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ales 發表於 2024-3-21 19:23:03

第一章科學降臨


養寵物的社畜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效率、最精準的手法、最溫柔細心的態度和觀察力照顧完自家寶貝──或寶貝們──接著以瘋狂且粗糙的動作換裝洗梳、衝出家門、完美地在捷運發出逼逼關門聲前壓住喘息,調整聲音──
「抱歉,不好意思。」
擠進車廂,摒息轉身,車門幾乎貼著臉關閉。黃毓恆這時候才開始喘氣,對著車門喘氣不會影響到別人不怕被路人尤其是Omega誤會性騷擾,他一個表徵性別男、生理性徵Beta的普通社畜只要抱著包,安分地把自己縮小拉長在下車前固守門邊安寧的小角落,想必這也是如往常一樣的幸福早晨。
就在黃毓恆看著車廂門玻璃反射照出的自己,蠢蠢欲動地想抬手把亂翹的頭髮壓一壓的時候,下一站的報站廣播和騷動一起響起,本就擁擠的車廂因為人群騷動的擴散而混亂,眨眼間黃毓恆已經被擠到得用力支撐自己才不會誤觸緊急通報按鈕的程度。不論他有多少好奇心,身高只有一七七的B被擠壓到這種程度,現實已經不是能不能滿足好奇心的問題了。
──拜託不要再擠了!!門邊很危險!!
雖然有人吶喊出他想喊的話,但騷動仍是越來越大、擠壓狀態也沒有改善,黃毓恆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尖叫,但這些都不種要,已經聽得見捷運減速的聲音,報站廣播已再次響起,只要再撐一下──
列車減速的煞車音和車廂內的尖叫重疊共鳴,各種味道在騷動中混合,黃毓恆頭暈腦漲,覺得快窒息了。
喔喔喔救命啊……呃好想吐……
此時此刻的減速感簡直有電影等級的悲壯,每分每秒都期待獲救,雖然沒吃早餐,但黃毓恆還是用意志力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吐出來。不知道能吐出什麼也不能吐,這種時候吐出來太可怕了!
『左側開門──下車的旅客,請勿忘記您隨身攜帶的物品──』
黃毓恆不是左側門,可開門解壓縮流通空氣的效果還是拯救了再也無法更細長的他,就算還是有暈眩和噁心感,好歹可以放鬆肌肉用比較健康的方式站立。
正當他等著站務人員處理騷動,叫出手上行動通訊器的投影介面,低頭計算到公司的時間會不會遲到需不需要請假的時候,車廂內廣播聲再次響起。
『本列車將暫時停靠,請車內乘客前往其他月台,在本站內換車──造成您的不便,尚請見諒──』
……換車?
錯愕地聽著廣播,周圍的人逐漸從左側門前往轉乘月台。黃毓恆一身狼狽地跟著飄下車,擁擠的車廂現在解壓縮成擁擠的月台,他抬手看向還沒關閉的投影介面,在確認早上日程後嘆息地點開公司內網的請假系統。
「啊啊……我上車的時候就不該立Flag。」
苦著臉飄到服務站,至少現在請假憑證可以直接連接站務,因此請假很順利。也是看到站務提供的憑證,黃毓恆才知道車上的騷動是有人惡意致使Omega信息素屏障崩潰,但目前還不確定嫌犯。
因為需要清理車廂殘留的信息素,這輛列車只能暫時停止運行了。
「這什麼神經病……」
社畜的大家都已經那麼辛苦了,至少在黃毓恆看來,ABO三性在老闆眼中的最大差別是『往死裡壓榨』的極限。資本家的良心就像茶水間的即溶咖啡,廉價、難喝、無限供應,貌似永遠都在、證明絕對不是沒有,缺血糖的時候用來咬牙續命……這就是資本家僅有的良心了。
就算AO喝好一點的咖啡,或者A往往在比較好的職位有差嗎?沒有。
待在一個好公司,代表大老闆是個優秀的資本家,如果即溶咖啡讓普通職員賣肝,喝好咖啡基本上就等於老闆希望你賣命了……
普普通通不好嗎?社畜何必為難社畜?
請完假乾脆進洗手間洗臉的黃毓恆看著鏡子,謹慎地抬手,很沒自信地開始整理亂翹的頭髮。

■ □ ■ □ ■ □ ■

「所以你早上是因為這個請假啊。」
「對啊,那時又是尖峰時間,不確定換車或者下一班要多久,就乾脆請假了。」
鄰座同事李俊霖看他臉色慘白,從抽屜的備用糧食裡抽出兩包即溶奶茶,熟練地扔到黃毓恆桌上。
「又沒吃早餐?假都請了幹嘛不順便吃?」
「別提了……」想起車上擠到快死的那時候,黃毓恆又想吐了。「大概是擠過頭又被燻到,到現在都沒什麼胃口,頭也還在暈。不過謝啦。」
「謝什麼謝,快去泡來喝補充血糖。」李俊霖翻白眼。「你暈倒我們就慘了。」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要過勞死當然是大家一起死。因為腸胃不適,三合一即溶咖啡也無法作為血糖補充用品的現在,就算同事的奶茶不是因為愛與友情這種善良的理由,黃毓恆依然感恩戴德的收下──更別提李俊霖只是傲嬌。
傲嬌是不能說穿的,所以說謝謝就對了,開心地喝下去准沒錯。果然當他嚥下熱奶茶被瞬間衝高的血糖搞得頭皮發麻時,小伙伴發出傲嬌的著名發聲詞『哼哼』。
……性別成見實在要不得,這麼傲嬌哼哼哼的是個Alpha,真的沒必要對AO報以憤怒,會扔奶茶包哼哼哼的弱A多可愛啊。
不能說可愛,但沒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愛的同事不只會傲嬌哼哼哼給你奶茶,還會偷偷幫你處理點工作,這麼好的同事都是天使!天使沒有性別!
然而就算有傲嬌弱A小天使,喝了兩包奶茶的黃毓恆臉色還是一路慘白到中午,整個人莫名其妙的非常不舒服,同事們看他臉色實在太可怕,中午吃飯時,不論ABO哪個性別都來七嘴八舌對他進行健康診斷。
「「「「「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啊,我也這麼覺得……」黃毓恆無助地拿著筷子,同事都很好心,就是說完彷彿自己快死了。「過幾天吧,說不定回家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這倒也是,不無可能。
感情好的幾個同事都表情懷疑,一臉『那我這幾天會盯著你』的充滿幹勁,實在很令人惶恐。但終究看病的人是他,暫時也只能先這樣,目前虛弱狀態的黃毓恆就算很想問出『我有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嗎?』這種話,最終還是很慫的放棄了。
反正也不是一定要知道,過幾天沒事就好了。
然而,社畜也很難養身。平常就靠各種營養補充劑維持踩鋼索似的虛假健康,每天的主要運動來自於趕車時的奔跑,稱得上重訓的是手中的包和拿來拿去的資料與影印文件,其他應該睡覺的時候因為不甘心就這樣把時間拿去睡覺,下班到家也會東摸摸西摸摸、看著早已定時關燈一片黑暗的水族缸,尋找小可愛們今天睡哪裡。
算上週末盡情照顧擺弄海水缸、看水族展、去電影院看電影和吃飯,除此之外就是個睡眠馬鈴薯的黃毓恆在回想日常後,充分肯定了每週都有充分的休息──畢竟每週睡眠總時長非常足夠!!
「──那你怎麼不直接去死!!」
雖然很多通俗小說裡的主角配備就是有個醫生朋友,但實際上有醫生朋友不太難,只是不一定勇於使用這種醫療優惠。
由於已經一週都很不舒服,整辦公室的同事覺得他不對勁又說不出來,終於連主管都勸他請假。黃毓恆含淚把打算累積起來去國外看水族展的年假用掉一天,因為不知道什麼病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檢查,醫生摯友著實是最佳選擇。
副作用就是會挨罵。
就像現在,杜玄星表情沉冷憤怒,直接把人推倒在病床上喝令他躺好別動,拉出各種快速檢查設備線路的手勢彷彿在扯皮鞭。要不是診間的門關著隔音又好,完全配合躺平的黃毓恆覺得這妥妥就是個會被叫警察的迷片現場。
「……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
黃毓恆閉上眼睛躺平,抽血也好貼感應線也好,要翻身就翻身、要舉手就舉手,說著自己很冷靜的竹馬根本一點也不冷靜,就算Bate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身體也還是會被影響。
冰山白袍俊美強O醫護人員根本是迷片永恆經典的分類,但是誰被碾壓誰知道。雖然從來也不能用大腦理解信息素強度順位這種事,可因為杜玄星是分類上的Omega,從小到大身體一次次在強度壓制下跪過,早已本能充滿對強O的敬畏。
聞不到就可以理所當然無視之類的只是因為沒碰過變態。
「怕什麼,你不是聞不到嗎?」杜玄星知道親友這麼配合是基於認錯懺悔,雖說這認命躺平的樣子很讓人消氣,可還是忍不住用力在對方額頭用力一拍──從小到大,多少次了!勇於認錯,下次還敢!
「……我這是對強大專業醫療人員的尊重,絕不多嘴干涉不知道的領域,配合檢查是治癒自己的開始。」
「哎,很懂事嘛。」
「應該的,應該的。」
「那你怎麼不好好睡覺呢?」
……
……我真的不能逃避這個話題嗎?
閉眼躺著的黃毓恆內心哭泣顫抖,外表心靈祥和,就這瞬間的遲疑腦門又被拍了一下,杜玄星嗤笑嫌棄的聲音再次響起。
「猶豫怎麼說服我?你是以為我會信還是以為自己不會死?」
「沒有沒有,不是不是。」
「好啦,可以睜開眼了。」杜玄星取下貼在黃毓恆頸側和太陽穴的貼片,熟練地抽出紙巾讓對方把身上殘留的凝膠擦一擦。「來,說吧。」
「……說什麼?」
「啊,好,可以,首先我們先聊聊你的睡眠狀態──黃毓恆先生,請問你平常睡眠上有什麼困難嗎?」
「阿星,你這樣好可怕。」
「喔,別怕,所有的病人在試圖欺騙醫生的時候都會這樣,心虛恐懼冒冷汗甚至抖腳都很正常,我以為你應該很習慣。」
坐起來的黃毓恆把自己擦乾淨,為了方便看診今天穿的都是寬鬆方便的衣服,因此在杜玄星眼裡,對方現在就是氣色不好體重過輕、非常消瘦肌肉含量嚴重不合格的狀態。看著看著杜玄星又有點氣,尤其這笨蛋眼睛亂飄的心虛樣,顯然也不是不知道這樣很亂來……但還是這麼做了。
「我沒騙你啊,我真的每週都有睡滿四十二小時以上。」
「你是指週一到週五每天平均勉強睡三小時,週五晚上開心出去吃吃喝喝看電影,回家洗澡倒床就睡,再睜眼已經週日傍晚的那種『每週四十二小時』嗎?」
杜玄星聲音逐漸拔高,與之對應的就是黃毓恆的頭越來越低。
「週六週日總共也才四十八小時,經常性的兩天一口氣睡三十六到四十小時,可能起床吃個東西哀嚎著照顧完你魚缸的小可愛,身體就自動斷電睡到週一起床──這種睡下去跟死了沒兩樣的狀態你跟我說睡眠充足!?」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我真的沒騙你。」
「喔,是的呢,不愧是專業文書工作者,妥善使用了每週時數的敘述而不是每日時數,完全不保證下限呢。」
「還是有下限的啦……」
「哪裡?」
「不能比我家孩子先死。」一想到海水缸裡的小可愛,因為主人死去而在狹小的空間裡無助地迎來悲劇,黃毓恆就覺得人生還是需要搶救一下。
知道親友腦子裡想什麼的杜玄星痛恨這種熟悉與理解──真的好想把所有找死又講不聽的病人從樓上扔下去啊。
因為看多了奇葩病人,平常杜玄星已經能佛系應對,久違地在老同學身上破功後有點情緒爆炸,只能反覆告訴自己黃毓恆罪不至死。
「好吧……除了你之前跟我講的那些,還有什麼你覺得身體比較不對的地方嗎?嗅覺、味覺、視覺、觸覺?剛才各種活動和觸診你都沒有明顯的痛覺反應,我釋放信息素你老樣子聞不到,但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小伙伴你很強很可怕這點我一直都知道啊……
「接觸到我的信息素後,你有覺得舒適的反應,進來時你說頭暈頭痛,現在頭痛緩解了吧?」
「Omega的信息素不是本來就有緩解和治癒的效果嗎?」
「就算你是Bate,對AO生理的常識也太匱乏了吧?我真的要生氣了喔?」尊重一下多年好友的我是個Omega好嗎?
「喔……確實,頭痛頭暈好多了,你沒說我還沒發現。」
「……你也多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啊……」杜玄星抹臉攤在椅子上,真的好不想救眼前這個笨蛋,為什麼我不是那種能直接叫病人滾的醫生呢?「那你有注意到自己碰到Alpha有什麼變化嗎?」
「啊?我是Bate,就普普通通Bate會有的毫無反應啊。」
「算了,是我愚蠢。」杜玄星嘆氣,對這個嗜好與愛好之外遲鈍到實力單身的人能有什麼期待?他連對自己都只求存活了。
放棄對愚蠢竹馬的無效問診,杜玄星利用內線找了個能支援的Aphla護理師過來,拜託對方釋放信息素。
「像你輔助治療或安撫壓制時那樣對他釋放信息素就好。」
護理師對於杜玄星要求他對一個B施放信息素感到不解,但在確認隔離設備等各種措施以及O醫師杜玄星的狀態後,他還是配合了。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五分鐘,是醫院裡常態性使用此類治療手法的初級強度,可是診間的三人包含黃毓恆自己都察覺到那種不對勁。
「……杜醫師,這位病人不是B嗎?」
「謝護理師,你剛才輔助治療的感覺是?」
「……舒緩有效,沒有信息素反應。」
「我頭痛頭暈是因為信息素?」
杜玄星瞪了黃毓恆一眼要他先閉嘴,感謝護理師臨時支援把人送出診間後,拿起剛才診間儀器快速檢測的數據沈思片刻,又刷刷刷地給黃毓恆抽了兩管血、加了一串檢驗項目、打電話預約插隊儀器拍個片,等話筒一放重新面對老同學,杜玄星的神情不復方才本質輕鬆的暴躁氣憤,而是認真沈重。
「老同學啊,祈禱吧。」杜玄星拍拍黃毓恆,如果還有比癌症麻煩的病症,大概這個也是其一了。「雖然高機率你這不是啥會死的病,但你最好祈禱我猜錯了。」
「……蛤?」
「畢竟如果我猜中了,你就要面對你最討厭的事情了。」
黃毓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杜玄星卻沒打算繼續解釋,從竹馬的交情角度,黃毓恆可能罹患這種病他覺得沈重,但若是從損友的角度──他現在很想大笑三聲拿零食可樂在旁邊幸災樂禍。
總共一天的假,黃毓恆在醫院待了大半天,搞得杜玄星都跟他一起晚吃中餐實在很不好意思。毫無疑問、沒有遲疑、滿懷感激地請了遲來的中餐,分別的時候被交代後天過來看報告,等等可以先去掛號。
「好,今天真是太感謝啦!」
一起走回醫院,眼看要在大廳分別,黃毓恆都轉身了,又被揪住領子拖回來、翻面、重重按住肩膀,杜玄星再次掛上那種讓路人心馳神盪而他膽顫心驚的理想Omage式微笑。
「忘記問,下午打算做什麼啊?」
本來打算去熟悉的水族店看新貨,順便補充做為飼料的蟋蟀,然後去吃肉吃到飽,回家再進行進度緩慢的海水缸新造景施工,完成目標就睡覺。
自我感覺這是個很健康並且充滿愛與陽光的行程計畫,但這樣講的話……
「黃毓恆,人要謹言慎行。」
杜玄星又笑著在他肩膀拍兩下,非常直接明瞭且坦蕩地表示──沒錯,我就是在威脅你。
「……我掛完號就回家睡覺。」嗚嗚嗚,看個新貨買個蟋蟀吃個肉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
黃毓恆很想掙扎,但也只是想想,後天還要回診看報告,到時候天曉得杜玄星能看出什麼。考慮到暴怒的小伙伴可能會給他一針、放倒病床,等他睡醒再拿出住院費和醫藥費請款……還是回家睡覺吧。
一想到那張請款單可能值一隻有血統的海水缸新朋友,黃毓恆心痛的同時也覺得回家睡覺不那麼難受了。
杜玄星又拍拍他,抬手看看手環顯示的時間,對某人軟弱的意志力進行最後補強。
「現在不是交通尖峰時間,我一小時後打電話問你到家沒。」
「欸欸欸?不是、那個──我還要掛號等車走路啊!不能這樣算!!」不能連我進小七買飲料的時間都剝奪!
「一個半小時,醫院這邊是大站,就算你一路上極其不幸逢車必等,這半小時都足夠你思考要買小七飲料還是手搖飲料。喔對了──不准買飲料,你體脂在危險邊緣,要喝給我喝蛋白粉,你之前跟團買的那批過期沒?」
「……過期了……我已經拿去做魚飼料不用念我偷懶喝過期品,我不會再偷懶吃沒開封的過期庫存了……」
「那你喝水吧。」
「好……」
看黃毓恆這萬念俱灰的模樣,杜玄星最後還是領著人辦完預約掛號,看著他上公車,明知道自己這樣簡直就像個有不爭氣大兒子的媽,但對方氣色實在糟糕到給人隨時會暈倒的錯覺。
要不是剛才量血糖血壓都正常,杜玄星差點想用打點滴的理由直接讓人先在醫院病床上睡一覺,急救一個快把自己狗死的傢伙,也不算過份佔用病床。
不過,算了。
報告明天晚上或後天早上出來,到時就知道了。
分別的兩人一個忐忑著後天的報告,一個悲觀地祈禱狗親友別明天就把自己又送進醫院,或許因為兩人都毫無信仰,第二天又見面了。
第二天恢復上班的黃毓恆,在公司昏倒被抬上救護車,路上勉強恢復意識,顫抖著手給杜玄星打了個電話。
於是等下車的時候,站在急診門口的杜玄星神色肅殺,黃毓恆雙眼發飄心虛地先打了個嗨,知道現在讓對方別急別生氣也沒用了。
「阿星,你冷靜……」
「我不冷靜。」昨天見完今天暈倒結果病人最冷靜?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可以幫你問問你家的人能不能冷靜。」
哀求無用,也缺乏哀求的體力,本來要明天才能知道的檢查報告,今天人都叫救護車躺進來了,加急趕一下也是合理範圍。杜玄星沒忘記又抽管新鮮血的送去驗,在找到病因前,任何蛛絲馬跡都很重要。
黃毓恆昏昏沈沈迷迷糊糊,睡在病床上總覺得渾身發冷惡夢纏身,直到被杜玄星拍醒也沒有睡著的感覺,爬起來才發現一身冷汗,疲倦感有增無減。
「恭喜你,得了不是絕症的絕症。」
「……蛤?」黃毓恆抹臉,努力將視線聚焦在親友身上好看出點什麼。「是得了會變蠢的病嗎?」
「……我也沒有那麼過份吧?」
「喔。」
黃毓恆安心了,親友還能吐槽開玩笑,至少不是那種『你生命只剩下XXX』的那種病,不用考慮魚缸裡的小朋友要找誰繼承。
「是晚期分化症喔。」
「喔,那還……嗯蛤?!什麼?」
「你不是老覺得ABO的性別分化某些地方很像魚,但為什麼數量分布和分化那麼不科學?」
杜玄星把手上那一沓報告拍在黃毓恆身上,終究沒忍住一臉的幸災樂禍。
「恭喜你,你總算跟你家魚缸裡的魚一樣科學了。」

本文最後由 Arales 於 2024-3-21 19:33 編輯

Arales 發表於 2024-3-21 19:24:32

天選之人

第二章天選之人

性別是種很奇妙的分類。
小時候跟著哥哥姊姊蒙懂地聽父母叨念,或者聽小伙伴們轉述那些從大人口中偷聽的八卦時,黃毓恆就覺得這世界真是神奇又不可理喻。那時候他還沒性別分化,幼小得擁有無知者的勇氣,所以他這句真心實意的感想被兄姐和他們的朋友視為『屁孩的鄙視』,那天被人甩來甩去玩具似地弄了個頭暈目眩。
黃毓恆學到了教訓,實話不能隨便告訴別人,說實話前比起你是否信賴聽的那個人,安全更重要。
這個安全守則此後成為他說話的最高原則,但他覺得分化這件事很神奇很不可理喻的想法沒有改變。隨著他對海水水族生物的熱愛越深,對人類生理的嫌棄也加深。
人類變成這樣是前往宇宙之後的事,這種轉變最終擴散到所有稱之為『人類』的族群,生理本質只有男女以及生物生理本質相對應的初始外觀,這種簡單而幸福的生理狀態從那時離人類遠去。
雖然那時候的人類早就自立自強給自己搞出不只六個的性別分類。
很神奇,不能理解,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人類經由排列組合先天擁有起始數量為六的基礎生理性別分類。
在這過程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奇蹟的存在,是完全不美麗的性別成見,這種外星人無法理解的分類狂熱被人類延續下來,不論真實性別究竟有幾個,熱愛分類的人類就是會砍斷別人的手腳也要讓世界配合分類。
不過,隨著年齡和社畜指數的增長,即使依然對人類性別分化的不科學現象嫌棄萬分,卻再也不覺得人類熱愛分類是一種絕症了。
分類很棒!減少腦力!節省時間!就算那個分類你不認同也沒關係,避開或者無視就好了──社畜就是如此卑微地在生活之外艱難掙扎,靠這些龐大的不合理慣性掙扎出更多的空隙挪給生活。
所以,明明ABO的分化很像海裡那些雌雄同體,並且依照環境需要再進一步分化為雄性或雌性,以此調控生存空間裡的族群總數、對應環境變化……這樣的感想在他出社會後再也沒跟親朋好友之外的人說了。
不只是因為沒有人認同,就算所有人都抱怨成見、抗議制度,對生育率和文化傳統苦惱萬分,人類其實只在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而不那麼在乎抱怨們可以達到宛若改變海洋魚群的效果。
宛若雌雄同體的B、類似雌性的O、以及彷彿等於雄性的A,就算科學家一直困擾生育率,可生育率又能代表什麼?
黃毓恆這種時候就很慶幸他是個B,B能生也具有讓B和O生育的能力,但也出名的效率低下。整個社會對B沒有太多的期待,成見造成的最大牢籠就是平凡,這讓所有擁有才能卻被囿於性別無法得到正確評價的B憤怒抗爭。
那是些值得敬佩的人,雖然某些摻雜其中的人很明顯有病有問題。
不過,黃毓恆是真的很喜歡當個B。
他沒有各種生理變化的煩惱,不需要經常性擔心對他人冒犯或者被冒犯,由此降低了大量的生活支出和維護心力,不需要像公司很多A一樣還得定期去上輔導課,不用困擾信息素的味道是否奇葩得成為別人的談資。
B的世界沒有那些魔法一樣的信息素變化和影響,味道就只是平凡的味道,五感平凡意味著不用失去各種通俗量產食衣住行的廉價快樂,他唯一高級且專業的嗜好也不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
畢竟他在同好討論區聽過,有人因為信息素被水族生物討厭,甚至討厭到隔著水體這種介面差異都會沉底、翻肚裝死的狀態;但也有人的信息素被他養的螃蟹瘋狂熱愛,以致於家裡被螃蟹弄得一團糟只能放棄養螃蟹。
每種特徵都有他的美,身為B他可以普普通通的培養觀察所愛的小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然而,今天,現在……晚期分化症?
「……是我知道的那個晚期分化症嗎?」
「就是你吐槽的那個『魚類都可以視情況轉化為雌性和雄性,為什麼人類這麼不科學只有一次』的那個科學。」
黃毓恆抹臉,痛苦的在病床上縮成蝦球。
跟魚不同,人類在某個年齡之後就幾乎沒有分化的可能,那個幾乎就是『晚期分化症』,但發生機率低到根本無法像魚一樣維持族群數量的恆定,是個很不科學的科學。
但好歹是科學,或許是因為人類進入宇宙時代,族群太過分散,以致於這種本能也被空間的距離延遲發作……
但他不想被科學,完全不想,一絲一毫都不想。
就算有補助、有減免、有醫療和就業優惠,也完全不想。
杜玄星默默看著床上的竹馬,看他從痛苦到放空,又從放空到面對現實,接著虛軟地叫出投影螢幕不知道在幹嘛,很快又萬念俱灰地攤平在病床上,彷彿被巨大的痛苦和悲痛所籠罩。
損友的職責,就是這時候戳戳他,所以杜玄星戳了似乎靈肉分離宛若屍體的黃毓恆。
「看了什麼?專業相關可以問我。」
「……好貴喔……」床上的屍體發出哭泣般的呢喃。「為什麼日常消耗品那麼貴……」
「不是還有補助嗎?要知道以前的人類還不補助女性衛生用品呢。」
「那也還是要錢啊……」
黃毓恆悲痛萬分──他勤勤肯肯加班當社畜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把錢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啊!!
他的魚!海葵!珊瑚!水質改良劑!益生菌和共生菌!他閃閃發光夢幻絕倫的私人海底世界!!
他的錢是為了變成這些可愛的東西而不是變成每天、每週、每個月、每季都要扔進垃圾桶的消耗品啊!
但這能以人類的意志左右嗎?不能。
這是黃毓恆以前吐槽的科學,是大自然和大宇宙的意志,某種程度上,有病一點中二一點的形容──他是被人類這個族群選出來挽救種族的『天選之人』。
不論被選者想不想,不論人類現在是否將這種變化定義為病症,他帶來的結果就是這樣。
一個成功度過晚期分化症的B,最終都會成為擁有高生育能力的A或O。
所以,杜玄星告訴黃毓恆。
「大宇宙說,你該為自己的吐槽付出代價了。」
貨真價實的宇宙級業力回報。
「……晚期分化症我記得也有不成功的對吧?」黃毓恆從他微薄的相關知識裡挖出這個資訊,像溺水者抓住水面的稻草。「我從現在開始吃齋唸佛上教堂──」
「……你其實很希望自己變成絕世極品O吧?」所有宗教都拜一遍,怎麼想都絕對不會獲得祝福。
因為生理狀態的轉變,黃毓恆長期作死的各種問題都爆發出來。知道親友死不了的杜玄星安了半顆心,看了下點滴後,在離開前很遺憾地對親友補刀。
「你也知道,這種病因為目前很受重視,檢查出來就會系統自動通報──所以醫院方面已經通知到黃姨了。」
跟你是否成年無關,因為晚期分化症會比一般的分化期變化更大,考慮到病患的安全,家庭功能狀態存續的患者都會由系統統一通知,如果是記錄中只有監護人或聯絡人的病患,則在詢問患者意願後進行聯絡或安排義工和陪護人員。
黃毓恆也知道這個系統規定,只是不想那麼早面對所以潛意識不去想。現在杜玄星提醒他,也只能沮喪地點頭,畢竟他家恐怖的不是他媽。是他哥哥姊姊還有他妹。
「……我媽有說什麼嗎?」
「……你還是先睡覺吧。」
杜玄星最大的溫柔就是讓他快點睡,別問那種聽了做惡夢的不幸消息,黃毓恆也習慣在適當的時候能苟則苟,於是一睡就睡到他被妹妹從床上拎起來。
更正確的形容,就像人類扣住貓的前肢把貓拎起來,他家那個開太陽系航線的妹妹雙手扣住他腋下把他從床上拎起,激動萬分的開始搖晃他!
「哥!你還好嗎!?星哥說你睡超過一天了!!」
「再搖……就……」會死……
「黃玉翎,你是個A,」杜玄星頭痛的靠在大開的病房門邊抹臉,為什麼這家人的個性差這麼多。「你哥沒死也要被你弄死了。」
黃毓恆麵條似地被妹妹拎著,身體大半懸空,腿腳可憐地拖在床上,睡意還籠罩著他,不過身體的本能已經養成,聽到聲音自動放鬆身體──這樣可以減少受傷。
他知道妹妹不是故意的,但就像他經常像條翻肚的魚,他妹妹有時候很像經常把自己掛在某些地方的山羊。黃玉翎不是故意要這麼做,至少他對親人都是好意,只是一不小心等回神就已經到了神奇的地方。
但是問題就來了,山羊有時候連自己也不能從神奇的地方脫困,當然更不可能拯救那些被他不小心帶去的,所以黃毓恆已經很習慣如果被妹妹拖著走,留下痕跡後想開點、放鬆身體,等那神奇的一刻發生,躺平等待救援就好。
而且妹妹出現總比哥哥姊姊出現好,妹妹還是很可愛的。
黃玉翎聞言立刻熟練地把黃毓恆放好──因為太常坑得自家兄長滿身傷,黃玉翎對於照顧受傷的人還算熟練,雖然記憶力短暫、很快又會忘記他在照顧傷患或病人,但他真的會。
他甚至知道問一下可憐的哥哥需不需要尿壺。
幸好病房門已經關了,不用被動社死,黃毓恆巍巍顫顫地爬起來,被妹妹像對待十級傷殘似地扶去廁所,出來時又被喪失耐心的胞妹扛回床上。
喔,當然,弱小無助的B兄長也很習慣這種移動方式,胃裡沒有東西,放鬆身體,一切都很好。
「怎麼是你來?」睡超過一天的黃毓恆捧著杯子喝水,比起飢餓,緩慢甦醒的身體乾枯僵硬,慢慢補水的過程正好拿來面對現實。
「因為他們來不了啊!只有我離地球最近嘛!」
萬幸!黃毓恆把頭埋進水杯裡偷笑──感謝大家正好都不在地球也不在月球!
維持能逃避就逃避,能苟活就苟活的原則,黃毓恆甚至沒細問父母兄姐在宇宙的哪個地方做什麼,總之弄明白為什麼會是心最好卻最不會照顧人的妹妹來看他就行。等他再抬頭,竊喜的嘴角抹得平平整整,又是那個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看,我沒什麼事,真的,你照顧我還比較危險。」
黃玉翎聽到這話緊張得不得了,連忙轉頭朝杜玄星確認哥哥這病會不會受信息素影響、要不要在房子裡加裝隔離清靜系統、要不要加強保全和──
「隔離清靜是要裝,但普通就好。」杜玄星很清楚這家人都什麼個性,阻止黃玉翎那簡直想把他哥房子貼上星艦外殼材料的念頭,再三申明普通就好。「反正分化期之後房子也是要加裝標準設備以策安全,信息素監測系統那些也是,雖然不知道黃毓恆整個晚期分化會多久,但能早點弄好就趁你這次返航地球的時候弄好。」
「好喔!交給我!星哥!」
「……不是,我的意見不重要嗎?」
「啊?喔,哥我知道!材料要配合你的魚!施工不能太大聲魚會嚇到!他們吃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我會每天送你回家餵魚!」早已做好出院不是被杜玄星打包回家就是被妹妹打包回家的準備,知道小可愛們沒問題,他就沒問題。
「所以你的意見真的不重要。」杜玄星忍不住吐槽。
「……我是意見代表……」
不過,等妹妹重新啟航後就好了,到時房子弄好日子照過,就是身體不能像以前那樣熬夜……啊,營養品的成本也會上升,短期間是不可能再更新水族箱了。
宇宙時代的施工很快,黃玉翎在地球上待了五天又重新啟航,因為這五天假是杜玄星在醫院就告訴他已經請好的所以沒想太多,等他回去上班的時候……
「──啊?不用上班?!」
李俊霖眼明手快地摀住黃毓恆的嘴,離打卡死線還有十五分鐘的辦公室已經有不少人,乾脆直接把人拉倒茶水間講話──反正主管幾乎不進茶水間!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李俊霖問道,但黃毓恆震驚心碎又無辜的表情很顯然真的不知道。
「我被開除了嗎?這是違法──嗚嗚嗚!」
黃毓恆才說完『違法』兩個字,立刻又被李俊霖氣急敗壞地摀住嘴,一陣手忙腳亂的拉扯黃毓恆總算恢復呼吸自由,對方則是惱火得幾乎散發出殺氣。
「別提違法兩個字!」李俊霖壓低的聲音非常嚴肅。「因為你,公司被罰錢了你知道嗎?」
「……啊?!」這次黃毓恆自己摀嘴把驚訝聲蓋住,茶水間人來人往但都各自聊天,暫時沒有人關心這個小角落。「為什麼?」
聲音很小很小,他想不通公司為什麼會因為他被罰錢,但也不能就這樣不讓他上班吧?
察覺黃毓恆的小脾氣,傲嬌同事覺得他也很有小脾氣啊!!
一切問題都要從黃毓恆昏倒開始說起。
一個人從辦公大樓區叫救護車送去醫院,本身就很刺激眾人的八卦心,不上新聞、網路各種揣測討論也跑不掉,偏偏黃毓恆送醫檢查後確定是晚期分化症,這下子醫療單位社福單位勞工相關單位也不得不關注起這件事。
分化期族群都是社會的寶貝,晚期分化症患者雖然身體會比較差一點,但這個差也不至於直接昏倒,再加上八卦聽多了自然會去求證八卦是不是真的,畢竟要昏倒總得有原因吧?
各單位查完一會審,公司瞬間就從『灰灰的』變成『黑黑的』。
黃毓恆的身體無庸置疑是長期疲勞過度、營養不良,社交基本貧乏,工作方面就很驚人了,一週七天他經常加班五天甚至六天,超過法定工時的加班會被公司用其他方式報以薪酬給付。
公司沒有強迫加班,黃毓恆是為愛自願加班。不過今天最糟糕的就是公司不只黃毓恆一個人有超時加班的問題,這些黑班和黑帳查下來,問題已經不只是一個昏倒的晚期分化症患者的勞工權益問題──是法務和稅務單位能眼冒綠光的社會問題!
「……所以公司真的開除我嗎?」但這真的不是我的……不只有我錯啊!!
「……他們哪敢……監管人員還在樓上呢……」李俊霖翻白眼──就算監管人員不在樓上,公司這時候也不敢頂風作案。「你現在不用上班就是他們裁罰後的結果,理論上你應該會收到行政通知和政府那邊的法務公文才對,你沒收到電子公文嗎?」
「啊,那個公文是講這件事嗎?我想說公司的文件等進公司再看……」
「那我勸你現在快點溜走。」李俊霖探頭在茶水間門口張望主管位置,理論上主管這時候已經來了。「被主管看到他會哭給你看。」
「啊?為什麼──欸欸?你要把我推去哪?」
「快走快走,從逃生梯那邊走,有問題看電子公文,看不懂再打電話來公司問人事。我跟你說,現在大家怨氣很深!」
總覺得發生很可怕的事,黃毓恆聽勸的先跑再說,回家的路上坐在空曠的車廂裡,點開收件,果然有李俊霖說的電子公文──而且是三封。
看完三封公文信,黃毓恆只覺得大腦空白,悲戚絕望,完全懂為什麼李俊霖說大家怨氣很深!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公司被判罰賠償他一大筆錢、另外支付他養病就醫的費用、把所有的假還給他、另依照特殊性別病症法規給付養病的假期,留職不停薪,受工作保護所以公司不是開除他,只是照規定讓他症狀穩定身體養好再來上班。
會有第三封公文,那是直屬主管的哭訴──李俊霖猜中了主管的反應,但沒有猜中主管的行為,主管王先生利用直屬公文之便夾帶哭訴語音,控訴黃毓恆他早就說過要他不要加班早點看病多吃保養品好好睡覺!為什麼害他被老闆罵!!
語音太長,哭聲太慘,就算車廂沒什麼人也不好放出來聽,所以這個長達五分鐘的語音附件黃毓恆只聽了開頭一分鐘,但這一分鐘已經足夠他濃縮總結可憐的王主管想說什麼。
「真的很抱歉。」
黃毓恆對著空氣合掌三拜──一拜主管黑鍋,二拜被迫接收他工作的同事,三拜可憐的自己……
嗚嗚嗚,我要去國外水族展的假!現在被迫休假等回去都是要還的!而且不小心造成大家的困擾,不請客說不過去,所以休假期間得規劃一下請客問題。
想了想還是覺得心有不安,點開手環開始寫信給人事,詢問是否可以遠端在家處理一些工作,不然都丟給同事大家負擔太大。
信才寄出三分鐘,主管的通話請求就響了,黃毓恆忐忑地點接通,果然劈頭就是:「黃毓恆你好好睡覺不行嗎!?睡覺有這麼難嗎?你要讓公司罰多少錢才肯睡覺!」
「沒有,我就是覺得工作一下子堆給大家……」
「我求你了!休息吧!好好養、專心養!盡快把自己養成A或養成O再回來上班我求你了!都給你薪水了你還要什麼你說啊!」
「……沒有,謝謝主管和公司,我會專心養病。」
「那我掛了,我還要回人事那邊,你知道他們剛才又罵我了嗎?」
「對不起。」
訊息中斷。
唉……大家都太難了,真的。
黃毓恆低落地點開杜玄星給他好幾天都還沒開始看的疾病相關資料,目前他只粗略的知道自己這段期間狀態會很不穩定,最好盡量減少外出,手環已經更新成有即時監測的款式。正當他照疾病手冊檢查即時監測系統的時候,發現杜玄星有從醫療系統發給他一封公文。
這又是啥?
眼看車已經到站,黃毓恆就沒點開。下車後去超市買了簡單的食材回家,一出電梯就看到自家門口站了個很帥很高很標準的A。
他依然聞不到信息素,但這種幾乎帶有攻擊性的精緻俊美,可以說是粗分類法的常識。絕大多數高品質的A都擁有不同概念上的華麗美貌,就像魚或者鳥,需要求偶的雄性總是擁有最巧奪天工姿色。
眼前這位就是那樣炫麗奪目的鳥,眉眼彎彎對他友善一笑。
「你好,我是醫院安排來的義工,我叫奚青然。」
本文最後由 Arales 於 2024-3-21 19:36 編輯

Arales 發表於 2024-3-21 19:39:04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上)

第三章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上)



忘記是誰說過,美貌是一種精神攻擊,除非那張臉不是你的審美。

黃毓恆覺得視覺受到強光傷害,眼前的美貌似乎快要超越審美差別而直接達到『美』這個概念的根源,光是大腦下意識的思考如何描述美貌,就讓黃毓恆潛意識裡浮現一股暴躁。

──為什麼這種A會出現在我家門口?為什麼醫院安排義工?該不會是杜玄星……

想到髮小,黃毓恆連忙低頭看起剛才放置的訊息,這舉動讓奚青然意外地挑了挑眉,但他沒有多說什麼。等黃毓恆再抬頭,高大的A彷彿在照顧他的感受,遠遠地遞出他的義工證。

「這是我的義工證,協助醫院進行輔助治療和定期訪問的特殊類別專用證照,你可以上網確認。」

奚青然看著這位奇妙的分化症患者真的上網查詢,還當著他的面打電話給醫院……要知道絕大多數人看見證照就放心、再嚴謹一點的上網複查,像黃毓恆這樣當著一個A的面前打電話給醫院做第三重確認的,迄今他只碰過這一個──完全不知道這究竟是謹慎還不謹慎。

沒考慮過如果他真的是危險份子,這種行為很容易激怒對方,反而會帶來不可預期的風險嗎?

當然,他並沒有說出什麼刺激病患的發言,黃毓恆也不是什麼歇斯底里的人,確認完很乾脆地道歉就開門把人請進家。

於是奚青然看見了超出想像的景色。

門的隔音很好,但奚青然的體質讓他在等待屋主回來的期間,一直能聽到細微的水聲。那時他就在想……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水聲?

養魚嗎?聽起來很像,但太多、太細碎,五感傳來的訊息有它的意義,因為猜不出來,所以一直很好奇。

但眼前的一切太讓人意外了。

迎面最大的水族缸漫遊著巨大的魟魚和瑰麗的魚群,人造燈光在水中蕩漾,水聲在細小氣泡的鼓動間絮語,帶來比白噪音器更悠遠深邃的寧靜。

這不是唯一的魚缸,這個房間、不,公寓裡,扣除必要的收納空間,牆面和裝飾柱都是魚缸,大大小小、不同生態,看得出來應該有依照生物對光線的需求安排位置,第二大的水族缸裡居然有大型褐藻林,簡單一掃就能看到裡面有各種螃蟹、海星、海馬、以及造型可愛的海蛞蝓……

有很淡的海水味,意外的有些好聞,就像某種礦物香調的尾韻,就像這神奇的空間和他的主人,說實話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維持這樣的水族飼育需要大量的心力和金錢成本,這是一個上班族養得起的嗎?

如果奚青然這樣問,黃毓恆不會有面對陌生人的羞恥心,他會很乾脆的哭出來,哭訴養小孩的窮困艱辛與被愛充盈的滿足。

奚青然是個擁有完善社交能力的優秀成年人,是溝通能力和涵養足夠勝任義工的人,所以他沒有這麼問。反而是黃毓恆把人請進客廳後連燈也沒開,整個客廳只有水族燈作為照明,說了稍等就放著客人進廚房。

……真不知道這警覺心是有還是沒有。

室內的光線對大多數訪客來說很反人類,屋主就這樣放置客人也確實跟杜醫師說的一樣,有點缺乏社交常識。

等黃毓恆帶著有常識的熱茶和一包不明所以的東西回來,點亮沙發周邊漂亮的懸浮水母燈,局部光源雖然充足舒適且情調優美,但奚青然覺得沙發區更有海底秘密基地的味道了。

這不是被人類飼養的海洋水族,而是被海洋水族環繞的人類小空間。

非常奇妙的體驗……奚青然朝為他倒茶的黃毓恆說謝謝,手中的是很有歷史風味的玄米茶,然後黃毓恆說,那一大包東西是給他的謝禮。

「不用那麼客氣。」

「啊……不會,就一點自己種的東西,未來還要麻煩你,我好多都不懂。」

黃毓恆堅持推給奚青然,奚青然想既然他說是自己種的東西,想必也不貴。在徵求主人同意後,奚青然打開了包裝。

「……」今天的意外有點多啊。

「……你不喜歡嗎?啊,還是你不吃?過敏?」

「不會,非常謝謝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奚青然看了眼旁邊的魚缸。「我只是很意外會收到昆布。」

「啊哈哈,反正要定期修剪,就去研究怎麼處理昆布,不知不覺就囤積一堆,我還有其他的成品喔!你吃昆布糖嗎?」

「不用了,謝謝。」

奚青然轉移話題,點開通訊螢幕設定為放大投影,比黃毓恆清晰細緻的成像顯示在茶几的空曠處,藉由簡單的資料核對,奚青然通過閒聊很輕鬆地瞭解到患者表格外的訊息。

『他確定你是安全的就會非常沒有防備心,你別嚇他。』

……這部分確實也跟杜醫生叮嚀的一樣,但是……該怎麼辦呢?不嚇嚇他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已經不是過去黃毓恆能粗心大意過日子的狀態,他不再是個B。

即使他當上班族那麼多年,聽他講一些網路上流傳到爛的AO笑話仍然覺得奇妙,這樣的人顯然沒注意過AO的各種生活細節、常識──就算他自己的姊妹都是A。

「怎麼了?奚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到杜醫生特別交代我不要嚇你。」

「……啊?你喜歡嚇人嗎?」

「請不要質疑我的專業,杜醫生指的是你的實踐考核。」反應邏輯也不符合AO社群常態或者廣泛性……先記下來吧。「請問,黃先生還記得醫院給的AO資料、適應課程、以及階段性考核嗎?」

「啊啊,有,那些資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奚青然淡淡一笑,確定這部分也跟杜醫師說的一模一樣。「只是您完全沒有看呢。」

友善忽略黃毓恆尷尬的沈默,奚青然點開義工用的教育手冊,投影再次變換後首先宣讀了雙方權利義務、確認對方已經新增各直屬機構的聯絡方式,才開始講述他這個特殊類別治療型義工究竟要做什麼。

「晚期分化症患者跟正常分化期不同,成年前的分化受到強烈外界信息素干擾可能致命,但晚期分化症在症狀嚴重的時候反而需要信素安撫或鎮靜。」

因此家人中若沒有能在這時長期陪護、支援安撫的,會在調查意願後根據症狀推薦義工或專業陪護人員。當初杜玄星問黃毓恆喜歡照顧自己的人是O還是A時,他選擇了A,現在奚青然人都坐在他面前,照規定解釋宣讀『以上步驟皆已經過病患同意,並再次確認』時,黃毓恆才很失禮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就連這點,杜玄星也已經提醒過奚青然。

「您跟杜醫師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除了昆布之外,進門後幾乎所有反應都在杜玄星的意料中,確實很難想像杜玄星做到這種程度。

「對啊,阿星人非常好!」朋友被誇獎黃毓恆很高興,不過想到工作內容,他又心虛了。「那……那你會需要住進來嗎?」

奚青然聞言點開了剛才已經邊講邊設定好的醫療設定──系統裡,已聯動陪護權限,奚青然展示給黃毓恆,告訴他義工這邊可以接收到相關的數值變化,手指一滑分出另一個視窗、翻開教材的相關內容,示意黃毓恆照圖示察看自己身體監測的系統數值顯示。

「上面這些細目數據你不用看,全部跳過,你看最下面這一行的紊亂度。這個顯示法比較方便你自己記錄變化,紊亂度升高到黃色警戒區,我就會過來進行陪護治療,視情況可能會需要暫住。倘若症狀沒有嚴重到需要進行治療,我每三天會過來一次,進行大約兩小時的課程。」

「啊?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

「每個說會自己看的病人,依照現有病例的統計,真的有看的也才百分之二。所以黃先生您不用覺得心虛也不用覺得麻煩,這些都是規定。」

免得一個兩個都在發生意外的時候說醫院沒有告知。

義工當久了,奚青然也很清楚病人是什麼樣子,而且不想考試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晚期分化症患者不像正常分化族群,擁有足夠時間去學習適應自己的生理性別。考試不能解決這種衝擊,但至少知識只要塞進去就能找到解決辦法……大概。

「那……可能到時只能讓你睡客廳,我家沒有客房。」

「啊,沒關係,杜醫師有告訴我。」

總算驚覺杜玄星好像告訴奚青然太多東西,黃毓恆回想片刻,發現髮小講的似乎全是缺點,遲到的羞恥心讓耳朵通紅,同時又很疑惑他這麼糟糕的病患為何奚青然這種A還會想接──畢竟條件這麼好的人通常都有更多的選擇。

「啊,因為我對你有點好奇。」

黃毓恆傻愣愣地問了,奚青然也很坦率地回答,對於毫不意外的『為什麼』,奚青然點開陪護系統的行事曆通知,抬頭又是一個對黃毓恆來說需要墨鏡的眨眼。

「秘密。」



■ □ ■ □ ■ □ ■



正常的初回到訪,治療義工並不會久留,但因為杜玄星特別拜託、黃毓恆這個人的狀態又比較奇特,奚青然就沒急著走,而是先熟悉這個空間裡的一切。

包含檢查正在運作的隔離監測和信息素清淨系統,教導黃毓恆使用並且將系統控制連通他的個人醫療帳戶;檢查黃毓恆是否有準備專攻晚期分化使用的隔離貼片和穩定劑,另外也提醒他這段期間不要隨便服用止痛劑,可以每天強迫自己記錄兩個身體比較不舒服的地方,回診的時候直接拿給醫生看。

比起這些,整個過程就像在海洋館,主臥外的兩個房間,一間已經變成專門的海水處理循環室,特殊處理的房間打開門才能聽到驚人的噪音,巨大的水聲、帶有鹹腥味的濃郁濕氣、吵雜的馬達和製冷系統或者加溫系統的聲音中,偶爾還響起監測系統的電子音。

奚青然關上門後,在黃毓恆的帶領下打開另一間房門──聲音寧靜,味道尚可,空氣清淨處理系統和對流扇運作著,畫面對大部分的人類不友好。

這間是餌料室,裡面全都飼養著用於投餵外面那些美麗生物的活餌,所以主要就是……各式各樣的蟲,大大小小的蟲,以及一些不挑環境能密集飼養的魚,旁邊的冷凍冰櫃裡,想也知道裡面也是魚的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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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那些年我雌雄同體(~CH03-上)(ABO、輕科幻、私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