。」水木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選擇用詞。  「殺人,是不可以的。」  像是在教育小學生一樣。  「嗯。」  「不可以殺人。」  「嗯。」  「想要在東京生活,就不能殺人。」  「是的。」  「因為日本是法治國家。」水木說。「哭倉有哭倉的規矩,東京也有東京的法律,有些事被規定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
  水木沒有說因為有人會難過所以不能殺人。  也沒有說因為道德所以不能殺人。  這些話他甚至無法對自己說。
  水木親手殺過的人遠比沙代還多,所以他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他當時殺人到底合不合乎道德,他到現在還是沒想通,因為當時國家允許他殺人,所以他無罪;他甚至在基地被襲時誤殺過友軍的同袍,但因為緊急狀態,所以他還是無罪。他沒辦法用這些事說服自己,當然也無法說給沙代聽,他也知道單就道德倫理無法讓沙代這樣的孩子明白為何奪取他人性命是一件很糟的事,沙代幾乎除了美貌和教養全在那個村子裡被扒光了,留下活生生不堪入目的血肉,她在那個吃鬼的村子長大成人,自然也成了一個可以吃鬼的人。
  就像木屐鞋帶斷掉有不只一種解決辦法,豬肉有不同的料理方式,人際關係也有不同的應對方法,對這個少女而言,處理跟蹤狂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殺掉他。一般人很難意識到,其實大部分的問題都可以靠殺人解決,最簡單,最方便,而且不會嘰嘰喳喳吵得要死,而如水木和沙代這樣親手拆解過人體的人類,一旦曾經有過殺人的選項,下次就會很自然地使用它。沙代一定覺得這樣很方便,而且合乎邏輯,她不安的只有水木會因此討厭她。
  所以他只是說:日本是法治國家。  因為是法治國家,所以不可以這麼做。  沙代是守規矩的人,她這一生都在規則和規矩當中豢養長大,成了一個如夢似幻,泛著青白色光暈的美麗少女,只要給她一個籠子,她就能乖巧又無害的長大——龍賀時貞一定是這麼想的。   水木決定不做太多無謂的反應。  他彎下身翻動男人的衣服和外套,抽出裡面的證件和錢包,他不想去了解這個男人,不想參加他的葬禮,也不在乎沙代是出自什麼原因才想處理他。「這個。」他拾起和風錢包,展示給少女看,「被警察發現這個會很麻煩的,妳在村子殺人都不需要處理這些事,但在東京就不是這麼回事。」  「啊……!」  在這個血腥的場景中,沙代第一次發出如少女般的尖叫聲。
  「雖然這麼誇張的死法也不太容易聯想到妳,但是沙代小姐,妳要是被逮捕了,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  水木將錢包和能識別男人的一切配件都收入懷裡,他靠近龍賀沙代,凝視著下方沙代發抖的臂膀,然後輕輕地將她摟入懷中。   「如果妳被警察逮捕,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  「……水木先生。」  「再也不能一起去野餐,也不能去茶館,也吃不到冰淇淋蘇打。」  「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  「沒關係。」水木輕拍她的肩膀,溫柔地對她說。
  儘管凶殺案滿是問題,水木還是對她說沒問題。  我們埋得深一點就好。水木說。


-


  狂骨拿來殺人很方便。  挖土、埋屍也很方便。  水木欣慰地看著那個活像被活生生輪切的男人慢慢沒入於塵土之中,埋到野狗大概要過三代才能把他挖出來的程度。
  他擔憂沙代會因此太影響心情因而蒙上陰影,所以接下來一整天都用輕聲細語的方式說話,水木說著一些她會喜歡聽的話,並提議他們回家前可以先去外帶草莓鮮奶油蛋糕,他們牽著手,聊著昨日從收音機上聽到的有趣話題,沙代說她縫補好了水木的外套,水木說謝謝,水木說下個月會帶她搭著火車出門玩,沙代也向他道謝,雲霧繚繞的閒話家常裡,再也沒有提到剛才發生的殺人事件,水木滑動眼球至眼角,看著他們後方的景象,果然那個屍體的冤魂也跟了過來,那些冤魂們看起來越來越擠了。  他開始數沙代身後跟著的靈魂數量:一、二、三、四……
  嗯,沙代還有兩起殺人事件沒有對他坦承。


Fin.
本文最後由 沫澱 於 2024-4-8 20:20 編輯

沫澱 發表於 2024-4-8 16:36:43

02


  「水木先生,你愛我嗎?」
  水木下班一打開家門就看到同居女朋友持著菜刀,站在門口等他。
  …………他最近做錯什麼事了?水木不動聲色地反鎖大門。  是和女同事走在街上的畫面被撞見了?還是這幾天應酬太晚,每次回到家他們兩人都見不到面?又或是沙代打工的地方有人對她說了些什麼?水木的視線先移向沙代握著菜刀的手勢,看著握著刀柄的指節泛白,隨後才望向刀尖。  沙代的每一句話語,他都必須謹慎回答。  不能回問。不能慌張。  不能避重就輕。也不可以遲疑。
  「我愛妳。」水木立刻說。
  「最愛妳了。」他以腳尖施力,透過拔出後腳跟的方式脫下鞋子,踏上玄關:「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女人就是妳。」  水木走到她面前:「原本是想等到妳成年,但妳願意的話,現在我也可以對妳求婚。」  沙代唰的一下臉紅了。  「水、水木先生真是的!」  為了掩飾羞赧,她舉起還拿著刀的手臂亂揮,超級危險,水木平靜地觀察著刀刃的軌跡,看到沙代笑了,他也跟著微笑,原來每次回家都感覺大門的另外一邊像是死人的國度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再向前一步,右手捧著女朋友的側臉,另一隻則反手就抽走沙代手上的刀,他將手指順入她掌心的縫隙,動作輕巧到沙代以為水木只是想跟她十指相扣,下一秒那把刀已經被水木迅速扔到一旁的榻榻米上。
  接著,水木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她。  他閉上眼,對墓地的想像這才消失在少女特有的馥郁芬芳中,死人蛻變為無臭無味的分子,像空氣中的一個塵埃,被放逐到肺臟當中,與他們的本質合而為一。

-

  水木沒探究沙代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也沒問她幹嘛拿著刀子。燒肉也不會過問自己為什麼被放到碳烤架上。探究一顆石子從山坡上滾落有什麼意義嗎?菸灰會在意自己被彈到哪裡嗎?他們家在戰爭時期被騙走的那些錢和地契也不介意自己最終是進了哪間銀行,水木在銀行裡寫過報表,列過大數據和曲線圖,成天面對銀行家和騙子,同樣也知道社會是怎麼運作的。  他又吻了女朋友三分鐘,他逐一封住她的唇,眼睛,鼻尖,他努力嗅著木造房子潮濕的氣味,試著多愛空氣一點,生怕自己下一秒感覺不到它。接著牽起沙代的手到餐桌前,水木說:「讓妳久等了,妳煮好飯了嗎?我來做剩下的菜吧。」沙代順從地點點頭,並幫水木脫下外套。  水木開始數著他們家環繞著的冤魂,他每天都要數一遍,免得突然增加人他都沒發現。  數量沒變。死法一致。臉上的怨恨也如出一轍。  很好,今天水木家又是平安的一天。
  水木這輩子不曾求神信佛,如今卻天天在看鬼和妖魔,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報應,他很討厭因果輪迴這套說法,生而為人已經夠慘的,更慘的是竟然死了還有來世,他下輩子只想當盆栽或竹子,安安分分留在土壤裡度過餘生。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感受。聽說洋人的信仰就沒這回事,最近他們住處附近有一個傳教士,在他經過時就對他傳教,表示信上帝者上天堂,並邀他們來教會坐坐,水木把這件事對沙代說,沙代笑著說他們應該是遇到同一個,金髮的,講著一樣的話。水木把蘆筍切段,把五花肉也割開,豬肉外層的脂肪在平底鍋上噗滋滋滋,只要回想起在哭倉村發生過的事,他還是覺得他對五花肉很人道,沙代在後方幫忙整理餐桌和擺餐具,最近若沒有沙代幫助,他漸漸找不到家裡餐具擺放的位置,這個家裡已經融入龍賀沙代的痕跡,他覺得這是好事,只是今天過後,他以後也要每天對刀子的數量進行點檢。殺過人的人,還沒殺過的人,有個天壤之別的差異,這並不是指誰該進監獄、或是就會變得熱愛屠戮他人的生命,而是對輕重緩急的認知差別,對他們來說,有些東西已經變得太「輕」了,平常幾乎察覺不到,遇到困擾和難處的時候就會特別明顯,只要試過一次就很難忽略那種違和感,比方說,覺得喉嚨看起來可以扭,眼球似乎很好挖,或是知道如何用一隻鋼筆刺穿太陽穴的方法。然後他很快又會終止這些聯想,垂下腦袋鞠躬,對部長深深道歉。他希望沙代能學會這點,畢竟切腹是日本人的美德,下跪和道歉也是。自從那天之後,沙代就安分很多,這個家的靈魂也終於沒再增加,這個房子總有一天會因為超住而被房東多收房租,水木的薪水也付不出這麼多錢,水木和沙代的臥室也不能再多塞人了,否則未來親熱時他一定會因為被人盯著而表現不好,他不想讓沙代為此失望或委屈。五花肉終於煎熟,番茄和雞蛋也自盡了,水木心情愉快,將小菜分裝,夾取醃蘿蔔到小菜盤裡,隨口問了一句:「最近這陣子治安不太好,報紙都有刊登,上次那件事……我想到妳一個人從打零工的地方走回家會不會不太好?雖然有狂骨跟著,但是弄出騷動會很不好。」
  沙代聞言,聽出水木的言下之意。  「水木先生不用擔心,我都有記著您的話。」她拍著胸脯保證:「我這次沒有殺了他。」  水木的筷子掉到地上。  蘿蔔沒事,但落到餐盤的邊緣,處於一個不好不壞的位置,而兩根竹筷子滾來滾去就是滾不到一起,最後滾到餐桌的桌腳才停住。
  「……快告訴我地點,我去殺了他。」

-

  說著「千萬不能殺人」的水木把人類的脖子扭成一百八十度才鬆了一口氣。  說真的沙代的人生到底怎麼回事?  這女孩為什麼總會遇到變態和跟蹤狂?  這群受害者好像約好似的,一個一個排隊來入土。東京的土地總有一天會不夠埋的。  他們的家不知為何一天比一天還冷,可能是死人越來越多,路邊算命的說他面色發黑,應該是中邪了,他還覺得算命師說得算很客氣了。
  沙代在後方憂心忡忡地望著,水木一回頭,迎上女朋友擔憂的眼神和那幾道無言以對的視線,冤魂們沉默,水木也沉默,祂們看著他似乎有話要說,他對著那些靈魂聳肩,這下不確定這位新人會跟他還是跟著沙代了,畢竟沙代讓他的身體大出血,差不多本來就快斷氣了,水木只是讓他提前了幾分鐘。沙代還是沒聽懂。第一是不能被抓,第二才是不能殺。水木的胃在絞痛,臉上的傷疤隱隱生疼,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所殺的人,人家都說做愛和殺人很像,第一次都會讓人記憶猶新,水木卻只記得那天他拿著砂石砸了很久,人類的頭骨超乎想像的厚重,年少的他應該是砸錯角度了,他應該往太陽穴砸的。他在森林裡聞到發霉和尿失禁的味道,以前在戰場時則是煙硝和生肉腐爛的臭味,分不出孰優孰劣,他不喜歡幫屍體分門別類,可是沙代下手似乎有越來越人道的趨勢,東京真的會影響一個人的品味,讓人變得溫文儒雅又無聊,至少這次的人只是肚子破了一個洞,雖然那個洞深到看起來能穿過地心,地質學家也會嚇一跳的。沙代在後方捏著他的衣角,天氣濕冷,已經入秋了,他不該帶沙代出來的,要是感冒怎麼辦呢,他一手摟著沙代,一手又慣性叼起菸,他其實不該在殺人現場抽菸,但他就是忍不住,水木自從和沙代同居後抽的菸比較柔和,輕淡些,幾乎可以稱得上慵懶,嬌小的沙代在身側用探詢的目光窺視著他,水木將銜著唾液的那一邊遞到她的唇邊,沙代側著頭,她柔美的面影與冉冉青煙融合為一體,她優雅地咬著紙菸,吸取水木剛抽離的餘味。咳咳。沙代嗆到了。水木笑了笑。這種咳嗽早在他的肉體裡深根發芽,而對沙代而言所有事情都是第一次,她覺得新鮮的事情都是他體驗到厭煩的日常,畢竟沙代以前的日常就是被養在老人旁邊當他的畜牲,第一次像人一樣活著當然覺得什麼事都很開心。他輕拍沙代的後背,耐心地等待她咳完。
  他們殺了同一個人,抽了同一根菸,誰也沒有虧待誰。
  ……我覺得好幸福。這麼幸福,真的可以嗎?龍賀沙代趴在他的胸膛上低聲說,用濕潤的眼眸、甜美的吐氣聲騷動他的神經,他在屍體旁邊抽菸,沙代在屍體旁邊傾訴情愛,他們看起來與其說浪漫,不如說該報警,而那個受害者也不吵不鬧不抗議,他於是就當這件事大家都同意。水木又想起:在洋人的世界裡,有著上天堂這回事,他們會在教堂裡低頭禱告、懺悔自己的罪過,雖然不知道他們的世界裡妖怪最終會去哪裡,但找他們攀談的那位傳教士人感覺很好,水木認為可以建議沙代去那裡走走看看,當作轉換心情,或許換個別的系統的宗教可以多少改善沙代常遇到跟蹤狂的體質。  「那位洋人說,只要信耶和華,就能上天堂。」沙代說,「我很少聽到這種說法,那跟來世有關連嗎?」  「嗯……那比較像是一個歸處,而不是來世。」水木回答,「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們相信死後會到一個平靜又安詳的地方待著,跟『淨土』有點類似吧。」  「水木先生相信嗎?」  「經歷這麼多,也沒什麼相不相信的,世界這麼寬闊,我以前在太平洋戰場上也見過他們弄出的一堆稀奇古怪的武器……或許就如他們所說,是有這樣一個地方。」水木又說。「……沙代小姐覺得那裡怎麼樣呢,妳喜歡平靜的地方嗎?」  「嗯,大家都喜歡吧。」  「妳想去嗎?」  「水木先生想嗎?那個天堂?」
  水木微笑,溫柔地說:「我們一定會下地獄的。」

-

  水木抖掉菸灰,剛才含著的煙還沒完全吐完,水木抬起她的下顎,將剩餘的半口送入她的口腔中。沙代這次沒有咳嗽,她噙著淚水,萬般珍惜地將水木送來的煙味吞嚥至食道裡。  沙代小姐。水木的唇湊到她的耳邊。  殺了這麼多人。  殺了這麼多人。  殺了這麼多人。  怎麼可能上天堂。  哪裡也到不了。  哪裡也去不了。  妳一定會下地獄的。  水木脫下外套,讓外衣包覆著沙代單薄的身子。  彷彿透過自己的皮囊擁抱著她。
  我們,一定會下地獄的。
  呼呼。沙代噗嗤一笑。那是一種活生生的,混雜著疲倦,甘醇,牲畜唾液後發酵後的餘韻。  他往畜欗的尾端一看,龍賀沙代在柵欄外朝他露出恍惚又虛幻的面容,她說,「好啊。」彷彿屍骨也可以化為歷久彌新的朝靄,就像他在哭倉村與她相遇時一樣,沙代微笑著,嘴唇沾染著紙煙的甘甜氣息。  沙代根本聽不懂地獄是怎麼回事。  她在書上看過,聽傳教士口述過,可是越聽下去,她越不明白,她問道:那種地方,那樣的地方,和哭倉村有什麼差別嗎?和龍賀家有什麼差異嗎?水木也說不上來下地獄和回到太平洋的戰場上有什麼歧異,結果只不過是回到記憶之處的地方嗎,他在離開日本本島作戰時曾見到一個走向海岸又折返的軍人,往前是死,往後也是死,殊途同歸,一致而百慮,水木盯著他的背影很久,久到忘記自己本來也要跳海。水木回過神,發現他的沙代在海裡呼喚他,沙代問他想去哪,水木回道,好像去哪都一樣。沙代牽引著他,一步一步涉入潮水中,去哪都一樣,那就是去哪都無所謂嗎?什麼都無所謂了吧。對水木先生而言,沒有什麼想吃的蛋糕、想體驗的人生,沒有非去不可的地方、非做不可的事嗎。
  水木想了想,然後說:「我們結婚吧。」



Fin.
本文最後由 沫澱 於 2024-4-8 17: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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