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隱客 發表於 2024-3-23 01:17:37

飛機起飛了。機上的人臉色緊張,機長、空服員和隨行軍官們都不例外。德軍的火砲隨時可能轟炸這片機場,留下每一架飛機和起飛的人。這是因為這架飛機只有外觀普通,塗裝成民航機的樣式;機上坐的有一位少將、兩位少校、幾個英國軍官,及兩個國家意識體。如果消息有任何一點走漏,他們都會變成靶子,迎接斯圖卡的轟炸和遠程火箭炮。
兩位國家意識體,威尼斯諾和羅馬諾,倒是一點緊張的模樣都沒有。他們和前幾天因偷襲而死去的副官里奇不同,就算頭和身體分離也不會死到。羅馬諾早早睡了,這些日子處理王國投降的事務和來自德軍的抗議,還要埋葬保護他們而死的里奇,他已經沒有精力再睜眼看看誕育他的這片土地。
威尼斯諾則和他的哥哥不同。他的眼下雖也掛著明顯的黑眼圈,但他的雙手扒住窗框,看著越來越小的義大利,直到望不見美麗的波河,直到亞平寧山脈在重重雲層後隱去最後一抹綠。
機上的空調很冷,但沒人起身去調整。羅馬諾蓋著厚厚的毯子,戴著一次性眼罩,他不想再次直面離別,沒有精力處理紛亂的心緒,儘管這不是第一次。費里西安諾則又一次和哥哥不一樣,他把毯子推到一旁,只將身體裹進一件軍大衣裡。
那件軍大衣肉眼可見地破損,還有縫補的痕跡。在上機前,羅馬諾看到他抱著這件大衣,用數落的口氣說道,「你怎麼不穿好一點的衣服?至少要是完好的——沒有毛邊、脫線和補丁!」
威尼斯諾沒有回應他。他知道羅馬諾已經20小時沒有睡覺了。而他至少打盹過一小時——羅馬諾一邊抱怨,一邊將熬夜三天的他的工作攬去,讓他有了一點休息的餘裕。
他只說,「這不是我的衣服。是他的。」他堅定表示決心,「所以我會帶著它。」
羅維諾不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對話中不曾出現姓名的「他」是誰。是他們曾經並肩作戰的朋友,現在的敵人:德意志。
這也是他們頂上壓著烏雲的原因。羅馬諾深知自己的前盟友多麼強悍,有強大的坦克軍團和堅不可摧的作戰意志,而德意志本人更是嚴格訓練自己和屬下,射擊訓練彈無虛發。他打著寒噤,翹起的棕色髮絲也顫動不止。他們面對的是從小就被針對性培養的戰爭機器。
他的顫抖被威尼斯諾注意到了。「哥哥,別害怕——」
然後立刻被打斷。「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和德意志朝夕相處,知道他的恐怖。啊、啊——」羅馬諾捂住臉,「無論怎麼選,我們完蛋了。」
「不要喪氣啦,哥哥。德意志他沒那麼可怕……」威尼斯諾安慰著他。他是德意志最照顧的人,每一次在戰場上當他快要撐不下去,要將包紮用的布條捆到木棍上揮舞時,德意志總是趕到他的面前,將他帶離。在最嚴重的一次,他踩中敵軍佈下的地雷,雙腳血肉模糊,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德意志一邊安慰他,說著故事轉移他的注意力,一邊將他背在身後,走回了營地。
但羅馬諾不會懂,和德意志朝夕相處的人不是他。事實上,如果毫無準備便要與德國為敵,他肯定會深感害怕。因為德意志的肌肉如此強壯,彷彿一拳就能將他擊飛,變成天上的星點。但經過前陣子的長談,他的恐懼早就消失,轉而變成任由命運吹拂的放達。
這件軍大衣就是那天贈給威尼斯諾的。那天,威尼斯諾收到消息,最後一次跑去見德意志。德意志還是像每次一樣,辦公桌上堆著比阿爾卑斯還高的文件峰,隨時還有屬下進門,再來一次造山運動。
「德意志……」他嘗試用平時的語氣說話,讓聲線平穩。可是話一出口,他馬上發覺了其中無法控制的顫抖。「德意志。」
「義/大/利?有什麼事嗎?」忙到連晚餐都沒時間吃的德意志倒是顧不得他的語氣,義/大/利奇奇怪怪的時候多了去了,也許只是剛好看到一隻死去的貓咪,或者枯萎的花。
「沒什麼,只是想叫你的名字。」威尼斯諾定了定神,他或許擁有情緒化的性格,平常也很難守住秘密,但他知道什麼情報絕對不能透露。「再讓我叫幾下,好嗎?」
「隨便你。我還有點事情要忙……」德意志站起身,拉來一把椅子,「你就坐在這裡吧。」
就和往常一樣,德意志辦公,威尼斯諾在一旁看著,直到文件峰被完全剷平,露出玻璃底的平地。而今天威尼斯諾的眼神格外炙熱、眷戀——不像以往會無聊地對手指,或者去外面的院子逛逛,他只是盯著德意志看。
「德意志,德意志……路德維希……」他嘴裡喃喃,似乎沒有意義,可是眼眶卻要紅了。從意識體的名稱,再到私人的名字,他叫著,德意志也就回應,只有打字機上的手毫不停歇。
所有公事都處理完後,德意志才抬起頭。「嗯?費里,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
威尼斯諾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正發酸、乾澀,而後滾滾泉水從那雙蜜黃色的眼湖中流出。「不,我沒事……路德,不要看我。」如果德意志此刻看向他,配上心疼的擔憂表情,他擔心離去的飛機只有羅馬諾一人能搭上,而他被牽絆在此處。
「好吧,我不看你。但費里——威尼斯諾!」德意志的口氣突然轉為嚴肅,就像在面對下屬。「不要總是哭哭啼啼,我們要處理的突發狀況很多,哭泣無法解決事情。」他揩去威尼斯諾兩頰的淚瀑,「而且,我會心疼。」
「好,路德,我不哭。」他握住德意志的手。那雙手常年持槍,磨出厚重的老繭,磨刺之餘又令人安心,往常他都如此汲取安全感。「讓我握你的手。」
德意志很確信威尼斯諾遇到麻煩了。但他此刻無暇分神,且如果需要他的幫忙,威尼斯諾絕對會開口求助。他從不是忸怩的性格。於是他只問,「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他脫下身上的軍大衣,披在威尼斯諾身上,就像以前在北非紮營,他們在沙漠賞月的那晚一樣。只是此刻沒有篝火,也沒有沙漠無情的冷風。威尼斯諾摸著那破舊的布料,把弄脫壞的絲線,「路德,我幫你補衣服,好嗎?」
他坐在德意志身邊,拿出隨身攜帶的針線盒——那是為了隨時製作白旗而準備的——開始縫補每一處磨損的破口。他甚至發現有一處彈痕,直直穿過腹部的位置。他回想著是發生在歐陸或北非的哪一場戰役讓德意志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他們太常受傷,又恢復的太快,只有不會痊癒的衣服成為他們的傷疤。
這晚的後來,不再有人說話。威尼斯諾默默將大衣補好,遞給德意志,而德意志又一次將大衣給他披上。直到離去為止,德意志都不曾向他討要軍大衣。他們只是擁抱,還有親吻。也許德意志以為他們隔天還會見面吧!
當天,他拖著緩慢的腳步,頭卻一次也不回,用相比平常久了兩三倍的時間,離開德意志的辦公場所。
飛機不再上升,在固定高度平穩飛行。威尼斯諾解開安全帶,也為身邊發出微微鼾聲的羅馬諾解去。他不再只是蓋著大衣,而是選擇穿上它。他認為,就算時隔多日,德意志的體溫和氣味依舊留在上面。
他的手伸進袖中,拉攏兩側衣領,這才發現德意志與他的體型差得有多大。這件衣服在德意志身上一直是剛剛好,長度只到膝蓋上一兩公分。在他身上,衣袖長出一截翅膀,下襬也超過膝蓋,將他整個人捲在裡面。
布料的觸感很舒服,就像被德意志擁抱一樣。德意志的擁抱,寬闊、綿長、溫暖,雙手的槍繭在他背後摩挲,能清晰感受到被觸碰,被包容。他閉上眼,雙手緊抱住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有多瘦弱。他沒有肌肉的線條,手上的繭是多年拉小提琴而留下的。儘管戰爭已經持續多年,他的身上卻沒有前線遺留的痕跡,好像他不曾舉槍在前線與德意志一同拼搏,只是國會大廈裡的一名文書處理人員。
他終於感受到了冷,將雙手插進口袋裡。德意志總是在口袋裡放東西,錢包、對講機、袖珍手槍。而這次他能在袋中感受到德意志的溫度嗎?就當他們相隔萬千距離和立場再一次牽手,也許是最後一次。
口袋的觸感有點奇怪。威尼斯諾又仔細摸了一陣,抓出一張被摺得四四方方的紙條。他展開,是德意志工整的字跡:
「費里西安諾,不要哭。去做想要做的事情,不要讓自己委屈和後悔。
當你雙眼發紅地站在我面前,我便什麼都想到了,有些事情我們無可避免。我發誓我會對情報局保密。
P.S.Ich liebe dich.                                          Ludwig」
他緊抓著紙條,大哭起來。他不疼痛,沒有被地雷炸傷腿,也沒有厭倦戰爭的人民衝到他眼前大罵「我恨你!」,但他哭得比這數百年來的每一次都還要大聲。現在他的心中傾塌了一塊,尚存氣味的大衣,和假裝安好的自我擁抱都填補不了心中燙傷的破洞。
羅馬諾被吵醒了。他本來怒氣沖沖,想要堵住大哭的弟弟的嘴。但他看到威尼斯諾手中緊抓一張字條,和上面工整的字跡時,他一腔怒火便再也發洩不出來了。
他只輕拍著威尼斯諾的肩,輕聲說——「威尼斯諾,習慣,要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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