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謠 發表於 2024-3-31 13:47:24


  染了蔻丹的纖長食指輕輕敲著筆桿,往上延伸的是黑紗纏裹的手臂,鮮紅的嘴唇不輕不重地「哦?」了聲 ,隨之而來的是珠簾碎玉脆響。

  凰后看著眼前的上官鴻信,嫵媚的眼波流轉,吐氣如蘭,「邸下是說,同意?」

  上官鴻信確信地點頭。

  凰后看著上官鴻信的背影,心情很好似地笑了。

  那時的上官鴻信並不知道,就是這一妥協,讓他的神明殞落。

   本文最後由 江問謠 於 2024-4-3 07:43 編輯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3-31 13:47:57



  「師尊。」上官鴻信小心翼翼地走向策天鳳。

  在杏花樹下抬頭望著枝枒的策天鳳是三年前出現的。

  那時上官鴻信身上帶著箭傷,從幽冥君那處學成歸來的杏花君正在替他包紮傷口,還碎唸著比鵬怎麼就沒管好上官鴻信,讓他輕易混入了軍營,還受了傷。

  眼見陌生人到離他們所在的水源處不遠,上官鴻信示意杏花君往一邊退。

  彼時溪流潺潺,策天鳳那雙清冷的眼流淌過上官鴻信的臉,年紀還不大的上官鴻信一邊驚訝一個人怎麼能有這麼無所謂的表情,一邊不甘示弱地皺眉回望。

  而策天鳳說:「邸下莽撞對敵而新傷,可還有對弈的力氣?」

  不甘示弱的上官鴻信與他手談一局,上官鴻信聽見策天鳳說:「再十步,你會全軍覆沒。」

  稀疏的風無意梳好上官鴻信沾了汗水的髮絲,上官鴻信一甩頭,咬牙苦撐,卻還是在十步之下落敗。

  「再來。」

  「沒有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

  霓裳是在此時出現的,她蹦蹦跳跳地走到杏花君身後,看了一眼棋局,眨了眨眼,脫口而出:「兄長是第一次落敗吧?」

  上官鴻信瞟了眼霓裳,霓裳旋即遮住自己的嘴。

  「你該實現賭注了,邸下。」

  上官鴻信緊緊握拳,本來是策天鳳告訴他,只要他贏了,就告訴他彤弓弽所存放的地點。

  雖然在箭術上,上官鴻信並沒有特別的造詣,但仍舊對這件傳說中的王骨神往不已。

  「你要什麼?」

  「跪下。」

  上官鴻信瞠大雙眼,只覺得莫名其妙,「我是王世子。」

  策天鳳的表情如古井,泛不起一點漣漪,「若是邸下傷重需要緩緩,也不會有人指責邸下背信。」

  這句話刺中了上官鴻信的自尊心,他一撩衣襬就跪在河岸。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策天鳳用袖子拂去上官鴻信臉上的塵沙,「我允許你受我教導。」

  隨後離去的策天鳳,只讓上官鴻信覺得自己遇到了神經病。

  然而在策天鳳不知如何用計說服父王後,策天鳳就成了時時待在上官鴻信身邊的師者,一開始他是不服的,幾次挑釁只換得策天鳳不輕不重的回應,讓上官鴻信覺得這個人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於是更生氣了。

  如今想來那些孩子氣的惡作劇,策天鳳都化解得不費吹灰之力,反而是上官鴻信鬧得灰頭土臉,讓霓裳笑得花枝亂顫,而杏花君成了負責善後的那個。

  那樣的過去,像染了香氣的光暈落在他們年輕的臉上。

  漸漸地,在發現自己對於典籍、兵策上都深受策天鳳影響後,上官鴻信開始學著謙卑,有一天,那是在浮光片片染塵的書庫裡,上官鴻信才第一次喊策天鳳:「師尊。」

  策天鳳從椅子上抬眼,只見上官鴻信躬身跪下、朝他行拜師禮,這次沒有不甘願,沒有虛與委蛇。

  那離策天鳳第一次救他並不遠。

  策天鳳揹著受傷的上官鴻信,表情清冷,然而手上、背上、頸畔的溫度都熾熱不已。

  「師尊,沒事嗎?」

  「安靜。」

  上官鴻信抿唇,在心裡第一次許下和策天鳳有關的願望。

  當策天鳳從戰場上得來的疫病中醒來時,只見上官鴻信輕扯著他綠色的袖沿,低聲誦唸著什麼。

  策天鳳面無表情地讓上官鴻信的手摔落。

  上官鴻信這才注意到策天鳳已醒,他慌亂的臉上發著紅,彷彿被策天鳳傳染了一樣。

  策天鳳伸手用已回溫的指尖觸碰上官鴻信額心,「杏花,邸下病得不輕。」

  「不要叫我杏花!」剛拿著黧黑湯藥進房的杏花君不滿地吼道:「邸下沒病好嗎!」

  上官鴻信從杏花君手上接過燙口的瓷碗,用調羹舀起藥湯,仔細吹涼了才遞到策天鳳唇邊。

  策天鳳冷冷看著上官鴻信,直到上官鴻信被燙紅的手指開始發抖,他才飲落藥。

  幾天後,策天鳳能下床後,走到門外,便望見窗外時時搖曳枝枒成鬼影幢幢的,是一棵血紅寶石般、妖冶而透亮的樹。

  上官鴻信匆匆跑來的時候,策天鳳便是在樹下看著掛在樹梢上的唯一一串琉璃珠串,正午的陽光讓上官鴻信沒能好好睜眼,策天鳳便已回房。

  上官鴻信趕忙追上說:「師尊,這棵樹是我從山外山運回來的,聽說……」在上頭掛上琉璃串能保心中最重要的人一世長安。上官鴻信沒能說完剩下的話。

  這片刻錯身而過的策天鳳後來存在於上官鴻信每次的夢魘裡,他說著不曾說過的話:「你已無藥可救。」

  上官鴻信就這麼照料著策天鳳,直到冬天,策天鳳反覆的病情才穩定痊癒。

  羽國的冬天不下雪,因為羽國多火山,水氣遇到高溫的岩漿便會蒸發,冬天並沒有這樣寒冷。

  上官鴻信去替杏花君採買藥材的時候,無意間聽見一名帶著女孩的藍衣人說:「這裡沒有候鳥啊。」

  他沒聽懂,關上車窗,繼續在骨碌聲中前行。

  羽國的政治環境混亂,諸王並立,因此並不適合外境人前來,就連杏花君也經常被為難,遭到其他領地漫天要價,所以他特別常讓上官鴻信去買藥。

  不為什麼,上官鴻信身上的錢一定比較多。

  上官鴻信也不說破。

  他樂於看見策天鳳的身體狀況在杏花君調理下漸漸好轉,雖然看著他們感情越來越好,上官鴻信也有覺得寂寞的時候,然而他只覺得這跟霓裳依戀策天鳳一樣,是將他當成另一位長輩信賴。

  策天鳳在他心中無所不能。

  三年來都是如此。

  不同的是,上官鴻信留意到,樹上的琉璃串變多了。

  上官鴻信心想,也許這就是答案了,在策天鳳心中重要的人很多。

  他深深呼吸,決心不要再任由幼稚的獨佔欲擺弄,要更加勤勉學習策天鳳的一切。

  他沒見到,策天鳳離開了杏花樹,正在血樹的另一面,看著手中的琉璃串。

  那是上官鴻信為他掛上的第一串琉璃。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3-31 21:53:34



  策天鳳沒有想過,上官鴻信在有杏花君陪著的情況下,還能愚蠢到差點被以酒色算計。

  他靜靜看著上官鴻信被杏花君攙扶到他床上,不消問也明白設局者在上官鴻信寢室亦做了布置,所以杏花君才會把人帶來。

  「策天鳳,你自己處理。」杏花君不耐煩地整理好被上官鴻信弄得起皺的衣領,揮一揮手就當是沒聽見策天鳳將出口的那句,「杏花。」

  上官鴻信對策天鳳笑得一臉傻氣,「師尊……」彤紅的臉頰上是濕潤的眼角,柔化了上官鴻信尖利的眉眼。

  策天鳳看著這樣的上官鴻信,將本要出口的話語嚥下,因為對一個醉鬼說什麼都刺激不了他。

  「世子邸下。」

  「師尊,」上官鴻信聽見策天鳳的聲音後,從半睡半醒中抬頭,問:「為什麼那些舞姬都想親我?」

  策天鳳本該在上官鴻信開口前選擇拂袖離去以免窒息,上官鴻信卻扯著他的袖子不放。

  「親吻是什麼意思?」

  「邸下,請好好休息。」策天鳳憑藉著最後一絲壓抑,拉開上官鴻信,上官鴻信卻拉著他的手往上攀,過近的吐息滿是酒臭味,讓策天鳳不由得皺眉。

  「師尊,」上官鴻信按過策天鳳的後腦勺朝自己,在那雙色澤淡薄的唇上一啄,「是很喜歡的意思。」

  策天鳳沒有開口,只是將上官鴻信推回床上,上官鴻信迷茫的神色讓他不耐煩,策天鳳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向來不喜歡有什麼弄不明白。

  上官鴻信踢掉鞋子後,又想脫下裡褲、卻難以如願,策天鳳看不過眼這場鬧劇,本想放下床簾、任上官鴻信自生自滅,卻聽見霓裳的聲音。

  ……他並不是害怕霓裳,只是三年相處,讓他知曉霓裳的運氣太好,強運的人通常都帶著愚勇,那讓策天鳳無法呼吸。

  兩相權衡下,策天鳳選擇上官鴻信。

  而策天鳳運氣向來很差。

  上官鴻信褪下外衣和裡褲後,翻了身,策天鳳看見他大腿後側隱隱露出幾個字,那注定了策天鳳後來的人生,然而此時的他尚且不曉得。

  他只是聽見上官鴻信的哭聲,像個孩子般求著策天鳳:「師尊,你能替我殺了默蒼離嗎?」

  沒聽過的人物。策天鳳想。

  上官鴻信哭累了就睡,如嬰孩般。

  策天鳳從牆上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筆記,上面關於凰后目前已知的資訊。他原本無須付諸筆墨,然而凰后其人目的不明,濃墨才能讓策天鳳不在上官鴻信給予的溫度中流離失所。

  第四年,上官鴻信的生辰宴上,父王敦促著他娶妃,上官鴻信狀似不經意瞥了策天鳳一眼,「孩兒還未能找到那個人。」

  「是無法掉以輕心。」父王說。

  上官鴻信的手緊了又鬆。

  並不是不能掉以輕心而已。

  夜裡上官鴻信煩躁而輾轉難眠,習慣性走到策天鳳窗前,卻見策天鳳正在血樹下看著漸漸多起來的琉璃串。

  「師尊。」

  「總算不至於貳過。」策天鳳冷冷道。

  上官鴻信知道策天鳳說的是去歲他生辰上被設計飲落醴泉,醉得不省人事,他低下頭說:「不會了。」

  「邸下,你有什麼願望?」

  「自然是羽國靖平,百姓康健。」

  「不要讓我問第二次。」

  「我……」上官鴻信的思緒一時空白,他希望策天鳳一輩子都留在他身邊,然而他說不出口,他一咬牙,便說:「師尊能替我殺了默蒼離嗎?」

  「理由。」

  晚風徐徐,將靠近策天鳳的上官鴻信那頭暗紅髮絲吹向那抹綠影。

  「羽國王族每幾年總會出現一兩個嬰孩,生來身上就帶著無法抹滅的名字,那不是孩子的名字,相傳那會是殺了那孩子的人,或者是那孩子一生所……」

  「夠了。」策天鳳忽然打斷上官鴻信。

  「師尊能允我嗎?」

  策天鳳歛下眉眼,第一次答應了上官鴻信的要求。

  第十年出逃羽國的策天鳳對著還扶著樹幹喘氣的杏花君說:「從此以後,我是孤鴻寄語默蒼離。」

  杏花君愣了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決定了?那不是……」

  「你很清楚羽國王室的傳說,也很清楚,雁王身上寫著誰的名字。羽國上下沒有一個人叫默蒼離。」

  「你想好了?但他是你唯一的徒弟。」

  「他不是。他只是失敗品。而杏花,此後,我的每一個局裡,都必然有你。」

  「我要是怕你,還會同你逃出羽國嗎?」

  默蒼離看著杏花君,直到他發怵。

  你不理解。

  默蒼離移開了目光,走向苗疆。

  直到逃出羽國後很多年,杏花君才知道,早在他涉入其中的某一個局裡,他就一直被策天鳳算計其中,而最關鍵的那一個,策天鳳卻獨獨漏了他,否則,他本該是被犧牲的那個。

  他當初還大言不慚地說:我一定會治好你

  然而原來策天鳳的心病,是這個。

  此後的默蒼離,每個局都算進了杏花君,哪怕,他知道在這一戰若不成功,杏花君非死不可……他唯一能做的,是留下一紙無字書,讓他去找俏如來,將信交給對方,能延多久,他不知道,但起碼給杏花君一個念想也好,只要俏如來誅魔成功了,那這封信便沒有意義,萬一俏如來失敗了,那麼,杏花君會因為一紙空白而多活一些時日。

  默蒼離第一次說出:「杏花,我想死。」的時候,杏花君還不明白,很後來他也想,喝過了亡命水,死後,屍骨無存。那又如何?默蒼離也同樣首身分離,要是入了枉死城,他也會在那裡見到他。

  可是杏花君不知曉的是,上官鴻信成年禮那天,策天鳳許了上官鴻信一個願望。

  


還是那個很久以前英文網站看到的那個梗。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4-1 11:28:38


  那是受策天鳳教導第五年的事,上官鴻信承接亡父衣缽,是為雁王。

  即位儀式上,策天鳳沒有出現,他卻留意到從來稱病的一位外王女眷,身上帶著與策天鳳相似的氣息。

  女子珠簾之下面容被擋得隱隱約約,只有紅唇邊的微笑真切。

  觥籌交錯間,他不知何時與女子擦肩而過,聽見女子妖嬈的嗓音在耳畔綻開:「你想知道令尊是怎麼過世的嗎?」

  上官鴻信緊握著手,並沒有回答。

  「殿下。」

  他走出宴席,又習慣性朝著血樹的方向前進,策天鳳不在,上官鴻信原本想轉而去杏花君住處尋策天鳳,初夏的風吹得煩悶在琉璃串間擺盪,那聲響讓上官鴻信不由得抬頭望,卻發現自己最初掛的那串琉璃不見了。

  上官鴻信以為是自己記錯位置了,在紫藤花一般的琉璃雨中尋找他夾了一片紅杏花瓣的琉璃串。

  然而任憑他翻找幾回,也沒能找到,徒留黏膩的汗流浹背。

  他不安起來,心中的空洞越來越大,亟需有什麼來填滿,那不安啃食著他的四肢,幾乎要教他跪下來。

  他不想懷疑,可是……為什麼,在先王出殯時無法流出的淚水,如今卻在眼眶打轉,難以忍耐。

  「師尊,師尊……」上官鴻信閉上雙眼,腦海中只浮現了策天鳳揹著他逃離戰場時那冰冷而無奈的一瞥。

  「雁王殿下。」

  上官鴻信伸出雙手如抓緊救命稻草般,緊緊將剛回返的策天鳳抱住。

  「師尊,告訴我,不是你做的。」

  策天鳳並沒有回答,沉默彷彿是他最大的溫柔。

  良久後是一聲嘆息,「殿下還想要我殺默蒼離嗎?」

  上官鴻信用力搖頭,全身顫抖起來。

  「師尊身上不能再有鮮血。」

  「這不是殿下能決定的。」

  「先父……是急症死的。」上官鴻信鬆了手,喃喃自語著。

  「殿下失儀了。」

  「是……」

  夏季的風,停了。

  第六年,曾經只是守衛的比鵬飛速爬升到元帥之位,請求與霓裳結為秦晉之好的降旨。霓裳拒絕了,並言明她要嫁予策天鳳。

  策天鳳只是拂袖離去,霓裳則在上官鴻信懷裡哭泣。

  當晚,上官鴻信看著經常夢見的杏花雨中,一襲綠衫的策天鳳朝他走來,他嚥下喉頭的疼痛,勉強自己笑說:「霓裳是最愛你的人。」

  而策天鳳眼中無一絲波瀾,「或者我並不愛她。」

  你有心嗎?

  你的心,又向著誰?

  上官鴻信在一身冷汗中醒來,仲秋已然有了薄寒,他換下春衫後,舉目四顧,蔓生的急切在四肢百骸生根發芽,他閉上眼深呼吸,依稀聽見琉璃互撞的聲音。

  如果早早預知四年後發生的事,上官鴻信不會對這個夢境心存僥倖。

  然而他並沒有通天之能,他只是一個凡人。

  無法否認霓裳每次的追求碰壁,都讓他心安。

  這樣就好,什麼都不要改變。

  只是羽國內亂逐漸形成多強鼎立之勢,身為雁王的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上官鴻信利用策天鳳點到為止的計策合縱連橫,勵精圖治,百姓安居樂業,從外地投奔來,雁王逐漸成為一方之霸。

  第七年,上官鴻信開始被稱為仁王。

  然後上官鴻信又遇見了那名女子,她身上的面頭首飾全換成了更高級的珠寶,她說:「你可以叫我凰后,有一日,殿下的願望將由我實現。」

  「誇口之輩。」

  凰后只是笑了笑,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雁王殿下?」不知何時來的杏花君在上官鴻信眼前揮了揮手。

  「冥醫打算去哪裡?」

  「我打算去月老廟替同門師妹祈求她的姻緣。殿下要一起來嗎?」

  上官鴻信眼角餘光捕捉到策天鳳的身影,他歛眼微笑:「好。霓裳也到了祈求姻緣的年紀了。」

  他們乘坐的馬車通過夾道歡迎的人群、車上被投擲了滿盈的鮮花,車廂內都是花香。

  月老廟裡,杏花君唸唸有詞,而上官鴻信則待在廟門前,不去聽人隱私,遠遠看著面目慈祥的月老。

  看得久了,頭有些發暈,便靠著大樹一坐,抬眼看樹上的姻緣祈願牌掛得滿滿蕩蕩,直到杏花君回來,杏花君問:「殿下不替自己求姻緣嗎?」

  「冥醫不是很清楚我身上有字?」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還不確定那個名字到底是哪一邊吧?」

  上官鴻信搖搖頭,「無論是一生所愛,或弒我兇手,都無所謂了。」

  「為什麼?如果是摯愛,那封地將迎來久違的喜事。」

  上官鴻信欲言又止,最後他說:「那個人會死,所以無所謂了。」

  杏花君一臉莫名其妙,上官鴻信卻進了月老廟,祈求霓裳的姻緣順遂。

  他只剩下霓裳這麼一個親人,除了霓裳,在心中占有最大位置的,不可能是素未謀面的默蒼離,即便默蒼離是他此生摯愛,那也抵不過他對策天鳳的情感,他什麼都不想改變,維持現在這樣就好,所以默蒼離必須死。

  第八年,雁王幾乎統治了羽國七成。

  僅存的幾位王侯決定一拚,發動了聯合戰爭,比鵬作為元帥前往應戰。

  這時候的策天鳳已經不太需要指點上官鴻信什麼了。

  甚至策天鳳也曾經見過,上官鴻信臉頰上沾著血,接過策天鳳手中琉璃串掛上血樹。

  剩下只等羽國統一。

  策天鳳看著迎風搖曳的琉璃串想。

  而凰后已經忍不住伸手入局。

  策天鳳看著上官鴻信良久,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他凝睇著他親自擇選的未來鉅子,不知怎麼地,想起那年上官鴻信父喪,他緊緊抱著自己……上官鴻信的體溫彷彿烙印在身上。

  而凰后的布局已到最後一步,只消上官鴻信同意合作,她便會獻上王侯所佔據的剩下三成──策天鳳放之任之。

  擁有三成羽國地下實權的凰后所允諾的願望不只一樁,然而上官鴻信此時並不曉得,他猜錯了剩下那樁是什麼。

  他不曉得,真正的故事,還沒開始。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4-2 15:53:26



  兵荒馬亂是什麼聲音?

  上官鴻信以為,年幼時聽見的夜起更衣聲、取出兵器的鏗鏘聲、女眷的驚叫聲、母妃壓低嗓音的叮囑,這些都不會再重演。

  那曾經是他拜策天鳳為師時,最大的心願。

  然而他一開始就錯了。

  在這個精心打造的騙局牢籠裡,只有一條他最不願意走的出路。

  「霓裳!」上官鴻信拉住剛向自己道別的妹妹,「你剛才說什麼?」

  「先生說我替他做一件事,他就不會再逃避我了。」霓裳甜美的嗓音說著不可思議的話,她口中的先生便是策天鳳。

  「你說,他可能娶我嗎?王兄。」

  「他讓你做什麼事?」上官鴻信心中閃現過一陣不好的預感。

  「這個啊──是祕密喔,」霓裳壓低聲音說:「雖然我也知道王兄的祕密,但這不能打平。」

  「霓裳,你到底在說什麼?現在到處都很危險……」

  霓裳掙開上官鴻信,笑說:「霓裳很努力,所以,王兄要努力不輸給我喔。」

  上官鴻信眼睜睜看霓裳跑走的背影,愣住許久。

  她知道?

  不,那現在不要緊,師尊會讓霓裳做什麼事是自己做不到的?

  上官鴻信走向策天鳳應該會在的書庫,只見策天鳳拿著一本書在閱讀,上官鴻信放輕了腳步,走到策天鳳面前跪下。

  策天鳳將書闔上,交給上官鴻信,「雖然還未臻完全,於你而言,尚可一讀。」

  上官鴻信急著想知道霓裳到底要做什麼,卻臣服於策天鳳凌厲的目光,只得讀起這本書。

  他只讀幾行遍覺得不對勁,策天鳳對他說:「我在大殿等你。」便行離去。

  ──《羽國誌異》?寫的是師尊的事情?

  上官鴻信沒多久就翻完還沒寫上結局的書,趕忙奔赴大殿。

  大殿上,策天鳳背對著他,親衛將他們二人圍成兩個無法接觸的圓。

  「殿下,快下旨將這賊人拿下!」的聲音此起彼落。

  上官鴻信揮退所有士兵,讓大殿只剩下他跟策天鳳。

  上官鴻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近乎乾啞地問:「師尊,為什麼?」

  策天鳳總算轉頭對他,手上拿著一把他沒見過的劍──他從未見過策天鳳拿劍。

  「這一劍下去,你會明白。」

  「不,師尊,一定有別的方法……」

  「我說沒有。你讀過我的故事了。」策天鳳將劍放入上官鴻信手中,「殺了我,你就會明白。」

  上官鴻信沉默許久後,才說:「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那公主與百姓就是你殺的。」

  上官鴻信猛地抬頭。

  「做不到,就自盡。」

  策天鳳的離去,並沒有受到多少阻礙,反而有叛變的將士選擇跟隨策天鳳,直到調回少數平亂的士兵,集結三萬人,這才追上了策天鳳……史稱「霓霞之戰」。

  上官鴻信形容枯槁地在王位上縮著身軀,斷雲石在他身邊懸浮著。

  ──即位儀式上,上官鴻信與策天鳳各自得到一面鏡子,象徵:「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而策天鳳只帶走那面鏡子。

  見到策天鳳的最後一面,是策天鳳設局殺他,也是他練成寰宇詔空,他將自己的那面銅鏡用斷雲石射穿,讓其墜落於霓裳死去的地方。

  策天鳳冷冷地看著他說:「失敗品。」

  恍惚間,上官鴻信不曉得自己說出口沒有,也許那是一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低語。

  策天鳳說:「如你所願。」

  「不,師尊,你回來……」

  「我不是你師尊,你只是失敗品。」策天鳳背對著他,在遙遠的另一端,終於遠走。

  ──兵荒馬亂是什麼聲音?

  「是你要我殺你的聲音。」

  日晷前行幾個寒暑後,上官鴻信站在高台上,看著底下伏首的臣民。

  「這一次之後,你會明白。」

  「殿下,剛剛……?」

  上官鴻信忽然笑了。

  「好啊。」

  不久後,那顆血樹連同琉璃串被送走,只有上官鴻信知道它去了哪裡。

  而往後,禪位的雁王消失於羽國。

  ──你想成為英雄嗎?

  ──好啊。

  上官鴻信笑著。

  不知何時消失的是大腿後側的字,而他聽聞,「孤鴻寄語默蒼離」出現在中原,凰后重新謄寫並加入結局的《羽國誌異》在中原羽苗將盛行,中原領導者長子、也就是默蒼離的徒弟,在亡命水事件後,親手殺了默蒼離。

  ──師尊能替我殺了默蒼離嗎?

  ──可以。

  他並沒有哭,只是一直作夢,夢裡總有策天鳳。

  策天鳳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而後走向一道白色身影。

  「這樣不好嗎?」上官鴻信聽見自己與策天鳳無異的嗓音。

  他備感無趣地閉上眼,而後,中途叛離、並使得羽國損失慘重的凰后蹁躚而至。

  在默蒼離死後,他終於前往中原。

  動亂九界,使人成為英雄,對付俏如來。

  他找到了那顆血色琉璃樹,樹上的琉璃串壓得枝枒幾乎斷裂。

  他伸手捧住一串帶著乾燥紅色花瓣的琉璃串。

  「你還是犧牲我了,默蒼離。」

  而你也信守承諾,不會再出現我面前。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4-3 07:43:27

五、(完)


[*]我流OOC默雁。







  雨水落下的時候,海境一片躁動。

  從未下雨的海境,所選定的英雄,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情。

  什麼都像脫離了上官鴻信的控制,又好似如他所想的結局。

  ──我到底想要什麼?

  上官鴻信第一次有這種想法。

  於是他不再插手還有空間的海境,帶著血色琉璃樹回了羽國。

  旅程途中雖看見幾處可操弄的動亂,然而他興致缺缺。

  啪沙、啪沙。

  從進了羽國境內,就有一個孩子一直跟著他,不知是從哪裡走失的孩子。

  上官鴻信原本沒要理會,直到那孩子差點被抓進煙花巷,上官鴻信才出手,以斷雲石擊穿那雙作惡的手。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上官鴻信也不明白。自己已經被全世界放棄,他為何不放棄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孩子,何必亂了心神?

  他將那孩子帶到大路上,指明了最近的官府方向後,就要走,卻被孩子拉住袖子。

  上官鴻信回頭望,那孩子有一副清冷的眉眼,他問:「你的鏡子呢?」

  他看著那個孩子良久,忽然笑出來。

  「誰派你來的?」

  那孩子眼也不眨一下,就說:「這有困擾到你嗎?」

  「你離開吧。」

  孩子深深嘆息後說:「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上官鴻信輕而易舉地揪起孩子的衣襟,將他高舉,那孩子不喊叫也不掙扎,腰際落下一串琉璃,纏著幾瓣已經看不出顏色的乾燥花瓣。

  他看著琉璃串,那瞬間腦子裡閃過的不是那數百次夢中的拋棄,而是那潤在光暈中的柔軟時光。

  這不像他。

  也許北冥皇淵的選擇確實影響到了他,但那又如何?

  回羽國一趟本不需要理由。

  他信步閒走,那孩子亦步亦趨,即便到了雁王府也沒離開。

  上官鴻信回頭一瞥,卻見孩子身量忽然拔高,成了那已經過於久違到模糊、又怎麼都無法真正忘卻、每每在夢境中糾纏不休的人。

  原本應該空無一物的心臟,原來還會忘記跳動。

  上官鴻信只是不可自遏地大笑。

  那與策天鳳無異的嗓音說:「你該知道你犯了幾處錯。」

  上官鴻信緊握著掌心,「那你要殺我嗎?」

  「出口之前先思考,雖然你的思考能力微弱得只比欲星移好上一星半點。」

  「你殺不了我。無論幾次都是,默蒼離。」

  默蒼離走向他,「我時間不多,不是來聽你說夢話。」

  「那你就不該來。」

  默蒼離定定地望著他,隨後欺身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我只是來還你。」

  「還我?」上官鴻信一愣,隨即揪住默蒼離前襟道:「你只欠我這個嗎?」

  「用思考代替發問。」

  上官鴻信哂笑:「不如輪到你用發問代替思考?」

  默蒼離靜靜看著上官鴻信,緩緩伸手抱住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上官鴻信微微顫抖起來,「對你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默蒼離卻難得追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策天鳳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肯定句。上官鴻信從來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看不清的情感,策天鳳也同樣不清楚。

  「你第一次親我的時候,我沒有躲。」

  「什麼?」

  「你說親吻,是很喜歡的意思。」

  上官鴻信閉上眼,只問:「那這次,你打算用多久時間來殺我這個失敗的殘次品?」

  「十年。」

  「你以為只要十年我不動手,俏如來就能讓九界和平?」

  「是你只剩下十年。」

  上官鴻信沒有繼續說話,只是掙開默蒼離的懷抱,走向寢室。

  血色琉璃樹已經安置好了,寢室窗邊能看到它被壓矮的枝枒。

  什麼時候睡著的,他不記得,更奇怪默蒼離是什麼時候躺在身邊的。

  上官鴻信伸出手,卻在碰到默蒼離以前停滯。

  「裝睡嗎?」

  「沒裝。」

  「那這次除了我的命,你還想要什麼?」

  「你。」默蒼離拉下床帳。

  斷雲石圍繞著上官鴻信,怎麼都沒有攻擊默蒼離,連上官鴻信舉在空中操控斷雲石的手,腕部也很快被默蒼離圈住。

  尤花殢雪,情濃之時,上官鴻信才終於喊出那句:「師尊……」

  「嗯。」

  「不要再拋下我了。」這是他最後一次說軟弱的話,他這輩子的軟弱全都用在策天鳳身上。

  「好。」

  一切就像謊言,然而上官鴻信寧可被欺騙而不醒過來。



  日晷行過,煙花時節,漫天紅杏紛飛。

  默蒼離坐在血色琉璃樹下,擦拭著手中上官鴻信親手磨給他的銅鏡。

  「師尊。」

  「嗯。」

  上官鴻信圈抱著自己的膝蓋,偏頭看著默蒼離問:「師尊在擦鏡子的時候,想著什麼?」

  「你。」

  默蒼離沒聽見上官鴻信繼續說話而抬頭,卻見移開視線的上官鴻信的雙頰彤紅勝過紅杏花。

  他沒奈何,難得放下身段繼續說:「我在想,你不想再見到的這張臉,到底長什麼樣子。」

  「師尊,別笑我。」

  「你看見我笑了?」

  上官鴻信不曉得,如果說默蒼離這一生的人性都給了杏花君,那他一輩子的溫情都給了上官鴻信。

  而此時的默蒼離已經明白了。

  他拉開上官鴻信的手,閉眼親吻原本隱匿的嘴唇。

  現世的他們只剩十年,十年後就是永遠。

  候鳥逐行再久,終究會回歸故鄉。




記錄一下,我聽著《黑月光》,總覺得好適合默雁。
被鎮朱太太拉回來以後,我滿心滿腦都默雁。
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寫別的。
且行且珍重。

江問謠 發表於 2024-4-3 20: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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