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舞雩 發表於 2024-2-14 22:45:43

  驚虹留恨曾對劍君提過七兩薄斧與唐龍劍雲,還找了紙筆畫給他看過。一把醜陋鋒利的斧頭、一個輕佻沒腦子的青年,看了就討厭,從此劍君就不太喜歡斧頭這種兵器。
  當酣戰之際,那柄寬鋒厚脊的鋼斧猝不及防劈向狂刀背後時,劍君只閃過一個念頭:別讓那醜東西挨著狂刀。
  他想也沒想,閃身攔在狂刀背後,雙手齊出,左削右格,只半招,左手那劍已斬去了持斧者的半邊腦袋。
  可惜右手那劍差了四吋。
  劍君一直知道來不及,否則他就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攔在狂刀背後。當持斧者熱血潑濺出來之前,鋼斧已經重重斬在劍君胸口上。他低聲罵了一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撞在狂刀背上。
  斧刃極為鋒利,劈下來的那斧也帶著雄厚內勁,與劍君自己的護身真氣驟然撞擊,震得他五臟六腑一起翻攪。
  胸口疼死了。
  有一條手臂攬住了自己身子。劍君聽見狂刀吼了句什麼,好像在喊他的名字。還能喊得這麼響,那人應該沒事,劍君想,沒事就好。
  隨後劍君的神智便模糊起來。狂刀似乎把自己負在背上,仍繼續跟人交手,有幾次急速騰挪飛縱,恍惚間,感到狂刀右臂彎過來盡力護著自己。
  專心對敵,傻瓜。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勉強提氣開口,卻只說了句廢話。
  「狂刀,我真的很討厭斧頭。」
  ◇
  一陣刺骨的疼痛,胸口先是一熱,接著又一涼,他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劍君抓緊手上的東西,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睜開眼睛。
  「啊,迴光返照了!」
  狂刀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那個看似郎中的人說的話,「住口!別囉嗦。」
  劍君的視線隨聲移到自己身前,只見狂刀一頭一臉的鮮血,情狀可怖,鮮血還不斷地從自己的身上噴濺出來,都灑在狂刀那張俊美白皙的臉上。
  他卻毫不在乎,專心地摸索尋找,慢慢從劍君胸前傷口,拔出一塊不規則的東西,劍君忍著劇痛,遲鈍地看了一會,才發現那是一小片崩裂了的鋼斧刃口。
  狂刀扔下那塊斷刃,按在劍君身上最疼的地方,小心對準了斷裂錯開的兩邊肋骨,手勢很輕,將布條勒緊,這才終於出手封住劍君胸前幾處大穴,由他身邊的那個郎中敷上藥物。
  兩人忙了半天,隨著血流漸緩,疼痛也慢慢減輕。
  「行了,血已止住……你出去吧。」
  那郎中回了一句,「脈搏都不怎麼跳了,血自然止住了。」
  「出去。」
  那郎中說的倒是事實。劍君自己都感到自己心跳越來越慢,眼前盡是影影綽綽的黑影,只有狂刀那張濺滿鮮血的臉依然清晰。
  看見狂刀的神情,他也知道自己狀況不妙……狂刀雙眼赤紅,一副想殺幾個人的樣子。
  劍君動了動手指想觸碰他,這才認出指間的觸感,他在疼痛之際抓緊的原來是狂刀的長髮,但此時手指僵直,卻鬆不開。狂刀臉上擠出了一個很勉強的笑容,伸手把自己的髮梢從劍君指間拯救出來。
  他望著劍君乏力蜷曲的手指,沉默很久,「你不該為我擋那一斧。」
  雖是扯動了嘴角,劍君一時卻說不出話,只是淡淡一笑。
  「你的心脈沒有全斷……」狂刀說到此處,突然再也說不下去,順手抓了塊布,低下頭抹拭著自己頭臉濺上的鮮血,似在逃避什麼。
  「生死有……命,算了,別放在……心上。」
  狂刀停下了抹拭的動作,把那塊血布緊緊攥在手上,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劍君,你有沒有什麼事,要我替你去辦的?」
  劍君搖了搖頭,「以此微軀酬知己,我這一生……也夠了。」
  狂刀不再開口,只是望著他,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別這樣。」劍君還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卻難以開口。他胸前被鋼斧劈了一道很闊的口子,兩邊的肺都浸泡在血水中,就快把他自己溺死,眼下出氣多、進氣少,還能保持清醒已是奇蹟。
  他用盡全身氣力,深吸一口氣,勉強開口,「……狂刀,你可以放我走了……」
  「……胡說!」狂刀驀地跳起來,站在床邊惡狠狠瞪著他,突然用衣袖抹了把臉,「我真是……我不該放任你在這等死,坐以待斃,簡直莫名其妙!」
  劍君一時難以理解,「什麼?」
  「我不甘心!」
  他發了一頓脾氣,撕開了一條床單,在尾端牢牢打結綁成布帶,又回頭望了劍君一眼,「你還能再撐下去,對不對?」
  劍君看著狂刀發起牛脾氣,反而覺得寬慰,「當然。」
  事實上,他傷勢太重,現在硬要移動他,無疑是找死。但既然狂刀願意搏一搏,那劍君也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讓狂刀賭一把。
  「去雲渡山吧,說不……說不定前輩在呢。」
  ◇
  洛子商曾跟狂刀八卦過劍君,「是嗎?那劍君的性格怎麼樣?」
  「欠佳。」他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洛子商忍俊不住笑出來,狂刀連忙改口,「咳,我是說,他個性很倔,膽子大、硬脾氣。」
  劍君脾氣很硬,但比他脾氣更硬的,是他的命;而劍君膽大包天,比他膽子更大的,也是他的命。
  他一直拖到雲渡山下才堪堪斷氣,而一頁書剛好站在山下,彷彿命中注定。
  ◇
  「你這臭小子,命真的夠硬。」
  狂刀四處打聽,找舊市鎮的老匠人搞了兩大桶的生漆,又花了十幾天時間慢慢收水、攪拌、曬製,失敗了兩次,才弄出了小半桶漆精。那些漆精總共分成六次,緩緩髹上他如今手裡那塊兩吋長的薄木雕片。
  「我說了不方便……」
  「我也說了,這玩意兒業已髹上漆精,防水防油防火,不腐不壞不裂,絕對礙不了你的事。總之你給老子牢牢戴著,永遠把這件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劍君無計可施,攤了攤手。狂刀氣呼呼地把那塊木雕片掛在劍君頸上,一邊掛一邊叨叨絮絮。
  「永遠不許再做那種蠢事!」
  他把玩著指間雕成斧頭形狀的那塊木雕片,嘆了口氣……沒想到這最討厭的兵器,竟然要他戴一輩子。
  「我真的很討厭斧頭,」劍君眉眼含笑,「真的很討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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