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麓Nassia 發表於 2024-3-28 15:10:24

我的人生,就像一部私小說。
所有的情節都已經安排好,只要按部就班,就會抵達故事的結局。
上學、念書,吃飯、娛樂,好像可以很輕易的切割成幾個部分,每天循環播放,一切都會很順利。
組成我所生活的世界的,是一塊塊齒輪、螺絲、鐵片......,嚴絲合縫,像生命維繫裝置那樣持續運轉。
滴、滴、滴......
我睜開眼,按掉鬧鐘。

「莫咲,快點下來吃早餐,上學要遲到了。」
我匆匆系上領帶後下樓,今天媽媽竟然心血來潮做了一湯三菜,雖然很好吃但實在不適合趕時間的時候享用,我錯過了校車,只能搭半小時後的公車去學校。

「呼......呼......」
對於轉到E班我沒有什麼意見,但這山坡未免也太陡了,平時爬還勉勉強強,趕時間的時候完全能感覺到大腿肌在燃燒。
「呃啊,腿好像在發抖......」
「妳沒事吧?」
從沒聽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一直埋頭苦走,這才注意到前面還有一個人。
「我沒事......」還在喘氣,好丟臉。「請問你是......?」我不記得班上有這個學生。
「我叫赤羽業。」他頓了一下,又道:「妳是E班的學生嗎?」
「嗯。」不是E班的話,也不會特意爬上來吧?
似乎注意到我的想法,他微微一笑。
「說的也是呢。我剛結束停學處分,前天下午就回來了喔。」
「那我們剛好錯過了呢,我這兩天人在醫院,沒來學校。」
「醫院?」
只要聽到我這麼說,幾乎所有人都會這麼問。雖然不是故意這麼做,但每次都要解釋實在是很累人。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赤羽的眼神很凌厲,我的想法他似乎都能一眼看穿。
沒有追問,他換了個話題。
「妳叫什麼名字?」
「莫咲。」
「既然遲到了,那就多聊會兒天再進去吧?」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語氣漫不經心,有種吊兒啷噹的感覺,長相卻很秀氣,中和掉不少混混的氣質。
我不知道能和初次見面的人聊什麼,正想著能說什麼話題,就聽他道:「說起來,前天我剛到班上就捏爆他一隻手,昨天花了一天時間捉弄......暗殺他,可惜失敗了呢。」
他說他才剛停學結束吧?一回來就敢這麼做,真是大膽。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笑了笑,不等我回答又道:「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他似乎是個好老師喔,我之後也會繼續殺他的。」
「嗯,加油。」
我不想說「你一定可以的」這種虛無飄渺的話,所以只能這麼說。幸好他似乎沒有不滿,笑容一直輕飄飄的掛在臉上。
「走吧,差不多該進教室了,一直站在這裡,可沒辦法殺了老師呢。」
我這才發現,他剛剛應該是在等我的呼吸變得平穩。
難怪他自顧自的說了自己的英勇事蹟,我還以為他是個自戀狂呢。
「赤羽同學,謝謝你。」
「嗯?叫我業就好了喔。」



「小莫,妳來啦!」
看到我出現,班上同學紛紛熱情的向我打招呼。
「喔呀,莫咲同學,妳是和業同學一起來的嗎?」講台上的殺老師露出意外的表情。
「在路上碰到就一起走過來了。」我覺得沒必要特別說明業等我緩過勁來的事。「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事沒事,慢慢走也沒關係。」
殺老師的表情充滿慈愛。雖然大家的目標是殺了他,但我其實一開始見到就對他很有好感。

只有老師不會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好了,趕快回座位坐好吧,要繼續上課了喔。」

因為時不時就要去醫院,在以前的班級時常跟不上進度,所以才被踢到E班。
然而,這裡的老師會配合我的、不、配合每一位學生的進度,製作相應程度的試卷和作業,我不再像主校舍時那樣感到吃力,在醫院時的罪惡感也少了許多。

「啊,小莫,我有幫妳做筆記喔,妳看一下,有不懂再問我!」
坐前面的倉橋陽菜乃轉過身來對我道。
「謝謝妳,倉橋同學,每次都麻煩妳了。」
我實在很不好意思,又覺得很感謝。
「上次的掛件妳還喜歡嗎?我再編一個別的給妳吧?」
「真的嗎?好啊好啊。」倉橋露出開心的笑容。「啊不過!我可不是為了小莫的編織才幫忙抄筆記的喔!」
「我知道啦。」我無奈道。
「什麼編織?我看看?」斜後方的業突然插話。
「就是這個!你看你看,很可愛吧?」不愧是倉橋,面對業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竟然還能這麼起勁。我看他根本只是隨口問問吧。
倉橋興奮地拆下背包上的掛件,遞給業。
米白色的小熊繫著藕粉色的圍巾,三吋的大小正好能掛在書包上,是我編了兩天的得意之作,無論是密度還是收線都無可挑剔。此刻小熊在業的掌上翻轉著,看上去很是岌岌可危。
他的眼神彷彿隨時打算扯掉小熊的頭。
「怎麼樣?很可愛吧?」倉橋竟然還沒放棄。
「算了,這......」我忍不住想打圓場,卻被業打斷。
「也幫我編一個吧?」
「啊?」
因為完全出乎意料,我發出了呆愣的聲音。
「不可以嗎?不然,我也幫妳抄筆記吧?」業拿起筆晃了晃。
「是不用啦......」
我打量著業的臉,實在難以想像他會喜歡什麼編織小物。
「你想要什麼樣的?」
也許是我的眼神充滿狐疑,他笑得更開心了。
「妳沒編過什麼?」
「欸?啊......」我想了一下。「平常都是編些小東西,大型物件比較少,但好像也都......嗯......手套?我好像還沒編過手套的樣子。」
手套的形狀複雜,但這並不是我沒編過手套的主要原因。
手工編織的手套不像市售的那樣有彈性,萬一尺寸不合就會戴不進去、或是鬆鬆垮垮。
「那就幫我編一雙手套吧。」
因為已經料到他會這麼說,我乾脆道:「我不知道你手的尺寸啊!」
「喏。」他朝我伸出手,笑容微歛。
我猶豫了一下,正要握上他的手,就聽前方傳來殺老師的聲音。
「我說你們,還記得現在是在上課嗎?聊的這麼開心老師我要忌妒了喔。」
「殺老師,要不現在就殺了你吧?」業皮笑肉不笑。
「蠕呵呵呵呵~不妨礙上課的話隨時都很歡迎喔~」



業的手比我大一些,骨架也更明顯,因為經常打架,關節處有許多細小的疤痕,不過手掌還算光滑,摸起來也很細膩。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其實他的手並不像不良少年的手。
送人的織物,我從不拿現成的,一定是邊想著要送的那個人,邊一勾一挑的勾勒內心的形狀。
從毛線的顏色開始,每一個步驟都要想著送出的對象,成品才會漂亮。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總之我答應了業要給他編一雙手套,於是我決定放學後去店裡挑毛線。家裡現有的毛線應該沒有適合業的顏色。

「小莫,妳要直接回家嗎?」
大部分的同學放學後都會留下來玩暗殺羽毛球,後山空間廣闊,要玩什麼都很方便。
「嗯,我要去買毛線。」
「妳還真打算編手套給業啊。」倉橋撇撇嘴。「我都還沒有呢。」
「妳也想要嗎?那等我編完業的再編一雙給妳。」
「沒關係啦,我也只是說說而已,我比較喜歡小熊掛件!」倉橋轉眼間又恢復精神。
「哈哈哈,好,那我會再編可愛的小熊給妳。」
倉橋總是很有活力,讓我的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

「這個給妳。」
走出教室沒多久,業突然從背後出現。
「什麼?」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草莓牛奶?」
「嗯。」他輕輕地笑了笑,將鋁箔包裝的草莓牛奶硬是塞進我手裡。
「謝謝。」雖然莫名其妙,但我還是向他道謝。「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甜的?」
「不知道啊,這是我喜歡的。」
「啊?那你送我好嗎?」
「妳不是要送我手套嗎?這是回禮。」
這種強買強賣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我很想吐槽,但還是忍住了。
「哪有人還沒收到東西就先回禮的?」
「不行嗎?」他偏偏頭,笑了笑。
好吧,也不是不行。
「那就......謝謝你啦。」我拿起牛奶,晃了晃。
然而他卻直直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被他的笑容盯得有點發毛,好半晌才理解他的意思。抽出吸管插進包裝,喝了一口。
他總算露出滿意的笑容。「掰掰,明天見。」
「明天見。」



手套是一種相當複雜的編織物。
必須靈活操縱五根織針,還要同時計算針目的數量,稍一不留神尺寸就會錯誤,或者是花紋不夠鮮明好看,只能拆掉重來。
因為手套是這麼需要專注和技巧才能編織的東西,所以一旦成功織好一雙漂亮的手套,一定飽含編織者濃濃的心意。
就像一封無言書。

我在店裡猶豫許久,最後挑了如墨染般的黑色、和業瞳孔一樣的金色,和溫暖火焰的橘紅色。
這些是我認為最符合業的顏色。
雖然什麼樣的圖樣和顏色都可以,但考慮到日常搭配,我決定以黑色為底色,和什麼衣服搭配應該都不會奇怪。
圖樣的部分我也決定好了,用金色和橘紅,在手背靠近腕部的地方織上扇紋。扇紋在和服花紋裡很常見,寓意未來有無限希望,扇子本身也經常被當成幸運物。
代表希望的花紋,應該還算是中規中矩吧。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與其說不長,根本才剛認識,實在挑不出更獨特符合他的花紋。

買了毛線回家,我立刻開始動工。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個任性又無理取鬧的要求,我卻莫名的想趕快編好,哪怕快一刻都好。
我反覆凝視自己的手,回想業的手掌尺寸和手指粗細。
之所以會開始編織,是因為在醫院的日子很無聊。
不管是等候、治療、還是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的時候都很無聊,我不喜歡白色,因為是醫院的顏色。
一開始只是用媽媽買來的DIY編織包照著上面的教學步驟編出一朵小花,後來逐漸沉浸在靜態的運動之中,手指和大腦全速運轉,身體依舊得以休息,我第一次嘗到勞動的果實。

我一路編到深夜,直到身體撐不住疲勞,才放下織針沉沉睡去。

隔天一到學校,業劈頭就問:「編得怎麼樣了?」
「一隻手已經快完成了,你很急著要嗎?」
「怎麼編這麼快,妳該不會熬夜了吧?」
「才沒有。」我矢口否認。
他瞇起眼打量我,篤定道:「妳就是熬夜了,都有黑眼圈了。」
我連忙摸了摸眼下。
「誰叫妳熬夜織手套的?慢慢編就好,我又沒急著要。」
「你不是在催嗎?」
「我哪裡催了?問兩句也不行?」
我懶得跟他辯,走到座位放下書包。

今天體育課的項目是揮刀練習和倆倆一組的實戰演練。
「莫咲,如果累了的話就自己去旁邊休息。」
烏間老師特別點名我,我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老師~我累了的話,也可以去旁邊休息嗎?」業那慵懶的嗓音從旁響起。
我忍不住看向他,只見他半舉起手晃啊晃,依舊吊兒啷噹。
烏間老師看看他,又看看我。「任何人累了,都可以自由去旁邊休息。」
我莫名感覺心中鬆了一口氣。



放學時,業又給了我一罐草莓牛奶。
「昨天不是已經給過回禮了嗎?」手套連一隻都還沒織好,這樣壓力有點大耶。
「這不是回禮。」
「那是?」
「不能是我普通地送妳一罐牛奶嗎?」業微微一笑。
我瞬間語塞。
「也不......是不行?」
稀里糊塗就收下了。
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下山的路好像也不是那麼遠了。



因為被警告不要熬夜,我今天設了鬧鐘,不再像昨天那樣不知不覺編到深夜。
左手織好了。我拿起手套在檯燈下看了又看,陶醉的欣賞。
這是我的第一隻手套欸。
雖然中途拆過兩次線,幸好努力是值得的,成品非常結實,每根手指到根部的勾勒都很完美,手腕上的扇紋也很漂亮。
雖然很想明天就拿去給業試戴確認尺寸,不過我實在很想看到他收到完整的成品時的反應,所以還是先算了。就祈禱我有好好的記下他手掌的大小吧。

自從開始編織業的手套,我的精神一直很好,也許是太過複雜的關係,我一直全神貫注的織手套。
就連殺老師也在發還考卷的時候稱讚我:「莫咲同學這幾天表現的很好喔,同類型題目的錯誤率也下降了。」

「莫咲,手套怎麼樣了?」
「正在和右手手指奮鬥,你就耐心等著吧。」
幾天過去,我和業也熟捻不少。
他有事沒事就來找我搭話,現在我偶爾也會主動去找他說話了。
「小莫,妳最近和業很要好耶。」倉橋小聲地和我咬耳朵。
「好像是吧?」
「齁,這樣我就不是小莫的第一順位了耶。」倉橋嘟起嘴,撒嬌般地抱怨。
我知道她只是半開玩笑,笑道:「倉橋同學寂寞了嗎?」
「就是這個!明明叫業就是直接叫名字,為什麼我就是倉橋同學啦!」
為什麼......嗎?仔細想想,在業出現之前,我對班上同學一直是這種禮貌的關係。儘管要好,卻不至於直呼其名,有條看不見的線橫在中間。
然而業輕而易舉就打破了這條界線。
「那,我可以叫妳陽菜乃嗎?」
「當然可以!」
陽菜乃開心的笑了,笑顏如花,說的就是她的笑臉吧。
「什麼什麼?在說什麼好玩的呢妳們。」
「齁,我們在聊女生的話題,業你不要老是湊過來啦!」
「哈哈哈哈哈......」

也許,校園生活比我想像中的要愉快也說不定。
最近,那股沉悶的、老舊的、規律的,彷彿要把我塞進機器裡的感覺淡去許多。
然而,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身體發出了危機的信號。
滴、滴、滴......
當我回過神時,人已經在醫院裡了。
媽媽在病床旁坐著小憩,床頭擺著一盒切好的水果,和幾張慰問的信紙。
我從來沒有在住院時收到過慰問信,有些興奮地拿起來,發現有好幾張,都是平時在班上要好的同學寫的。
『給小莫,要快點好起來呦!好好休息,我會幫妳抄筆記、等妳回來的!』
陽菜乃的字跡和語氣很好辨識,隔著信紙都能聽到她充滿精氣神的嗓音。
我一張張看過去,直到最後一張信紙。
『手套暫時不織也沒關係,好好休息。』
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因為突然暈倒的關係,這次住院觀察要一周,在我的央求之下,媽媽拿來了我編到一半的手套。
我打算在出院的同時織好手套。

雖然已經織好左手,但我決定替換右手的花紋。
不對稱的圖樣只要好好設計就不會奇怪,問題是我打算織的右手花紋非常複雜,很考驗我的編織技術。
因為身體的緣故,不能太過勞累,我停停走走的織著,總算在出院當天完成手套。
才剛過午後,我迫不及待想拿去給業。
「這樣好嗎?才剛出院,還是回家休息吧?」媽媽擔憂的問。
「沒關係,我現在很有精神。」
在我的堅持下,媽媽開車送我到校門口。
「小心安全。」

我原本步伐有些急促,走著走著耳邊突然響起業的聲音。
『不要急,慢慢走』
神奇的是,因為太過興奮而碰碰亂跳的心,倏忽就平靜下來了。

我慢慢地爬上後山。
班上正好是體育課,大家都在外面打球。
我用視線巡梭業的身影,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妳回來了?」
我回過頭,果然是業。
「我中午就出院了。」
「那怎麼不回家休息?」
「因為我想把這個給你。」
我從背包裡拿出手套。
時間緊迫來不及包裝,手套就這麼裸露在外,我只能直面他看到手套時的反應。
我緊張地盯著業,直到他接過手套。
「這是......」他反覆翻看兩隻手套。「圖案不一樣呢。」
左手是扇紋,右手則是一隻展翅的白鶴。
「因為鶴比較複雜,所以織的大了一點......」我語無倫次的解釋。
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對我來說,這雙手套,是心血和心意的結晶。我把所有想法,都編進了這雙手套裡。
業握著那雙手套,抬起頭,看向我。
啊。
那雙金色的瞳孔像要把我吸進其中,我忍不住想後退,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他好像笑了,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微風輕拂過他的髮絲,額前碎髮飛揚。
「幫我戴上。」
我訥訥地接過手套,笨拙地替他戴上。好不容易兩手都戴完,臉已經紅得像楓葉。
業的手骨節分明,果然非常適合黑色的手套。
寓意希望的扇紋和忠貞的白鶴在他的手上飛揚。

白鶴一路飛翔,停在了我的臉頰上。
「這是回禮。」
輕飄飄的笑容離我很近,連說話時的震動都能感覺到。
「這樣夠嗎?」
「夠、很夠了......」
「真的嗎?不要客氣,來......」
也許情節從未更改。我閉上眼睛,業的睫毛在我的眼皮上輕輕顫動,帶來一絲癢意。
命中注定,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那天,我沒有收到草莓牛奶,而是比牛奶更甜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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