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靜F.S. 發表於 2024-4-1 23:31:13

  🕰️藍色監獄沒有舉辦成功、潔變成中場的未來if線

  🕰️世一中候選冴 x 世一中候選潔

  🕰️ooc和私設有,其實是前情提要很多的雙重生pa

  🕰️排雷:前期潔因為沒能當上前鋒所以有點自我懷疑甚至敏感,但本質還是那個沒救的足球癡,之後當前鋒後快樂得跟個孩子一樣(?
  
  🕰️本篇字數2.1w+

  🕰️Feliz Cumpleaños = 生日快樂(西班牙語)

  Summary:世一中潔世一重生到藍監成立的世界線,彌補過去未曾實現的夢想。




  「聽說糸師冴選手將缺席下場比賽,消息是否屬實?」

  「西班牙體育日報提問,RE•AL將會在下賽季簽下同樣來自日本的中場潔世一是不是確有此事?」

  「目前球迷們急需一個說法,請回答糸師冴選手的傷勢如何──」

  啪嚓。

  鏡頭閃爍的燈光、咄咄逼人的採訪、回避問題的公關,一切吵雜皆在按下開關後戛然而止。

  手持遙控器的男人轉身拿了件外衣隨意套上,路過茶几時將上頭的兩個馬克杯擺正,接著拎起斜背包、戴上鴨舌帽和黑框眼鏡便出了門。

  他一身白襯衫配黑色運動褲,圓嫩的臉頰加上大海般清澈的藍眼,整體看起來就像個高中生,不會有人認為他早已出社會多時,更不會被發現他是前幾天才出現在報紙上的當紅球星。

  工作日的街道冷清,涼爽的風掠過脖子,讓他冷得抖了一下,卻又不願回去,踏著緩慢的步伐繼續遊走在街上。

  「華麗的完美助攻!世界第一中場果然就是他!潔世一!」

  經過了電器用品店,裡頭的電視被隨意切到了體育頻道,並且播放著不久前舉辦的西甲聯賽。螢幕中一名略顯嬌小的黑髮中場穿越了高大的後衛群,以精確的預判成功傳球給隊內的前鋒,對方成功射門,替隊伍奪得關鍵分。

  全場的歡呼及導播立場明顯的播報透過喇叭放出,吸引路人駐足查看,但男人卻是抬步離去,彷彿電視裡被眾人簇擁在一起的球員並非是他。

  世界第一中場。之一。

  微妙的稱呼,一如他在球團中微妙的定位。媒體對他褒貶不一,球迷倒是為他瘋狂,但終究比不上最終進球得分的大功臣前鋒。

  人們記得將球射入網中的巨星,歌頌、讚揚那位英雄,串起攻勢的中場則藏身於鎂光燈之下。

  球場上的怨靈。這幾近調侃之意的稱號道盡了一切,闡述著世一中熱門人選潔世一比完賽便不見人影,回過頭卻又發現他回到球場上自主訓練,像是個只懂得踢球、扎根在草皮上的幽靈,為了足球甘願犧牲一切。

  賦予巴恰靈魂的操盤手、RE•AL的最大敵人、來自日本的冷血心臟……記者給的稱號多不勝數,至少潔本人並不在乎。放棄前鋒成為中場的他早已缺失了一部分,憑著對足球的熱愛登上了國際舞台,甚至以中場的身份揚名世界,與少年時期便一展長才的糸師冴齊名,人們為他們的每一場比賽定調為「世界第一中場之爭」,門票熱賣、實況爆滿,大把的金錢押在其中一人身上,他們口出狂言世一中必然是他。

  粉絲在網路上熱議,回首過往,糸師冴曾是個優秀的前鋒,甚至是以此身份出國深造,最終轉換跑道改當中場選手;挖掘潔世一的經歷,縣大賽失利、被日本足協以中場身份挖掘,U20賽上日本大敗,卻有幸被FC巴恰給看中,進而前往西班牙開啟新的篇章。

  不同的順遂方式,路人見了都得先評論一句「運氣真好」。輸了比賽贏了賞識,雖是作為中場又何嘗不是種幸運?放棄前鋒身份便能獲得在球場上繼續奔馳的權利,被看見、被簇擁,人們讚揚這就是天賦,MF才是天職、是註定的道路。

  拒絕是不識好歹,同意是扼殺自我。在簽下與足協的協議書時,他想的是已經無法無頭,以及回到家後對父母笑著說的那句:「我改踢中場了!」

  回頭就會後悔,回想就會不甘,所以他只能往前看,執著到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直到以首發中場身份於球隊中立足時,他才發現自己除了繼續向前否則無路可走。

  年少的他滿懷希望,認為未來說不定還是能作為前鋒在球場奔馳,到最後卻只得到教練團的否決以及足協的打壓。眾人試圖把「潔世一」和「天才日本中場」這個稱號綁在一起,像是要報復那位從不接受徵召的日本足球界的希望。

  糸師冴。在上一場比賽因為對手失誤而撞在一起導致膝蓋韌帶受傷、如今正在醫院養傷的天才。

  俱樂部對外宣稱並無大礙,只是會缺席一個賽季。媒體報導這是流星的殞落,並大膽猜測糸師冴會因此退役,被煽動的球迷們要求RE•AL給出一個交代,逼得俱樂部召開臨時記者會說明。

  對此,身在醫院恨不得跑去附設花園踢球的糸師冴表示他已經被記者搞得煩不勝煩,甚至將手機丟給經紀人,除了特定人士外其餘電話全都不接,不聽不問不干涉,堪稱是糸師冴的人生三大準則。

  而潔世一就是那位有幸能接通電話的特例。不是隊友、更是對手,兩人的共通點只有同是來自日本的中場,潔自己也不明白他們是如何好上的,只記得當他意識到時,陪他頭也不回向前跑的人就多了一個。

  他們的初遇說不上好,至少潔不太願意回想,畢竟糸師冴的毒舌是世界知名,站在同個球場上的人就沒有沒被他罵過的,潔也不例外,雖然RE‧AL的球員總是說他們的中場對他溫柔過頭,但潔本人是完全不信──當然,冴其實很溫柔這點他還是會承認的,只是表達關心的方式有點過激。

  潔嘆了一口氣,同時停下腳步。他將手插進口袋禦寒,身子後傾靠在柱子上,接著閉上雙眼。

  在腦中模擬第無數次戰術時,就感覺有人在呼喚他,敏銳的聽力也讓他知道有人正朝他靠近。

  「──潔!」

  「……愛空。」

  奧利弗‧愛空揮舞著手臂,英俊的外貌在國外同樣吃香,吸引了路邊女孩們的注意,讓潔突然有種轉身離開假裝不認識對方的衝動。

  在前年的轉會期,潔選擇繼續加盟巴恰,冴同樣留在RE‧AL,而早早就前往義大利球壇的愛空則被RE‧AL簽下。雖說三人都是日本出身,但彼此的感情卻說不上多深厚、或者說是冴單方面無視愛空,其理由為不想浪費時間和無關緊要的人交流。

  「哎呀,沒想到你真的出來啦。」愛空戴緊了帽子,他可不想在街上被認出來然後引起騷動。

  「明明是愛空你約我出來的不是嗎?」潔無奈地笑了笑,對於少數的友人他展現出了最大限度的包容,「我知道你是被女友甩了才找我的。」

  「是這樣沒錯──但有一點搞錯了,她不是我女友。」

  「和以前一樣是個渣男啊。」

  曾目睹過男人光明正大在酒吧要求兩個女生都和自己在一起的潔毫不意外,過去的他可能還會驚訝,甚至勸愛空不要去禍害人家女孩子,但現在的他早就明白對愛空來說釣女人就跟喝水一樣自然,就算被嗆到也無傷大雅,找下一個就是了。

  「這麼說來,我們是要去看電影的,你確定要跟?」愛空開著玩笑:「球場上的怨靈先生今天怎麼沒有纏著我練球了?」

  「老闆強制我休假,還讓隊友們看到我出現在球場上就趕我走,我連一步都踏不進去。」說這話時還有點不滿,潔無意識鼓起一邊臉頰,不能踢球的哀怨簡直要具現化。

  強制休假的理由也很簡單,單純是看到糸師冴的腳傷而警惕起來,同時發現自家中場沒日沒夜地訓練,害怕重金買下的選手練習過度受傷因此乾脆讓人放假。

  聞言,知道這位足球癡本性的愛空調笑地說:「這跟要了你的命有什麼兩樣?」

  「才沒那麼誇張。」潔反駁道:「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而已。」

  他每天的行程俱樂部宿舍兩點一線,不是練球就是研究比賽影片,冬休期回日本探望父母,長假結束就又回到西班牙練習。

  巴恰的球團氛圍以自由歡樂著名,然而潔自認就是那個例外。他極少答應隊友喝酒的邀請,也不在場下和大家有過多接觸,隊員們不帶惡意地稱呼他為「孤僻的幽靈」,即使如此,他們隊內的氣氛還是算和樂,畢竟潔只是有距離感,不代表他難相處。

  作為U20及世界盃的隊友,愛空很清楚潔並非刻意拉開距離,只是為了將全部都投注在足球上而沒有心思去處理人際關係。打招呼會笑著回應、隊友臨時拜託幫忙也會應許,總歸可以算作是一個好隊友,但卻無法有更多交流,少數能說上幾句話的只有隊長愛空和有些傻氣的閃堂。

  「不過多虧如此,我才能約你出來啊。」愛空甩了甩手裡的電影票,「光是這件事就夠我跟隊上那幾個傢伙炫耀了。」

  「炫耀給RE•AL的人有什麼意思……」潔噗嗤一笑,有時他會覺得愛空被閃堂影響有點深,包含但不限於說出些帶有股傻勁的話。

  「因為每個人都對我們那位天才的人際關係很感興趣啊,誰知道他那少數的緋聞對象竟然是敵隊的中場?」愛空拍了拍潔的肩,敏銳地感覺到青年瞬間僵硬了一下。

  「我還不知道你那麼愛八卦,愛空。」

  「平常都是你看我的笑話,這次反過來讓我說一下有什麼關係,而且對象可是那個糸師冴啊。」仔細觀察潔有些侷促不安的表情,愛空接著說:「不過老實講,我還真不知道你們私底下感情這麼好。」

  「只是比過幾場賽罷了,剛好在西班牙而且都是日本出身,互相認識很正常吧。」

  「熟悉到會去天才的家裡過夜?」

  潔瞪了愛空一眼,但愛空只是揮手表示他前女友分手時的眼神要兇狠多了。

  「如果我說去的是我家你相信嗎?」潔挑起眉反問。

  『馬德里娛樂小報,RE•AL首發中場糸師冴選手離開酒吧後攜伴過夜,對象為不知名短髮女子』,潔閉著眼都能回想起當天的八卦頭條。歐洲女性身高超過一百七十公分根本不是問題,從背影來看他被認為是女人也情有可原,但這不代表他能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被當成冴的女伴。

  選擇拿這件事來套口風的愛空自然也看過那篇報導,糸師冴與同伴從酒吧回到俱樂部附近的房子,酒精的加持下,屋內發生什麼曖昧的事都不意外;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愛空早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認出那是潔世一,比起隔天朝因事晚到的冴開玩笑,他更好奇兩人是如何熟識,畢竟彼此都是知名的足球癡,雖然同是日本籍球員,冴卻從不接受足協的徵召,自然沒有作為隊友的經歷。

  去的是潔世一的家?也許有可能,但機率不大,畢竟愛空記得冴確實住在那片區域,沒道理不回自己家,而且潔平時不在馬德里而是巴塞隆納才對。

  「……我保留答案。」最後,愛空如此回答。

  「這又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潔笑出聲,淡然地帶過這個話題。

  不知不覺兩人也走到了電影院,潔住在西班牙多年,西班牙語跟過去相比進步不少,反倒是愛空剛從義大利轉會沒多久,能夠進行基本溝通就很不錯了──潔對於他依然能約到西班牙女人感到不解──理所當然,購票的事就由潔來負責。

  兩張電影兌換券,僅限愛情電影,與世一中候選潔世一最為遙遠的單詞。無論在國內國外都沒有談戀愛的想法,甚至被隊友嘲笑是永久處男,潔想,要不是愛空約他出來,他大概也一輩子都不會在西班牙看那所謂的言情電影。

  雙人票,搭配愛空強制要求的爆米花與可樂,潔看向電影名稱寫著大大的「時間過客」,他沒看過預告片也聽人說過,似乎是十幾年前熱賣的一部穿越愛情片重新上映,主要描述女主角為愛穿越時空拯救戀人。因為製作精良、演技到位且感情戲催淚,吸引了無數情侶們觀看,號稱笑著進影廳,哭著出戲院。

  然而就像是淚腺失靈,早已過了輸球就會不甘心大哭的年紀,選擇作為中場在球場上活躍時也沒有哭,潔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足球對他而言就是最好的良藥,專心成為一名優秀的中場球員能讓他忘記所有不愉快,更衣室亂鬥、對亞裔球員的歧視、媒體和觀眾的不看好,所有荒謬委屈的事他都遇過,也理解除了在球場上發揮價值外別無他法──既然如此,哭泣宣洩便是最無用的行為了。

  坐在柔軟的電影院座椅上,潔放鬆了身子,螢幕投射著畫面,講述著女主角因為擁有可以重複穿越時空的能力得以拯救男主角,過程中她放棄了曾經熱衷的事物,甚至拋棄大好前程只為了從事故中救下愛人。

  在故事感人的鋪陳下,影廳中響起此起彼落的哭聲。雖然很小聲,但潔甚至能聽到愛空在啜泣,讓他不得不感慨真是位多情的男子。

  最終,結尾收在男女主角互通心意並擁抱,伴隨女主角的內心話作結。

  「──我一如時間的過客,在歲月的洪流中追尋你的身影……痛!」沒有意識到把台詞說出來的潔被愛空大力拍了下肩膀,在男人的催促下翻出手帕遞給他。

  看著愛空一邊拭淚一邊抽抽噎噎,潔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內心的疑問。

  「你這樣在女友面前真的沒問題嗎……?」潔的語氣帶有滿滿的不信任,該不會這才是分手的主因?

  「在女人面前我一向堅強。」愛空眨了眨泛著淚光的異色瞳,「別擔心,我只在好兄弟身邊這樣。」

  「啊……那就……謝謝?」不知何時成為對方好兄弟的潔遲疑地點頭,勉強接受這個身份。

  漫長的工作人員名單滾過,放映結束,愛空伸著懶腰站起身,潔也跟隨群眾離開放映廳,途中似乎是頗有感觸,愛空將顧著看電影沒吃完的爆米花塞給潔,接著就開始他的澎湃演說。

  「我說,要是我就繼續去找下個人玩耍了,怎麼還像女主角一樣那麼癡心就要那個人?唉,這種女人在現實難搞得不得了,就是在電影裡很觸動人心而已。」愛空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姿態頗有過去某位義大利隊友的架勢。

  「我還以為愛空你會覺得很浪漫。」潔眨著眼,淡然地說:「不過我也覺得她很傻就是了,明明只要拋棄愛情,她就能成為更厲害的人──能直接放棄成為鋼琴家的夢想,就代表她其實也沒有多熱愛音樂吧?」

  「不不不你才是最沒有浪漫細胞的啊……在比賽徵選和男友的生死下,她選擇一條人命也是情有可原吧?況且她喜歡鋼琴也沒到你對足球那樣狂熱。」

  「所以我只是說她傻,沒說她做錯了。」潔肯定地說:「如果是我,下輩子還是會選擇足球。」

  愛空沉默了一下,接著才緩緩地說:「我怎麼覺得你說話的方式和我們隊天才越來越像了……」

  往前跨的腳步停了一拍,潔略帶不贊同地看著愛空,並將爆米花桶塞回對方手裡。

  「我和冴不一樣。」過去的少年新星、新世代十一傑、RE•AL的王牌中場,各種光鮮亮麗的稱號加諸在糸師冴身上,只有日本國內的媒體會稱呼他為叛徒,潔光是想到這點就十分不滿,「冴是比我更完美的人,無論場上場下都是。」

  「你對他的濾鏡是不是太大了?雖然作為隊友我說這句不太好,但其他人可是都偷偷叫他魔王啊,魔王!」像是有無數抱怨說不出口,如今剛好有個人可以宣洩,愛空霹靂啪啦接著說:「你知道他上次回日本被足協叫去給我們一點意見時他罵我們什麼嗎?傻白甜!閃堂都快氣死了,打算來場前鋒和中場的對決,還是我拖住他們的!」

  「我覺得冴說的話都很有道理。」潔點了點頭,一臉不容質疑,「他上次念我是『被埋在土裡腐爛的中場』,我覺得其實也沒說錯。」

  「喂喂,這很明顯是在罵你吧。」愛空有點擔心黑髮中場的腦子,沒有意外他們兩年後還要一起踢世界盃,身為隊長他必須確保自家中場沒有被他的現任隊友帶壞。

  「冴對我說話很心平氣和的,因為他清楚什麼事都改變不了,而我也會持續掙扎到完全腐壞的一天。」才剛說完,潔就察覺到愛空有些苦澀的表情,潔就知道這不是個好回答,但他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在觀察別人的表情,明明來到西班牙後他就嘗試捨棄察言觀色的習慣──沒什麼理由,只是冴討厭他那樣。

  「算了,不跟你這個糸師冴迷弟談這個──等等,所以你和他私下真的有往來?」那一次糸師冴回日本,潔正好留在俱樂部受訓沒回國,他們的交集少之又少,兩人的接觸只可能在私人時間。

  「有些事還是別知道太仔細比較好,愛空。」潔拋下顯眼的青年自顧自往前走,同時拋下一句:「還有,那棟房子也算是我家。我先走了。」

  「蛤、你在說什麼──喂、你要去哪?不會是要去醫院吧?」靈機一動間,愛空認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潔的去向將讓他更加確信。

  「讓你猜。」難得地、年齡也要奔三的潔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愛空甚至還在心裡咒罵這位中場用那張高中生般的臉做出這種表情根本毫無違和,然後他就聽到潔繼續說:「不然愛空你為什麼能剛好在馬德里約到我?」

  沒等愛空細想,潔就趁著人行道綠燈亮起時快速通過馬路,舉起手向後揮了揮當作道別。



  ♣︎

  聞到消毒水氣味的瞬間本能性地皺眉,對於運動員來說醫院這種地方還是來更好,除了固定體檢外,每一次的傷病都有可能在須臾間終結體育生涯。

  潔熟門熟路地找到電梯,按下病房的樓層,到達後走出電梯間向右拐,護理台旁就站著人,潔也拉低了帽沿朝人走去。

  「……潔選手!你來了!」

  「您好,冴目前的情況還好嗎?」

  「不好!才不好!他鬧著要出院我真的攔不了他啊!」

  面前穿著正裝的糸師冴的經紀人失去了過往的從容,沒日沒夜操心自家個性難搞的選手讓他面色憔悴許多,唯一的救世主竟還是敵隊的球員。

  「醫生同意他出院了嗎?」潔有點驚訝,就算不是特別嚴重的傷,好歹也讓冴的這個賽季提前結束了。

  經紀人大力上下點頭,哭訴道:「他甚至連出院手續都辦好了!」

  「那也沒辦法了……冴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先進去跟他聊一下吧。」潔揮別了對他感恩載德的經紀人,走到病房門口的他猶豫了一下才抬手敲門。

  理所當然地,他獲得了正處在煩躁期的冴的一句「給我滾」。

  不過潔倒是沒在意那麼多,轉動門把就進入病房。

  他和愛空看完電影時已經傍晚了,此時晚霞暖光映入房內,坐在病床上面對窗口的青年沒有馬上理會來者,只是繼續望向前方。

  「不罵我怎麼擅自進來了嗎?」

  「聽到我那句話還敢進來的人也只有你而已,潔世一。」

  潔輕笑了一聲,而冴則是轉頭看向他,綠眸中的煩悶減輕了一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身旁圍繞著低氣壓讓人不敢接近。當然,潔便是那個例外。

  「醫生准許你出院了嗎?」潔沒有理會冴差勁的臉色,逕自走到男人的身前單膝跪下,仔細觀察打著石膏的那隻腿。

  「小傷而已,俱樂部和記者那些未開化的猴子還以為我是腿斷了。」

  「韌帶撕裂傷可不是什麼小傷啊,真的不繼續住院嗎?」

  雖然專心治療便能重回球場,但少說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加上復健,說不定下個賽季也會缺席,球迷和球團間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潔稍微檢查了下冴沒有因為亂動導致石膏出現裂痕,他稍微放鬆了一下,正要說些叮嚀的話,一隻手卻抵住了他的下巴,將他的臉緩緩往上抬。

  臉長得真好看。潔雖然被迫與冴面對面直視,也依舊是接受良好,甚至還能欣賞起對方的外貌。

  「球場上沒有我你很開心?」冴鬆開嵌制住潔下巴的手,轉而摸了摸那年近三十卻依舊滑嫩顯幼的臉頰,他不由得在心裡感嘆眼前的男人根本是童顏怪物。

  「不,說實話非常無趣。」光是糸師冴退場後的那個下半場對他來說就顯得有些乏味,替補的中場明顯不夠格,就算有前鋒和後衛相助,在潔眼中依然是漏洞百出,最終也由FC巴恰取得了優勝。

  「那就別忘記這種失落感,等我重新回到場上擊潰你。」和嘴上的狠話截然相反,冴用可說是溫柔的手法捏了捏潔的臉頰,手指滑過微紅的耳廊,勾下偽裝用的黑框眼鏡丟到一旁,並惡趣味地揉亂精心梳理的呆毛。

  「下次贏的是我才對,冴。」抓下在頭上作亂的手,潔不滿地說。

  冴挑了挑眉,似乎對於潔的反抗有點意外,但他隨即扣住潔的下顎將人往上提。

  首先是敞開的窗外吹進徐徐涼風,潔才剛感覺到有點冷,更加冰冷的唇便貼在他的上,讓他本能性閉上雙眼。節骨分明的大手將他的後腦勺按往前方,逼迫兩人更加靠近。

  兩對唇瓣緊貼在一起,沒有多餘的交流、像是隨興而致的舉動,誰也數不清過了多久,冴率先拿開禁錮住潔的手掌,同時稍微拉開距離,表情平淡到剛剛正和對手接吻的人不是他一樣,但潔沒有在意太多,冴是他重要的人,卻不是他的伴侶──冴從沒表白過,他亦然。

  至於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潔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他們並非交往關係卻接吻和同居,偶爾往返馬德里和巴塞隆納並在對方家裡過夜,什麼用品都買兩份備用,過得比任何人都像情侶,潔能具體形容的卻只有冴對他的重要性,而不是任何身分。

  就算被隊友稱為魔鬼,在潔心裡糸師冴仍舊是那個溫柔引導他的貴人,將他從自我懷疑的泥沼中拉出,雖然方式過激換個人來都會被弄出心理陰影,但他現在能站在場上持續以中場身分活躍有一大部分都是糸師冴的功勞,至少近年來冴沒有再罵過他是腐爛的中場,想必是勉強過了及格線,而世界第一中場的稱號他自認沒那個資格,在場上永遠冷靜沉著又可靠的冴更該獲得此殊榮。

  「你在分心想什麼?」冴伸出拇指抹了下潔的嘴角,由上而下俯視著他。

  「沒什麼。」在冴皺著眉想說些什麼時,潔又繼續說:「在想冴你而已。」

  這樣的回答似乎是完美討好了冴,他獎勵般摸了摸潔的頭,滿意地看著他有些害羞的神情。

  「回家,你開車。」說完,冴伸手撐起助行器,過程中因為不習慣還差點摔倒,但被潔給接住了。

  「不叫經紀人來嗎?」

  「他肯定會在路上嘮叨,為了你我的耳朵著想還是算了。」

  「這次你提早出院,你的經紀人在外面都快哭了。」潔嘗試說服,畢竟他實在是承擔不起年紀比他還要大的經紀人哭著求他照顧好他家寶貝選手。

  「每天都有記者試圖來探口風,回家休養我反而更順心。」冴掃視了潔一眼,然後說:「還是你不想我回去?」

  「沒這回事......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但我後天就得回俱樂部訓練。」特意找出時間來探望冴已經給了教練和隊友們一點小衝擊,用的請假理由是探望朋友,誰也想不到潔世一這位日本人在西班牙還有什麼關係好到可以讓他放棄練球也要去見的對象。

  「不會耽誤到你練習。」看著潔忙碌收拾的背影,冴不明顯地淺笑,「傷好了就陪你對練。」

  「真的嗎?不可以反悔!」說到足球時仍像個小孩子,潔的這點冴倒是再熟悉不過了。

  「你去跟我的經紀人說一聲我們立刻回家就可以。」說完,冴就望著潔愉悅地快走出病房,門外的經紀人似乎很激動,傳來了幾聲哀鳴,但終究是認命收拾冴的行李並打包下樓。

  潔將自己的帽子壓在冴的頭上以達到微乎其微的偽裝效果,卻又被冴給扣回在他的腦袋上。記者有時會蹲守在地下停車場,要是被人發現身為西甲最大勁敵的潔世一竟然來接糸師冴回家,兩人免不了要接受俱樂部的一番質問。

  行李袋被放在後車廂,傷者也被他塞進副駕駛座,潔帶著一股認命打開駕駛座的門,想著當初還是冴逼著他報名西班牙的速成駕訓班,各種威脅利誘陪練同意下,潔最終還是以極快的速度順利考到駕照,不過他們兩個見面時還是冴負責開車得多。

  將偽裝用的眼鏡扔進置物箱,坐在微硬的座椅上,潔正想拉安全帶,卻先被冴給搶先一步伸手拉住安全帶扣,幾乎半個人都壓在他身上,溫暖的身軀互相接觸,潔瞬間就屏住了呼吸,直到冴將安全帶扣上並離開時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沒等他放鬆多久,突然地,冴扯住了他的衣領,同時再度湊近他。

  「冴……?」眨了眨眼,潔不明白自己又是哪裡惹到這位難伺候的魔鬼,因為對象是冴所以他也不會感到生氣或不耐。

  沒有理會潔的話,冴將臉貼近潔的胸口,屬於足球場特有的草味以及淡淡的花香竄入鼻腔,讓冴蹙眉質問道:「哪來的香水味?」

  「咦?香水?」潔低下頭看著湊到他身上的冴,因為害怕他目前的姿勢會壓迫到腿,潔伸出手輕扶著冴的肩膀,同時歪頭思考後猶豫地說:「可能是從愛空身上沾到的吧,我剛剛有和他出去一趟。」

  回答明顯沒有取悅到冴,他眉頭深鎖,進而伸手掐住潔的下巴。

  「和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猴子出去做什麼?」微妙的煩躁感襲來,冴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質問對方,但他很清楚不論如何,潔都會無條件回應他的期待。

  意料之中,潔將一切全盤托出:「我只是陪被女人甩的愛空去看了場電影而已。」

  「哪部電影?」

  「......愛情電影。」

  「你和他?」

  轉頭一看,潔很肯定自己在冴的臉上看見了「一個渣男和一個戀愛絕緣體去看愛情電影你們認真?」的表情。雖然很想反駁但潛意識告訴他冴說得有理。

  為了替自己小小的爭氣,潔舉出了幾個聽來的電影獎項,大略概括劇情內容和可看之處,卻也愈講愈心虛、愈說愈小聲──在糸師冴面前聊愛情電影實在難度太大,尤其那個男人又總是板著一張臉,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興趣。

  「為什麼不說了?」冴以手撐著臉頰靠在車窗旁,歪著頭對止住話的潔問。

  「冴對這種話題不是很感興趣吧……」潔撓了撓脖子,感覺不太自在,「抱歉,我們還是先回家再說吧。」

  「我沒有說過那種話。」冴按住潔放在手煞車上的手,平淡地說:「任何事,只要你喜歡就夠了。」

  「明明冴之前才說過喜歡又不能當飯吃這種話……」潔無奈地說。

  「我那是對嘴上說喜歡結果中途就覺得自己沒才能而放棄的垃圾說的。」冴皺著眉,手指強硬地插進潔的指縫間,「但你不一樣,潔世一,就算是不喜歡的事你還是會硬做到完美,何論你真正喜愛的事物。」

  明明不想當中場,卻依舊成為了世一中的熱門人選,用天賦一詞根本無法解釋。該承認的還是得承認,即使潔心裡最渴望的不是在場上負責傳球連接攻勢的中場,冴也認可他作為職業球員所付出的努力與天賜的才能。

  面對他人強硬的要求及現實的逼迫依然朝著自己熱愛的足球前進,冴沒有理由討厭這樣認真刻苦的球員,只是會繼續惋惜日本扼殺了屬於潔世一的光芒、可惜他沒有機會能夠見識到青年在球場上最燦爛的一面。

  「冴這是讓我對自己有信心點嗎?」

  「隨你怎麼想。」

  潔眨了眨眼,要是其他人大概會覺得冴還是一樣不近人情,但他明白冴總是用這樣略微辛辣的言語在鼓勵人,而這就是屬於糸師冴溫柔的方式。

  思及此,潔忍不住笑出聲,感受到了冴幾乎要具現化的不滿,以及他更加用力牽緊的手。

  「冴果然很溫柔啊。」帶著滿滿的笑意,潔按開安全帶,放縱自己將身子微微傾靠在冴的身上。

  「全世界只有你會說這種蠢話而已。」任由人躺在自己肩上,冴拍了拍潔的頭,接著稍稍低首,貼著潔的耳朵說:「況且,那也只是因為你值得,潔。」

  閉上眼享受此刻的寧靜,潔輕笑著說:「你這樣會讓我會錯意的,冴。」

  他會以為自己對糸師冴來說是重要的人,但更需要對方的人其實是他才對,冴只是在縱容他的任性罷了。

  「那也許不是你的錯覺。」冴說。

  潔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但他總感覺冴的話中帶有一絲期待,他卻不敢隨意猜測。

  不過沒等他多想,冴就轉移了話題。他一邊像安撫寵物地揉弄潔的頭髮,一邊悠哉地說:「剛剛說的那部電影。」

  「......什麼?」潔想抬起頭,卻被按了回去,只好悶悶地回答。

  「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想從哪裡開始改變?」專注在撫摸潔毛茸茸的髮絲上,冴看似不經意地問。

  「我還以為冴會說與其後悔不如把時間用在練球上......」

  「少說廢話,答案呢?」

  感受著男人以輕柔的手法撫過額間的碎髮,潔沒有思考多久就得出了答案。

  「高中......縣大賽上,差一點就能進入全國大賽。要是那時候我選擇靠自己進球而不是傳球給隊友,也許我就不會作為中場被發掘吧。」說著說著,潔就笑了出來,「我自己這樣說也許很奇怪……但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堅守住了那顆球,或是在足協的球探找上門時堅持要當前鋒,不論好壞,我肯定不會成為現在的樣子。」

  「所以你後悔了?」冴的語氣聽不出喜惡,潔也試圖不讓自己去在意冴的想法。

  「不,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不會後悔。但是──冴可不能說出去喔。」就著冴將手搭在他臉上的姿勢,潔抬頭對著男人輕輕一笑,如戀人間的耳語,他悄聲說道:「要是可以,作為前鋒接住冴傳的球然後射門成功,肯定會更爽吧。」

  像是被潔的話給堵住嘴,冴緩了一拍才找回自己原本想說的話,但看著潔的表情他又及時止住了話。

  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假設,潔世一並非被蒙上塵埃的前鋒,也不是能與他並肩於球場上奔馳的搭檔;他只不過是敵隊的中場,被世人強硬地推上世一中候選的位置,傳球給他曾經最為憧憬的前鋒。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為你傳出世界第一的球。」冴再度捧起潔的臉,注視著那對似乎永遠都不會黯淡的藍寶石。

  他在那眼中看過頑強、倔強等情緒,自然也看過如汪洋般濕潤的雙眸,晶瑩的淚珠滴落在他的手心,滾燙得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即使如此,他也從未見過潔的眼裡透露出一絲絕望。

  沒有等待潔的回答,冴搶先一步湊了上去。重複著在醫院時的舉動,他將唇瓣輕輕貼在潔的上,手掌從臉頰移到腦後,將潔往自己的方向一壓加深了這個吻,同時感覺到領子被微微用力一扯。

  「唔......」潔張開眼想推開冴突如其來的親近,無奈對方似乎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溫柔而有力的親吻連帶奪取了他的氧氣,彷彿在述說著某種無法言喻的情感、要將他給完全吞噬。

  感覺到了劇烈的心跳聲,潔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卻始終無法狠下心推開身前的人。

  吻意漸深,潔感受到了冴的舌尖輕輕地探入,試探性地在口中游走。他不禁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感受著蜂擁而上的愉悅與依賴,逐漸陷入其中,理智卻發出警報,似是讓他別再得寸進尺。

  直到冴拉開了距離,潔的意識才逐漸回籠並意識到男人正直直盯著他看,瞬間的羞恥讓他低下頭,將臉埋進冴的胸前,臉頰貼著鎖骨處,嘴裡發出不明的呢喃。

  「冴太狡猾了......」

  「彼此彼此。」

  潔沒有抬頭,任由冴用手指摩娑著他敏感的耳朵,他不用看也知道那裡肯定紅得像要滴血。

  善於操弄人心的天才。潔想起了愛空曾經這麼評價過糸師冴,而此時的他不得不同意這項說法。

  難以定義的關係、充斥曖昧的距離感、無法遏止的衝動,在患得患失的同時也帶來一成不變的安心感,至少潔認為他沒有餘力去設想未來的自己以及冴會是什麼樣子,對他來說光是要維持現狀並向前就用去了他全部的心力。因為糸師冴願意成為他的避風港,所以他才會不知恥的繼續待在他的身旁,也因此就算冴對他抱持什麼樣的情感,他一向只有接受的選項。

  依賴又疏離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註解,無論是家人、隊友甚至球迷都未曾發現他們私交甚篤,唯一一次暴露便是所謂的「緋聞」,八卦記者揣測在酒精的加持下,誰也不知道平時冷淡的糸師冴選手是否會做出超格舉動,但當事人之一的潔知道冴還是那樣冷靜自持,彷彿除了足球外再也沒有能觸動他心弦的人事物。

  那天酒味的氣息鑽入他的鼻腔,威士忌獨特的苦味讓他也變得稍微清醒,至少能反應過來要回應落下來的吻。即使大腦被酒精侵擾,糸師冴自認的衝動仍只限於親吻,反而讓潔不知道該如何回覆。

  「差不多該回去了,晚到的話那傢伙肯定又會碎念。」冴拍了拍黑色的腦袋,並在對方抬頭的瞬間在額頭處落下一吻。

  「怎麼可以說經紀人是『那傢伙』呢,冴。」潔手摀著額頭,眼神帶了點哀怨,卻還是乖乖拉好安全帶、發動引擎準備上路。

  「無所謂。」冴淡然地說:「到家後我有禮物要給你。」

  「誒?這麼突然嗎?」拉起手煞車,潔有些驚訝地問,畢竟在他心中冴並不是會隨意送禮的人。

  略帶無奈和不自覺的寵溺,冴難得好心情的回答:「別被隊伍裡的傻子們傳染了。後天是你生日,但你既然要回俱樂部就只好提前給了。」

  聞言,潔沉默了一瞬,接著露出這陣子以來最明朗的笑容。

  「謝謝你,冴。」潔最終還是忍不住笑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我、哈、我可以問你送了什麼嗎?」

  冴用眼神表達了「這有什麼好笑的你也被廢物影響了嗎」,只可惜正駕駛車輛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潔並沒有看到。

  「是你不能拒絕的禮物。」

  「拒絕了會怎麼樣嗎?」

  「我會在下場比賽把你踢到哭著回日本。」

  「下次贏的人是我才對,冴。」

  看著潔信誓旦旦的表情,冴開始思考送出禮物的時機、又或是乾脆別送,他本來就不會特別幫人慶生,更不會給予所謂驚喜,過去家人間的慶祝也只是為了合父母心意,出國後他連親弟弟也不曾送過禮物。但是對上潔他已經有了無數次例外,不差這次。

  用藍色緞帶裝飾的小禮盒被當作行李悄悄塞入後車廂,住院前就準備好,如今終於到了能親手交出的一天,謹慎的個性卻讓冴不得不思考送出禮物的必要性──他什麼時候變成了只要潔開心、對他露出笑容就什麼都好的男人了?

  「既然冴要替我慶祝的話,那我就要好好想一下生日願望了......啊、是不是該順路去買蛋糕?」潔輕鬆的說。

  「我只說要送禮物可沒提到幫你慶祝。」話雖如此,冴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再吃蛋糕那種高碳水化合物遲早會害死你。」

  「但是冴之前明明就有買給我過。」潔像是不經意地提起,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道路,沒有發現冴一瞬間古怪的表情。

  人們在談論足球員潔世一的興趣愛好時發現一無所知,在各種採訪下才套出他喜歡的動物是龍蝦,鍾愛的食物是甜食尤其是金鍔燒,不過最愛的事物還是足球。

  就算是不怎麼哄過人的冴也知道在安慰人時以食物作為出發點是最折衷的方法,他唯一一次見到潔世一的眼淚時就清楚自己對那看似弱小卻頑強的生物完全沒轍,和過往喜歡黏著他跑的弟弟不同,少了無理取鬧、又多了些看似脆弱的韌性,哭起來的樣子都很醜,難搞得不得了。

  西班牙買不到金鍔燒,他只好去甜點店買個小蛋糕附贈活動集點,中途還被店員給認出來,被怯怯地詢問是要送給誰,於是他回答是要餵給縮成一團在家等他的小貓。

  綿密甜膩的奶油填滿他的口腔,他的小貓擅自將那高熱量聚合物塞進他嘴裡,嘴上說著不能只有自己吃,接著又叉起蛋糕上唯一的草莓,但被他給反過來塞回去。

  紅潤的臉蛋早已不見前一天掛著的淚痕以及疲憊,而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因為一塊蛋糕就開心成這樣讓冴只能評斷他為單純的傻子,甚至猜想也許當初帶人出去踢一場球就沒問題了。

  只不過。冴想,也許後來把集點卡都集滿、換到了免費甜點卻一個都沒吃的自己才是傻子。白白讓店員以為他喜歡吃甜食、什麼小貓都是藉口。

  在等待紅燈的期間,潔伸手調了下廣播電台,隨興的調到了體育轉播頻道,解說員激昂的聲音透過音響傳來,講解的正好是足球賽。

  『拜塔慕尼黑對上曼城友誼賽目前比分一比零,到了下半場戰況依然火熱,兩方都在球門前爭鬥不休──』

  聽到了即時賽況,潔微微挑眉,對著冴說:「依照目前的陣容,拜塔的贏面應該還是比較大吧。」

  「自從克里斯·普林斯退役後曼城的前線就攻擊力不足,到現在都還沒填上空缺也是他們的無能。」對於足球的話題明顯多話了起來,冴冷淡地說:「況且拜塔還有那個愚蠢皇帝,作為前鋒他還是有那麼點能耐。」

  「啊......你說凱撒嗎?」一邊開車潔無法一邊分心思考,他遲疑道:「上次比賽的時候他和旁邊的中場好像對我很不滿,賽後好像也想說什麼,但隊友覺得他們看起來像是想跟我打架所以就讓我先走了。」

  「因為你之前和你們隊上前鋒的組合把他們耍得團團轉,那心眼小的傢伙記恨上了吧。」曾經同為新世代十一傑的一員,冴對米歇爾‧凱撒多少還是有點認識,他無情的評論著:「那傢伙帶著的中場雖然聽話但遠不如你聰明,到最後就像被你牽著鼻子走的可悲落水狗一樣。」

  「冴還真不留情啊......我不太記得他們的反應了,但凱撒的射門技術我倒是很喜歡。」要是他的身分是前鋒,或許就會被那具有爆發性的射門給吸走全部的心神,並且日夜不寐地研究該如何超越。只可惜他是名中場,就算看到了也只會下意識分析該怎麼做才能傳出比對方中場還優秀的球。

  「最無情的人是你,都被叫幽靈了還沒自覺嗎。」還記得那對拜塔主僕面對潔時那幾乎要溢出螢幕的幽怨,有時候冴會懷疑潔是不是天生對惡意感知遲鈍,他都覺得內斯下一秒就想拿刀捅人了,潔卻還能跟他客套地笑著點頭致意。

  面對這樣的指控,潔嘗試為自己辯解:「但是我和凱撒他們真的不熟啊......而且他一個前鋒為什麼會來招惹我?」

  「那傢伙想轉會的心人盡皆知,大概是在物色優秀的中場方便未來磨合。」最好別來西班牙。冴認為RE‧AL的高層也許會想不開簽下那位金髮男人,但根據目前隊伍的情況他覺得沒必要找來一個麻煩。

  冴認為凱撒會對潔過份關注,一部分原因也是在同樣擁有世一中候選名號的球員中,潔世一永遠是那個最被小看、看似容易拿捏的選手,然而當這樣的潔在球場上看穿他一個個戲法與球路,自詡為獵人的高傲前鋒不允許自己變成獵物,強烈的執著便開始投向無辜的中場,雖然當事人對於米歇爾•凱撒可以說是除了足球外的情報一概不知,甚至是帶領球隊勝利的那一刻就完全不在乎敵隊前鋒在想什麼了。

  「冴應該不喜歡那類型的前鋒吧?」潔想,凱撒的個性肯定和他或是冴都合不來。

  「我不屑傳球給一個認為中場不需要獨立思想的前鋒。」冴嗤笑一聲,「就是因為這樣,他和他的小狗僕從才會贏不了。」

  「這樣聽來還真可惜──他作為前鋒的才能還是無庸置疑的。」

  「你想替他傳球?」

  不知道冴是從哪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潔還是堅定地搖頭。

  「不,與其當他的附屬玩具,看他輸給我的樣子我會比較痛快。」潔將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惡趣味。」

  「我才不想被冴這麼說呢。」

  潔記起了愛空的控訴,糸師冴是魔王、是厲鬼,將所有人都玩弄在手掌心,壓榨著隊友的同時還一臉平淡地表示只有廢物辦不到。

  球賽轉播過沒多久就結束了,最終由拜塔獲勝。潔對誰輸誰贏不怎麼在乎,僅僅會在休息時間調出比賽錄影來研究而已。

  「你下次什麼時候回日本?」冴看向潔,但對方直視前方沒有察覺他的視線。

  「唔......應該也是冬休期那時候了吧?最近俱樂部才買下新前鋒,要磨合的地方可多了呢。」潔無奈地聳肩,作為巴恰的首發中場也有幾年的時光,他在隊伍的話語權和領導力都是不容置疑的,但無法否認的是年輕氣盛的新人前鋒不一定會聽話,甚至喜歡唱反調。

  有些人勸新人尊重前輩,也有些人勸他不要對年輕選手那麼理性冷酷──但如果在球場上失控暴走,要那樣的前鋒做什麼?

  潔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根本是隊裡前鋒們的保母,平時拉著韁繩不能讓人失去理智,出事了還要一起扛,簡直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偏偏他的隊友不是下了球場就喜歡放縱自我,就是場上場下都令人不省心。

  「到時候你下飛機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

  「我去接你,我的賽事應該比你提早幾天結束。」

  不,所以說為什麼啊。潔很想問出口,無奈正在開車的他無法同時思考那麼多事,只好乖乖應下。

  光明正大觀察著潔有話說不出的表情,冴悠悠的補充:「你想先來我家還是回去你家?」

  潔差點一腳踩下剎車急停,等到號誌亮起紅燈時,他才緩緩將視線投到冴身上。

  「呃、我可以問一下有什麼差別嗎?」雖然已經習慣了男人的霸道,但潔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冴的表現總是出人意料。

  「真笨。」毫不留情的批評一句,冴說:「我和你回家,還是你要先跟我回家?」

  「誒、那個......以防萬一我先問了,不是你單獨在東京買的家、而是神奈川的家對吧?」神奈川的家也就是糸師家,糸師冴的父母與他傳說中的弟弟都住在那裡。

  冴極少提起家人,無論是父母還是那位似乎也有在踢球的弟弟,他對於家人的情感聯繫僅限於每年固定回國讓人確認平安而已,弟弟的事也鮮少提起,潔只有聽過冴評價過一句「那傢伙還沒放棄足球啊」,語氣帶了點恨鐵不成鋼,對潔來說是很新鮮的一面──原來那個糸師冴多少還是有在關心弟弟的,只是對家人講話同樣不留情面。

  「我父母說想見你一面。」冴不會說是因為兩位年紀漸長的夫妻在關注兒子賽況的同時也注意到了緋聞,甚至精準猜出他的同伴是誰。

  雖然對兒子的交往對象是男性而有所顧慮,但兩人對孩子放任的態度以及冴頑固的個性讓他們選擇祝福,並和兒子商量帶對象回來。

  沒有想特別解釋緋聞的真假,也沒有要和潔澄清的意思,不論是以勁敵、朋友還是重要對象的身份帶人上門拜訪,冴認為他的目的也算達成了──何況到時候潔是以什麼身份和他回去還不好說。

  愛情的衝動比不上踢球時的激情,冴也不是非得談戀愛不可;遇上了合得來的對象可以考慮,沒緣分也就算了,他和潔的關係亦是如此。沒有渴望到能放棄一切的程度、彼此都是事業為上的性子,但是有對方在身邊會更好。

  「咦?我嗎?怎麼這麼突然......」潔想,明明冴也不是會跟家裡分享生活的類型,為什麼糸師家的家長會認識他?

  「我母親是你的球迷,知道我和你認識後就唸著想跟你見面。」這當然是藉口,卻也是事實。那位年過四十卻依舊保養良好的婦人打了通越洋電話給她,美其名曰關心兒子,實則想要到簽名,如果可以見到本人就更好了,知道潔世一是傳說中的緋聞對象後也絲毫不減熱情。

  「我和你不是對手嗎,怎麼會粉上我?」雖然感到奇怪,但潔還是笑著答應:「如果不介意的話,幫我跟伯父伯母問聲好......啊,這下子是不是也要思考見面禮了?」

  「你隨便簽個名就價值連城了。」冴將手插於胸前,顯然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這點冴也是一樣吧。」更何況糸師冴的簽名可能還要比他值錢,畢竟男人是出名的不愛營業。

  「你的父母不會想要我的簽名才對。」

  冴聽說過潔家父母對孩子有多溺愛,潔沒有被寵壞反而擅長照顧人根本是奇蹟。那樣的父母冴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絕對是潔世一的球迷,且對於他這位阻礙奪冠的勁敵可能也說不上多喜歡。

  不過他認為雙方的見面有助於幫助彼此的熟悉,以利未來的各種事情,因此還是提出了拜訪要求。

  「才沒有這種事,我之前有跟媽媽他們提到你,他們也說如果有機會也很想和你見面。」自從成為中場後潔便下意識避免在家裡提到足球的話題,但又怕父母擔心,所以他只挑了幾件和西班牙的熟人、特別是和糸師冴有關的事來講,也導致了潔一生和潔伊世每次都讓他帶朋友回家作客。

  朋友。潔不清楚他和糸師冴的關係是否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又或者僅僅只能以此定義。

  「那就這樣說定了。」冴不容質疑的說:「回國第一天你來我家住,我再帶你回去。」

  「是是,我怎麼敢違背冴大人的意思呢。」

  「你要是想保留和我一對一練球的機會就把那個稱呼改掉。」

  潔嘟囔了一句好過分,又乖巧地喊了聲冴。

  那一聲輕喚勾起了冴的心神,擾亂了他原本規律的心跳,不過他的失態沒有持續太久,隨即找回理智的他在心裡唸了句「勾人的小貓」,接著就將手撐在窗邊欣賞車外的風景。

  下班時間人車擁擠,冴看到了路邊的男孩不熟練地踢球,傳給了對面比他要高上一顆頭的男孩。

  冴認為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在一瞬間覺得那兩個孩子很像曾經的他和糸師凜。

  他可悲的、遭到日本球壇埋沒的弟弟,早在多年前就不值得他駐足,然而就像是所有弟弟的本能、總是希望哥哥看著自己,冴卻不打算將時間浪費在日本隨處可見的瑕疵品上。

  潔世一大概就是那個美麗的意外。前鋒的才能被扼殺、被日本足協和眾人的期待追著跑,卻沒有成為觸目皆是的足球員,反倒是憑藉著難以想像的毅力和努力爬上了世界第一中場候選的位置,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冴分出多餘的目光來關注,更何況他和潔的理念相似且相處融洽。

  痛苦、掙扎、像是溺水一樣無聲的求救。冴看過名為潔世一軟弱的一面,他會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似乎是缺乏安全感、或是任何一個人的支持,直到他想通了就又跑出門去踢球,回家時提著一盒甜點,說著「偶爾也該放縱一下」,於是他配合的回答「你遲早會把自己吃死」,潔會哈哈笑幾聲,然後偷偷嫌棄他的不領情。

  去年他第一次注意到潔世一的生日,日期的重疊讓他以為是球迷間的玩笑,驗證了真實性後他難得打了通電話給遠在西班牙另一邊的男人,在潔說出任何話前搶先一步說出那句「生日快樂」,而電話另一邊的哽咽大概是假的,笑意是真的,冴能輕易想像出那張顯幼態的臉蛋是如何露出笨蛋一樣的傻笑。

  也許是衝動、又或者是他心中竄起的歹念,隔天的比賽上,成功進球又串聯多起攻勢的他理所當然獲選全場最佳球員,平時對採訪不屑一顧總是自行先離開,這次卻主動接過話筒,記者請教他當選最佳球員的感想,他也如實說出了心裡話。

  『當作某人的生日禮物。』

  刺眼的閃光燈照在臉上,愣了幾拍才反應過來想進一步提問的記者被警衛攔下,轉身離開的冴當時想著,他好像懂那些喜歡在鏡頭前告白的蠢貨都在想什麼了。

  因為他知道潔在看著,所以他說的話才有意義。

  於是在十月十日當天,潔世一也用同樣的方法回敬他。

  作為一名以理性與冷靜著稱的中場,即使潔在場下多麼和善,在場上的他就算贏球也極少笑得像孩子,與其他被戲稱為巨嬰的隊友們呈現劇烈反差,也因此強調了他「怨靈」的形象。

  然而那天他少見地露出燦爛的笑容,剛比完賽的他整個人還汗涔涔的,臉頰因為激烈運動而泛紅,話筒甚至收進了他來不及止住的喘息。記者問了相同的問題,卻不知對方早已有備而來。

  『生日快樂。』

  冴想,他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潔對鏡頭展露的那個笑顏,彷彿融化了他心中早已冰凍捨棄的部分,明明他不在現場,他卻感覺潔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就算聽來自戀也就算了,反正潔不討厭他自傲的樣子,甚至能說不管他是什麼模樣,潔世一都會無條件喜歡糸師冴這個存在。

  也是在那瞬間他意識到了自己將和潔世一糾纏一輩子,而他似乎完全不牴觸;相反,這樣的相處模式他倒是喜聞樂見。

  朋友、夥伴或單純的對手都無法完美定義他們的關係。

  容不下彼此的勁敵、彼此人生中無可或缺的存在、一同在球場上奔跑的知心者,若他們是前鋒與中場的組合那肯定能爬上更高的位置,親眼見證成為世界第一後的風景。但他們都清楚這終究是黃粱一夢,糸師冴不是過去滿懷理想踏上異國的少年,潔也並非那個在崇尚團隊合作友情努力勝利的學校草地上奔跑的前鋒。

  馬德里到巴塞隆納,橫跨六百多公里的生日祝福,不見生日蛋糕連面對面道賀都沒有。冴知道潔不是會在乎這種事的人,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像了潔如果親耳聽到他的生日祝福會用那張呆臉露出什麼表情,也許是驚訝、也或許只是單純的開心,無論如何,潔都不會拒絕並全然接受他的一切。

  不過他大概沒有確認的機會了。

  「──冴!!」

  到了最後,冴想的是潔世一明明怕痛怕得要死卻還是擋在他身前到底是為了什麼──先不論為什麼前面的車會被撞到整台往他們駕駛座砸下來閃也閃不掉,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先保護自己嗎?

  到死都是個蠢貨。冴伸出手護住潔的後腦勺,達到微乎其微的保護力。

  他只是覺得潔有活下來的價值、或者說有陪伴他的必要,要是只有他活著那他絕對會怨恨潔世一到下輩子,最好咒他下輩子別再當中場,當得爛死了。

  對潔來說,保護身邊的冴成了他的本能,這點不需要猶豫。

  早知道就別讓他來開車。潔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疑,他覆在冴身上,把身材比他要更精壯的男人抱進懷裡。

  真可惜,沒能聽到糸師冴對他說生日快樂。他剛才還在期待這位魔鬼先生會送他什麼禮物。

  潔閉上眼,在劇痛襲來的瞬間,他發覺自己似乎看到了所謂人生跑馬燈。

  他的人生除了家人和足球外,交集最深的就只有糸師冴而已,所以就算跑馬燈放映的都是他和冴的相處過程也不意外,只是數量多到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真心。

  以縣大賽上被足協挖掘、U20慘敗的記憶作為開幕,他的足球生涯自來到西班牙後被完全改變,想要怒吼卻無處發洩,一身委屈無法停下他的腳步,只能不斷在跌倒後爬起來,像要證明過去的自己沒有做錯。

  想成為前鋒的夢想被無數次否定,直到他本人也不再提起,乍看妥協、破碎的傷口即將癒合,卻在遇見糸師冴的瞬間功虧一簣。犀利的話語如同利刃再度刨開他最脆弱的部分,讓他就這樣無法招架地展現在男人的面前。

  每一次相見都像是將他的傷痕血淋淋地暴露出來,無情的魔鬼先生要求他不准遺忘那份不甘,卻在見面次數的累積下逐漸與他拉近距離,施捨他微不足道的安慰也不肯替他療傷,即使他們彼此都明白那傷痕無法痊癒,只是埋藏在永遠看不見的地方。

  紛亂的記憶一幕幕展出,就像沒有盡頭的電影,播放出屬於冴和潔的過去。

  『你這被埋在土裡腐爛的中場,要踢就踢,不踢快滾。』

  『巴恰買你這種垃圾中場做什麼?防守技巧是從臭水溝撿回來的嗎?滾回你該去的地方。』

  『廢物球技倒是比上次進步了點。』

  『那球傳得不錯,你是怎麼想的?』

  『潔世一,想戰勝我你還早得很,但這份勇氣倒是值得嘉許。我很期待你。』

  『這次是你的勝利,我無話可說。下次我會徹底擊潰你。』

  『想讓身為對手的我陪練,這種不要臉的話也只有你能說出口了,潔。』

  『下禮拜休假,可以陪你多練練......潔世一,你笑什麼?』

  『就算是休賽期,攝取高熱量飲食這種事只有傻子會做──別想誘惑我,買回來給你吃的,不然拿去餵狗。』

  『我已經把我家鑰匙給你了,還不滿足嗎?真是貪心的惡魔。』

  『我不是運氣不好,只是用在了更有用處的地方......你的幸運都用在了遇到我上?別開玩笑了,是我主動走向你,和什麼運氣還是命運都無關,這點你最好別搞錯了。』

  ......

  ............

  ........................

  晶瑩的淚滴滑過臉頰,停在嘴唇時潔嚐到了一絲鹹苦,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過去,而後他突然想起了最近的一次哭泣,原因不詳,他只記得他蹲在冴家中的小角落抱著膝蓋將自己縮起來,撕心裂肺的悲傷淹沒了他,一顆顆淚珠浸濕了衣服,而糸師冴無聲又溫柔地捧起他的臉,替他拭去眼角的淚。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冴慢慢湊近他,厚實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睛,他卻還是能透過指間的縫隙看到那張精緻的臉蛋逐漸靠近,最終和他貼在一起。

  潔眨了眨眼,連帶睫毛上的水珠被牽動流下,最終滑落到兩人唇齒交纏處。

  霎時間,潔又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對他來說人的情感是如此難懂,他自己一個人能把所有委屈與不滿都吞下肚,卻無法在冴的懷抱中裝作若無其事,要是冴認為他是情緒敏感又愛哭的人該怎麼辦?

  『連眼睛都不懂得閉上,樣子真蠢。』他聽到他回憶中的冴如此說道:『我就在你身邊,所以沒什麼好哭的,潔。』

  就是因為在冴身邊才會無法抵抗脆弱。潔閉起眼,順從地接受了落下的第二個吻。

  後來的他們依舊作為對手在球場上碰面,他們偶爾一起練球、逛運動用品店、替對方挑衣服,而牽手、接吻也在那之後變得理所當然,到最後他們甚至一起出資買了馬德里和巴塞隆納兩地的房子,介於同居與分居之間。

  總被人說冷淡的綠色雙眸在他面前就像逐漸消融的冰山溢散著平和,撫摸他的雙手乘載了世間所有的溫柔,讓他無法忘記那懷抱的溫暖。

  一段段與糸師冴相處的時光呈現在眼前並漸漸消逝,讓潔忍不住去追尋他這輩子唯一的目標,卻怎麼伸手都抓不住,如同他終究無法實現的幻影。

  意識穿越在時間的流逝中,潔忽然想起了那部愛情電影,在一次次的後悔與失敗中,女主角回到過去締造出完美結局。

  ──我一如時間的過客,在歲月的洪流中追尋你的身影。

  如果能對糸師冴說最後一句話,那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口,他甚至還能想像到冴答罵他「你這個笨蛋」。

  看著幻燈片最終停在一道寫著背號10號的背影上,潔抿了抿嘴唇,對著那人喊出了他的真心話。

  什麼煽情、哀傷或真誠的道別都不適合他們,那對將全身心都放在足球上的他或糸師冴是種無禮的表現,因此他也只剩下那句話能說了。



  「要是能作為冴的前鋒接到球射門得分那就──太爽了!!」



  ♣︎

  全身的血液彷彿在沸騰,腦袋昏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尖叫與吶喊直衝進腦子弄得他耳鳴,蒸騰的熱氣逼出他的汗水,無法停止的粗喘環繞於耳。

  猛地睜開眼,潔覺得自己像從漫長的噩夢中甦醒,混亂的記憶干擾著他的思考,周圍的吵雜令他沒辦法靜下心來,心情煩躁得急於想確認情報。

  然而在他看清周遭環境後,他就更無法保持鎮定了。

  「球給你!潔!」

  下意識伸出腳停球,白摻黑的圓球輕觸他的腳,讓他從混沌中徹底清醒。

  對面球員掌握了他遲疑的瞬間,衝上前來想和他PK,卻不知在職業足壇打滾多年的潔眼裡根本只是小兒科,一個挑球就成功閃過了對方。

  帶球向球門推進已經成了反射動作,在潔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時,他已經突破了後衛群並深入禁區。

  ──不對吧?果然有哪裡很奇怪吧?

  車禍歷經的疼痛彷彿還停留在腦中,全身痠麻,潔的臉上不見過去面對足球的熱情或理性,全然的慌亂爬上心頭,將他往常的堅強敲出了裂痕,荒謬與不敢置信佔據腦海的一部分,少許的理智只足以讓他憑藉本能運球突破防線。

  作為板凳球員向上爬的期間潔從未停下練習的腳步,個人能力的突飛猛進成功讓教練團看見他,拒絕以前鋒身份讓他上場的背後是作為首發中場控制巴恰知名的暴走前鋒們。

  保持著先踢出成績才能談判的心態,他站上了草皮並奪得勝利,卻沒想到以中場身分贏了後世人便將桂冠按在他的頭上,高呼他天生就是當MF的料,本人的爭取與抗拒被過高的聲量蓋過,俱樂部給出的回覆是他沒有當前鋒的天分、更何況他的中場不是當得好好的沒有必要更動,如今的訓練菜單包含肌肉鍛鍊也是依照中場選手的發展規劃。直到最後他才明白,就算他從未放棄希望,他的身體條件以及外界壓力也不再允許他的墮落。

  腳下的足球彷彿有生命般自由地跳動,隨著他的步伐起舞──潔不得不承認巴恰歡樂的隊伍氛圍和他不太相稱,但他所有的技術卻都是在俱樂部期間訓練出來的,充滿自由、像是下一秒就要跳起華麗的佛朗明哥;球路即色彩,草地即畫布,每一顆傳球都象徵生命力的流動,他們不像是運動員、反倒像個藝術家。

  無論何時足球都能為潔世一帶來寧靜,球與釘鞋的碰撞聲令他感到一絲安心。就算失去了過去的一切、搞不清楚目前的處境,至少他仍擁有足球,而且還正幸運的踢著比賽。

  只有一個問題。隊友和對手都太菜了。

  潔一個牛尾巴過人穿越礙事的後衛,雖然他的身體似乎出了點問題,手腳沒有過去靈活、肌肉分布也不太一樣,讓他行動受到限制,但面對眼前的對手還是綽綽有餘。

  「潔!傳給我!」倏地回頭,潔看到了和他穿著同樣隊服且看起來眼熟的少年朝他揮手大喊。

  站在那邊射門根本不可能進球,廢物。

  短暫的空檔,潔快速判斷了賽場的狀況,並得出這對他而言根本是小朋友扮家家酒的程度。

  「傳球啊潔!謹慎一點!」

  「在做什麼啊潔!這裡不進球就完了!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人們怒吼,要求他交出球權,就像他第一次作為中場代替前輩踏上球場時,全場的球迷都在唱衰他,說他一個弱不禁風的亞洲人等著被撞飛吧──但到最後他還是扛住了壓力,替球隊奪來首勝。

  回憶與現實的責罵交疊在一起,這瞬間,潔終於想起了這場比賽代表了什麼。

  總是要他遷就的隊友們、將團隊合作掛在嘴邊的教練,他們在這場比賽上失去了進入全國大賽的門票,並於賽後哭著怨嘆是運氣不好,接著下一場、下下一場、後面的無數場比賽,他們再也沒有贏過,教練責怪他不和隊友配合、是個自私自利不顧隊友的惡劣球員,忽視了一難獲得的分數都是他拿的。

  如果在這個時間點,在他最為熟悉的綠茵地上,他沒有選擇傳球、而是自己射門會有什麼改變嗎?還是什麼都不會改變,清醒的他依舊是球迷心中那完美理性的中場?



  ……但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堅守住了那顆球,或是在足協的球探找上門時堅持要當前鋒,不論好壞,我肯定不會成為現在的樣子。



  混亂的思緒中,他和冴最後的對話浮出腦海。要是在這一步改變,未來的他或許就能得到寬恕──能依照自己的意志成為前鋒,而不是被強硬拱上中場的位置,背叛曾經的偶像諾伊爾‧諾亞、背叛曾夢想當上世界第一前鋒的自己、背叛支持他往前邁進的冴。

  冴向他說一切的事物只要他喜歡就好,沒有為什麼,單純是因為他值得。

  對他來說糸師冴的話總是正確。若是他下定決心改變,那不論好壞,他都不會活成那位「中場潔世一」,至少在這個瞬間,他終於不用再辜負過去滿懷夢想的自己。

  球門前敞空,高中生守門員面對未來的世界第一中場沒有任何勝算。潔連做假動作停球都不需要,他只是回想起了年少時的他是如何懷抱著想超越世一鋒的念頭射門,球劃破空氣飛出的瞬間一切都變成慢動作播放。

  腦中吵雜的聲音被他屏除在外,他終於不用因為輸了比賽而在回家的路上懊悔地哭泣,不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隊友們所說的那樣自私,也不用在傳球給前鋒時心痛地發覺自己的無能。

  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單純的、享受足球的前鋒罷了。

  球唰地入網,全場安靜了一刻,裁判的哨音點燃全場熱烈的歡呼,潔認為那份激昂同樣傳給了他,否則該怎麼解釋他那激動到彷彿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身後傳來隊友的歡呼和教練的責備,比數同分,稱不上是勝利,卻能讓人抱持那微弱的希望掙扎到最後一刻,就算那份希望到最後也是枉然,他也甘之如飴。

  看著跪趴在地上懊惱搥地的門將,潔無法形容他的激動,只能直白地說出內心所想。

  「當前鋒果然還是最令人興奮的啊......冴。」

  潔不知道冴這時身處何處,或許就只有他一個人因為車禍死亡回到過去而已,但都無所謂。

  就算糸師冴不記得他,這輩子他也依舊會爬上世界的頂峰,與那位冷酷又溫柔的男人在同座球場上奔馳。

  也許心中那份酸澀是源於過去的不甘心、又或是對於重要事物逝去的不捨,潔卻清楚他將從這一步開始徹底改變。





  ──而這便是世界第一前鋒崛起的故事。



  TBC?








本文最後由 秋靜F.S. 於 2024-4-2 0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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