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誕節一直以來都是情侶的節日。
外川邊敲打著要寄給客戶的郵件，邊聽著中村不知道第幾次的嘆氣加上聲音不大不小地抱怨著「耶誕節根本就是商人販售情侶商機的陰謀」。他終於轉頭對中村說：「這些商人跟耶誕節也是讓我們公司的商品有生意做的機會......而且開會的資料你弄好了嗎？」
「外川這種帥哥才不懂我們這種單身狗的心情。」
「我也單身。」外川視線完全沒有移向中村，「如果耶誕節需要加班的話我也是可以的......至於中村你沒弄好資料的話，是要耶誕節也來加班嗎？」
「我可不要。」中村終於開始整理資料，但嘴上仍碎念著，「單身過節已經夠悲慘了，我才不要連節日都要加班。」
「耶誕節沒安排可不行哪，你們都還年輕。」拿著記事本走近座位的主管似乎聽到了他們最後幾句對話，「再怎麼樣也不會叫你們平安夜還加班的。」
「野末先生有計畫嗎？」佐佐木代替都很好奇的同事們發問。
「我嗎？大概跟平常一樣吧。雖然這次耶誕節剛好假日，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就是個普通的週末。」野末露出微笑，「畢竟我也是個大叔了，沒人要找大叔一起過節吧。」
我想跟野末先生一起過耶誕節。外川雖然心底這麼想著，但怎麼樣都不可能說出口。
「沒有計畫的人要不要一起在平安夜去喝一杯啊？」中村作出了飲酒的手勢。
「不要。」「我有約了。」
討個沒趣的中村望向外川，外川淡淡地說：「F店的資料剛剛寄過去了，這週四要讓野末先生看過，週五要交給F店。啊，那天好像就是平安夜嘛。」
「哇啊啊那我不就要趕快弄好了嗎！」中村連忙集中精神在電腦螢幕前，閉上了一直抱怨的嘴。
野末看著下屬們認真工作的模樣，在心底稱讚外川總是能在適當的時機督促大家並且安排妥當。他的眼神瞄向外川稍早放在他桌上的時程表，大致上都照著計畫走，就算是年末特別繁忙的時刻，他們這個課大抵上也不需加班了。
野末打開自己手上的記事本核對了一下，他留了兩個晚上作為緩衝之用。就如他對下屬們說的，身為一個單身大叔，也沒人邀請他一起過節的，雖說不希望發生但如果需要的話，平安夜甚至耶誕節加班也還可以的。
人到了這個年紀，對於人際關係的處理與應對也到了一個固定的模式。也就是說，自己並不喜歡踏出舒適的範圍，還要面對特殊節日的特殊相處。野末輕輕嘆了口氣，耶誕節也不過就是十二月底的一個週末罷了。
外川微微抬頭看了野末一眼，不知道自家上司的嘆氣代表什麼。他有一點想要詢問野末先生是否要在週五晚上一起吃個飯的意圖，但又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進行邀約。上班日的中午偶爾野末會約他們這些下屬一起午餐，不過除了加班跟部門聚餐應酬外，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跟野末先生吃晚餐了。
想至此，外川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只是年末的忙碌期終究沒有放過他們，上司突然交辦了一個新商品的企劃，再加上冷天造成了兩名病號，野末在週五早上接到下屬請假的電話只囑咐好好休息，掛上電話後看到外川站在他桌前顯露擔心的眼神。
「佐佐木的報告已經交給我了，別擔心。」野末看了一眼記事本，「啊，下午有會議。」
「下午三點半跟威斯特公司的約，原本好像是佐佐木小姐要跟野末先生一起去的，需要我一同前往嗎？」外川低聲詢問。
「新企劃的初稿呢？」
「我剛剛寄給野末先生了。」
野末看了一下電子郵件，確實收到了外川的企劃書，但要寄給F店的資料，他前一天請中村修改後還沒再讓他確認。他思索了一會兒，回答：「我自己公出就好了，外川幫我檢查給F店的資料可以嗎？我會跟中村君說一聲。」
「中村可以等野末先生回來再跟您討論......」
「不不，怎麼可以打亂你們的平安夜計畫呢？」野末微微一笑，「年輕人就是要多去玩玩，工作時努力工作、放鬆的時候努力放鬆。相信外川檢查完我應該也不需要修改太多的，如果時間到了檔案寄給我就可以自行下班了，我確認後會寄給F店。」
「可是野末先生......」外川看著野末的微笑，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的外川，看著中村被野末先生找去談話；中村這傢伙又遲交了，才讓野末先生需要加班的。當中村回去座位經過外川面前，冷不防地被外川丟了紙團。
「喂！」中村抗議了聲。
「資料趕快交出來。」外川的聲音異常冷冽。
「好啦好啦，我下午會弄出來讓你幫忙確認。今天是平安夜，我才不要加班。」
在心底壓下「你不加班結果害野末先生要加班」的氣話，外川專注於眼前的文件，沒有注意到野末方才看著他們兩個略顯幼稚的行為而失笑的模樣。
還真年輕啊，野末心想，跟同期打鬧拌嘴的時期他也曾經有過，只是現在礙於上司身分也不能做出不得體的行為了。野末將下午開會的文件列印出來，在事務機邊收文件邊想著辦公室裡有外川幫忙讓他放心多了。
夜色裡站在辦公大樓前的野末緩緩呼出了白氣，節日將近的會議難免與會者都有些浮躁，也因此沒有拖延太多時間，但回到這裡也已經是七點半了。他思忖著大家應該都下班了吧，從電梯走出卻發現辦公室漾著光。
聽到他腳步聲而站起身的身影是外川，野末有些驚訝地問：「外川還沒忙完？」
「我今晚沒事，可以整理資料然後修正一下新企劃。中村那份要給F店的資料我檢查完也稍微做了些修改，檔案寄給野末先生了，紙本在您桌上。」外川的視線從野末的臉上移到手上，「野末先生那個是？」
「啊，這個。」野末先生將右手舉高，手裡提著的是一個綁著緞帶的紙盒，「威斯特的內田小姐說她們因為耶誕節所以訂了蛋糕，送我一盒當耶誕禮物呢！」
望著野末先生軟呼呼的笑臉，外川在心底又記上了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內田小姐想必也是被這樣的笑臉所迷倒吧，野末先生依然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多麼罪惡的存在。
「要看看嗎？」野末將手邊的東西都放下，把大衣脫掉披掛在椅背後，便將置於桌上的紙盒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個小巧潔白的鮮奶油蛋糕，上面裝飾了一小圈鮮紅欲滴的草莓，白巧克力上有著巧克力細字的「Merry X’mas」，野末雙眼盯著細緻的奶油擠花輕呼，「哇，真可愛！女性真的很會挑選點心呢。」
「野末先生喜歡嗎？」外川的聲音有些乾澀。
「喜歡？蛋糕嗎？是滿喜歡的，鮮奶油蛋糕看起來格外美味。」野末先生抬起臉，微笑著說，「外川一起吃嗎？」
「咦？」
外川愣住的表情讓野末有些困惑。「啊，外川已經吃飽了？不過這個蛋糕小小的，應該還吃得下吧！」
「不，不是。呃，因為這是人家特別送給野末先生的，我以為野末先生要帶回家......」
「這是公務往來，禮物應該算是威斯特要送給我們公司的吧。只是大家都下班了，就讓我們倆享用囉。」野末咧嘴笑開，「弄杯咖啡？還是泡杯茶？」
「我去泡茶過來。」外川迅速離開辦公室前往茶水間。野末看著外川的背影，這個優秀的部下總是讓他感到十分安心。等待的時間他先是快速看完了該給F店的資料也發了郵件出去，再點開外川的企劃書來看。雖說是初稿但架構已經完整，發想方向也符合市場需求，只需要補一些統計資料佐證即可。不過這麼優秀的部下在這個時間點還在公司加班，是平常工作太忙沒時間交個女朋友嗎，還是今天發落下的工作量太多呢......野末知道自己已經從「沒空去想戀愛」的年紀到了「失去踏入戀愛的勇氣」的年紀，但外川還年輕啊，總不好讓年輕又優秀的部下在這個節日裡還在辦公室陪著上司哪。
「野末先生，茶。」將一杯熱茶放在野末桌上的外川，走到了野末身旁略略俯身看著螢幕，「有需要修改的部分請野末先生跟我說。」
方才有些心不在焉的野末搖搖頭，將筆電關閉闔上，說：「沒關係，我之後再看。現在先來享用蛋糕吧。」
外川將蛋糕分成四份，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片蛋糕挪至紙盤上，接著將其他片蛋糕上的草莓也移到紙盤上頭，然後插上叉子後遞給野末：「野末先生請用。」
「外川不吃草莓嗎？」野末接過後看草莓巍巍顫顫地似乎快掉出盤外。
「野末先生喜歡草莓吧。」
「嗯，喜歡唷。」野末看著蛋糕漾起微笑，「但不至於喜歡到連下屬的份都得吃掉的地步啊。」
「沒關係的，我吃蛋糕就好。」外川自己也盛好了蛋糕，跟著野末一同輕輕說了聲「我要開動了」便開始用叉子切下一大口蛋糕塞進自己嘴裡。
野末慢慢吃著蛋糕，看見外川兩頰鼓起蛋糕也快吃完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接收到外川疑惑的眼神後，他說：「沒事，只是覺得年輕真好啊，連吃東西看起來都這麼好吃。」
「野末先生看起來也很好吃啊......」聽到野末一聲「嗯？」後外川連忙補上，「我是說，野末先生吃蛋糕的樣子看起來也很喜歡那個蛋糕。」
「嗯，真的很好吃呢。」
外川看野末叉起草莓沾著鮮奶油放進嘴裡，唇邊沾了一點奶白，他下意識想伸手，卻在抬起手時停住，轉身回桌前抽了張面紙遞給野末。野末不好意思地道了聲謝。
看外川將第二塊蛋糕放上紙盤時野末苦笑地說：「大概年紀大了，要吃第二塊感覺有些吃力呢。」
「我是覺得還好。」將野末的部分放好後，外川索性直接用叉子吃起留在蛋糕盒底座的最後一塊蛋糕。
「我可是比外川大了十歲的大叔哦，食量遠遠不同啊。」野末將蛋糕上的白巧克力牌叉起，放到外川的蛋糕旁。
剛吃下蛋糕鼓著雙頰的外川抬頭望向自家上司，他在心底一直默默喜歡的上司對他笑得燦爛：「外川，耶誕快樂。」
※※※※※
「嘩這個蛋糕好多鮮奶油！還有草莓！」外川將蛋糕盒打開後，野末的雙眼亮了起來。
「我喜歡看野末先生吃有鮮奶油的點心。」外川站起身去廚房拿了盤叉回來。
「嗯？為什麼？」野末正拿起蛋糕刀切蛋糕，停頓了一下後恍然大悟地說，「該不會是因為色色的理由吧。」
外川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把蛋糕刀接過來繼續切分。野末瞇起眼看著外川，說：「這個場景有點眼熟，好像之前曾經也跟外川一起吃過草莓鮮奶油蛋糕。」
「是的，野末先生還祝我耶誕快樂。」
「啊，好像是有一年平安夜我外出拜訪回來帶了對方送的蛋糕，外川還在辦公室加班。真是辛苦了，跟上司一起在平安夜吃耶誕蛋糕感覺不太浪漫吧。」
「不，我很高興的。就是這麼喜歡野末先生。」外川把蛋糕遞給臉頰有些羞紅的野末。
野末叉起蛋糕放進口中，鮮奶油卻沾上了嘴邊，他正想伸舌舔去，外川的手指卻撫上了他的唇側拭去鮮奶油，而他的舌尖也輕觸到外川的指頭。他們凝視著彼此的雙眼，外川傾身吻上野末微啟的唇。
發現外川的雙手正試著掀起他的衣服時，野末慌張地喊著：「外川、蛋糕......」
外川從野末手上拿走盤子放回桌上，又欺近野末的面前試圖索吻，野末輕聲地說：「年輕人太沉不住氣了吧。」
「雖說我喜歡看野末先生吃有鮮奶油的點心，但野末先生更吸引人。」外川捧住野末的臉直視野末的雙眼。
「好的好的，但蛋糕不先吃完太浪費了。」野末拍了拍外川的頭，像是撫摸一隻大狗，「外川特地買的不是嗎？」
外川訥訥地收回手，卻被野末按住後腦勺，送上了一個輕吻。「好乖好乖。」
「野末先生等一下可別抱怨腰酸背痛哦。」外川把蛋糕拿還給野末，眼底卻閃過了一絲銳利。
野末無奈地笑了笑，這個比他年輕十歲的戀人，哪一次沒有讓他腰酸背痛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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