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記憶使然可能有點OOC。
＃主CP曙冰，其他人際關係完全出於個人興趣。
大致和平時代設定
神族進行了實驗，但已由族內與中央方基於大合約合作肅清。司平安等人認識曦與暮，被丟到歷史墓地清洗的曦被帶回司家，後安置在司家隔壁成為鄰居。曦因歷史墓地影響造成局部靈魂損傷，修復期間存放於幼時司曙體內接受保護，情感缺失的問題則在經小小孩同意後從司曙身上分得部份。暮在最後關頭被銷毀，紅花被帶回並找到方法復活，目前肉體成長至幼童大小。
艾爾菲外貌及年齡調整至與司曙接近，因彼此的父親是好友，為共同處理曦暮兩人復原問題常在司家見面，算是青梅竹馬。伊瑟斯已經入贅海族多年，兩個小孩都沒見過他。迪洛隆來的次數少一些，火帝偶爾會和伊利一同造訪。
羅德是曦的舊友，三不五時會上門拜訪，司曙一直覺得他很閒。
冰炎依然是被送到千年後，但威脅已經不存在，只因歷史不可逆，所以在現代生活。
2F Time's Product
搞笑短劇風味的事情大致經過，助您快速掌握CP結成來龍去脈
3F Blank Space
冰炎視角的偶像劇/少女漫畫風味戀愛故事
本文最後由 沉默的空氣 於 2024-4-5 20:22 編輯
Time's Product 時間的乘積
「阿孫哪，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司曙升上高中後的某天，被一手拉拔自己長大的阿公告知，自己其實只有一半是人類，然後以為是阿公的人其實是親爸，蒼老的樣貌都是在人類世界的偽裝，解除偽裝後的老爸生龍活虎，原地翻滾、上天下地都沒問題。理所當然的，靠拾荒過日子也只是假象，實際上他們家的經濟狀況一點也不吃緊。
「哈？」
考量到父子倆在人類世界定居，司平安早就打定主意等孩子長到一定歲數後才要坦白他真正的身世，並從這時候開始教導孩子運用自己的力量。之所以拖到這麼晚，一方面是希望能讓孩子體會純正的人類生活，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避免孩子太早開始接觸種族世界，在學校會因與同學認知不同而受到排擠。
於是便造就了如今的場面。
趁著高中剛入學，課業不算繁重，司平安按原訂計畫開始了關於種族世界的教育，首先從揭露自身祕密開始，順便掀了偶爾會到家中拜訪的朋友們以及隔壁鄰居的老底。直到這時候司曙才曉得，原來他從小就認識的艾爾菲也不是人，只是為了配合他爸的教育規劃，來他家拜訪時都盡可能不動用非人的能力。
瞭解到艾爾菲是極地圈種族中格外怕熱的那一部份人之後，司曙真心覺得來這裡不能用能力著實是為難了自己的青梅竹馬。
這麼說來，他也有幾年沒見到對方了。
「極光很久沒來就是因為怕熱嗎？」極光是艾爾菲在外常用的名字，司曙一直當這是暱稱，就像自己常被喚作「阿書」那樣，不過如今想來這大概是王族出門在外更方便使用的名稱。
「喔那個喔，不是不是，伊利也不知道幹嘛，規定艾爾菲幾歲後沒事不能來我們家。」
「怎樣算有事？」
「啊災。」
司曙高一這一年，課外時間幾乎用在了學習最基本的種族知識與能力運用，除此之外生活上還有兩點稍有變化，一是司平安會直接告訴他自己要去執行使者的工作，偶爾會離家一段時日；另一點則是，名為紙侍的護衛被安排到他身邊。本體是紙娃娃的紙侍專精術法，也俱備大量知識，除了保護司曙外也會進行法術的教授，並回答他學習過程中的提問。
升上高二後，司平安為兒子安排了一次參訪，主旨是認識種族在地球圈創造的除人類以外的族群。
於是他先到七陵學院，見到了以為只存在於故事中的天使與妖精，然後到學院的圖書館讀史書。
閱讀歷史紀錄是此行的主要課題，透過對照種族世界與守世界同一時期的史書記載，能更明白兩者之間的關聯，並且能從史料中瞭解各種族間的淵源，在未來與不同種族相處時能有效避免誤踩地雷，話題也更能投其所好。參訪的名目也與此相關，司平安不可能直接要人幫忙教育小孩，他給出的名義是使者要確認守世界的歷史紀錄，因此派助手前往查閱，從本質上來說倒也不算有錯。
除了七陵，參訪還安排了另一所學校。
司曙來到Atlantis的時候不禁感嘆，同樣都是特殊學校，兩校的校園風氣實在南轅北轍。七陵校內氛圍沉穩平和，Atlantis則活潑許多。
司平安與接待他們的精靈簡單交談了幾句後便離開去處理其他事，司曙與紙侍被領著來到圖書館，各自收到訪客同行證明並介紹給圖書館館員後，尚有行政工作的精靈也離開了。
司曙挑了個能觀察其他學生又同時保有個人空間的隱蔽角落坐下，一疊書被放到他的面前，在他拿起裡頭最粗淺的那一本開始閱讀後，紙侍便依序將剩下的書一本本塞進嘴巴裡複製內容，接著又一一吐出來歸位。
好死不死這個畫面被路過的學生目擊了，司曙注意到對方原先似乎打算阻止紙侍的動作，但在看見書被完整吐出來後，已經抬起的手頓時便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他朝對方笑了笑，輕聲說：「這是他讀書的方式。」
說話期間司曙也順帶觀察了一下這名學生，外貌和自己差不多大，身高也相仿，他的感知能力還不到能運用自如，但可以感受到對方體內有兩股互斥的能量以平衡狀態共存。
這名身穿黑袍的學生察覺到兩名陌生人身上有著訪客證明，且力量感明顯異於校內學生，閱讀的書亦非珍貴典藏，很快便收回手，只朝他們一點頭，接著便往圖書館深處走去。
「你嚇到人家了。」司曙看向身旁的白色護衛。
在七陵學院時，紙侍複製書籍的動作進行得更低調，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他也沒料到到了Atlantis一下就被在校生看到。
紙侍點了下頭，暫時放下正要塞入嘴裡的書。
「很年輕的黑袍，運用相剋的天賦能力並不容易。」他頓了頓又道，「但感覺並非這個時空的存在。」
「什麼意思？」
「應該是來自過去的個體，來得了，但回不去。」紙侍被長長袖子覆蓋的手比了個來回的手勢。
「回不去嗎？」司曙問。
紙侍搖搖頭。
「時間有不可逆性。」
雖說紙侍已經將相關書籍備份完畢，司曙本人還是更傾向就地讀完再走，他在七陵待了約一週才離開，除了讀書，也偷空觀摩了異文化的校園生活。
此次他們被安排到外賓用的住所，圖書館開放時司曙就在裡頭看書，圖書館關閉後則到臨時住處看紙侍備份的版本。他原本就擅長唸書，一旦專心進入心流狀態，閱讀速度又有所提升，加之其中不少內容他先前已在七陵的藏書中看過，結果這次所花費的時間比最初預計要少許多。
只消幾天，將歷史相關書冊全部消化完畢的司曙尚有餘力找來幾本術法相關的書閱讀，卻沒想到一打開竟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是我太菜嗎？完全看不懂這在幹嘛。」他目瞪口呆地盯著書頁上印著的法陣解析。
紙侍看了一眼上頭的內容，平靜地給出否定的答案。
「力量本質不同，你不需要用這種迂迴的驅動方法。」
司曙看著自己的護衛，示意他繼續說明。
「守世界的物種是種族們投入力量後的造物，本身沒有種族原始的能力，所以需要各種陣法……」紙侍弄了個迷你版的陣法在桌上，司曙認出那是書上的內容。
「像這裡，是要向火族借用力量的請求圖案。」法陣上一部份圓形圖案隨著講解亮起。
「因為本身擁有的屬性力量不夠純粹的緣故？」
「對，造物的能力較多體現在肉體特性上。」
「那你可以用嗎？」司曙看向生為物靈的人，不出所料紙侍點了頭。
「可以，鑽研陣法的部分好處就在於能夠借力。」
司曙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他記下紙上內容，接著驅動自己的力量試圖繪製出相同的陣法。
他的嘗試不到幾秒便被人打斷。
「打擾一下。」
幾天前見過的黑袍學生來到兩人桌邊，司曙望著對方，滿臉不解。
「你嚇到其他學生了。」
司曙聞言朝外看去，果然發現圖書館內的其他人都驚恐地望著他們，一臉欲言又止。
「我？」他指著自己。
「就是你。」
「我怎麼了？」
那個人指向他手邊的陣法，司曙愣了一下會意過來，趕緊把力量收回。
「抱歉。」他尷尬地道歉。
「你如果想練習……不對，」那人頓了下更改了措辭，「你如果想測試的話，我帶你到其他地方吧。」
司曙看向紙侍，見護衛沒什麼反應，便起身將書歸位，而後跟著人往外走去。
離開圖書館，三人來到校內實戰用訓練場地。
「這裡有自動修復功能，不要太誇張的破壞程度都能復原。」那名學生停下腳步的同時向他們簡單介紹了場地。
「謝謝。」司曙想了想又開口，「雖然稱不上謝禮……」
聽見後半句話，對方轉過頭看他。
「如果你不是刻意留著的話，那個我幫你拿掉吧。」他指向那人戴著手套的其中一隻手。
泡在圖書館的這幾日他們幾乎天天打照面，司曙相當確定對方手上傳來的異物感是今天才出現的。
短暫靜默後，那名學生摘下了左手的手套。那是一隻十分白皙的手，然而相當突兀的是，中指至小指的三根手指指尖約一指節呈現一片深紫。
司曙確認過該處的狀態後同樣取下自己手上的皮手套，他伸出手和對方握了一下，原先積累在指間的毒素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
「你……」那人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取走自己體內的毒素。「確定不會對你造成影響？」
「不會。」司曙一面回答一面戴回避免誤拿他人力量而使用的手套。「我只是把它收起來而已。」
「……謝謝。」
儘管號稱是謝禮，然而帶路這種程度的舉手之勞，再怎麼說都無法與祛除毒素相提並論，於是司曙聽見年輕的黑袍在考慮了幾秒後主動報上名字。
又過了幾日，司曙與紙侍結束參訪返回家中，到家時司平安已經等在客廳，不知為何伊利恰巧也在。
「阿書啊，你應該是去看書的吧？怎麼有人來抱怨你拐走他們家王子？」司平安苦著一張臉劈頭就問。
「看也知道我沒有拐走誰吧。」司曙白了他爸一眼。
這裡就他和紙侍兩個，怎麼出門就怎麼回來的，哪來拐走誰家王子一說？
「好吧，那邊其實也不是來抱怨，只是要你負責而已。」
「你說冰炎？」
且不提那項指控的內容，說起這趟出去接觸最頻繁的對象，司曙只想得到這個人，然而他對對方家世背景一概不知，此時只得如此反問。
「你真的拐了人家喔？這樣不適合接使者餒。」司平安搔了搔腦袋。
「你也沒資格說你兒子，你們這家姓司的王族斬！」伊利罵道。「出去就是到處招惹王族，王族有這麼容易遇到嗎！」
此刻司曙頭上冒出數個問號，他什麼時候說要接使者了？拐王族跟當使者有什麼關係？原來他家觀念這麼開放？王族斬是什麼東西？他爸以前在外面幹了什麼？啊、後面這個他沒有很想知道答案。
「當使者的伴侶沒有前途，很少有人會要使者負責說，通常都像大地種族那邊那樣直接老死不相往來。」司平安苦笑道，「而且那個小朋友是守世界的種族齁，金害。」
司曙看向紙侍，以眼神尋求金害的理由。
「種族和造物接觸過多等同干涉地球物種發展。」
聞言司曙瞠大雙眼。
「我出發前幹嘛不說？！」
「我沒有想到你出手這麼快啊！」司平安喊完看向兒子的護衛。
「我沒想到他出手這麼快。」紙侍攤手。
「所以你果然出手了吧！」這是伊利的總結。
話題回到冰炎老家提出的要求，幾人交換起看法。
「你們說他是從以前被送到現代的，確定？」司平安問紙侍，得到點頭作為回應。
他和伊利對視，對於這個有違常規對應方式的請求有了頭緒。
「嘖，這種被算計的感覺實在很讓人不爽。」
對於好友的發言司平安只是笑了笑，轉頭便向孩子解釋起他們的推測。
「那邊大概是想幫小朋友免去存在時空錯誤的影響。雖然說是精靈，壽命還是不能跟種族比，如果要成為使者的伴侶，他必須退出時間，像我這樣，時空的問題也就不存在了。」司平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所以……除非退出時間，不然都會有時空錯誤的影響？」司曙遲疑地問。
「對。」
「什麼影響？」
「不好說。」
「……那當初幹嘛做這種事？」
「八成是想未來會有人想出解決辦法吧。」伊利嘁了一聲。從目前的事態來看，還真的是稱了他們的意，著實令人不悅。
「所以我要成為使者？」司曙再次問道。
「對！」司平安開始鼓掌，「阿爸好感動，但是又有點毋甘，當使者很辛苦。」
坐在旁邊的伊利顯然十分認同使者不是個好工作，面上盡是嫌棄。
「我要為了別人去接使者？」
「你現在是不想負責嗎？」伊利皺起眉。
「我根本沒做需要負責的事。」司曙滿臉無奈，他才出去多久，他是這種人嗎？
「而且這件事是我說了算的嗎？」他敢打賭冰炎本人也不曉得他家動作這麼快，「先讓我問一下。」
於是司曙拿出手機傳了一則訊息，確認另一頭方便通話後走出去講電話了。
隔年，為慶祝司曙滿十八歲，在他生日的那個周末舉辦了慶生會，不算盛大，僅邀請了一些熟識的親友到家裡。以上是司平安和司曙的說法，冰炎實際到現場後理解了什麼叫做人的常識不能相通。
在他之後到場的不是種族世界的帝王就是其他王公貴族，在認識司曙之前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習慣與其他王族社交，認識司曙之後他才認清自己的眼界終究過於狹隘。
艾爾菲已經很久沒到司家拜訪了，關於這次司曙的生日會有件事令他相當納悶，不知為何他尚未開口要求要參加，父親便主動要他把時間空出來，明明在此之前還嚴格限制他的上門頻率。他有些忐忑地抵達司家，正擔心是否發生了什麼，就眼尖地看見一名紮著馬尾的陌生人隨壽星走上樓，兩人互動中透著一股親暱感。
「怎麼了？」注意到自家兒子緊盯二樓的方向，伊利出聲詢問。
「……我的朋友被搶走了。」艾爾菲的語氣是罕有的不滿。
「什麼？」
「我的朋友被搶走了，都是因為我最近被禁止過來。」他氣憤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艾爾菲，朋友是不會被搶走的。」伊利皺眉。
沒想到這句話令年輕的極地圈王子更加生氣。
「恕我直言，父親。」艾爾菲道，「您是因為火帝陛下喜歡您，一直待在您身邊才這麼說的吧？」
原先充滿交談聲的空間瞬間靜了下來，像是有人使用了靜音法術一樣。
在和平時代成長又正在氣頭上的小王子口無遮攔，按理來說伊利應該現場教訓起小孩，奈何話題對他來說過於勁爆，因此他只是反射性看向就站在旁邊的火帝，然後收獲對方一個無奈的表情。
慶生會場的帝王密度一下降低了，因為兩個暫時離席出去密談。司曙再回到一樓時小插曲已經結束，他完美地錯過了在場人士同時露出震驚表情的名場面。
無論如何，在將冰炎介紹給親友並吃過臺式流水席（海族帝王迪洛隆熱情提供真的流水）和蛋糕後，司曙的十八歲慶生會圓滿結束了。
事後追記
／
伊利：總算可以放心讓兒子去司家了。
司平安：除了伊利自己，誰看不出來火帝喜歡他。
迪洛隆：嗯。
司曙：嗯。
紙侍：嗯。
火帝：……
Blank Space
〈Time's Product〉中間留白的戀愛過程。／
二月上旬，Atlantis尚未開學，按理來說冰炎應該能過一段清靜日子，但此刻他正在學弟妹主辦的活動會場，活動名目是要慶祝原世界的舊曆新年，而現場幹的事不出預料和原世界的傳統毫不相干。
收到司曙的簡訊著實令他意外，畢竟他才送走人不久，他們可說是前後腳離開學院的。簡訊內容直說有要事一問，請他方便的時候回電。
困惑地拿著手機走到一段距離外後，冰炎撥通對方的電話。
『我就直說了，你知道你家找到我這邊來了嗎？』司曙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意思？」冰炎蹙起眉。
『種族那邊找到我這裡，希望我對你負責。』
電話另一頭又詳細說了一遍，這次是陳述句，大約是聽見他不解的語氣，司曙約略掌握住狀況後，話音裡夾帶了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
「……」此時冰炎應該慶幸自己走得足夠遠，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震驚過了，情緒反映在行為上，他差點沒拿穩自己的手機。
『你們的交談內容是不是存在歧義？』
「我……不確定。」他試著回想前兩天和冰牙族派來的人都說了些什麼，可惜對話毫無記憶點，他自覺和以往沒有太大差別，因此少見地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關於這件事，有些地方值得聊聊，約個時間見面詳談吧？』
司曙這句完全在意料外的話令冰炎錯愕了一瞬，隨即他轉念一想，對方認為值得深談的很可能不是指這件事字面上可見的部分，便答應了這個提議。
兩天後的下午，冰炎來到司曙就讀的高中外。
他在上午安排了個簡單的任務，回到黑館簡單梳洗後換上了在原世界走動不顯突兀的裝扮才出門。不同於Atlantis，司曙的學校已經開學，正值放學時間，校門口來往人潮眾多，他便退到圍牆邊，透過鐵欄杆觀察校園內的情況。
司曙在預計的時間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但卻晚了幾分鐘走出大門。從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對方顯然刻意挑了人少的路線走，但途中依然數度被其他學生攔下，那些人清一色是女性，手上不是提著顏色繽紛的紙袋就是拿著小包裹。
原來如此。冰炎心想。
關於美醜他沒有特定立場，在此之前他也只認為司曙的五官端正而已，如今看來，對方應該是屬於長得好看的那一類人吧。
「抱歉，路上一直被叫住。」
姍姍來遲的人在走到他面前後首先道了歉。
「看見了。」
注意到來自他人探詢的視線，司曙火速結束這個話題，帶著人先轉移到適合談話的地點。
所謂適合談話的地點指的是冬水堂包廂，冰炎不曉得，司曙為了今天的約已經下足了血本，平常他根本不會到這種價位的店消費，只是出於臺中人作為東道主的心態作用下，才在幾經考量後決定好談話地點。
兩人各自點了一杯飲品，待東西送上，結界立刻被佈下，將空氣中的一切竊聽者阻絕在外。
「關於那件事，現在你是怎麼想的？」司曙單刀直入地問。
這幾日冰炎詢問過冰牙族與無殿的長輩，已經摒除原先以為對方想談的與話題字面無關的想法，如今被這麼一問，倒也在料想之中。
「是族裡唐突了。」他搖了搖頭。
「其實我是沒什麼關係。」
冰炎看著表情平靜的司曙，判斷不出他這麼說的緣由。
「這相當於只有我受益，你有什麼理由接受？」
「也不全然是好處。」司曙道，「一旦成為使者的伴侶，如果有人要對使者不利，你也會有危險。成為使者的伴侶退出時間後，除了原先認識的人，你無法再輕易地讓人留下印象，生活也勢必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條件交換，這很合理，但你自己又如何？」
「除了接下使者之外沒有太大差別。」
「所以還是等於只有我受益。」
解決穿越時空副作用的方法有多難尋，冰炎心知肚明，於是他在數秒的沉默後，終於艱難地擠出了下一句話。
「難道你真的……喜歡我？」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暫且按下羞恥心才有辦法說出這個荒唐的疑問，光是聽，他都覺得自己像個自戀狂。
出乎意料的是司曙沒有給予肯定或否定，在喝了一口茶後他再度開口。
「關於這件事，我認為有必要先向你坦白。」
冰炎看著對座的人，等待接下來的話。
「我的情感機能缺少了一部份，對於人的情緒比較遲鈍，喜歡之類的強烈情感對我來說比較……」司曙思考著措辭，「高階？嗯、對，比較高階，總之，目前不是很瞭解。」
無言以對。
除了無言以對，冰炎一時間實在想不到更能代表心情的詞彙，無論是司曙說的事情還是措辭都相當古怪，他著實不知作何反應才算妥當。
「既然也不是情感要素，你又何必這麼做？」
「主要還是覺得緣分到了，而且沒什麼損失。」
「……」
「到時空錯誤對你造成嚴重影響之前你都能慢慢考慮要不要中止，我覺得先試試也無妨。」
「那可能要很久才會發生。」
「無所謂，反正我情感缺失。」司曙攤手，「你現在就做決定吧，拖過今天感覺你會不太想見我。」
確實很有可能。被準確判讀令冰炎一時為之語塞，他神色複雜地思考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
「那就先這樣吧。」他抿了下唇又道，「等你真的產生情感要素再來討論結論。」
他不喜歡被單方面施予善意的感覺，至少得等到彼此在這件事上都各自擁有利弊，才能得出最後答案。意即，如果他渴望生命的存續，就得讓司曙真的喜歡自己。
司曙聞言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在賭氣？」
「你不明白吧？」冰炎語氣中不乏無奈，他已經察覺到除了情感的部分，他們還有諸多需要磨合，比方種族層級不同所造成的觀點差異。
司曙對此不置可否，他只是開口道：「之後如果有什麼你覺得我沒注意到的事就直接跟我說。」
「嗯。」
兩人的關係就此確定，按常理來說這在今天這樣的特殊節日裡發生算得上儀式感十足，奈何情況特殊，當事人又缺乏浪漫關係基礎，結束談話後他們立即決定就此散會。
司曙隨冰炎走入冬水堂旁的暗巷，打算目送人離開再去做自己的事，這時他突然想起還有一點必須提醒對方，便順勢開了口。
「對了，還有一件事。」
走在前方的人聞言回過頭。
「我的立場不方便露臉，所以時間一久你朋友可能會以為你幻想自己有對象，你──」
冰炎終於忍不住揍了這傢伙一拳。
「走了。」
「等等。」見人轉頭要走，司曙連忙叫住他。
「又幹嘛？」
「手借一下。」司曙伸出自己的右手。
或許是因為要到學校的緣故，司曙今天並沒有戴那雙皮手套，冰炎看了一眼那隻等著他的手，終究還是將左手放了上去。
「標記。」
司曙輕握了下那隻手，一股略高於人體溫度的力量隨即落入掌心，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如果出事的話我會知道，但在接任以前還是希望盡量不要出現太嚴重的問題。」
冰炎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在對方鬆手後將手收回，接著展開傳送陣。
「再見。」
「再見。」
司曙微微揮手的模樣是空間扭曲前他最後看見的畫面。
■
感覺很怪。
一週過去，Atlantis開始新一學期的課程。冰炎正在等待搭檔下課過來會合，稍後他們要去處理一個公會老早就向兩人提起，但由於沒有急迫性，便擱置到現在才要前往處理的任務。
看著自己的左手，即使時間過去一週，他依舊無法完全接受被烙上標記的事實，這就好比成了他人的所有物，儘管實際上標記所在之處看不出任何異樣，甚至毫無感覺，然而內心就是有種揮之不去的彆扭感。理智告訴他這是為了不讓他們的協議付諸流水，情感上卻遲遲跨不過去。
司曙沒有惡意，冰炎心裡明白，這點光是從一個星期以來對方音訊全無就看得出來，那個人對他根本沒有控制欲。
話又說回來，情侶整整一週沒有聯絡是正常的嗎？戀愛經驗為零的黑袍不由地疑惑起來。
藥師寺夏碎在這時來到兩人約好的碰面地點。
他停下腳步後習慣性地在出發前再度將袍服整理整齊，動作的同時一邊開口道：「我原本以為你會把這個任務排在十四號。」
情人節對於面前的黑袍而言就是個麻煩的日子，夏碎是真心以為自己的搭檔會用任務把那天的時間填滿。
「那天下午有約。」
「該不會是去約會吧？」他打趣地說。
出乎意料的是，冰炎沒有立即否定，而是反常地沉默了幾秒後才搖頭。
「不算是約會。」
出於討厭說謊，年輕的黑袍在思考了那天自己和司曙做的事是否符合約會定義後才回答這個問題，夏碎的動作隨之停下。
「所以是……不順利？」他遲疑地問。
「也不是，就只是那天不是去約會而已。」
也就是說，有對象、進展順利、只是情人節那天不是出門約會？明白了。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恭喜。」夏碎朝搭檔豎起拇指。
「……」看著那個手勢，冰炎幾乎能肯定其中鐵定有嘲諷的成分在。
不過話題既然進行到這裡，他索性將剛才的疑問提出來。
「夏碎，我問你。」
「嗯？」
「一個禮拜沒有任何連絡是正常的嗎？」
「……」
同樣缺乏戀愛經驗的紫袍答不上來，所以他決定以疑問回答疑問，開始進行推理。
「你們交往的時間應該還不長？」
「嗯。」
「對方是校外人士？」
「嗯。」
「交往是誰提的？」
「他。」
「這樣的話不正常吧。」夏碎皺眉，「你是不是遇到騙子？」
這倒不至於，冰炎很肯定地反駁。「他不是騙子。」
「那就是對方很忙？」
「也許吧，我不清楚他平常都在做什麼。」
夏碎露出了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確定不是騙子？他心裡想著，不過這次沒有說出口。
「不如你主動跟他聯絡？」
冰炎將視線轉向不遠處的造景。
「……不是很想。」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不過至此夏碎已經完全看懂了，自己的搭檔真的在談戀愛！
「那就想辦法讓他主動找你吧。」他最後只能給出這樣的建議。
□
此次任務地點位於一座原生林中，距離最近的村莊約三小時路程。如先前獲得的資料所示，在四處長滿闊葉植物的森林中矗立著一座格局方正的石造建築，由植被與石材的狀態研判，距離建造時間已有相當年頭。有關這棟建築的初步調查已由情報班完成，並交到接下任務的人手上，深入內部探索便是這項任務的內容。
這件事之所以找上冰炎與夏碎，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建築最外層已探知的領域存在陣法刻痕，構成複雜，效果不明，需要擅長該領域的袍級進行判讀。
黑袍與紫袍的搭檔一抵達現場便察覺任務的環境條件似乎生變，立即靠過來說明情況的公會人員證實了兩人的猜想。
在此之前這棟建築已靜靜存在於茂密的原生林中多年，歷史中並未記載此處曾發生過任何事件，直至被前來尋覓藥草的藥師偶然發現為止，始終沉睡在這偏僻地區。基於上述理由，在發出探查任務後也並未特地部署看守人員過來。然而就在兩日前，鄰近村落的孩子來到這片林區，進入建築後不知做了什麼，內部環境產生變化，孩童至今還在裡頭無法脫困。
冰炎與夏碎對視一眼，明白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
進入建築後兩人首先前往情報班給過資料的區域，實際見到所謂的陣法痕跡後冰炎不由心想，這個任務到自己這裡實在正確。儘管原有的陣法因年代久遠致使石材劣化而斑駁不堪，但他看得出來構成與精靈有高度關聯，不是出自精靈之手，而是針對精靈而打造。
「這裡恐怕不是什麼好地方。」他皺起眉。
「既然是針對精靈，那我走前面吧。」夏碎說。
前方狀況不明朗，半精靈沒有異議，兩人又繼續向內部移動。
建築格局大致呈回字形，隨著探索越加深入，牆面攀附的植物多了起來，這對從外部未見直通中心的採光構造的建築而言無疑是件有點古怪的事，尤其是那些四處攀爬的根系看上去生命力旺盛這點，更是令兩名袍級提高警覺。
所幸通道不算太複雜，他們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就來到位於中心的開放式空間。受困的孩子也在這裡，看上去沒有嚴重外傷，此刻正靠著石牆而坐，並虛弱地喘著氣。
同夏碎在走道盡頭停下腳步的冰炎在環視一圈內部的情況後很快做出判斷。
「不能進去。」他說，並示意搭檔看地面的石磚，「整個地面就是陣法，專門用來困住精靈。」
「我也不能進去？」夏碎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地面，確實看見石造的地板遍布淺淺溝槽。
「實際作用其實差不多，只要有人進去，就自動成為那些植物的肥料。」冰炎道，「這個房間的牆面和地板似乎塗上了有麻痺效果的特殊毒素，對精靈也有效，吸入一點身體就會癱軟，而在這裡癱倒只會增加毒素接觸面積。被麻痺越久，植物就吸取越多生命力。」
「麻痺與耗弱的循環……」夏碎低喃著，他想起了資料上對這棟建築的其中一行描述。「『歷史中並未記載此處曾發生過任何事件』是嗎……」
「恐怕這裡曾經有不少精靈吧。」從根系向外拓展的程度來看，冰炎如此推測。
釐清了這座石造建築的格局與曾經的用途後，兩人運用浮空法術靠近受困孩童，成功將人帶出。
受害者經緊急處置後，很快便由藍袍接手帶離了。夏碎與在場的公會人員針對後續處理方式開始交談，冰炎則悄悄往無人的樹林方向移動。
司曙就是在這時候毫無徵兆地現身。
忽略對方詫異的表情，司曙沒有說話，只是攤開右手，懸於空中，表情如過去幾次見面時那樣平靜無波。
這個動作冰炎在此之前已經看過兩次，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何況即便不說話，他也心裡有數。於是他第三次將自己的手交給對方，然後開口說起別的事。
「標記還能探查健康狀態？」
「並沒有那種功能。」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握住那隻將孩童身上部分毒素轉移過來的手，司曙微微抬起眼看向對方。
「目前還沒辦法解釋給你聽。」停頓片刻他又道：「還有呢？」
「謝謝。」
「……」唯獨沒想到會聽見這句的司曙頓時無言以對。
「其實這到醫療班就能處理。」稍加考慮後冰炎又道。
被幫忙處理了兩次體內的毒素，他認為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這麼做沒有必要性。
「你們的醫療班處理不了的問題我就不能幫了。」握著那隻手，司曙開始將毒素緩緩抽出改而存放進自身體內，「干涉物種發展。」
物種。這個詞在冰炎聽來就像憑空加粗放大一樣，存在感強烈而無法忽視。
在無殿接受的教育、黑袍的身分，以及王族才有權知曉的事情讓他很早就知道使者的存在，也曉得在守世界之外還有更加古老而強大的種族，只是在遇見司曙前，他從未見過那些「世界種族」。
冰炎始終拿捏不準該怎麼和對方相處，就是因為無比清醒地記著彼此是實質意義上生存於不同世界的人。這個世界誕生自那些古老存在，地球的種族也起源於他們。司曙所說的干涉物種發展不被允許就相當於表明，即便是能力強於原世界普通人類的守世界種族，在他們眼中也是不堪一擊的，所以才會需要在雙方接觸時設下限制。
面對近乎於全能的人，他又做得了什麼？就連解釋自己的狀態能在接受治療後復原都像多餘的廢話。
「雖然不希望真的碰到，但如果到了那種地步，你要提醒我。」司曙頓了下又問，「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我以為你會知道什麼時候不能出手。」
「守世界的知識我剛接觸，知道的還不多。」司曙的語氣平淡，「而且事情有輕重緩急，目前著重瞭解跟你相關的。」
此話令冰炎愣了一下。
感受到那些令人不適的異物緩緩從體內離開，他看著面前微低著頭的人，不由自主地問：「怎麼瞭解？」
「看書。」回答的人頭也不抬地說。
「幹嘛不直接問我？」
司曙抬起頭，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那很怪吧，像對當事人做身家調查。」
「你都提那種提議了還會覺得身家調查有問題？」冰炎忍不住質疑。
這句話把司曙問住了，好半晌他才開口做出回應。
「那大概得碰面才行，通訊用品不夠安全。」
「你可以來找我。」
恰好此時毒素被完全抽出，司曙放下手，點了點頭。
「知道了。」頓了兩秒他又問，「沒事的話我走了？」
「……你本來在做什麼？」
「上課。」司曙一臉理所當然。見對方沒有其他異狀，便又重複了一遍：「那我回去了？」
「嗯。」
結界隨另一人的離去而順勢解開，轉瞬周遭的聲音再度回歸。盯著司曙原先所在位置，夏碎稍早的建議在冰炎心中浮現，他垂下視線去看那隻不久前還被人輕握的手，心想自己都還沒開始思考人就先一步出現了。
「有什麼發現嗎？」結束與公會人員的談話，夏碎環顧四周找到自己的搭檔後便徑直向對方走去。
「目前沒有。」
打量了下面前的黑袍，見似乎並沒有任何異狀，夏碎暫且鬆了口氣，但依然進行了口頭確認。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從那個孩子身上轉移了毒素，要找沒人的地方確認狀況。」
完全被說中，這讓冰炎暗自檢討自己的行為模式。
「我沒事。」想歸想，他仍舊以陳述現狀的方式繞過了事實。
「沒事就好，毒素如果到你身上反而更麻煩。」
「我知道。」
夏碎說的是事實，現代對精靈的瞭解嚴重不足，想治療針對精靈的病症並不容易。實際上冰炎對此再清楚不過，只是那個孩子吸收的劑量對兒童來說還是太多，很可能撐不到接受治療，能活著等到他們來已經十分幸運，情況急迫之下他才做出那種決定。
會下那樣的判斷是出於當時他認為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無從認定，畢竟未來的事難猜，也許自己能有充分時間接受治療與復原，也可能明天就得面對突發的長期任務。如今靜下心來思考想法卻有所不同，倘若真發生了非得由帶傷的自己去處理的重大問題，搞砸勢必會引起更大的災難。身為人數稱不上多的黑袍，他們有義務以更全面的角度去評估自己的行為，並為此負起責任。
這次是他想得不夠清楚。
並非認為那個孩子的性命不如自己的重要，否則也不會率先想到要將毒素轉移。司曙恐怕就是看穿這點，才什麼也沒說就幫忙治療吧。
思及此，冰炎抿起唇，認知到幸運的不只那個孩子，還有犯錯的自己。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了一眼訊息通知，是司曙傳來的簡訊。
『明晚有空嗎？』
星期五晚上？在心中回想了一遍這週的安排，確認的確沒有任何事之後他很快回了訊息。
『那我過去找你。』
「好。」
和司曙約好時間在宿舍碰面後，冰炎收起手機，就見搭檔望著自己。即使有面具遮掩，他也能想見對方大概是什麼表情。
「看來是不用你主動聯絡了？」夏碎似笑非笑地問。
的確是不用，倒不如說一中毒就來了，除非這也叫「聯絡」。
暫且不管主動聯絡的定義是什麼，冰炎對於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是否失常多少有點在意，便問道：「看得出來？」
「只是一種感覺。」夏碎搖了搖頭。「熟悉你的人應該能看得出來，當然，前提是知道有這件事。」
「知道了，之後我會注意。」
「不希望曝光是嗎？」
「對方不方便露臉。」冰炎道。
「……」
確定真的不是詐騙？藥師寺夏碎第三次發自真心如此質疑，但這次他依然沒有說出口。
■
週五晚間。
直至約定的時間即將到來前，冰炎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前一天夏碎說的話有些奇怪。什麼叫做「感覺得出來是交往對象傳來的訊息」？嚴格說來他和司曙現在的關係只比點頭之交再好一點而已，他對於自己收到訊息的當下究竟產生什麼細微變化絲毫沒有頭緒。
在這因無法完全掌控自己而感到微妙焦躁的情況下，房門被敲響了。
不同於前幾次見面以白襯衫為主的模樣，站在門外的司曙這次穿了一件米色半高領上衣與灰色休閒褲，整體淺色系的服裝將他的氣質襯得溫和不少。
「晚安。」
「晚安。」簡單打過招呼後冰炎讓開門口的位置，「請進。」
司曙道了聲謝謝便往室內走，後頭則傳來另一人的疑問：「不怕遇到其他住戶？」
「第一次上門拜訪這樣比較禮貌吧。」
言下之意是下次就不會在外面等了是吧？對此冰炎倒沒什麼意見，房裡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他也不認為這裡能有什麼對司曙來說稱得上稀奇的物品，於情於理這都是最好的辦法。
「下次直接進來吧。」冰炎於是這麼說。
沒想到司曙在聽見這話後反而回過頭看他，面上帶有幾分笑意。
「怎麼了？」
「這麼輕易放我任意出入好嗎？」司曙笑著問。
稍早的焦躁因這句話瞬間回籠。
「說不能見人，讓你直接進來還廢話一堆。」
懶得繼續這個話題，冰炎繞過人走去泡茶，在雙方擦肩而過的瞬間錯過了另一人的表情變化。
當他端著兩個茶杯到小客廳時，司曙已經自在地在沙發上看起了不知從哪拿出來的書，印象中對方登門拜訪時只提著一個小盒子，而那個盒子此時正安放在茶几上，看起來是原世界的產品。
「給你的點心。」
「……謝謝。」
察覺另一張沙發上的人欲言又止，司曙從書裡抬起頭看向對方。
「怎麼了？討厭點心？」
「只是有點意外。」冰炎稍作考慮後坦白地提出自己的疑問，「這是原世界的點心吧？」
「對。」頓了下，司曙的腦筋總算轉過來，明白這個問題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喔我懂了，」他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其實我今天就是想來增進一下我們對彼此的瞭解，正好你問到，那就從我開始吧，你可以一邊吃點心沒關係。」
雖然並不特別覺得餓，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冰炎也只能動手拆開紙盒。深藍色紙盒裡裝著一個不到四吋的蘋果派，派皮金黃，酸甜的蘋果醬香氣撲鼻而來，其中還帶有微微肉桂香企圖勾起人的食慾。
看著顯然只有一人份的點心，他有些猶豫是否真的該獨享，司曙適時地開始說起關於自己的事。
「你吃吧。」收起手裡的書，司曙朝他點了點頭，「關於剛才的問題，我們取得生存能量的方式並不是依靠進食，所以一般來說種族領地不會有吃食類的伴手禮，頂多有一些吃好玩的東西而已。」
對方略帶詫異的目光令他彎起唇角。
「你有興趣的話之後帶給你吧，那些畢竟不適合初次拜訪。」
稍作停頓後司曙又問：「我猜你對我為什麼會在人類學校有疑問？」
對面正將蘋果派送入嘴裡的半精靈點頭。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理由是我的血統壓制在上高中之後才被解開，第二個理由是因為相對於你們，人類比較遲鈍，對想隱藏身分生活的種族而言人類世界是比較適合的選擇。」
「你說你的血統原本被壓制？」
「聽說教育計畫是先過另一半血統的生活。」司曙聳肩。
「所以你有一半人類血緣。」
「對，」他點頭，「我還有很多要學，還有很多地方要走，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萬能。」
「我看你術法掌握得蠻好的。」
想起寒假時短短幾日的相處，雖然他不過盡地主之誼帶人四處走走，但對方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話語中所說的那樣淺學，冰炎於是懷疑地瞇起眼睛。
「學也是有很多面向啦。」司曙沒有否認，但也不再就此細說，「不過可能沒辦法太常來見你是真的。」
「我並不──」
「所以，」冰炎的反駁很快被打斷，「注意安全。」司曙正色道。
嚴肅不過幾秒，他又恢復平時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另外，關於這個，」司曙抬起自己的手，「能幫我保密嗎？」
冰炎不解地問：「我本來就無意把你的事說出去，為什麼這麼說？」
「被知道會這個的話不太妙，連『我這邊』的人也必須保密。」
「但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不就已經……」皺起眉，他還清楚記得當時與司曙同行的另有一人，儘管後幾日行蹤不定，但在訓練場發生的一切那人都看見了。
「紙是在你之前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不用擔心。」
「知道了。」冰炎點頭表示明白，「說起來，你的護衛今天不用來？」
「他應該來嗎？」司曙調侃道。
「……」想罵人的直覺反應和認同對方所說的理智在腦內拉扯，冰炎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倒也不打算緊揪這件事不放，司曙等待對方將手中那一口蘋果派嚥下才再度開口。
「那換我提問了？」
見那雙紅色的眼睛將視線投過來，司曙唇邊勾起一抹微笑。
「首先從你的名字開始吧。」
不同於解釋自己的事那般三言兩語就算交代清楚，接下來等待著冰炎的，是一連串極其繁雜的提問。從他自身到背後的種族，又從千年前回到現代。
他被問題環繞，有成為世界中心的錯覺。
□
倘若不去特別在意，時間的流逝其實很快。冰炎與司曙的日子並不算太有變化，當事人不覺得有什麼，對此提出異議的反而是夏碎。
「你確定這週末也要排任務？」
面對搭檔的疑問，黑袍只認為對方是想休息幾天，搞得夏碎幾乎要嘆氣。
「你們週末不約會嗎？」
連續幾個禮拜都在週末兩日安排任務，起初夏碎也不疑有他，畢竟過去的日程表也經常如此，然而現在的情況和那時候已經不同，到了這星期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被這麼一問，半精靈沉默了。
老實說，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更確切來說，他沒有想過要約會。
這兩個月以來冰炎與司曙並非毫無交流，儘管訊息往來依然少得可憐，但在那一晚之後，他們隔三差五就會見面。每週至少一次，地點就約在他的房間。
事實上司曙來得比這個頻率再高一些，偶爾冰炎回到房裡會看見客廳的茶几上擺著對方帶來的東西，旁邊還會留下字條，上頭的字跡遒勁而不失工整，很符合寫字的人在他心中的形象。司曙說過會送東西過來，也提過世界種族其實無須進食，儘管禮物並不全然都是食物，擺在桌上的禮物絕大多數仍舊是各種各樣的零嘴，味道與吃法也千奇百怪。
目前最令冰炎印象深刻的是一顆蘋果大的藍色球狀物，食用方式是在球上戳出一個洞，主要品嚐裡頭的氣體，其次才是天藍色的外殼。他原以為這是類似蘋果糖的甜點，品嚐後發現無論氣體還是外殼的味道都屬清涼的風味，相當適合逐漸入夏的天氣。
當時他並不曉得，這種點心除了食用性之外還附帶一項驚喜。
當晚司曙現身時，第一眼看見的是鞋底，接著才是頂著一對毛茸茸耳朵的半精靈。
「喔，你的是這種。」
效果因人而異的點心在對方身上會出現什麼反應，司曙在轉移到房間前完全沒有底，如今看見那對又白又長的耳朵，加上立刻被招呼的一腳，他便想起前陣子在極地圈遇見的雪兔。
「上次也被兔子踢了一腳，冰系種族大多暴躁的說法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既然這樣再來一拳也很合理吧？」冰炎皮笑肉不笑地說。
「稍微擔心一下會不會出人命吧。」
「放心吧，除非灰飛湮滅，否則學院裡死不了人。」
那還真是方便。司曙感嘆。
最終基於罪魁禍首老實地道了歉，並且一開始就在紙條上提醒他沒有打算出門以後再吃，那一拳並未落下。
將沖好的茶端到小客廳時，冰炎注意到司曙並沒有在看書，而是撐著右頰望著他，臉上帶有淡淡笑意。
「幹嘛？」以為這人還在欣賞自己頭上的長耳朵，冰炎於是瞪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
司曙的注意力原先不在兔耳朵上，只是那對耳朵隨著主人的情緒抖了幾下，他見了便忍不住笑出聲。
「我只是覺得現在你跟我相處的時候放鬆很多而已。」在逐漸危險的眼神瞪視下，他很快止住笑，坦白說出內心的想法。
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話語，冰炎微愣了下。
最初的隔閡與無措不知何時起逐漸淡化，相處時也不再拘謹放不開手腳。
一切的變化，也許來自那晚之後每一次的見面吧，累積於每個向彼此提出的問題，藉由漸增的理解，一點一滴改變。
這麼一想，冰炎反倒不自在起來，索性轉移話題問起稍早對方說過的話。
「你那個對冰系種族的偏見是怎麼回事？」
「那是種族中流傳的一種說法，我其實不太認同，畢竟從小到大的玩伴就完全偏離這種形象。」
這是他第一次聽司曙提起青梅竹馬的事。
「冰系種族？」
「嗯，個性很溫柔，有時候會為了體貼別人勉強自己。」司曙想了想又補充：「這麼說起來，我好像沒看過他生氣。」
喝了一口熱茶，冰炎沒有說話。
這個話題並未繼續下去，司曙似乎真的不怎麼在意冰系種族究竟暴不暴躁，也不認為青梅竹馬的事有什麼值得說的，見他不再提問，便如往常那般閱讀起關於精靈語言的書。這陣子他一直在學習精靈語，最初是從古精靈語學起，近期已經進展到現代精靈語。
這個人總是這樣，冰炎心想。
彷彿什麼事都無法真正影響他的情緒，但又確確實實地在盡可能瞭解著自己。
於是他放下茶杯，如此問道：「教你到這個程度，是不是應該回報一下？」
司曙抬起頭看向對方，臉上帶著點疑惑。「比如？」
「你們的語言。」
瞭然地點點頭，司曙很爽快地答應了這件事。
「是該教你通用語沒錯，我回去想想該怎麼教。」
「嗯。」
司曙這個人就是這樣，偶爾會展現玩心，但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總是四平八穩地以自身的步調與準則行事，不輕易為他人所左右。
「你們好歹會見面吧？」夏碎遲疑地問。
「平日晚上偶爾會。」冰炎給出肯定的回答，然而這個答案卻令他的搭檔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平日晚上？」
冰炎點頭，表示夏碎並沒有聽錯。他和司曙只會在週二至週四的晚間見面，因為週末被對方用以遊走各地，於是週五和週一都作休息用。
事實是如此，卻不方便和外人明說，冰炎只能模糊地將這種安排歸因為一句「他週末固定有事」，換來夏碎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暫且不管有沒有騙財，騙色應該跑不了了。在精明的紫袍看來，詐騙已經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
隨著暑氣漸盛，各地學校紛紛開始夏季長假。這種難得的假期司曙想當然會安排到更遠的地區巡遊，就連冰炎自己也早早排定幾個長期任務。
這是自他認識司曙以來第一次出長期任務，遙遠的路途與曾接過的幾個任務沒有不同，心情上卻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並不瞭解具體內容，但他知道司曙一直在世界走動，也許近似於執行任務，也可能只是四處參訪。對方移動過程中所入眼的景色是否就是這樣的呢？他不禁想著。
除此之外冰炎還有種無來由的感覺，他總覺得對方始終跟在不遠處，這樣的感覺並非源於身上的標記，而是以一種無形的方式存在於周遭。只可惜他至今不清楚司曙關於這方面的事，便也無從檢驗連續的轉移中環境裡的各種變化。
第一個任務是不常見的類型。
由某位知識淵博的長者發起召集，數名袍級被找到一處天然岩穴之中。該地位處地區山脈的中心，有著充沛的自然之力。這股能量自古以來就有部分受到封印，目的是預防引來覬覦資源的侵略者，也是為了使山林無論外界如何變化，都能盡可能維持一定程度的繁茂。世代更迭，如今已經進入自然之力逐漸衰退的時期，原有的能量開始不足以支撐土地消耗，想重新平衡這一區域的供需循環，需要打造適合現代環境的封印。
他們就是為此聚集在這裡。
想打開封印再行重造，首先得通過先民設下的數道關卡。岩穴乍看平平無奇，實則設有幾處需數人合力才能啟動的陣。每啟動一處，原先隱藏的道路便會隨之顯現，四陣之後方能抵達封印所在。
根據古籍記載，第一陣為風。
起先他們不以為意，只是按照指示進行站位，接著注入力量啟動陣法。
危險不一定來自惡意，更多時候源於未知。
喚醒風陣的瞬間，屬於這座山的風系力量乍現，其強勁程度遠超預期。陣內的風壓形成風刃，就這樣甩在來不及防備的人身上。
不少人因此受了傷，冰炎也在其中。任務中受點傷稀鬆平常，何況傷勢不算嚴重，他絲毫不在意，只是記下開啟下一陣時要加強防護。
一面接受治療，冰炎的思緒短暫從任務中抽離。
來時的錯覺至此完全消失。理智讓他清楚知道司曙不可能在這裡現身，但這是半年來出現在自己身上最大的傷，而標記沒有半點動靜。
人類似乎有兩個月能形成新習慣的說法，他們認識近半年，完全足以養成連當事人都沒有自覺的習慣。
儘管這並未實際產生任何不良影響，冰炎仍不住自嘲，他甚至在這時候還想探明司曙現身的標準究竟在哪，又或者兩人此刻的距離遠到不足以像過去幾次那樣即刻出現。
明明什麼也沒幹，完全稱不上在戀愛，偏偏一出遠門就會不斷想起對方，簡直是莫名其妙。
有了風陣的經驗，開啟餘下三個陣時所有人都以更萬全的準備應對。解封的前置工作順利進行，他們終於來到封印前。
封印所封存的是取走能量的權限，在解開以前，即使啟動四個元素的陣也拿不走分毫，頂多只有屬性相符的種族能藉由沐浴在充沛的元素內滋養軀體。
解開封印的流程與開啟四陣大同小異，如果只有這種程度，著實毋須找來這麼多人手，常居於此的守護種族們完全能夠自行處理。
這項任務真正辛苦的部分至此才正要開始。
解封後需要另啟一陣進行能量的調配，此區山脈綿長，範圍廣大，為求每一處均能接受自然的恩澤，得耗費大量時間仔細調整四種力量的走向。
至於陣外的人同樣不得閒。沒有了封印後，蘊含豐沛能量的巖穴頓時成了具有爭奪價值的寶地，為避免陣中的人受到打擾，需要有人佈下障眼法並在外側加以守護。
之所以找來如此數量的高階袍級，正是因這曠日費時的持久戰。往後數日，他們將輪班為陣內調節自然之力的守護種族保證絕對的安全。
能量的重新分配最終耗費了五天進行，當新的封印完成，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總的來說，過程十分順利。或許是參與的成員中有人對障眼法的使用具有高深研究，封印所在地並沒有受到半分侵擾，除了長時間繃緊神經所帶來的疲勞，袍級們沒有任何其餘耗損。不過這終究是表面上的結果，聚集在這處岩穴中的人內心都很清楚這次重新製作封印代表著什麼。世界流失自然資源的速度正在加快，動盪的時代已經在向他們靠近。
□
休息一週後，冰炎前往執行第二個任務。這項任務仍舊不以戰鬥為主，是危險係數較高的情報類工作，由他與幾名紅袍協力完成。
為期近十日的任務中，他將所有注意力投入眼前的工作，不再去想其他事情。暫時將與任務無關的一切拋到腦後的成效卓越，工作完成得比原先公會要求的更好，但不知為何，從完成回報工作到回學校為止，沒有一個人來和他說半句與公事無關的話，就連平時會寒暄幾句的人也在開口前就硬生生改為點頭問候。
直到為了就下一項任務進行討論而在校內與夏碎碰面，冰炎才知道其中的理由。
「哇。」這是夏碎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或者說是第一個字。
冰炎朝搭檔投去疑惑的眼神。
「如果不是認識你，我真的會以為你現在在瞪我。」
「你在說什麼？」
夏碎看著渾身散發低氣壓但顯然毫無自覺的人，內心頗有些不可思議。
「你是不是不曉得自己現在的氣場有多嚇人？我猜從公會到學校沒人敢跟你說話。」
「我？」冰炎的語氣中有明顯的困惑，「我又沒在生氣，有什麼好不敢的？」
「你是沒在生氣還是以為自己沒生氣？」夏碎莞爾。
自己的搭檔好惡分明，情緒大抵也易於辨別，他還從未見過這種反常的狀態。要說近來能牽動對方心情的要素，目標可說是相當容易鎖定。
「你們吵架？」他於是這麼問，然後收獲黑袍一臉莫名的回答。
「沒有，暑假以來還沒見過面。」
「暑假已經過將近一個月，你們沒見面？」一年也不過十二個月，何況現在正值假期中，這種見面頻率是怎麼回事？
「他……出差。」冰炎挑了一個比較切合實際情況的詞解釋。
「所以你任務才排成這樣？」老早覺得搭檔長期任務過多的夏碎有些無語。
其實很想說這跟司曙無關，但在夏碎的提醒下，冰炎多少察覺自己的情緒大概真的有點問題，沉默兩秒後他只道這是因為公會有需求。
哈。夏碎在心裡笑了聲。
接下來幾個任務他們都是一起的，看手裡握有的資料就能判斷少不了戰鬥，他已經可以預期即將面對的敵人會受到何種待遇了。
下一個任務到來前的空檔，冰炎讓身體休息的同時也在反思夏碎的話。
前段任務期間他讓自己專注在工作，這本是職業素養，現在想來，多少和到岩洞重造封印那一次有關。他盡可能避免去想和司曙有關的事，因為那會讓他對自己感到陌生，而無法百分百掌握自身，在任務中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回到自己的房間卻很難完全迴避想到司曙，因為他們共度的時間泰半都在這裡發生，除了最隱私的寢室，無一處不曾留下對方的身影。
以關係來說，他的這點在意全然合理，甚至應該再多一些。但只要一想到決定交往的契機是為了幫助自己免於存在時空錯誤的不良影響，氣就不打一處來。哪怕司曙在他房裡的時候總是在閱讀與守世界、與精靈相關的書籍，也只讓人覺得是出於需求及責任感。畢竟拿掉這層因果，他們大概就什麼也不剩了，否則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再怎麼樣也應該會有一點消息才對。
結果說到底，一切煩悶源於情感的不平衡。
冰炎終於有所自覺，但同時感受到的還有強烈的無能為力。
後續幾個任務正如夏碎所預料，儘管搭檔維持住一臉淡漠而非橫眉豎目，但懷抱惡劣心情的人出手狠戾的程度明顯較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別說是敵人了，就連發出委託的種族都開始害怕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過去常被抱怨破壞範圍過大的問題這次並未發生，每回發動攻勢皆是精準打擊，完全展現了一般人想像中黑袍應有的施法精確性。
夏碎不知道這突如其來對於攻擊掌握的飛躍性成長是怎麼來的，但他很滿意沒有多餘損害的成果。
□
事實上，司曙並非完全沒有出現。直至暑假結束前，他一共現身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某場打鬥後，冰炎退到藏身處打算稍加休整時，身旁無預警冒出一人。他出於反射想退開，受了傷的手卻被抓住，傷處立即帶起一陣疼痛。
司曙沒有說話，只是解開他袖口的鈕扣，捲起襯衫，將位在手腕上的傷露出並進行治療。處理完那道比較嚴重的傷，眨眼間又消失無蹤。
第二次現身是在某日夜間，冰炎回到臨時住所正要直接睡下，就見司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房裡。
兩人依舊相顧無言，冰炎佇立在原地，看著對方往自己走近。白天進行的包紮被拆下扔到一邊，頸部靠近肩膀處的灼傷暴露於空氣中，引起令人牙酸的抽痛。司曙的治癒術法很有效，傷處癒合帶來的癢意過後，疼痛盡數消散。
冰炎本以為對方會像前一次那樣立刻走人，出乎意料的是司曙非但沒有挪動腳步，原先為治療而微微浮空的手更直接落在那片皮膚上。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脈搏在那隻溫暖的手下賣力跳動，一下又一下，寂靜的房裡，彷彿連心跳聲都能被清楚聽見。
即使一語不發，對方的舉動卻已經說明，他們之間並不是毫無改變。
累了一天的黑袍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歛下眼睫片刻後才重新抬起，就這樣直直望進那雙眼裡。在此之前他從未近距離觀察過司曙的眼睛，於是直到現在才藉著空間裡點亮的微光發現那其實是一對黑中帶綠的眼。
半晌，司曙總算收回覆在他肩上的手。彈指劃出火星燒掉再無用處的醫療耗材，他轉過身的剎那，便只餘一片夜色在原地。
第三次則是在冰炎結束暑假期間排定的最後一個任務之後。久違回到黑館的房間，他才將簡便隨身行李放下，一回頭就看見司曙雙手抱胸站在幾步之外。
房間的主人看著突然造訪的人沉默了。
他知道司曙為了什麼而來，問題是這次的傷極度靠近胸口。
嚴格來說冰炎此時陷入沉默的理由和上次見面發生的事無關，但這充其量是自欺欺人而刻意進行的狹義解讀，講白了就是在意識到彼此關係產生質變後，要他若無其事地脫衣服還真有點辦不到。
然而司曙行事風格向來果斷，該如何就如何，眼前的半精靈不動，他索性直接要人做選擇。
「你要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僵持五秒後，帶傷的人自己動手了。
黑袍與白襯衫褪去，露出右胸上方因接受衝擊造成的傷，在白皙的肌膚上這顯眼到近乎刺目的程度。
司曙還是平時那副不為任何事所動的樣子，他沒有立刻動作，只是注視著那片傷處。在冰炎以為對方會就這樣沉默到治療結束的時候，他終於嘆了口氣，平靜的表情也轉為無奈。
「就不能有一次我回來的時候你是完好無傷的嗎？」兩個多月以來遊走各世界與種族之地的使者之子發自內心地問。
「有事先對過時間表的話當然可以。」冰炎很快答道。
視線上移，掃了一眼冰炎的表情，司曙沒有接話，而是讓人先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則站在對方面前開始使用熟練度不斷提升的治癒術法。
衝擊導致的傷不如一般外傷能夠快速復原，司曙仔細觀察著組織修復的狀況，確認傷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穩定改善後，才轉而思考起方才的話。半晌，他打破沉默，說起自己的事。
「之前一直是在這個世界四處走訪，這次放假我去了另外幾個世界，也到過化外之境。」
原先盯著茶几試圖分散注意力的眼睛因這突如其來的話而抬起，看向正低頭望著自己的人。
「我們慣用的通訊手段顯然不夠方便，來想個辦法吧。」司曙勾起微笑。
注意到話裡用了「我們」這個詞，冰炎內心有些被觸動。
成為名義上的情侶關係以來，他們的互動都發生在這裡，除此之外就是手機聯繫，從沒有為了什麼事一起到哪裡過。只要待在這個僅有兩人的空間裡，就不需要用「我們」去和其他的誰做出區隔。
這兩句不長的話在往後的日子裡，始終被冰炎記在心裡，因為這是他真正觸碰到司曙所在世界的瞬間。
那天的治療結束後，司曙留了下來。
經反覆測試出兩人可用力量的共通點後，他們終於找到適用的通訊術法，由司曙那一頭建立起固定聯絡管道，冰炎則以冰系力量為引去帶動訊息的收發。奠基於世界種族的力量，與時間構成遵循同一套法則，從今以後，他們的聯繫將不再受限於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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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生變化的不只是司曙與冰炎的相處，世界也在改變。如果善於觀察，跡象其實無處不在。
從封印所在的岩穴回來以後，黑袍就有了心理準備，即將進入動盪的時代。無論是千年前還是穿越後來到的現代，世界總是瞬息萬變，時刻都有人需要為逃離做打算。
最後一批居民在公會的協助下倉皇離開，冰炎收回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遠處的天空。
這是一處邊界地帶，邊界的另一頭是黑色種族的區域。問題並不在黑色種族，而是來自邊界本身。能夠有效分隔兩邊的是一道實際存在的裂縫，那是罕見能被目視的魔界裂縫，平時只以空間屏障的狀態存在，不曾有過任何危害。如今源源不絕的異界氣體卻不斷自該處朝外湧出，兩側居民的生活都嚴重受到影響。黑色種族的區域已經在不久前封閉了，在等待所有住民撤離後，這一側也將由地區種族與公會聯手採取應對措施。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公會判斷這並非魔界對守世界發動的攻擊，而更可能是魔界內部發生了什麼他們無從得知的事，才間接造成這種外溢現象。
如果只需針對裂縫進行處置，事情並不算難辦，此刻真正令所有人戒備的對象是空氣中傳來的不善氣息。渾沌的魔界氣息所帶有的力量引來了覬覦者，這些因追求力量而反遭吞噬意識的個體本能地受到吸引而陸續聚集過來，勢必成為封閉空間的一道阻礙。
撤走無關人員後，留下的人大致分為三種任務目標：與覬覦者交戰、控制氣體外溢、空間封閉。
作戰能力高於一般人的黑袍理所當然加入了與覬覦者的作戰，此處是低溫的雪地地形，更利於他運用對冰屬性的高度掌握進行戰鬥。冰術對於渾沌氣體的控制同樣具有卓越的效果，為了加速清理現場，以進行空間封閉之術的施展，戰鬥的間隙裡冰炎也在盡可能的將溢出的氣體凍結，大量的冰塊堆疊在裂縫四周，儼然形成一道冰牆。
司曙站在空中注視下方的場面，眉間有著不甚明顯的皺褶。
作為使者見習生，一早司平安交代他過來一趟，主要目的是見證，同時也是預防有種族趁亂介入地球物種的勢力變化。
這樣的事他早已見慣，處理方式也爛熟於心，按理來說應當無動於衷，同行的護衛卻在他的臉上讀出了不贊同。
紙侍看向底下的混亂，知道主人的不悅所謂為何。
「他使用太多冰系力量了。」
在適合的場地使用相應的力量是很正常的選擇，但這個道理在混血精靈身上卻變成一種危險。相斥的天賦能力原先以平衡的狀態共存於他體內，一旦過度運用其中一種力量，平衡就會被打破。當事人的身體受失衡影響，等同於拖著病軀作戰，只要受傷，需承受的便是同時來自內外的疼痛與折磨。
司平安今天同樣不在家，但選擇讓司曙來這裡，為的是機會教育，要自家兒子明白成為使者以後需要面對的是什麼。
司曙不太確定從他人的角度看來他和冰炎的關係究竟如何，但他看得出來他家老子對自己以及護衛有著錯誤的信心，比方說他可能會因為眼前的景象產生強烈情緒波動，或者在他即將衝動行事時紙侍能夠攔住自己。
實際情況是，直到魔界的裂隙從守世界的人們眼前消失，被派來見證的兩人始終維持著來時的動作，他們隱身於高空，旁觀底下的一切變動。
在確認傷員陸續移動至救護區後，司曙才終於有所行動。
看著主人眨眼間從原地消失，紙侍聳聳肩，接手了繼續觀察的工作。
想從一片混亂中找到特定一個人並不容易，夏碎花了點時間將附近區域繞過一遍後才確定搭檔真的失聯了，他拿出手機正打算再次嘗試聯絡對方，就看見一則來自冰炎的訊息進來。點開一看，內容只寫了句「先去處理失衡」，他想回撥電話確認清楚，另一頭卻似乎直接關了機，完全打不通。
無奈之下，夏碎只能先向公會轉達搭檔處理完傷勢會再交出報告，接著又繼續協助善後的工作。
那封訊息送出以前，冰炎本人其實也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記得司曙出現在眼前，問了一句「失衡有人能處理嗎？」，他回答有，對方點頭說很好，下一秒他們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了。
司曙鬆開環著人的手，示意他席地而坐。
失衡帶來了明顯的不適，但這個空間給人的感覺非常安定，使他還有餘裕分神打量周遭。有床有書桌，不遠處的簡樸書架擺了不少書，還有一個約莫是衣櫥的櫃子以及床頭櫃，再多就沒有了。這是一個乏善可陳的空間，直覺告訴他，這應該就是司曙的房間。
「你一直在那裡？」他問。
司曙沒有回答。
意識到這是不能問的問題，冰炎不再說話。
疼痛在沉默中愈發難以忽視，他知道自己被帶過來是為了解決失衡的問題，卻不知為何對方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又過了片刻，司曙在他面前蹲下。
「很不舒服嗎？」
冰炎抿著唇幅度很小地點了一下頭。
「會痛就好，痛覺是物種為了存續而演化出的功能。」
兩人的距離讓他注意到對方身上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冰炎順著味道低下頭，看見司曙緊握的拳頭裡有斑斑血跡。他將那雙手攤平，入眼的是掌心上數個月牙形的傷痕，從指尖上乾涸的血液可以判斷，這是用力握拳後指甲陷入肉中所造成的。
「你在那裡。」冰炎肯定地說。
「我只是代替使者去確認情況。」
「會痛嗎？」他又問。
「疼痛會讓生物記取教訓。」司曙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
所以才會讓自己坐在這裡，卻什麼也不做是嗎？為了要他記取教訓。那麼，換作世界種族的立場，怎樣才算藉由痛覺學習經驗？
「其實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把你留在那裡，不管你是要繼續硬撐，還是拖到最後一刻才打算回去找人幫忙。」
司曙揭曉了答案。
最稱職的旁觀者並不好當，無論眼前的一切是他所愛抑或為他所恨，都必須堅守岡位站在制高點將所有他人的愛恨情仇以最客觀的冷漠記錄成歷史事實。
但司曙的話也是在告訴他，如果保持無作為，就那樣看著自己承受失衡的折磨，這份痛苦將轉化為未來的使者永遠銘記在心的經驗。
非常拐彎抹角的表達方式。
明明正值失衡中，冰炎卻在想通的頃刻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
大概是表情出賣了自己，他正想說點什麼，額頭就被不輕不重彈了一下。
「來處理你的問題。」
司曙起身走到他身後的同時，地面展開了泛著金色光芒的陣法，構成方式與守世界截然不同，因而難以判斷功用。收起那些起伏的情緒，冰炎閉上眼調節呼吸，將其餘的事全權交給背後的人處理。
與過去幾次輕微失衡時接受過的調整方法不同，他能感覺到有一隻手在背上移動，由外向內，就像在引導游離的力量回歸該待著的地方那樣，一遍又一遍耐心而溫柔地疏導著體內紊亂的血統之力。
冰炎猜想底下的陣法大概帶有穩定的效果，暖融融的光使人不自覺放鬆，過了剛開始那段最難熬的時期之後，他便慢慢陷入出神狀態，只隱約感覺背後有一道溫度在游移。又不知經過多久，意識終於完全脫離掌控。
伸手攬住澈底昏睡過去的半精靈，司曙顯得有些無奈。好在調整的工作恰好結束，不然還得把紙侍叫過來幫忙，那畫面想想就覺得搞笑。
從目前毫無聯繫的情況判斷，那塊區域後續應該沒有發生需要使者介入的突發狀況。司曙將人抱到床上休息後，想了想，摸出冰炎的手機向最近一位聯絡人發了一封訊息。
□
回到Atlantis的藥師寺夏碎正要向巧遇的宿舍管理人詢問搭檔的狀況，就收到一則訊息。賽塔要他不用介意自己先看看是不是有急事，他便從善如流地將螢幕解鎖。
發送人是他的黑袍搭檔，訊息如下：
「我是冰炎的男朋友，人已經沒事，會在我這裡休息幾天。」
夏碎不曉得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但似乎誇張到引來眼前精靈的關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沉吟的幾秒讓夏碎找回了語言能力，他考慮了幾個提問方式，最終還是直接詢問賽塔最初的問題。
「我並沒有收到這樣的消息。」賽塔道。
夏碎於是將手機螢幕轉向對方，賽塔低頭看清上頭的文字後沒有太大的反應，出乎眼前學生意料的，他認同了送件者的說詞。
「如果是那位的話我想確實能做到這件事。」
「……我明白了。」
向對方道謝並離開後，夏碎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坐下。
精靈的話說明了兩件事：第一，有一部份人知道冰炎的對象是誰；第二，那個人大概相當有能力。
不必再擔心搭檔的健康狀況後，夏碎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竟然是男的，而且不是詐騙？」
與此同時，人在海族深海都市的使者司平安猛地抬起頭，往自家的方向看了過去。
「怎麼了嗎？」同行的伊瑟斯立即問道。
司平安能力高強眾所皆知，會令對方產生這種反應，想必是發生了嚴重的問題。
「夭壽，阿書竟然把人帶回家了。」使者震驚地重重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很痛，是現實沒錯。
「曙嗎？」聞言伊瑟斯也露出頗為意外的表情。
就他所知，年輕的孩子並不是會莽撞做出這件事的人，從司平安的樣子看來，似乎也不是真的感到傷腦筋，而更像是不知所措。
「怎麼辦，老人家今天是不是不該回去？」使者苦著一張臉，覺得小孩的成長實在是太快了，快到老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長成一棵大樹。
伊瑟斯笑了起來。
「既然這樣就多留幾天吧，這陣子我開發了幾樣東西，正好能給你看看。」
「拿來吧，都拿來吧。」
司平安的唉聲嘆氣就這樣在深海都市迴盪了一路。
本文最後由 沉默的空氣 於 2024-4-5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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