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雨之星 發表於 2024-2-14 23:37:55

*星際哨向

00.銅牆鐵壁成了硝煙與廢墟。
數百年不曾響起的防敵警報貫徹整座塔,火神大我帶著前鋒部隊進入最高安保層級的基因庫外牆,對著被洞開厚達十米的屏蔽牆皺眉。
“塔中央指揮部呼叫火神大我中尉,請回報基因庫毀損情況。”
火神轉頭與跟在他身後的小個子藍髮士兵對上眼,彼此一左一右向飄散出硝煙的牆內移動。幾個荷槍實彈的嚮導兵訓練有素地跟上,安靜而謹慎地進行地毯式檢索。
「這裡是火神,基因庫外牆已毀損,檢測不到其他生命跡象,現在檢查內部損傷程度。」
火神大我放出了精神觸絲,透明而末端帶紅的觸絲緩慢地延展,伸向黑暗的角落。基因庫裡保存的重要玩意容不得他們有半點疏失,幾個嚮導兵同樣伸出了觸絲,保護性地跟隨火神探入通往基因庫內部的通道。
基因庫內部就連火神也沒去過,他的等級不足,但此時顯然顧不上這些,位於基因庫最深處的特殊冷凍艙慘狀比起外頭有過之無不及,兩個分隔開來的全透明艙室其中一個玻璃牆碎成了渣,獨留那扇號稱兼具屏障與防彈功能的艙門巍然不動,宛如嘲笑著遲來一步的士兵們。
黑子哲也越過火神大我,走上前拿著手電筒照亮艙門上閃著微光的金屬銘牌,只看見一個英文字母:A。
「這下恐怕是最糟狀況了,火神君。」藍髮士兵面色淡漠,語氣卻昭示著隱憂。「是啊。」火神大我放下槍枝,一邊走向另一個艙室,一邊打開無線電聯絡指揮部:「嚮導團第一隊火神大我呼叫中央指揮部,最高哨兵冷凍艙已遭破壞,現場沒有找到保存物件蹤跡,請求下一步指示──」
「等等!火神君!」黑子突然大吼,並向著火神的位置衝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火神面前看似完好的另一個艙室忽然爆炸,碎裂的玻璃片四處飛濺,火神迅速矮身閃過朝他飛來的金屬牌,刻著K字母的牌子削去幾根紅髮後失去衝擊力,掉落在地上。
「怎麼回事?!」即使火神立刻拽著黑子往一旁滾倒,依舊被碎片扎傷了手臂,他抱著槍管爬起身,看著突然爆破的艙室,其他嚮導兵戒備地同他端起槍瞄準剩下一半的玻璃牆,槍眼剛抬至水平線卻又突兀地放下。
槍枝落地的聲音此起彼落,火神感到一絲不妙,抬起頭的瞬間,目睹一團嫣紅色的精神觸絲爬出艙室的畫面。那團觸絲反應能力比火神見過的任何一個嚮導都快,它像一朵巨大而鮮紅的海葵,肆意開展千萬條觸手,生生掩蓋住在場所有士兵的身影。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那觸絲藉由末端發散出的情緒洪流仍深深烙印在火神腦海裡,那是他無從體會的感情,無法用任何語言說明,那是──
***
『就是你了。』聲音如此說道。
***
指揮部到達與嚮導隊斷訊的最後位置,基因庫周圍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像有人生還的跡象。指揮官虹村無視部下強烈要求退到安全區的請求,逕自走進基因庫內層。
他看見僅剩意識的最高嚮導附著在他的部下身上的觸絲,禁不住屏息。
『不用害怕,我沒有傷害他。』只曾在電腦與資料畫面上聽到過的聲音響起,虹村按住腦袋,盯著觸絲的末端,張了張嘴。
『不好意思擅自做了點手腳,但這是只剩下意識的我唯一能做的,請見諒。』最高嚮導抬起觸絲,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點獨特的鼻音,發音與語調令人極為舒適,使聽者絲毫沒有被精神暗示而開口的自覺:『現在,告訴我塔最高指令部打算怎麼對他?』
虹村頓了一下,開口:「對於叛逃的不可控哨兵,不是以軍法處置就是永久流放,但因為最高哨兵的特殊性與危險性,最高指令部打算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嚮導笑了一聲:『果然啊,畢竟是一隻快瘋了的傻狗。』
「……」『那,代替我向最高指令部傳達我的訴求吧,虹村指揮官。』嚮導操縱著士兵,抬起手碰了碰士兵自己的身體:『要殺的話,起碼要由我自己來──幫我找幾個像這樣素質不錯的同樣不要命的傢伙吧。我知道有的。』
01.「嚄,被整得夠慘。」
跳下懸浮車後,青峰大輝插著褲兜,仰起腦袋從下往上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建築。一向冷漠而肅殺的塔仍然保持著其不近人情的形象,冷灰色的外牆毫無破綻,但最頂層尖塔部分一向飄揚的旗幟卻被燒得剩下一半,尖塔外牆焦黑一片,以青峰的眼力甚至能從外頭看見塔裡忙著搬磚收拾的士兵們,這讓從年少成名後就與塔對著幹的他感到一陣幸災樂禍般的愉快。
「青峰先生,這邊請。」負責接待的士兵面無表情地帶他進入塔,青峰懶散地張望著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輕笑:「喂我說,這群老化石真是一點都沒有進步啊,這條無聊透頂的純白色走廊還是一樣令人噁心。」
「純白色有利於正常哨兵放鬆五感。」帶頭的士兵像機器人似的回答令青峰大笑出聲,他毫不顧忌沿途對他側目的士兵們與閒雜人等,逕自哈哈大笑。
「說的真對!」青髮男人抹了把鼻子,嘴角斜斜勾起:「我就不是正常哨兵來著。」
「……」士兵不做回應,自然地停下腳步,打開會議室的門,讓出通道給青峰大輝:「請進。所有人都在裡面了。」「啊?所有人?」青峰半信半疑地踏進去,對上屋裡十來號人物齊刷刷的視線,不禁露出吃了蒼蠅般的反胃表情:「噁,全是老面孔?」
「遲到的人沒資格耍嘴皮子。」坐在距離門最近位置的綠髮男人推了把眼鏡。「饒了我吧綠間,我住的星球應該是全場最遠?」青峰露出經歷了長途星際跳躍的疲態。綠間哼了一聲,嚴厲的目光直掃青峰身後:「你沒帶搭檔?」「嘎?沒人通知我要自帶啊?」青峰聳了聳肩,拉開最後一張空椅子,坐了下來,他隨意掃視在場幾對哨兵嚮導,的確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小青峰沒帶小桃一起來啊?」座位靠裡面的金髮哨兵隔著大半張桌子歪頭向青峰招手,手臂剛舉起就被身旁的黑髮嚮導按下去:「我還以為可以來一個全員到齊的同學會了呢!」「你當這是戶外教學啊?」青峰想起自家青梅竹馬一臉擔憂的老媽子樣,翻了個白眼:「召集令上蓋的大紅章你怕不是眼瞎才沒看見?」
由塔中央發出的召集令不成文的規矩,蓋了標示危險的紅色警示章的令狀,等同於高死亡性任務,召集的皆是菁英中的菁英,這也是為何闊別六年這群被稱頌為“奇蹟一代”的哨兵與嚮導,繼脫離塔的管束自立門戶後再次在這間會議室裡聚首的原因。
綠間的哨兵高尾和成彷彿感覺不到空氣中的緊張感,換了個隨興的坐姿後便就著桌對面的人聊起來:「大家看過今天早上的星際新聞了嗎?據說那個剛甦醒就大殺四方的傳說中的哨兵已經摧毀三個星球了!真可怕啊──」「這還不包括被塔冰凍後封禁了上百年削弱的力量。」冰室辰也回答他:「現在他展現出的實力恐怕只有原本的一半不到。」
「不愧是被稱為最接近神的傢伙呢。」黛千尋的視線始終落在手中的書本裡,嘴上淡淡地應和。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嚮導就在冷凍艙旁邊?」高尾回想起那個在各大星際新聞台無限重播的基因庫內部景象,「他之所以失控狂化,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嗎?」
「誰知道?」黃瀨嘻嘻哈哈的,「說不定是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呢?」
會議的主事者遲遲尚未到來,青峰百無聊賴地向後躺在椅背上,「真慢啊──連開個會都這麼散漫,怪不得會被不知哪來的雜魚入侵。塔裡的警備部是不是都在忙著摸魚?這麼大的廔子還得請別人來擦屁股,我看全部都該滾回家吃自己了吧?」
門扉在青髮男人說這話的同時開啟,將壞話全聽了一字不漏的火神大我冷眼望向放話嘲諷的青峰大輝,臉上沒什麼表情,轉開目光逕自走向長桌最裡端。黑子哲也則跟在他後頭,僅對驚訝的昔日同袍們以眼神致意。
高尾和成偷偷揚起嘴角,湊在他的哨兵搭檔耳旁:「這下子有趣了──」「安分點。」綠間真太郎悄聲說。
火神大我以目光瀏覽過在場眾人,在青峰身上尤其多停留了一秒,而後又若無其事地挪開,青峰慢慢瞇起眼睛,精神領域裡衝動的黑豹已經齜起了獠牙,本能感受到一絲挑釁。
「各位都看懂召集令了?看懂了我就不多說明,這邊簡單自我介紹,火神大我,本次任務小組總指揮,鑒於各位已經脫離塔的軍部管理制度,這邊可以直接喊我火神就好。」
「一臉自大──是我討厭的那種人。」半趴在桌上的紫髮大個子哨兵有氣無力地癟起嘴。
火神大我點開自己手腕上的終端,將資料掃到背後大片的白牆上。基因庫慘遭毀壞的景況重現在這幫優秀哨嚮眼前。
作為昔日“奇蹟一代”的領袖,赤司征十郎立刻明白了任務內容,瞇起眼睛說:「是要我們負責抓捕逃脫中的傳說,最高哨兵A?」
「對了一半。」火神放下手腕:「是擊斃他。」
「喂,等一下。」笠松幸男難以置信地擰起眉宇:「對方可是曾經的神級哨兵,就算被塔方冰凍了上百年,也不是我們十來個人就能輕易殺掉的吧?」
「沒錯,殺掉他並非易事,就算是曾經幫帝國統一全星系的“奇蹟一代”也很難辦到,所以你們這次是輔助的角色。」火神又點了一下終端,那簇盛大絢爛的嫣紅海葵赫然顯現在桌面之上,僅僅是藉由3D投影目視,眾人仍有被最高嚮導凝視著腦海深處的精神壓力。
「請你們負責護衛並協助最高嚮導前往最高哨兵的身邊,強制將他的意識關進精神黑洞,在那之前,就算要死也要撐著一口氣確保最高嚮導存活到任務完成。」
「他已經活夠久了吧……」黃瀨涼太小聲腹誹,又被笠松打了一下手臂。
「了解。任務什麼時候開始?」赤司環起手臂,分別望向火神與始終不發一語的黑子:「最高嚮導沒有軀體只剩意識,他要如何和我們一起去?」「他就在這。」黑子忽然發話,眾人陡地注視著他,而小個子的藍髮青年卻只保持著淡然的微笑,彷彿說明了一切。
青峰啞口無言了一陣子,才恍然大悟,一拍桌子大叫道:「不是!阿哲你不是個普通人嗎?!」
「黑子才不普通。」火神皺起眉,眼神質疑地瞪向大呼小叫的哨兵:「而且你為什麼沒有搭檔的嚮導?」「你可沒在召集令上寫:請於與會時務必攜帶自己的夥伴!」青峰陰陽怪氣地掐著聲嗓道。火神被噎了一下,張口卻無從反駁,只能用那雙赭紅色的眼睛瞪著他。
「隔那麼久沒見,想不到青峰君的語文能力突飛猛進呢。」黑子從火神身旁站出來一步:「真心替你感到高興,青峰君,明明以前是連雙關諺語都聽不懂的笨蛋。」
青峰張大嘴巴,這回輪到他瞪黑子了。
「被嗆了。」紫原敦看著他們一來一往抬槓,慢慢抬起貼在桌上的臉。「被嗆了哈哈哈!」高尾和成忍笑忍得幾乎快跌下椅子。
火神揉了揉眉心,手扠著腰將話題試圖拉回正軌:「好了,各位都有帶裝備過來吧?針對任務內容如果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提出來,沒有的話一小時後星際航站塔第五跑道集合。」
眾人自覺地站起身,自主散會。人群往外走時,火神走到青峰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青峰昂起頭,用俯視的角度看他面前的紅髮嚮導,「你除了不會說話還不會走路?門在那邊。」
「你是青峰大輝吧?」火神確認般看著他,「我和你搭檔,跟我過來。」「哈啊?我為什麼要跟你搭檔?」青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般露出了笑容:「老子一個人也足夠──」
「這不是兒戲,也不是給你耍威風逞能的場子。」火神打斷了他的話,強硬地抓住哨兵的手腕:「跟我過來,我們必須在出發前完成初步的精神連結。」
青峰一把揮開了他的手,轉身就想走。
「青峰!」火神驀地大吼,音量之大讓其他尚未離開的人都轉頭望向他們。
一頭西伯利亞虎忽然從精神領域裡跳出來,一躍撲向青髮哨兵,蓄勢待發的黑豹從青峰腳邊出現,敏捷地跳上去抵擋住老虎的攻勢,兩頭大型猛獸互相嘶咬著滾到地上,將會議桌撞飛。
「你不願意我就在這裡直接做。」火神脫掉戰術手套,飛身撲過去,手掌觸摸到青峰的前一秒被反扣住手腕摔了出去,青峰按住他的脖子啐罵:「瘋子!」「青峰君請不要這樣!」黑子欲上前阻止,火神卻主動抬起手制止他干預。位處劣勢的嚮導眼睛熾亮,他慢慢握住脖子上那隻有力的手掌,直直望進青峰瞳孔深處,青峰下意識被那雙漂亮的紅色吸引,恍了一會神,等回過神來,火神已經用精神觸絲探進他的屏障內側,做完初步連結了。
火神伸出手臂抵在青峰胸口,將呆愣著的哨兵推開,自己爬起來領著黑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青峰坐在地上好一會才緩過來,面色漸漸扭曲,黑豹垂著腦袋走到他旁邊,懨懨地轉個身回領域裡去。而後知後覺的青峰大輝這才跳起來,紅著耳根衝已經看不見人影的走廊破口大罵:「竟然耍陰招色誘!笨蛋神你媽的!!!」
02.他們沒有多餘的人手,連飛船都是火神自己開,黑子坐在副駕駛位幫他打下手。中型的飛船一下子穿過了三個跳躍點,過於劇烈的時空差讓五感敏銳的哨兵們難過得要吐。其他人都有嚮導搭檔幫著安撫,只有青峰一個人抱著牆角的垃圾桶作嘔。
火神端端正正地坐在駕駛位上,明明穿過跳躍點後飛船已經改自動駕駛,紅髮的嚮導還是一副自己忙著看星際地圖,一點也沒有要過來幫青峰這個臨時搭檔的樣子。氣得青峰直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嘟嚷:「啊啊真倒楣啊,被強制連結就算了,當事人還始亂終棄,唉早知道老子就不回應什麼鬼召集令……」
“轟隆”一聲,飛船拐了個彎,照著某顆行星的小行星帶擦過去,飛船內宛若經歷一場十級地震,震後青峰躺在地上直接不起來了。
火神設定好下一個跳躍點的座標,便站起來走向後方。黑子仍坐在副駕駛上,透過飛船前屏幕的反射光看火神走向青峰。
火神在青峰手邊蹲下,伸出手時猶豫地停頓了一下,才撫上青峰的額頭,透明帶紅的觸絲貼上肌膚並沒有冰涼的感覺,反而意外地溫暖。柔和的嚮導素緩解了青峰的不適,哨兵無意識地呼了口氣,頭上的手掌頓時撤走了。
他睜開眼睛看火神,火神卻別開視線,輕道:「我是A級嚮導,對S級哨兵能做的有限。」嚮導在腰間別的戰術包裡翻了一會,掏出一盒針劑嚮導素遞給青峰,「這是我出發前臨時抽取的,量不多,你省著點用。」青峰沉默地接過那盒嚮導素,狐疑地抬眼瞅向話說完卻仍蹲在原地的火神。後者撓著後腦,皺著那一雙有些喜感的分岔眉毛,朝他低了低頭。
「還有,強迫你了很抱歉,我一時心急,是我魯莽了。」
火神說完後就站起來,朝其他看戲吃瓜的人說:「我們需要一套完整的策略,嚮導跟我過來一下……請。」
幾名嚮導進了隔間後,紫原首度發話:「語序錯了吧……?頭腦不是很好的樣子耶。」
「竟然道歉了。」赤司抱著手臂瞟了青峰一眼:「明明是你先口出惡言?」
黃瀨忌妒般瞪著青峰手裡那盒嚮導素:「雖說是臨時搭檔,但對小青峰超好的說?笠松桑都沒這麼對我!」
高尾對著青峰豎起大拇指:「我看挺不錯的,要是能活著回去,你要不要收了人家?」
「別立這種土到掉渣的flag好嗎?」青峰無力地吐槽,一股腦從地上跳起來。他擺弄著那盒堪稱珍貴物資的嚮導素,不再多說什麼,把它收進自己的防水軍用夾克裡。

房間內嚮導們快速分享了各自的能力,火神也再次解釋了保護“天選者”的唯一重要性。“天選者”即最高嚮導選中的意識寄宿者,說起來好聽,其實是必死無疑的陪葬品。
「這次的任務,無論如何一定會有人死,這是無法避免的。」火神雙手撐著桌子,隔著立體投影望向其它嚮導,紅色的眸光穿透淺綠色的投影,看上去有些無奈與悲傷:「最高嚮導K被冰凍著意識,時間長達上百年,早就離不了冷凍裝置。從他自主破壞冷凍艙出來的那一刻,就進入了死亡倒數。這次任務是他意識徹底消散前最後且最重要的期望。」
「長達上百年、距離數千光年的殉情。」黛千尋輕輕說著,「他打算在自己消亡之前用盡全力阻止他的哨兵毀滅宇宙。」「沒錯,所以,請各位務必將“天選者”的生命安全視為最高指令──不計一切代價。」火神直起身。
他在投影地圖上指出了最高哨兵一路的行進軌跡,開始分配任務位置。冰室辰也紫原敦這組哨兵能力強大,作為主要護衛隨時確保黑子哲也的安全;笠松幸男與黃瀨涼太屬於機動性最強的一對搭檔,負責隨機的支援與出其不易的襲擊;綠間真太郎嚮導能力強,帶領高尾和成待在狙擊位更能發揮長處;黛千尋則陪赤司征十郎待在中後段擔任偵查與指揮的中樞。
「那青峰呢?」笠松點點頭表示同意,掀起眼簾瞧了瞧火神。
火神調整了身上背的槍帶,飛船內部響起接近目的地的警示音,他將手邊慣用的那把粒子槍上了膛,笑得颯爽:「和我一起衝前頭。」
***
巨型蛤蟆樣子的星獸前仆後繼直衝而來,火神一馬當先從降落的飛船裡跳了出來,照著蛤蟆群裡就是一頓掃,燒焦的臭味讓跟著衝下來的青峰捏著鼻子直罵娘。青髮哨兵一邊殺一邊飛速越過前方的火神,搶在他前頭撞進星獸群聚的中心,瘋了似的一下打這一下打那,看似毫無戰術邏輯,可就算是憑著本能行動的星獸,倒也被這過於自由的打法殺了個措手不及,四處亂竄。
「比星獸還像動物的傢伙。」火神嫌棄地撇撇嘴,抓著青峰與星獸群酣戰的縫隙繼續往前推進。
一路殺過半個星獸叢林,隊伍發現了一絲不對。赤司打開無線電叫住了最前方的火神,以防萬一又將知覺感官往外擴散了數公里遠:「我感覺不到最高哨兵的存在。」
「啊、是這樣嗎?」火神放下槍管,表情意外地淡定,退回他附近的青峰看了他一眼,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浮上心頭,但他沒來得及多想,便瞧見一頭足有兩人那麼高的巨熊狀星獸衝著火神直奔過來。
「喂!閃開!」火神聽見青峰的叫喚,回過頭,頭頂已然籠罩在巨熊舉起的雙爪陰影底下。
青峰下意識朝那頭熊開槍,才發現打空了能源彈,他大罵一聲,起步撲向了他的臨時嚮導,按著他的背躲過了巨熊的第一擊。黑豹與西伯利亞虎同時竄了出來,一左一右咬住熊的雙掌將它往後拖倒,三隻獸撕打成一團,發出陣陣怒吼的嚎聲。
經歷過一場混戰,過多的雜訊使青峰腦袋開始陣陣發疼,他扯著火神的手掌往自己額頭上按,催促他:「快點。」「哈?」火神懵然地望著他。「嘖,我不信你沒做過疏導,快一點!發什麼愣?!你想被熊給吃了老子可不想!」青峰頂著火神的手掌,惡狠狠地看著他,頭疼與感官的過度刺激使他煩躁加倍,態度也顯得格外差勁。
火神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轉瞬又閉上嘴,安靜地將精神觸絲貼到青峰太陽穴上,洗去過多的不必要的感知雜訊。
疏導做完之後,兩人同時睜開雙眼,彼此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屬於自己的顏色,這才發覺他們自方才躲過巨熊的一擊後,便始終保持互相掩護著倒臥的姿勢。
青峰像彈簧似的猛地彈了起來,挪開視線無語地搓著後腦。忽地一聲長鳴,一枚火箭砲彈飛過兩人頭上,正中巨熊的軀體,腥臭的血肉飛濺兩人一身,引起一頓雙聲線的慘嚎。
「紫原你個渾蛋──!」青峰幾乎要被薰得暈過去,努力抑制著拔槍痛擊隊友的衝動:「不會提早說一聲嗎?!」
「欸──我看你們挺專注在自己的世界,就沒好意思打擾啦。」紫原懶懶散散地扛著火箭筒,沒什麼誠意地拉長音:「抱歉──」
周圍的障礙已經被排除得差不多,黑子跑了過來,將乾淨的濕毛巾遞給被糊一身的青峰與火神,「先休息一會吧。」
兩人同時站起身,彼此隔了段距離先後上了飛船,一路走進盥洗室都被其他人避而遠之。
青峰洗得快一些,出來時其他人都圍著投影桌研究最高哨兵的去向,赤司抬眼瞧他,讓出一個位子:「來得正好,青峰你在前線,也許是離目標最近的哨兵,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狀?」
青髮哨兵迎著眾人的目光走進方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擦著頭髮,一邊望著投影:「沒有。」
低著頭的他感覺到空氣裡眾人無言的注視,頂著毛巾笑了一下:「喂,不相信我?當時我可是全身心沉浸在戰鬥當中,偵測動向什麼的不應該是你們其他人更在行嗎?」
「沒說不相信。」赤司挪開視線,「塔中央所處的帝國主星那裡收到距離這裡510光年的星球求援訊號,大概率是最高哨兵察覺到我們的到來,提前轉移了。」
「有什麼辦法讓他感知不到嗎?最高嚮導辦得到吧?」黃瀨轉向黑子,抬起手胡亂比劃著:「比如給周圍的星球下暗示什麼的?或者直接透過連結得知他的哨兵去向?」「辦不到的。」黑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況且下一步該怎麼做,得等火神君決定才行。」
「欸──也對。」
眾人各自散開,黑子回到副駕駛座上,研究著接下來的飛行路線,忽然旁邊有人坐下了,青峰抽掉頭頂的毛巾,大爺似的倚坐在駕駛座上,剛抬起長腿要把軍靴跨在鎖定後的操作介面上,就被黑子阻止了。
「火神君有點潔癖,他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黑子淡漠如水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不贊同:「而且這樣非常不禮貌。」
「切,這什麼尊貴毛病?難怪洗個澡洗到現在還出不來。」青峰悻悻然地放下腿,嘴裡咕噥著:「他要去我那兒當新兵蛋子,包準一個禮拜治了他這臭毛病。」
黑子笑了一下,連眼睛裡都帶了點罕見的笑意:「火神君可是軍事世家出身,論才能不輸這裡的幾位哨兵。」「是嗎?可剛剛在戰場上我看見的可不是這樣啊。」青峰狹長的眼眸一改慵懶,像隻黑豹盯緊了看上的獵物般閃著金光:「作為嚮導,卻忽視自己的職責,連給哨兵疏導這種基本的小事都要我提醒;作為小組指揮官,卻不好好保護自己,反而衝在最前頭一副要去送死的傻樣子──阿哲,你真的覺得他夠格和我們幾個平起平坐?」
「青峰君,你那時對火神君說的話我透過無線電都聽見了,也許是我多管閒事,不過,」黑子轉過頭來,嘴角隱隱揚起:「火神君之前的確從未有過搭檔的哨兵,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實屬正常,你做為他的第一個哨兵,請好好地對待他。」
青峰瞪著眼睛,見了鬼似的瞧黑子,表情莫名有些尷尬,半晌才摸著鼻子說了句:「你這話怎麼聽起來跟他娘家人似的。」黑子一點也不反對這個說法似的笑了。「火神君是個很棒的嚮導,我在嚮導隊時得到他很多照顧,他和你一樣,是個身上有光的耀眼的人。」黑子哲也收回視線,繼續擺弄起自己工位上的儀器:「你們的結合是最好的結果,我樂見其成,請不要隨便辜負我的期待。」
青峰勾起嘴角,揉皺了手裡的毛巾。
「別用這種充滿愛意的字眼形容我們倆啊……」
03.他睜開雙眼,透過不屬於他的連結,看見那個鬼神一般的男人。
男人身材瘦高,目測約有一米八左右,一頭黑髮隨著硝煙飄揚著,他的雙手往下垂放,指尖浸染著各種顏色的血液,有人類的鮮紅、也有星獸的綠或藍。男人的腳邊臥著一隻高大的杜賓犬,察覺到他的目光後,一瞬的殺意化為刀刃,在傷及他之前卻又生硬地停頓住。
男人轉過身來,淺茶色的眼睛裡充滿悲淒的深愛的感情。輕而易舉摧毀數顆星球的哨兵,用像是被拋棄的小狗般的表情,流著淚注視著這雙眼睛。
『你跑什麼?』他聽見不屬於自己的聲音響起,那是曾經在基因庫展現壓倒性實力的嚮導聲音。
『我就要去找你了,待著不准亂跑。』那聲音帶著點孤注一擲的絕望笑意,『等我找到你,我陪你一起。』
哨兵哭著笑了,他低下頭抹了抹眼淚,再次抬起頭時換上了一副陽光的笑容:『好。我等你,搭檔。』
***
盥洗室突然傳來巨響。
火神在五分鐘後走了出來,目不斜視地經過沉默注視著他的眾人,「黑子跟我來一下。」
黑子立刻起身跟著他走進隔間。青峰抱著手臂席地坐在遠一點的平台上,墨藍色的眼眸注意著他們兩人的動向。過了幾分鐘後,兩人再次走出來,火神點開終端,將重新標有最高哨兵位置座標的地圖掃到投影桌上。
「剛剛透過最高嚮導的連結,捕捉到最高哨兵的最新位置,雖然連結已經很微弱,但應該不會錯。我們得趁他再次轉移之前先下手為強。」
沒有人表示質疑。
飛船啟動後,笠松和黃瀨靠近駕駛位,對火神提議:「要不我們分頭行動?使用包圍戰術會比一群人一起上要不容易失敗吧?」
「面對那傢伙,無論什麼戰術都不管用,還不如全部湊一塊安全些。」火神面不改色地望著前方浩瀚的星際說。
黃瀨和笠松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黑子突然伸出左腳踹了一下火神的小腿,屏幕反光裡火神一下子被痛得扭曲了臉,眼睛眨了眨後隔著反光望向黃瀨兩人,又迅速挪開了。
「我的意思是,包圍戰術對一個實力上限無法預測的哨兵來說,有時候會造成反效果吧?盡可能待在最高嚮導身邊,任務成功率應該比較高?」火神話音剛落,船艙內又傳來不明物體接近中的警示音。他將偵測儀的畫面調到主屏幕,發現是好幾艘小型飛船,雷達顯示是隸屬於行進路線裡某顆行星的軍團飛船。
黑子切換頻道,試圖向那些飛船發出聯繫請求,請求被拒後,畫面上其中兩艘飛船的座標當著他們的面互相接近,高速碰撞後消失了。另一艘一直偏離航線的飛船看似是掉頭回行星,可當它進入可降落範圍卻沒有減速,眾人眼睜睜見它撞上自己的行星,座標同樣消失在屏幕中。
火神開啟了後方通往小型飛船停置區的艙門,望向不知何時慢慢集中到畫面前方的小組成員們。
「看來分頭行動的時機到了。」

除了青峰之外的其他四組哨嚮各自駕駛一艘小型飛船,從外側慢慢接近那些失控的飛船並將之擊落。起初十分順利,然而那些剩餘的飛船卻又開始胡亂衝撞,企圖與赤司等人同歸於盡。縱使四名哨嚮搭檔都身經百戰,面對不怕死的自殺式攻擊著實也耗費心力閃避。
「是被最高哨兵的狂化狀態影響了嗎?」黑子輕按著嘴角推測,「這條路線上的行星都有他停留的痕跡,考量到大多數軍團飛船駕駛員都是哨兵,被狂化的哨兵影響感知進而跟著暴走也是有可能的。」「啊?那不是很麻煩嗎?繞道走吧?」青峰昂起下頷指了指無線電,「叫他們回來,換另外一條路,別浪費時間和這群瘋子糾纏。」
「就算現在呼叫他們回來,靠本能行動的那些狂化哨兵也會跟過來。」黑子反駁。「什麼啊,跟聞到血味緊追不放的鯊魚沒兩樣嘛,也退化得太徹底了吧那些野獸。」青峰嫌棄般抱怨道。「我認為青峰君大概是沒有資格說他們像野獸的。」
「沒錯。」原先一直沒說話的火神突然加入了兩人的對話,他神情雀躍地望向青峰與黑子,紅眼睛比任何一顆恆星都要閃亮:「就是這個!」「啊?」青峰不解地望著他:「什麼這個那個的?」「你來駕駛飛船!」火神說著立刻解開安全帶,半拉半拽地把青峰摁在駕駛座上,開啟無線電通知四艘飛船回來主艦。
「黑子,能麻煩你去後艙替我注意他們回來的時機嗎?」火神將攜帶式無線電遞給起身讓位的黑子,「一旦所有人都回到船上,立刻通知駕駛室。」「明白了。」黑子點點頭,二話不說帶著無線電走了。
青峰像個被強迫摁在書桌前的小學生一樣垂手坐著,用有些不耐煩的口氣問他:「搞什麼?」
火神湊過來替他扣上下拉式的安全帶,空間有些小,兩人靠得太近,他不得不半跪著操作。卡榫扣進去時發出答的一聲,紅髮嚮導抬起頭,仰視著青峰露出亮晶晶的笑。
「你負責打獵,我負責指引。」
大概這場景畫面有種吊橋既視感。
青峰推開他,嘟嚷著知道了知道了,不去想自己過於敏銳的五感接收到的究竟是什麼惡俗的感覺。
他們配合的很好。初次合作的這對搭檔有著超乎常理的默契,黑子的聲音隔著磁波傳來時,兩人幾乎是同時啟動手裡的操作桿。
青峰將飛船開出了雲霄飛車的氣勢,肆無忌憚地在宛如爆炸水母的小型飛船裡穿梭,火神探出的精神觸絲柔軟地貼在他的臨時哨兵身上,同步安定他躁動的感官因子,手裡協助主駕駛將屏幕裡尚未擊落的目標用鮮明的紅標示出來。
最後一艘飛船被雷射砲貫穿後,兩人異口同聲發出了小孩子般的歡呼聲,與此同時駕駛室後方則是此起彼落的嘔吐聲。
「要飆飛船好歹廣播通知一聲吧!嘔──」黃瀨舉起一隻手,話說到一半又埋頭製造彩虹。
嚮導們一邊嫌棄著艙裡的酸臭味,一邊忙來忙去給自家哨兵緩和五感。只有火神閒然自得地站起來,抱著雙手倚在椅座後方笑:「這不是很棒的一次合作嗎?」
吶,對吧!他這麼說著,轉頭看向仍坐在駕駛座上的青峰大輝,眼睛瞇成兩道彎彎的月牙,露出的上排牙齒潔白皎亮。青峰凝視了一會,移開了視線。
「啊──是挺不錯的。」
04.哨兵一向依循著本能行動,越是高階的哨兵越是如此。因此直覺於他們而言,通常準確得嚇人。
青峰大輝心裡有一項猜測,一股隱約的違和感在這趟單趟旅程裡越演越烈,最後到了連他都無法忽視的地步。
但他是個頂級的狩獵者,懂得埋伏的精髓,不會輕易打草驚蛇。
火神大我在那一次之後開始主動找上他,有時會請求他陪著打一場近身搏擊──他說青峰的技術是這裡所有哨兵裡最好的時候,其他人露出了不明意味的打趣表情,然後黑子會拍拍一臉真誠的火神肩膀,告訴他應該使用更客觀含蓄的詞彙。火神滿頭問號地反問他含蓄是什麼意思?航程裡他們吃得大多是壓縮糧食,好解決但味道跟狗糧沒兩樣。大部分哨兵都抱怨過一輪,但只有青峰抱怨最大聲的那一次,火神站起來走進沒什麼屁用的流理台,用一口小湯鍋變出一頓堪稱人間美味的熱飯。
這個人意外的好懂。青峰大輝心裡想。但有時這個好懂的人會露出與他自身不符的情緒,尤其在談論到最高哨兵動向時、在討論正事時,他的表情會變得淡漠,張口就說出平時打鬧說垃圾話時從未使用過的艱深字眼,邏輯縝密得嚇人,連一向被公認頭腦最好的赤司都能表示佩服。說著自己有潔癖,但在一邊吃飯一邊研究星際地圖時,竟然隨手就用手腕內側抹嘴。戰鬥的時候有幾次會突然像沒腦子的新兵菜鳥一樣往最危險的地方找死,拉他回來時甚至能看見那雙曾經亮著星辰的眼睛沒了光。
青峰在這種時候,會望向在場與火神相處最久的黑子哲也,對方那雙淡然的眼睛在此時總是輕輕垂著目光,一副沒感到絲毫不對的樣子。
才不是這樣吧──青髮哨兵暗自揚起帶了點怒意的笑。他聽見精神領域裡的黑豹不滿的咆哮聲,那是自己的地盤被莫名插了一腳的惱怒。

不能容忍,即使是臨時的搭檔,被不知名的玩意干預就是讓青峰大輝不爽。所以火神又一次過來找他切磋時,一直屏息以待的黑豹跨出了前腳,收斂著爪子,厚實的肉墊踩在泥地裡,不發出一點聲音。
「交換條件。」青髮男人懶洋洋地豎起一根手指,「我陪你打一次,你說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祕密。」
「哈?為什麼要這樣?」火神一邊往手腕關節上纏繃帶,一邊皺起那雙略顯英氣的眉宇:「我不要,之前明明沒有這回事。」「不要就算了,我睏得很,懶得和你折騰──」青峰往後伸展肢體後枕著手臂,轉頭就要走:「反正你這笨蛋神再怎麼練也就那樣──」
「喂等等!做飯吧!換成做一次飯怎麼樣!」火神還想努力爭取一下,連忙殷切地跟上青峰在後頭討價還價。「聽上去很誘人──不過我現在比起吃更想睡。」「嗚……可惡……」火神內心掙扎了許久,眼見青峰真的要走出訓練艙,心裡一橫直接抓住了對方的袖子:「等等!」
青峰猛地旋身,近距離逼近了火神,他們微弱的身高差平時因為站姿習慣不同,小的可以忽略不計,此刻卻又因為青峰的氣勢凌人與刻意站直而凸顯出來。
被那雙極具攻擊性的墨藍色狹長眼睛盯著,火神不由得往後退了退,喉結滾動著發出細微的咕嚕聲。
「那,你得保證不能說出去。」
上鉤了。青峰咧開嘴角。「當然──」
哨兵勁瘦修長的身子猶如豹子,體態看似慵懶實則隨時隨地按捺著要爆發,火神大我連續幾次出拳都被以最小限度的擺幅閃躲過去,最後被猛地出手的哨兵逮住空隙箝制後摁在地上摩擦。
「再一次!」不甘心的嚮導被放開後跳起來嚷嚷。
「先遵守你的約定吧,再一次狂魔。」青峰大輝摳著耳朵懶散地說。
火神磨著牙根,臉色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被摔的還是被尷尬的。他低下頭,手掌一下下拍著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嘴裡嘟嘟嚷嚷了幾聲。青峰聽不清,刻意擺臉色湊過去逗他:「啊?說什麼大聲點?平時嚷嚷時肺活量不是很好嗎?」
「……狗。」火神的音量大了些,但仍小如蚊蚋。
「……」其實哨兵聽清了,S級的高階哨兵哪能沒聽清?但青峰憋著笑,硬是又問了一次:「什麼?說大聲點啊!」「我怕狗!任何品種的狗!行了吧!!!」火神猛地扯著青峰湊過來因為憋笑而陣陣顫抖的耳根,用丹田的力量把重複了好幾次的話全吼進哨兵腦子裡,看著哨兵被吼得倒地上吱哇亂叫才解氣:「起來!你答應再一次的!」
「耳聾了!沒有再一次!」青峰摀著耳朵坐在地上耍賴:「這算哪門子秘密啊,隨便問一個認識你的傢伙都能得到的訊息,不算。再講一個。」「哈啊?!你又知道大家都知道了?!」火神氣憤地捲起袖子:「你快起來,我好像掌握到怎麼打敗你了!」「說什麼繞口令一樣的玩意啊,不幹。你不再講一個,就沒有下一場。」青峰索性躺了下來,一副要就地睡了的架勢。他不起來,火神就去拉他,兩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像小學生一樣在地上拉扯,青峰被拽得心煩,手臂一伸直接拽住火神的前襟,把人拽得前傾。
「我要你講的是關乎哨嚮搭檔之間的,這種程度的重要秘密。」青峰盯著一瞬屏息的火神,他的嗓音低沉且磁性,語調強勢足以迫人心神:「我是你的哨兵吧?」
咚咚。火神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他張了張嘴,發現咚咚聲越來越大,幾乎要從嘴裡跳出來了,於是連忙閉上嘴,避開青峰的注視,粗魯地揮開他的手把自己的衣襟搶救回來。
「沒有秘密了。你要是不願意陪我練就算了。」火神垂下頭站起身,他的瀏海有些長,蓋住了部分眼睛,即使青峰從下往上看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匆匆離開了訓練艙,腳步忙亂甚至有了些落荒而逃的味道。火神一直埋頭往前走,直到走到沒有人的通道,聽著那規律且有力的咚咚聲,才陡地明白過來。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是我的啊……」火神摸了摸自己的心臟,笑了起來,不知為何嘴角卻蘊藏著一絲苦味。
***
飛船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航行,終於降落在最高哨兵停留的404號小行星上。這是一顆生態與大氣組成與曾經的地球極度相似的行星,不過大小比起地球要大上一圈,儘管環境適宜人類居住,這顆星球上卻人煙稀少──或許先前是有的。不過現在做為最高哨兵臨時的落腳處,怕是再鳥語花香也會成了人間煉獄。
一出飛船眾人就感受到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失控的狂化哨兵情緒洪流像火山、像海嘯、像雪崩,它撲天蓋地淹沒了整個星球,給任何一個立足的生命體帶去恐懼與面對神一般力量的無力感。
這不是區區幾個被人類稱為天才的哨兵嚮導就能解決的了。
「怪物吧……」高尾幾乎要跪下了,他做為在場等級最低的A級哨兵,威壓感於他而言影響最甚,綠間必須直接把觸絲黏合在他身上,每分每秒為他做著疏導,才能勉強讓他站穩了。
「他為什麼要一直停留在這?」笠松皺起眉,「他應該知道我們來,為什麼不像第一次一樣避開?」「在等人吧?」青峰玩笑般咧了咧嘴角,末了又收起笑容,「全員保持隊形,做好隨時掛點的準備。」
隊伍謹慎地向前邁進,穿過茂密而難以行進的雨林區。越往雨林深處走,被監視的感覺便越發沉重。嚮導們不得不聯合架起一座龐大的屏障網,好減輕哨兵們的負擔。
忽然間哨兵們一致地停下,最前方的火神扭頭以眼神詢問,青峰閉上眼將聽覺感官延伸到最遠,觸及到目標物後倏地收回,睜開了雙眼。
「有狗。」青峰頓了一下,「啊,應該說,犬型的星獸?大小的話,大概和三倍大的高加索差不多?」「那跟熊沒兩樣了吧?!」黃瀨吐槽道。「狗可比熊要靈活多了。」紫原皺著鼻子,「我討厭跑得快又愛亂跳的──」
「少抬槓!全員警戒!」笠松又加固了屏障,卻驚覺注入屏障的其中一道精神觸絲撤回了力量,「等等?」
「喂!!!」青峰突然氣急敗壞地吼叫,而一道紅色的身影在他的怒火中飛竄出隊伍,頭也不回地往前直衝:「火神!給老子回來!」
火神沒有回答他,那股冷漠而隱忍的氣質又覆蓋住紅髮嚮導,他端著槍跑得飛快,青峰不管不顧地追出去,一下子追上他,拖著他的戰術背心往他臉上來一拳。
「你瘋了是不是?!在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一口吞了的叢林一個人瘋跑?!」青峰的咆哮驚動了躲藏在林葉裡的爬行類與鳥類,風吹草動之間,犬型星獸朝著隊伍狂奔而來的腳步聲正急速放大。
火神面不改色地往泥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用手腕擦過破皮的嘴角,笑了一下:「你也跑得挺快的。」
青峰看著他的臉,突然感覺由衷的火大,他冷著臉舉起拳頭又想再落下一拳,後方趕上來的隊伍大叫著讓他住手。
「以對敵為重!青峰!」赤司打開瞄準鏡,放大視覺感官盯著前方的泥濘路:「不要意氣用事!」黃瀨跑到青峰和火神身邊,護著嚮導的另一側,笠松將火神往後拉,看著他倆放狠話:「敢亂來害死同伴,我第一個崩了你們倆!」
犬吠聲從四面八方環繞逼近,深知被星獸包圍的隊伍將背後交給彼此,槍眼與砲筒隨時準備開火。
忽然草葉一動,張著血盆大口的犬型星獸接二連三從樹叢間躍出,槍聲大作,撕咬與痛嚎混雜一塊,分不清是人類或獸類。
越來越多的星獸將包圍圈縮小,距離近到無法開槍的地步後,哨兵們紛紛掏出了戰術匕首和彎刀,飛身上去與星獸撕殺。嚮導們緊守著奈米屏障,可數量過多的星獸眼見就要將負荷過重的屏障撕裂,犬類的爪牙隔著薄薄一層屏障流著腥臭的液體,火神眼眸深處對於懼怕之物的抗拒卻驀地消散。
黑子好像意識到什麼,那朵曾經看見的美麗強大的嫣紅海葵慢慢從記憶深處浮出水面,他轉向火神大我的方向,目睹對方從屏障內衝出去,將自己送到犬型星獸嘴底下的畫面。
那一瞬,黑子哲也回想起唯一一次同嚮導交流的那一晚。
在殘破不堪、黑暗如影隨形的基因庫內艙,富有魅力的聲音沉吟著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麼選擇他?唔──這問題真難回答啊,大概是,這孩子很像他好的那一面吧。』
『不過,對不起啊,我這個人是個自私的壞傢伙,為了實現和他的約定,我只能犧牲其他的東西──』

「火神君!!!」黑子睜大眼睛,聲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同袍好友。眼睜睜見紅髮嚮導手握短刃一把扎進星獸脖子裡,而星獸的利爪也扎進嚮導的後背。
青峰大輝陡地停下了動作,哨兵的精神意識能感覺到連結的另一端正緩慢坍塌,一種從靈魂深處過渡至骨肉感官的失去感令他崩潰般感到呼吸困難,他緩緩回頭,看見他的搭檔嚮導血淋淋的背影。
鮮血從紅髮嚮導的傷口汨汨流出,嫣紅的精神觸絲從血液裡剝離,延伸、發散,最終觸及周圍所有的星獸,剎那間,星獸群眼睛裡混濁的凶光黯淡了下來,突兀的虛弱使他們蜷縮在地,哨兵們逮住時機擊斃了餘下的星獸,那嫣紅而茂盛的觸絲才慢慢退去。
火神面前的星獸倒下,而拔出利爪後他背後的四個血洞依然淌血不止,他僵直著身軀,想要轉過身,剛踏出一步就身形不穩地往後倒。
青峰忍著靈魂深處的疼痛,上前接住他,又用另一隻手掐住他的領口把嚮導的上身提了起來。
「你現在是誰?」青髮哨兵緊緊掐著嚮導的領口,盯著他眼睛裡自己的倒影吼:「告訴我!你現在是火神大我還是天殺的“K”?!和我締結連結的是誰?!」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安靜而了然地注視著這一切。火神大我迷濛的眼睛轉了一圈,環視過每個人的目光,笑了一下:「看來你們比我想像的還要優秀。」
青峰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鼻間發出近乎喘息的吁聲,他用幾乎讓自己感到頭疼的聲音大吼:「你為什麼要偽造阿哲是“天選者”的假象?這對你有什麼好處?!讓你能更好操縱火神去送死嗎?!」
最高嚮導“K”一語不發,他用冷靜到逼近無情的目光回望著青峰。
「他和你不一樣。」青峰鼻翼搧動著,眼睛慢慢地瞇起,墨藍色的海洋裡翻湧著痛苦的波浪:「他就是個笨蛋而已,笑起來蠢得像小鬼,不成大器,連擔任小組指揮都當得不像樣,完完全全的野性衝動派,他不是和你一樣的人。」
「你沒有資格讓他跟著你去陪葬你的狗哨兵!!!」
嚮導“K”驀地睜大了雙眼,青峰的字眼極具攻擊性,觸動了他意識深處的門扉。連結──屬於他自己的那一個連結──另一端,杜賓犬與黑髮的哨兵轉過頭來,朝他露出一個傷心而逞強的笑容。
「已經──」嚮導輕輕開口,聲音低得像囈語:「來不及了……」他說完話,意識隨即徹底沉入深處。
05.他感覺到陽光照射在眼瞼上的微燙。
陽光應該是沒有味道的,他確信這一點,但仍然從鼻間嗅到一絲溫暖乾燥的香味。
於是他睜開雙眼。
身處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空無一物,沒有花草卻顯得很清爽,天空乾淨得很,不該出現在這種環境下的西伯利亞虎,悠哉舒適地臥在草原裡,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抬起頭,圓耳朵抖了抖,又趴下去闔眼假寐。
青峰大輝忍不住笑了出來,撓了撓頭自言自語:「我明明是犬派來著的吧……」
一雙腳隨著拍球聲出現在他身前,青峰抬起頭,對上火神大我疑惑的視線。
「你怎麼能進得來?」「啊?有意見?我想進來就進來啊。」青峰直接從地上站起來,與火神四目相對:「你這傢伙才是,幹嘛說也不說躲進來?別人豁出性命打怪時你竟然在快樂打球,你這懦弱的膽小鬼。」「你──!」火神看上去對不請自來還在地盤裡罵街的哨兵很不爽,抬起手指著青峰鼻子就想回罵,張了口停頓半晌,眉毛又夸拉下來:「你說的好像也沒錯,我是膽小鬼。」「喂,自己承認了?你這傢伙自省能力倒挺不錯的嘛。」青峰笑了一下,抬手去搓火神的頭頂:「很乖很乖。」
火神沒有甩開他撸狗似的手法,他抱著球,頭低低的,青峰聽見他懊悔的咂嘴聲,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歛下。
「我說,咱們倆的連結,是你和我建立的吧?」青峰瞧著火神頭頂的髮旋,一邊分神想這傢伙竟然髮旋周圍是暗紅色,明明髮尾是偏褐黑色的,「和附在你身上那個百年冤魂沒關係吧?」
「──是。」火神壓低聲音,「對不起。」
「啊?道歉幹嘛?」「是我把你拖下水,明知這個連結必定會有斷裂的一天,還硬是拉著你做,抱歉。」
青峰揉了揉手感意外不錯的頭髮,嘴角帶著點笑意:「你還是該好好研究怎麼措辭。」
火神抬頭瞅了瞅他:「現在還來得及,我解除連結,你就不會──」
「說什麼傻話,你是笨蛋嗎?」青峰攢緊了暗紅色的髮根,聽著火神連連呼痛,異常凶狠地齜牙瞪他:「要是讓你一個人,事情只會越搞越糟,還不如讓我一起。」
火神愣了一下,望著青峰的眼睛,他的樣子依舊吊兒郎當,眼睛卻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青峰大輝露出笑容,意氣風發的模樣在榴紅色的虹膜裡形成一道光。
「如果是兩個人的話,再高的牆都跳得過去吧?」
***
火神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緩緩睜開眼睛。
他花了兩秒鐘意識到自己正在移動,而且是正被某個人揹著移動。
「睡醒了就動動你的觸絲替我調節感官。」青峰頭也不回地說著,腳下步履不停:「媽的你重死了,手臂都快廢了。」「我下來自己走。」火神有些愧疚地說著,一邊探出觸絲一邊想要下地,可青峰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他的大腿,一點也沒有要放下他的意思。火神只好調整重心好讓青峰負擔輕鬆些。
火神大我環望著周圍,發現兩人走在一條潮濕陰暗的甬道裡,之所以看得見前路全歸功於青峰胸前的戰術背心別著的照明,他左右張望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回過頭,沒有看見其他夥伴。
「那傢伙不讓其他人跟著進去。」青峰察覺到他的困惑,低道:「大概是良心發現,不願再有更多人送死了吧。」
火神無聲地張了張嘴,理解到青峰口中的那傢伙是誰,禁不住地苦笑。背上的傷口還有些隱隱作痛,接下來還會更痛吧。他想。
走了一段時間後,火神身上突然傳來異動。他渾身抽搐著,紅色的眸珠失去了焦距,最高嚮導的意識沿著脊柱爬上他的腦袋,嫣紅的精神觸絲掙扎著向前延伸。青峰忽然又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自通道的盡頭襲來,他努力撐著不讓自己跪下,邁出的每一步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崩裂的聲音。火神半醒之間摸索著消去他的痛覺感官,隨即又一次昏迷。
青峰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後一頭撞出通道,耀眼的光亮使他一瞬閉眼,再睜眼時便對上那雙犬狼一樣的淺茶色瞳眸。
山壁前,手腳瘦長的男人隔著一道僅腳踝深的小河流,與青峰大輝對視著。
就是他。青峰渾身止不住的戰慄,他咧起笑,他將火神放到乾土上,甩出匕首,擺出戰鬥姿態。
最高哨兵僅僅看了青峰一眼,便將目光投向火神身上,他的眼眸裡充滿著愛戀與心疼,他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淚慢慢流了下來。青峰隨著他的視線回頭望去,他們兩人看著同一個身體,卻看著不同靈魂。
青峰明白他在幹什麼,他在為哨兵與嚮導肉體強度間的差距哀慟,他要在踏入深淵之前,好好地深深地再看一次他的搭檔與愛人,即使對方已經失去了記憶中的樣子,徒留搖搖欲墜的意識。
『別哭……』聲音掙扎著響起,哨兵顫抖了一下,淚水越發洶湧,他飛奔到發出愛人聲音的嚮導身前,速度快到連S級的青峰都捕捉不到殘影,他想要觸碰嚮導,卻又不曉得該不該碰,手掌慌張地在嚮導臉頰邊徘徊。嫣紅色的觸絲從嚮導頸後遲緩地爬上來,意識化成的觸絲已經比青峰第一次見時要透明的多,末梢輕輕點了一下哨兵濕淋淋的臉,哨兵想要握住他,卻抓不到實體。意識怎麼會有實體呢?
「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才好?!」哨兵急得哽咽:「現在回冷凍艙有用嗎?我現在──」『用靈魂感受我。』聲音用和緩而舒適的語調說:『如果快要掉進精神黑洞,就緊抓住連結,抓住另一端的我。』
「好,我聽你的,聽你的。」哨兵用力點點頭,他將混濁的意識沉入深處,想要感受屬於他們的連結,他抓起救命的繩索,卻赫然發現繩索的另一端斷然垂落。
什麼也沒有。
「你在哪?」哨兵慢慢望向嚮導的軀體,對方身上流動的僅剩連在另一邊站著的哨兵小鬼身上的觸絲,屬於他的嚮導的氣息消失了。
「回答我啊……搭檔……」哨兵劇烈顫抖著,勉強勾起笑容,卻崩壞得可以,他身上的知覺觸絲開始狂亂舞動,在火神身上刮出深可見骨的血窟窿。
「火神!」青峰無法再坐視不管,最高哨兵已然進入狂化的最終階段,必須趁他毀了這顆星球前殺了他。青髮哨兵一躍而起,將匕首刺入黑髮男人的脊背,男人慟嚎著甩開他,用驚人的握力摁住青峰的脖頸,右手重重砸進青峰的前腹。
「咳哈!」青峰嘔出一口鮮血,內臟的損傷與窒息感幾乎令他暈厥,他的眼前一片花白,只能憑藉著本能反摳住黑髮哨兵的手臂,掙扎著拔出男人背上的匕首,胡亂照著男人背上再捅一刀。
五感遠勝過任何哨兵的男人發出鑽心般的痛呼,他扳開青峰的手,輕易地往反方向掰折,再摁著青峰的腦袋往地上砸。砸了兩下青峰就動彈不得了。
黑髮哨兵粗喘著,淺茶色的瞳孔裡是灰色的風暴。墮入精神黑洞的哨兵已經無法自控,也維持不了精神領域的穩定。杜賓犬狼狽地被拋出來,甩著腦袋嚎叫著要去咬火神,被掙扎著跳出精神領域的黑豹攔截,凶暴的兩隻獸類互相牽制著撕咬,跌入小小的河道裡,血水與被咬碎的皮肉染紅了河水。
血的味道。
痛覺被火神提前屏蔽了的青峰躺在地上,半睜著血腫的眼皮,努力分辨著氣味。他的血、那個狗哨兵的血,還有,火神的血。
顱骨骨折讓青峰腦袋嗡嗡作響,他一點一點挪動頭部,轉向火神的方向,佈滿血汙的視野裡,紅髮嚮導氣若游絲地倒臥在地上,身下的血灘緩緩蔓延,滲進了乾土裡。
黑子哲也曾說,他們的結合是最好的結果。
在青峰眼裡,精神意識表層那種簡單的連結才算不上什麼結合,只是最低限度的協作罷了。
即便如此,他仍從這短暫的協作中感受到一絲真情。五感敏銳的他早已察覺到彼此之間尚未明說的情感流動,他看過火神最純粹的笑,近距離嗅過他身上的汗水,聽見過他擂鼓般的心跳──那傢伙逃跑時裝成什麼事也沒有,全被他看出來了,真的是笨蛋一個。
所以,火神,我願以那充滿噁心愛意的字眼形容我倆之間的關係,你沒意見吧?
青峰大輝用盡全力翻過身,目眥欲裂地睜開帶血的雙眼。
他一把撲向處於狂化風暴中間的黑髮哨兵,將知覺觸絲嫁接到他身上,共享彼此受了重傷的感官,加速對方消亡的同時,也承受著雙倍以上的鑽心蝕骨。
哨兵們都因為痛及靈魂的衝擊而禁不住痛苦悲鳴,飛舞的知覺觸絲削斷了山壁,地面震動崩裂,山壁碎石接連滾落,掩埋住這裡所有深情的靈魂。

所謂的連結,其實是把雙面刃。它促成了哨兵與嚮導之間的互信互利,卻也成為了綁住彼此脖頸的沉重枷鎖。
但能讓驕傲的人類甘願套上枷鎖,最重要的原因果然還是──
06.他聽見“砰”的一聲。
“砰”“砰、砰”規律而清脆,像是什麼球體砸在鋪了草皮的泥地裡的悶響。
冰涼的眼瞼緩緩浮動,聽覺感官逐漸恢復,悶響越來越清晰。
他從雪白透明的狹小空間裡輕輕睜眼。
“砰!”悶響成了巨響。伴隨接踵而來的警報聲與雜亂腳步聲。他在視覺尚未完全啟動的時間裡,聽見隔著玻璃艙門的吼叫與對談。
「在這裡!」「喚醒他!」
不知名的人們喊著,他半抬著眼瞼,未完全聚焦的瞳孔顫動著,看見入侵者們護目鏡裡反射出的東西──他自己的雙眼,以及,艙門上刻印的金屬銘牌“A”。
END
**********文中最高哨向A&K有原型,是日劇MIU404的雙男主,剛好兩位主角名字開頭是A跟K,就拿來用了。不過我大概已經OOC到原劇粉認不出來的程度(ry
頁: [1]
查看完整版本: [黑子的籃球│青火] One way trip [PG-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