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1-16 1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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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太熱了吧……」
一踏出陰涼的大廈,盛夏的暑氣立刻伴隨蟬鳴撲面而來,少了遮蔽物,直曬的高熱隨即讓人頭昏腦脹,棕髮的男人低聲嘟囔著,一邊尋思紀錄該如何呈現方才會談的內容,一邊加快腳步走向刻意停放在幾個街區外的交通工具。

這裡是有些年頭的住宅區,並林排列的老舊公寓滿是住戶,由於缺乏專用的停車空間,周遭本就狹窄的巷道因此車滿為患。
花費好一番功夫,男人在小巷內的眾車中找到自己藍黃配色的機車,當終於排除萬難,救出卡在夾縫之間的愛車,並重回稍稍寬敞一些的道路時已然汗如雨下。
「嘖、又刮到了。」
跨上機車前,男人心疼地摸了摸已經累積數道擦痕的右側護蓋,猶在為之哀悼,就聽煞風景的吆喝劃破午後的寧靜,「停下來!別跑!」

男人下意識環顧四周,他想過或許是鬧上馬路的家務事,又或許是膽敢在光天化日下行搶的劫匪,卻怎麼也沒料到闖進視界的竟是一台疾駛而來的白色轎車。
駕駛不知是吃錯什麼藥,空間不足的巷道內橫衝直撞,以浩大的聲勢帶倒成片機車。
「搞什麼……」
眼見自己即將成為下一個受害對象,男人顧不上多想,慌亂之際只來得及匆匆跳下機車。

「碰!」
男人踉踉蹌蹌地閃身躲回一旁的小巷,還未站穩,就聽一聲巨響傳來,然後是急剎導致的刺耳聲音。
驚恐地望向聲源,只見愛車被迎面撞倒在地,顏色鮮豔的車殼凹陷,不知什麼用處的零件散落一地,蛇行的肇事車輛終於安分下來,後方停著另一輛黑色轎車。
那個霎那,意識到自己躲過一劫的男人頓時暑意全消,後知後覺地嚇出一個激靈。


「下車!」
一名男子身手靈活地竄出黑色轎車的駕駛座,來自同樣聲源的怒喝再次響起,「我是刑警大隊方宗翰,下車!林添財我叫你下車!」
自稱是刑警的方宗翰站在毀損嚴重的白色轎車旁,舉著槍要求駕駛下車。
雙方僵持數分鐘,車門總算由內開啟,傳出另一把相對蒼老的男聲,「警察大人冤枉啊,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你幹嘛把車子開得飛快?你一路蛇行,還把路邊的機車撞成這樣,你看你——靠!」
方宗翰話才說到一半,就見林添財毫無預警地發難,年輕的刑警被猛力撞開,始作俑者則趁隙拔腿狂奔。

「咦?那個——」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目睹全程的男人望著林添財漸行漸遠的背影,雖說心裡焦慮,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所幸方宗翰很快恢復過來,隨即罵罵咧咧地邁步追上前,「喂!給我站住!」
想當然爾,穿著背心和夾腳拖的林添財沒有理會後方的追兵,腳底生風似的跑得飛快。

「喂、林添財。」
突然之間一把陌生嗓音憑空出現,不似方宗翰的氣急敗壞,而是彷彿一切盡如掌握的沉穩,「發生車禍事故後,肇事者沒有留下來好好處理現場,就逕自離開,這種行為就叫肇事逃逸。」
聽聞此話,身為苦主的男人點頭如搗蒜,想起自己愛車的慘況,不由得對勇於主持公道的民眾心懷感激。
「閃開!不要多管閒事!」然而被擋住去路的林添財可沒有這個閒情逸致。
「我是刑警大隊沈斂,不好意思多管閒事是職責所在。」
「我又沒有撞到人。」
「看來林先生懂法律呢,你確定差點被撞到的那位民眾沒有受傷嗎?而且你身上背著好幾條案子,忘記了嗎?」
「不要囉哩囉嗦,快給恁爸閃開!」沈斂苦口婆心,林添財卻不會因此幡然悔悟,只見後者故技重施,橫衝直撞地試圖突破重圍。
然而這一回,早已有所警戒的前者眼明手快地擒住後者,接著前傾彎腰,俐落地將林添財放倒在地。
一番騷動後,踢到鐵板的男人雙手被反扭在後腰,正扯著喉嚨哀嚎,「嗷、嗷痛痛痛!鬆手、鬆手!」

「學長,謝了。」
這是終於追上前的方宗翰,接手後續的上銬工作,「林添財你肇事逃逸、襲警加上拒捕,屬於現行犯,我依道路交通管理處罰條例及妨礙公務罪進行逮捕,你可以保持沉默也可以選任辯護人。」
「輕點輕點,會痛。」
方宗翰押著持續大呼小叫的林添財,嘴上沒打算退讓,「原來會痛,我剛才叫你不要跑你有聽嗎?」
「有人追我當然要跑,不然我要傻傻地被——」


看熱鬧顯然是人類天性,即使這段意外插曲已經告一段落,男人的目光依舊離不開不遠處的喧嘩,直到察覺逐漸靠近的跫音。
「我是警察,剛才我們在追通緝犯,抱歉嚇到你了,你有受傷嗎?」
「沒事,你們辛苦了。」
當近距離直視名喚沈斂的刑警,男人方才驀然憶起覺得對方似曾相識的原因,「咦、你是那天的——」
「那天?」
「我姓陸,陸竟人,我們上周日見過。」
「上周日……」
只見沈斂先是一愣,皺著眉頭怔忡片刻,接著雙眼放光,肅穆的面部線條因而柔和不少,「啊、你是斑比!真巧!」
「是啊,沒想到會再次碰面。」

兩人初次見面是在四天前的聯誼活動。
有鑑於結婚率日益下降,為了增進單身同仁良性互動及情感交流,女性比例較高的社會局及男性比例較高的警察局聯合舉辦聯誼,期望能夠促成幾對佳偶。
為了提高同仁的參加意願,人事單位祭出各種威逼與利誘手段。
身為同志,陸竟人向來十分自覺地避開這種獨屬異性戀者的活動,然而拗不過同事也是多年好友宋知蒨的要求,陸竟人終是硬著頭皮填寫報名表。

陸竟人早在高中即公開出櫃,參加這種抽鑰匙的夜遊活動無疑是浪費時間。
只是原則總是不敵意外,在陸竟人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仍舊有兩次聯誼經驗,扣除這一次,初次是在多年前的大學時期。
當時是因為朋友車禍受傷,陸竟人不敵好友幾番哀求,最後看在豐盛晚餐的面子上,勉強出席補上多出的空缺。
而這一次,即使相隔多年,陸竟人的性向依舊,心境自然不變。

活動當天,參加者無一不盛裝打扮,就是能夠面不改色面對相對人的宋知蒨都畫了淡妝,穿上碎花洋裝,乍看頗有幾分淑女氣息。
為此,陸竟人還出言調侃了幾句,「嘖嘖嘖,果然人要衣裝,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閉嘴!」
「等等妳可要小心別露出真面目。」
毫無意外地,換來宋知蒨齜牙咧嘴的怒視,「陸、竟、人——」
「別那麼緊張,做自己就好。」
「你倒是很從容。」
「我今天就是來郊遊的,順便看看有沒有養眼帥哥。」陸竟人聳了聳肩,衝宋知蒨笑得猶如頑皮的孩子。

聯誼的目的即是促進異性交流,為了不讓參加者落單,一般來說主辦單位在事前會嚴格控管人數,但難免有偶發狀況。
主辦單位表示有兩名女性參加者因故缺席,這意味著男性多了兩位,若是團體性的活動還沒什麼影響,然而到了男女一對一的互動環節時,問題自然浮現。
見曾有過幾面之緣的社會局總召一臉頭痛,陸竟人索性上前提議。
身為同志,陸竟人樂得放棄和廣大男性爭奪與女性接觸的機會,主動表示願意頂替其中一名女性空缺的位置,不僅毋須費心和女性客套寒暄,還能悠悠哉哉地觀察其他男性參加者。

而陸竟人就是在這個階段與沈斂相遇,「嗨、你的位置怎麼在這裡?」
「因為我懶惰移動了。」聳了聳肩,陸竟人沒有多做解釋。
「我是阿斂,在刑警大隊。」
陸竟人聞言,忍不住笑了,因為沈斂是第一個即使面對同性仍老實自我介紹的男性參與者,「我是斑比,是家防的社工。」
雖說參加者中不乏條件不錯的男性,但清楚性傾向的鴻溝有多深,陸竟人整天幾乎都心不在焉,直到此時。
掀起眼皮,陸竟人定睛打量坐在對面的男人,端正的五官,中規中矩的短髮,恰到好處的克制笑容襯托著健康的淺棕色肌膚,無疑是受女孩們歡迎的類型。
「斑比?是因為你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嗎?」
「當然不是,是因為我姓陸,有人叫我小陸。」
陸竟人翻了個白眼,不得不承認被讚美的感覺還是挺好,清楚沈斂是在開玩笑,但男人的確有一張無辜面孔和蜜糖般的嘴,能夠輕而易舉地討人歡心。


「真可惜,還以為我猜對了。」
「刑警先生,看來你的運氣不佳。」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工作並不是全憑運氣,當然還是有些機率成分,但你知道的。」
讓男人故作無奈的表情逗笑,路竟人也起了好奇心,「所以你平常的工作內容就像電視演的那樣,拿著槍碰碰碰的抓壞人?」
「有些沒錯,但有些誇張了。」
「像是哪些部分?」
「最經典的一個,你知道槍托根本無法把人打暈嗎?」
陸竟人詫異地瞪大眼,忍不住低聲驚呼,「真的假的?可是我看電影都那樣演,還是因為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察覺時光飛逝,陸竟人不禁笑道:「嘿、其實你不用這麼認真和我聊天,一直說話不累嗎?」
「和我聊天很無聊嗎?」
「或許是因為我比較想和女生聊天。」陸竟人故意如是說道。
沒想到沈斂老實得過分,想也不想就立刻提議,「抱歉是我疏忽了,還是你和我換位置?你就可以輪流換桌了。」
「我開玩笑的。」面對男人不加思索的善意,陸竟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推辭,「你忘了今天的女性參加者有八成都是我的同事,我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可是——」

「你住這附近?」陸竟人猶沉浸在回憶中,思緒就被相同的男聲打斷。
「沒有,我來家訪。」陸竟人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識別證晃了晃。
「對喔、你是社工,記得你是在社會局?」
「對、我在社會局的家防性保組。」
「那你可能要先和辦公室聯絡。」只見沈斂抬頭環顧滿地無辜受波及的機車,朝陸竟人面露歉意,「車禍部分我已經通知交通隊來處理,但看這情況做筆錄需要一點時間。」
陸竟人垂眸望向自己殘破的愛車,欲哭無淚地嘆了口氣,「說的也是。」
面對這種衰事,身邊有人陪伴的確幫了大忙,即使兩人只有一面之緣,也足以安撫陸竟人繃緊的神經。

就在陸竟人打電話回報災情之際,便聽一旁的沈斂再次揚聲,「小方,你把人先帶回去。」
「學長那你呢?」聲音來自黑色轎車旁的方宗翰,顯然久候多時。
「交通隊過來接手前我留在這邊維護現場,等等和斑──不……,總之我會和陸社工一起回去。」
「咦咦咦、什麼?」
一邊和同事抱怨,一邊同時偷聽男人說話的陸竟人困惑地眨了眨眼,反應不及的結果就是既沒聽懂沈斂的意思,也沒有聽清督導在電話另一頭交代些什麼,「抱歉抱歉、督導妳剛剛說什麼?」





喔耶,想開很久但也延宕很久的坑終於順利開始了!!!
這次是刑警X社工的故事
之前有寫過番外,終於要補上他們的正篇了

是一個因為聯誼而認識的CP
希望大家會喜歡~

本文最後由 Calix觴君 於 2024-4-22 11:17 編輯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1-22 11:05:33

CH1-1


常言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明天的太陽依舊會升起,這意味著歷劫歸來的陸竟人即使驚魂未定,還是得克服暫時沒有代步交通工具的難關,一如過去每一個身為社畜的日子。
於是陸竟人一大早就和學生們擠上公車,接著在總站更換接駁車。
經過一番舟車勞頓,騎車不用十五分鐘的車程硬是花費半個小時總算抵達眾多市政大樓聚集的所在位置。

陸竟人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出電梯,打卡進入辦公室,才剛入座,都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聽右側傳來刻意拖長音調的呼喚,「陸竟人——」
慢悠悠地轉動辦公椅,陸竟人斜眼望向一旁穿著輕便的女同事,「一大早發什麼瘋?」
「我就是快瘋了,我亟需飲料來撫慰疲憊的心靈。」
「願聞其詳。」
「我真的不懂,那些男性生物難道只能依賴長輩圖溝通嗎?」宋知蒨雙手抱頭,咬牙切齒地低吼。
「什麼?噢妳是說那天聯誼之後哈哈哈哈——」陸竟人一怔,意會過來後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笑得淚水都湧出眼眶。
「再給你三秒鐘,三、二、一。」
在宋知蒨警告意味濃厚的注視下,陸竟人抿了抿唇,硬生生止住牽動嘴角的衝動,「咳咳、那些警察大多只有二十歲出頭,應該不至於吧。」
「又不是全都警察。」
「也是。」聞言,陸竟人只能無奈聳肩。
聯誼雖是由社會局和警察局主辦,但為了避免人數不足,當日的活動同樣也對外開放報名,所以在三十四位的參與者中,有約莫半數並非相關單位的同仁。

「如果真的覺得不適合就別勉強。」
宋知蒨長出一口氣,重重靠上椅背,仰頭望天,「我看單身就是社工的宿命……」
「妳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沒看到個案的對象都一個接一個換,我們就是想找個小鮮肉都那麼難。唉我就是人太好,就算看到那些無聊訊息都覺得應該回覆。」
「不然乾脆冷處理?」
「我有……」
瞧見好友氣若游絲的模樣,陸竟人不由得好笑,「完全沒有正常人嗎?」
「還是有啦,只是話不投機……你自己看……」
接過宋知蒨的手機,陸竟人垂眸掠過對話框內生硬又尷尬的訊息,不由得同情地伸手輕拍友人的肩,「那個、我記得當天妳不是跟十九號和二十三號聊得挺開心。」
「很顯然那只是曇花一現的假象,我和那些人除了自我介紹和工作說明以外就沒有共通話題了。」
「畢竟工作話題最安全了……」
陸竟人認同地點了點頭,話題終了的同時將目光重新移回電腦螢幕上的系統畫面,在將會談內容轉化成文字紀錄的過程中,一抹頎長身影悄然浮上腦海。
昨日意外發生後,陸竟人在沈斂陪同下完成筆錄,並搭乘交通警察大隊的便車返回市府,整個過程花費將近兩個小時,期間打發時間的閒聊全是工作。
直到電梯在中途停下,沈斂無比自然地回頭與自己道別,陸竟人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刑警大隊和家防中心確實同在一棟大樓,前者在四樓,而後者在六樓。


「竟人、竟人……喂、陸竟人!」
「什麼?」陸竟人傻楞楞地看著宋知蒨眨眼,一臉懵然。
「督導找你。」
陸竟人連忙起身,衝佇立在自己桌邊的社工督導李青玫笑得尷尬,「抱歉督導,我在打紀錄,什麼事嗎?」
「有一案重複進案的舊案,之前是由你主責,但你昨天才發生車禍,我在考慮是不是要請其他人負責。」
「沒事,我可以。」

李青玫沒有立刻同意,而是直勾勾盯著陸竟人猶豫半晌,才做出決定,「那就麻煩你了。」
「陳建宣?真的是老熟人,都已經第幾次了。」接過公文夾,打開一看,熟悉的名字隨即映入眼簾。
「系統顯示這兩年來他已經第四次進案,但專調組評估個案的生活方式存在一定風險,所以有開案必要,但也不排除個案刻意謊報的可能性。目前人在派出所,你騎車小心。」
「好、我會再確認他的狀況。」陸竟人不忘嚷嚷著為自己平反,「不過督導昨天那是不可抗力,妳不要說得像是我可以自己控制。」

簡單瀏覽專調組提供的資訊,陸竟人在系統上送出出差申請,又向管理公務車的同仁打過招呼,最後和同是性侵害保護組的同事交代了一聲,便拎著安全帽出發。
約莫半小時的車程,陸竟人抵達陳建宣所在的派出所,在員警的引導下,才剛推開偵詢室的門,不滿的高呼就從門縫傳出,「我剛才就說過了,有人強暴我。硬上我,懂嗎?」
「你認識對方嗎?」面對陳建宣高漲的情緒,負責做筆錄的員警相當不以為然。
「不認識。」
「你有受傷嗎?」
「沒有。」
「事發地點在哪裡?」
「中央公園的廁所。」
「事發的時間是什麼時候?」雖未明言,但中年員警的口吻難掩輕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坐在桌子對面的陳建宣是犯罪嫌疑人。
身形清瘦的男人就是再遲頓,面對如此顯而易見的惡意也不可能沒有察覺,本就不耐煩的陳建宣越發惱火,「昨天晚上,大概九點多。」
「有人可以作證嗎?」
「就說沒有了,一樣的話你是要問幾次?」
「什麼都沒有,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唬爛!」
火藥味在連珠炮似的一問一答之間逐漸疊加,直到劍拔弩張的氣氛達到緊繃的臨界值,然後驟然爆發,「幹!我怎麼知道,你是警察你要想辦法吧!」
「你平常就四處亂搞賣屁股,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幹!他上完沒付錢就是強暴!」青年氣得拍桌,一張白皙的臉脹得通紅。
陳建宣是居無定所的無家者,三十多歲,平常在火車站附近活動,根稱除了打零工,偶爾也會出賣身體賺取生活所需的費用,對此轄區的員警自然清楚,但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你現在是承認賣淫嗎?」
聽到這裡,陸竟人心頭暗叫不好,深怕另生事端,連忙出聲打斷,「哎哎哎、大哥等等你先等一下!每個人面對性侵經驗都有不同反應,我的個案顯然因為衝擊過大,所以講話才會有點顛三倒四,陳先生他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
「我是家防中心的社工,先讓我和他談一談可以嗎?」陸竟人擋在陳建宣身前,定神直視坐在跟前的中年員警。
在近幾年積極宣導下,警檢敏感度提升,處理性侵害案件的素質已經大幅進步,然而面對例如陳建宣這種非典型的被害人,部分網絡人員依舊不友善。

有些年紀的員警沉默了三秒鐘,接著敞開雙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好啊,談。」
陸竟人見對方似乎沒打算迴避,索性再次開口,「我的意思是,就我和他兩個人、私底下、談一談。」這回刻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強調,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然後碰撞,似乎在進行無聲的較量。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不甘不願地收回目光,重重將筆錄蓋上,「呿、有什麼好談的,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
所幸員警抱怨歸抱怨,仍然先行離開,將偵詢室留給陸竟人。





偷薪打稿,順利滑壘更新!!!
這次小陸社工到派出所出差啦
這次沒有沈警官的戲份,不過下次更新他就會出現了~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1-27 13:50:41

CH1-2




陸竟人盯著虛掩的門又看了片刻,確認並無異狀,這才在陳建宣對面的位置坐下。
「陳先生。」
「哎呦,這樣真的很不習慣,社工你還是直接叫我牛奶。」
陳建宣前一次進案是在五個多月前,從男人的反應來看,顯然對陸竟人還留有印象,毋須費力建立關係當然是好事。
配合對方要求,陸竟人改口,「那麼牛奶,你願意談談事情的經過嗎?」
「明明說好了一次兩千,結果那個王八蛋提上褲子就不認帳,媽的臭雞巴!社工,不是你情我願就是強迫了吧?」
聽聞這番似是而非的詭辯,陸竟人沒有表示認同或反對,而是另起話題,「所以你認識對方嗎?」
「見過幾次啦。」不是只有陸竟人會迴避問題,陳建宣同樣沒有正面回應。

「我先幫你安排去醫院驗傷好嗎?」
「不用啦,去醫院太麻煩了。」
「若是後續進入訴訟程序,有驗傷證明比較容易舉證。」
「不要不要,我之前聽那個誰說過,告他的手續很麻煩很複雜,還要好幾年。」
陸竟人盯著陳建宣看了幾秒,心裡有了猜測,卻沒多說,「打官司的確很漫長很辛苦,但採取法律途徑是你的權利。」
陳建宣多次因為性侵害被通報進案,只有第一次由急診室通報,也只有第一次完成驗傷。
時至今日,陸竟人依舊記得當時與陳建宣初次見面的場景,男人枯坐在病床上,本就白皙的面上毫無血色,彷彿沒有靈魂的人偶。
驗傷報告顯示其病人服下傷痕累累,協助驗傷的醫師推測施暴者很可能不止一人,雖然從採集的生物樣本中證明了一點,但男人對於案情依舊諱莫如深,無法鎖定犯罪嫌疑人,再加上缺乏監視器畫面等相關事證,檢察官想提告也苦無對象,於是該案只能做不起訴處分。
然後兩年內,陳建宣接連進案,只是與初次不同,態度轉為從容的男人拒絕驗傷,似乎另有打算。

「免啦!社工你幫我申請補助比較實在。」
所謂三折肱而成良醫,陳建宣和許多長期在案服務的個案相同,早已熟悉社工的服務流程,直接開口要求。
陳建宣是無家者,打零工度日,帳面上根本沒有所得資料,毋須審核也清楚對方符合緊急生活費用的補助身份,不過陸竟人沒有直接答覆,「最近工作不順嗎?」
「唉呦加減啦,但是時機歹歹,沒有每天在過年。」

「雖然很辛苦,但為了生活還是要盡量去做。」
在街頭討生活的無家者自有一套求職網絡,陳建宣是列冊的遊民,求職自立並不屬於陸竟人所負責的性侵害保護業務範疇,即便希望對方能夠收入穩定,也僅能口頭提醒,最多和局裡負責遊民業務的同仁打聲招呼。
「有啦,像什麼舉牌子還是發傳單我都有做,但是錢那麼少,吃飯都不夠,社工你要幫我申請補助喔。」
面對目的再明確不過的個案,陸竟人語帶保留,「我會提出申請,但是無法保證通過。」
「可是──」
陳建宣猶想討價還價,偵詢室的門就突然讓人推開,方才離去的員警站在門外,板著一張臉,「檢座到了。」
「好。」
陸竟人移動座位到陳建宣身旁,不忘低聲耳提面命地提醒,「稍微控制一下脾氣,你應該也不想節外生枝吧?」性交易涉及社會秩序維護法,可大可小,站在個案立場上,陸竟人當然不希望陳建宣觸法。
「好啦好啦。」
也不知道陳建宣是否理解陸竟人的一片苦心,但終歸是得到了準話。





檢察官問案過程一切順利,但今天這一趟出勤加上往返路程,仍舊花費陸竟人半天時間。
「今天如何?」出言關切的是宋知蒨。
「個案宣稱不認識相對人,但是──」陸竟人沒把話說完,而是對聲源勾唇微笑。
「噢、看來是老樣子,打算私了。」
「多次進案的個案學會這種偷吃步就算了,到底其他案子都是誰幫忙出主意?」
在過往經驗中,部分受害者不願訴諸冗長的法律途徑,而會私下與相對人接觸尋求和解,然而妨害性自主屬非告訴乃論,並無和解一說,但有些犯罪嫌疑人可能因為不諳法律,或禁不起威逼利誘,而選擇花錢消災,對於亟欲獲得補償的個案而言,確實是不失效率的好方法。
理解不代表認同,同理亦不代表支持,之於社工,維護個案最佳利益是基本的工作原則,陸竟人雖然清楚箇中原由,卻只能尊重個案選擇。
每每這種時候陸竟人都會感嘆生命何其強韌,在任何逆境都能發展出獨特的生存方式。
「不是親朋好友就是網路,畢竟很多性保個案能力很強。」
陸竟人嘆了口氣,撥通局內的號碼,「希望我這位陳先生也能有穩定就業的能力。」


先是聯絡社會救助科的同事了解陳建宣近日的情形,又將出勤前打到一半的個案紀錄完成,然後打開公文系統,處理這幾天累積的急件。
當陸竟人從彷彿沒有盡頭的工作中回神,這才驚覺已經超過六點半。
「糟糕!」
草草將桌面四散的資料一股腦塞進公文夾內,陸竟人抓起手機、隨身背包和安全帽,匆匆向同事道別,「我先走了,掰掰。」
十分幸運地,打卡後的陸竟人順利滑壘趕上差一點就要合攏的電梯。


呼——
陸竟人在心頭長出一口氣,手上也沒閒著,拇指在手機螢幕上飛快舞動,將訊息傳出,「我下班了,你到哪了?」
腳尖無聲點地,既是在緩和情緒,也是在消磨等待回覆的過程,卻不想陸竟人等來的竟是一把低醇的悅耳嗓音,「哎、陸社工。」
聲音來自正前方,陸竟人下意識抬頭,「沈警官。」與沈斂對上視線的同時,恰好瞧見電梯在男人身後關上。






一邊寫小陸的工作內容,一邊覺得是否太沉悶,但又覺得得寫出來才合理XDD
在各種拉扯之下小陸終於下班了~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1 20:09:18

CH1-3




「昨天很抱歉,你的車還好嗎?」
「還能修,不過機車行說車台歪掉了,前蓋、護蓋和側蓋也要換掉。」提及愛車的慘況,陸竟人無奈地頹下雙肩。
「大概要多久會好?」
「要等車台到貨,推估至少要半個月。」
「那這段時間你要怎麼上下班?」
痛處被沈斂提及,陸竟人撇了撇嘴,只能苦中作樂,「坐公車,剛好可以重溫青春的回憶。」
「真的非常不方便。」
「還可以啦,平常如果要出外勤有公務車。」
兩人的話題告一段落,電梯也正巧也抵達一樓。

「那我就先——」
走出大樓,陸竟人正欲道別,就聽男人如是說:「我送你吧,你住哪裡?」
聞言,陸竟人戛然停下腳步,為沈斂的提議感到詫異,「不、不用了。」
「別客氣,雖然撞到你的是林添財,但我也有責任。」
「我不是客氣,我今天和朋友有約,他會來載我。」
「難怪你會拎著安全帽。」
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向勾在肘彎處的安全帽,陸竟人意會過來,「對、他應該快到了。」
語音落下的瞬間,手機就響了。

朝沈斂投以一記歉然的目光,陸竟人側身接通來電,「喂、大紳,我剛才工作耽擱了一下,你已經到了嗎?」
「竟人抱歉,我在路上出了點狀況,我怕趕不過去。」
聞言,陸竟人不自覺提高聲量,「什麼狀況?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剛好目睹一場連環車禍,現在路上亂成一團,我等等還要去警察局做筆錄,不知道要多久。」
「你沒受傷就好,今天就算了,我們改天再約。」聽聞友人平安無事,陸竟人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總算恢復平坦。
「竟人抱歉,臨時放你鴿子。」
「沒事沒事,這是非預期的突發狀況,你先好好處理你那邊,不用擔心我。」
結束通話前又費了一番口舌安撫鄭唯紳,最末陸竟人盯著畫面歸於黑暗的手機,忍不住暗嘆或許該找時間和友人一起去拜拜。

「你朋友還好嗎?」
陸竟人循聲回過頭,沒想到沈斂還未離開,「他沒事,就是運氣不太好,目睹車禍所以要做筆錄。」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麻煩,我坐公車回去就……」
望向男人身後,陸竟人不禁一怔,既是因為沈斂並非還未離去,而是去而復返,亦是因為對方身後那一輛格外吸睛的交通工具,一輛通體漆黑、唯有油箱是白色的檔車。
之於重型機車,陸竟人只是能夠區分黃牌和紅牌差別的程度,遠遠稱不上狂熱,然而男人愛車似乎是天性,美麗的尤物近在眼前,難免目不轉睛。
「你安全帽都拿在手上了,搭便車怎麼樣都比和學生擠公車舒——」
沈斂好像說了些什麼,但男聲聽在耳中猶如模糊不清的背景音,陸竟人只是傻乎乎地點頭附和,「喔……」
「那上車吧。」
「咦、什麼?」
「我說,借你騎一下。」
「真的嗎?」
陸竟人雀躍得雙眼一亮,「不、不對,我沒有紅牌的駕照。」但理智很快在下一秒回籠,察覺沈斂是在開玩笑,陸竟人原先上揚的嘴角撇了下來。
「雖然不能騎,但可以坐一趟過過乾癮,怎麼樣?」
理智雖然清楚應該盡量避免造成他人麻煩,陸竟人終究不敵誘惑,鬆口同意。





然而陸竟人很快就為自己的鬼迷心竅感到後悔。
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有相當比例的重機總是將車尾較高,乘客最舒適的姿勢自然是不做任何抵抗,順勢向前緊貼騎士。
只是陸竟人實在不認為兩人的關係適合這種過分親暱的姿勢,為了保持平衡,只能艱難地抓緊後扶手穩定身勢。
「過橋繼續直走,到底看到公園後右轉,然後一直直走。」
越是提醒自己不要過度在意,就越是無法忽略隱約傳來的體溫和體味,若有似無的男性麝香味盈滿鼻腔,存在感十足且揮之不去,陸竟人屏著氣側著臉,就這麼以無比彆扭的狀態一路顛簸。
上下班的尖峰時間車潮眾多,就是相對靈活的機車仍免不了受限,頻繁需要煞車的結果就是陸竟人時不時因為反作用力向前滑動撞上沈斂,接著尷尬地往後退。
這個循環幾番反覆,在歷經二十多分鐘的折磨後,益發熟悉的畫面映入眼簾,宣告陸竟人的磨難即將終了。
「到了,便利商店那邊停車,前面就是了。」
「先生,你指定的地點到了。」
當機車好不容易停下,陸竟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車,「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一趟。」
「應該的,是我們造成你的困擾。」
「那、掰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拎著安全帽,陸竟人向沈斂揮手道別。

尋思著沈斂確認返程路線後就會掉頭離去,沒想到男人突然自手機螢幕抬頭,「對了、陸社工!」
「什麼事?」
「你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我打算吃一吃再回去。」
「前面直走巷口左轉有鵝肉飯、牛肉麵、羹麵、藥燉排骨、枸杞土虱之類的。」算是作為搭便車的感謝,陸竟人介紹得十分詳盡,「剛才轉彎那條路上有炸雞店和漢堡店,如果不想吃速食的話還有小火鍋、蚵仔麵線、拉麵、烤鴨,總之滿多選擇的。」
「那你吃飯了嗎?」
「還沒。」
「那走吧。」
「走去哪?」
「吃飯啊,一個人吃飯多無聊。吃小火鍋如何?還是你想吃什麼?」男人的語氣滿是理所當然,絲毫不認為自己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何其唐突。
面對出乎意料的邀約,錯愕的陸竟人杵在原地,正忙於消化資訊而無暇反應,「呃……」
「走啊,你負責指路。」
始作俑者顯然並不在意陸竟人的沉默,語氣爽朗地揚手招呼,完美詮釋所謂的趕鴨子上架。


身為迫於無奈的鴨子,陸竟人直到坐在熙熙攘攘的平價火鍋店內,鍋內食材都已吃去大半,猶在困惑事態為何會發展至此。
「你還要飯嗎?」
「不用,我差不多飽了。」
瞟了沈斂手中第二碗的白飯一眼,陸竟人將自己尚未吃完的肉片推向對方,「如果不介意,這裡還有一些肉片。」
「謝了。」
沈斂也不客氣,一筷子夾起所有肉片在沸騰的鍋裡涮了涮,片刻後夾出水面,沾取醬汁,也不管仍冒著白煙就直接放進嘴裡,接著又扒了一口白飯。
只見沈斂輕鬆解決額外加點的王子麵、兩份肉片和數種綜合配料,男人食量驚人,但進食的速度很快,一口接一口,急切卻不狼狽,陸竟人不得不承認沈斂的吃相有促進食慾的效果,再普通不過的晚餐在男人的影響下似乎也變得好吃起來,當然,前提是胃部仍有空間。

一般情況下,吃完一份個人小火鍋對陸竟人而言並不困難,只是在沈斂的盛情邀約下,陸竟人一時衝動多點了些許食材,於是造就此時的結果。
陸竟人看向自己仍殘有漏網之魚的不鏽鋼鍋,嘗試多吃了幾口,在艱難地吞下兩塊火鍋料後便放棄地擱下筷子,果斷轉戰甜品。
站在冰櫃前,陸竟人替自己挖了兩大球冰淇淋,淺綠色的薄荷巧克力和粉色的草莓將平淡無奇的紙杯襯托得格外賞心悅目,雖然入口的冰涼香精味十足,但糖分總能撫慰人心。
以冰品為晚餐畫下句點,酒足飯飽的陸竟人見沈斂仍在用餐,索性慢悠悠走向洗手間當作消食。

待到陸竟人慢條斯理地重回座位,便驚覺沈斂不僅風捲殘雲似的清空鍋內所有食物,甚至搶先一步結清帳單,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一切周到合宜,讓人挑不出毛病。
「你——」
見狀,陸竟人傻愣著,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原先陸竟人尋思可以藉此機會感謝沈斂的便車,怎料男人的動作更快,自以為完美的盤算全都付諸流水。

「吃飽了嗎?」
「嗯。」陸竟人點頭。
「那走吧,送你回去。」
「好。」陸竟人又一次點頭。
面對沈斂,陸竟人似乎只有點頭附和的份。
男人的態度看似和煦,卻隱隱透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強勢,令人難以拒絕,對此,陸竟人的感受談不上不適,只是有些彆扭。


*


陸社工各種被牽著走ww
覺得容易被誘惑,然後有口難言的小陸很可愛(自己說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5 16:05:05

CH2-1






在容納上百名員工的偌大辦公室中,一聲呼喊自左後方的區塊響起,「竟人電話。」
「誰?」陸竟人從螢幕中抬起頭,隔空眺望組內今天值班接電話的同事。
「應該是你那位熟客。」
「謝了。」陸竟人瞭然地點了點頭,朝一旁竊笑的宋知蒨扮了一個鬼臉。

拿起話筒,陸竟人按下話機上正在閃爍的按鈕,「喂、家防中心您好,敝姓陸。」
「社工,是我啦,牛奶。」
「請問有什麼事嗎?」
「社工我的補助下來了嗎?」
一如以往,陳建宣關切的重點是補助金何時能入袋,而這種時候,個案通常不會反思自己進案不過是三天前。
「我已經送出申請了,但審核沒那麼快,保守估計要至少一個月。」熟知對方的習慣,陸竟人不敢把話說死。
「不能快一點嗎?通融一下,我手頭有點緊。」
「我有麻煩東哥介紹工作,沒有幫助嗎?」
東哥是局內遊民業務的承辦人,前些天陸竟人正是為此特地致電關切。
「有啦,我有去發傳單。」
提及就業議題,陳建宣明顯不願多談,很快便主動結束對話,「啊我還有事,過幾天再打來。」
「申請結果出來我會通知你,再見。」雖然清楚多說無益,陸竟人仍懷抱著陳建宣或許能夠聽懂暗示的微小希望。


陸竟人剛放下話筒,就聽女聲傳來,「我猜一個禮拜。」
「妳高估了,最多三天他就會再打來問進度。」拿起手搖杯狠狠吸了兩大口,陸竟人嚥下嘴裡的珍珠,語氣無奈地感嘆,「明明知道需要時間,為什麼還是要一直追問,催促也不會比較快啊。」
「有問有機會啊。」
「事實上,真相沒有讓我比較好受。」
「我以為你今天早上已經深刻體會過這點了。」
「啊——妳不要提醒我,我還沒連絡上陳紫媛,她爸媽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想起煩心事,陸竟人崩潰地搔亂早晨特地吹整的髮型,忍不住哀嚎。

宋知蒨指的是陸竟人今日上午收到的不起訴處分書,該案是三個多月前由醫院通報進案。
個案陳紫媛就讀大學二年級,雖已成年,但在雙親眼中仍是孩子,陸竟人猶記在驗傷和訊問過程中,案父母的情緒甚至比個案本人更加激動,後者默默流淚,而前者二人則忙於斥責個案穿著暴露何其不檢點,上夜店喝酒又是何其不自愛。
比起關切陳紫媛的狀況,案父母更加在意加害者的身份,現場的原音回想起來依舊猶言在耳,「我們要告死那個王八蛋!讓他知道我們陳家不是好惹的!」

在雙親輪番轟炸之下,個案終於支支吾吾地吐出答案,陳紫媛指認加害者是當晚前來搭訕的男性,想當然爾,又換來案父母一陣七嘴八舌的怒罵。
陸竟人當然看得出陳紫媛情緒低落,試圖勸阻怒不可遏的雙親冷靜一些,但效果甚微,最後還是檢察官忍無可忍出聲喝止,吵吵嚷嚷的鬧劇方才有所停歇。

陳紫媛事發後直接到醫院驗傷,相關證據理應保留完整,孰料經過比對,個案體內採集的精液竟與檢察官命嫌疑人吳信恩提供的DNA不相符。
原先乍看罪證確鑿的案情,突然一個逆轉,檢察官做出不起訴處分。
雖然遺憾,但陸竟人可以理解檢察官因為證據不足,欠缺定罪可能性而做出如此處分,但家屬卻無法這般豁達,更何況案父母一直以來耿耿於懷,亟欲向加害者求償。
而今結果出爐,訴諸怒火的對象消失,案父母高漲的情緒必定會回歸陳紫媛身上,原先經過多次親子諮商,案家緊張的親子關係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現在怕是又要被打回原形。


不知是幸亦是不幸,就在陸竟人下班前最後一次嘗試時,陳紫媛的電話終於打通了。
正如預期,陳紫媛同樣收到了處分書,即使隔著電話也能聽出對方濃厚的鼻音和哭腔,「嗯、我知道,還好。」
「那媽媽他們呢?」
「他們──」
陳紫媛話還沒說完,另一頭就傳來一陣混亂,聽不清明,但隱約能夠辨別似乎有數道聲音不知為何事爭執不休。

「喂?喂,陳小姐?」
陸竟人等了約莫兩分鐘,話筒總算再次傳出回應,「喂,陸社工嗎。」雖是女聲,但明顯有些年紀,應是陳紫媛的母親,電話終究易主了。
「是、陳媽媽,你們還好嗎?」
「好個屁!那什麼不起訴處分書搞錯了吧,他們搞錯了吧!是不是有人把東西調包了?不可能啊,一定是搞錯了!我要去跟檢察官說他搞錯了!」
「陳媽媽,我們先冷靜下來。」見案母絮絮叨叨地自問自答,陸竟人不得不出聲打斷對方。
「怎麼可能冷靜!怎麼會這樣,那傢伙明明對紫媛……對我女兒……出了這種事情結果檢察官還不處理,他可以這樣嗎?他是不是收了那個渾蛋的錢?」
聽聞越發離譜的指控,陸竟人連忙拋出另一個選項,「若是檢察官認定證據不充分,的確有可能會做不起訴處分,如果陳媽媽對處分不服,可以在十天內聲請再議。」
「你說什麼再議?」
「對,就是要求檢察官重新調查案件。」

「可是那個DNA的結果……」
因為知曉可能的發展,陸竟人一直刻意避談此事,直到案母主動提及,果不其然,案母找到機會隨即發難,「到底怎麼會不符合!我們逼問也好,好聲好氣也罷,結果她只會哭,連個屁也說不出來!」
「陳媽媽我知道妳心疼,但我們要給紫媛一點時間。」
「我們給的時間還不夠嗎!都已經好幾個月了,她休學以後,除了去諮商幾乎沒踏出家門,在家裡什麼事情也沒做。」
「紫媛受了傷,但她很努力在讓自己變得更好,心理師說紫媛有慢慢在進步。」
陸竟人這頭苦口婆心地規勸,案母在另一頭則連珠炮似的抱怨,「要不是因為她穿著跟破布一樣的衣服,出門勾三搭四,怎麼會出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生出這一個不要臉的東西!給人糟蹋了,結果連那個王八蛋是誰都搞不清楚!」
案父母都個性急躁,脾氣一上來就容易口出惡言,進而造成親子衝突,過去幾個月的親子諮商針對這部分努力了很久,原先已經稍有進展,而今看起來算是白做了。
「紫媛就在旁邊,她聽到妳這樣說會難過的,記得嗎,我們討論過要盡量換個說法,讓紫媛了解妳們對她的支持。」
「要不是支持她,我們早就把她趕出家門了!」
面對舊習難改的工作對象,心力交瘁的陸竟人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妳們很心疼紫媛將自己置於危險的環境,但那不是受傷的理由,現在紫媛需要家人的支持和鼓勵,我們要讓支持和鼓勵取代指責。陳媽媽妳們都是紫媛重要的家人,妳們的支持比什麼都──」

待到好不容易按捺案母的情緒,成功掛斷電話時已經將近七點,口乾舌燥的陸竟人將馬克杯內的水仰頭飲盡,歷經長時間的電話會談,也沒了繼續加班的心情。
匆匆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陸竟人將隨身物品收拾妥當,恰好與宋知蒨一塊踏出辦公室。


「還是我們陸社工厲害,可以滔滔不絕地講那麼久。」
「別說了,想到就好累,我等等一定要大吃一頓安慰我可憐的耳──」
閒聊中,宋知蒨和陸竟人才剛並肩走出電梯,就聽男聲響起,「陸社工。」
「沈警官。」
陸竟人向沈斂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本欲就此離開,卻不料原先倚在一樓大廳派出所值班台邊的頎長身影竟邁步朝自己迎面而來,「陸社工,請留步。」






喔耶,偷薪了大半天,我終於滑壘趕上了(吐魂
這次更新都是認真上班的陸社工~
然後下班時陰魂不散的沈警官又出現了ww

小陸:你要做什麼?再靠近我要叫了喔!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12 13:39:25

CH2-2




「陸社工,請留步。」
「有事嗎?」
只是沈斂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方便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呃……」
突然意識到沈斂候在電梯口並非偶然,陸竟人有些無措地轉向身旁的宋知蒨,有意尋求支持,卻是毫不意外直接撞進友人滿溢探詢的目光。
「竟人?」好在宋知蒨在看熱鬧之餘還是有些僅存的道義,猶記得出聲關切。
不過這會兒陸竟人倒是冷靜下來了,目光在沈斂和宋知蒨之間游移片刻,方才開口,「知蒨妳不是還有事嗎?妳先走吧,掰掰,明天見。」
沒打算在這種自己同樣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多加解釋,陸竟人朝好奇的友人揮手道別,送客意味濃厚。


目送心不甘情不願的宋知蒨逐漸遠去,陸竟人將視線移向跟前的沈斂,雙手環胸,「所以,沈警官有什麼事嗎?」
「很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
「找你一起吃飯啊。」傾身欺近的沈斂突然綻開笑容,當男人面無表情時的肅穆被消融,震懾力十足的警官頓時搖身一變,成為調皮的大男孩。
或許是錯愕於對方的答案,又或許是因為男人過分燦爛的笑靨看傻了眼,陸竟人愣愣杵在原地,良久沒作聲。

而就在暫時鬆懈的此時此刻,沈斂的胳膊卻自顧自地搭上陸竟人的肩,「開玩笑的,走,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己搭公車。」
「不過接駁車剛才走了。」
早已知曉的事實被始作俑者提起,一股煩悶的惱火驟然湧上胸口,陸竟人小幅度地撇了撇嘴角,拱肩試圖甩開屬於另一人的重量,「還有下一班。」
「等車多浪費時間,我載你比較快。別客氣,我們都什麼關係了。」
跟不上男人跳躍的思維,陸竟人驀然停下掙扎的動作,下意識反問,「我們哪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一起吃過飯的關係啊,走吧。」
「我沒有安全帽,所以還是——」陸竟人試圖做最後掙扎。
「這種小事交給我。」
陸竟人根本來不及回應,就見男人逕自轉身熟絡地和值班台的員警攀談,不一會功夫,就如同變魔術似的借了一頂安全帽回來。
「你剛剛說想大吃一頓,想吃什麼?」
被沈斂拉著往外走,陸竟人只能嘴上消極抵抗,「隨便。」
「那吃麵吧,每天吃便當早就膩了,你應該有幾個口袋名單吧?」
「吃的很多,所以隨便都——」


陸竟人嘟嘟囔囔著終究是半推半就地上了車,有過前一次的經驗,清楚體認到重機雖然外觀帥氣,但對於乘客卻相當不友善。
恰如此時,沈斂在紅綠燈前煞車稍稍急了一些,來不及穩住身勢的陸竟人整個人往前滑,然後叩一聲脆響,那是兩頂安全帽狠狠碰撞的聲音。
「抱歉,還好嗎?」
「沒事。」陸竟人咕噥著搭腔,一邊伸手扶正腦袋上的半罩式安全帽,一邊忙著將兩人的距離重新拉開。
「這時間車很多,抓好,不然等等一加速你就掉下去了。」
陸竟人顯然沒有成功掩蓋狼狽,只聽沈斂如是說道,不等回應,陸竟人的雙手就被前方的騎士一把攫住,然後拉著環上男人的腰部。
那是沈斂的腹部。
即使隔著衣物,陸竟人也能感覺到掌心接觸的溫度與觸感,那是緊實的、蘊藏著力度的、線條清晰的肌理。
拜浮想聯翩的想像力所賜,分明從未親眼瞧見卻過於真實的畫面爭先恐後地浮上腦海,兩頰發燙的陸竟人除了尷尬,便是慌亂。
「決定吃哪家了嗎?怎麼……」
期間沈斂似乎說了些什麼,陸竟人只能囫圇回答,「直走,先直走再說……」同時感謝迎面而來的風吹散自己的不自在和兩頰的熱度。
讓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打得正著,被砸得七暈八素的陸竟人再也顧不上方才的氣悶,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卻又擔心顯得欲蓋彌彰,只能一動不動地僵持著,然後在沈斂的每一次煞車,不得不因為作用力與之做更加親密的接觸,並且更深刻牢記那副令人垂涎的身軀。



歷經一番折磨,兩人總算來到一家巷子內的北方麵食館,店內沒什麼裝潢,牆面油漆陳舊佈滿時光的痕跡,不難看出已經經營好些年頭。
裡頭有些三三兩兩的散客,生意稱不上熱絡,但來來往往也不算少數。
「看來是家老店。」
「不確定多少年,但我小時候就在了。」陸竟人在沈斂對面的位置坐下,將手中的菜單推向男人。
「有推薦的嗎?」
「都還行,算是家常的口味,我要一碗大滷麵。」
「那我要……一份綜合紅油抄手和酸辣麵,還有兩個肉包。」
陸竟人手裡拿著點餐用的紅色蠟筆,猶豫片刻,終究忍不住提醒,「這家份量蠻多的,你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那肉包先一顆好了。」
聞言,陸竟人本欲再勸,但想起上一回沈斂的好胃口,索性不再多說,起身走向櫃檯。


點餐後不一會功夫,一名高壯的中年婦人就送上仍冒著熱氣的餐點,「大滷麵、酸辣麵、綜合抄手,還有肉包跟小菜。」
「我們沒有點小——」
「我點的。」陸竟人出聲打斷沈斂,邊說邊將盤子推向男人,「你試試,他家豬耳朵滷得很入味,海帶和豆干也不錯。」
「嗯……」
「如何?」
「豬耳朵很脆,口感不錯。」只見沈斂說著,張嘴又咬下一大口肉包,「唔、肉包的口味還滿特殊的,感覺有加什麼香料,可以去腥和解膩。」
畢竟是自己介紹的店家,聽聞男人的話,陸竟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這才開始動筷。

「你要加辣嗎?」
「我爸媽滿喜歡,但我不吃辣。」陸竟人嗜甜,對過於刺激的痛感向來沒興趣。
瞧見沈斂往本來就已經瀲灩著紅油光澤的抄手又加了一大匙辣椒,不禁皺眉,「那樣不會太辣嗎?」
「這你就不懂了,北方的麵食辣才是精髓。」
「我的確不懂。」
陸竟人聳了聳肩沒有爭論,只是埋頭吃麵。

進食間,沈斂態度自若地開啟新話題,「社工應該不用輪班吧?」
「不用,我們正常上下班。」
「那彈班最多到六點,你今天快七點才下班,所以很常需要加班嗎?」
「雖然不用輪班,但有些個案上班時間不方便接電話,得等他下班,不然會一直找不到人。」
「真是辛苦啊……」
「沒有你們辛苦啦,辦案抓犯人危險性那麼高。」眼見話題稍歇,陸竟人隨即見縫插針地鋪陳好引入正題,「那天嚇死我了,不過我沒事,也沒受傷,,所以你真的不用特地載我回家。」
然而話一出口,隨之而來的不是附和,而是尷尬的沉默。

兩人大眼瞪小眼,無聲對視好半晌,沈斂這才嚥下嘴裡的食物,接著放下手中的筷子,「既然被看穿了,我就實話實說吧。」





咱們小陸雖然途中受美色誘惑心蕩神馳了一小下下
但還是鼓起勇氣逼問了
於是,終於到了開誠布公的時候!!!!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15 13:31:52

CH2-3

「既然被看穿了,我就實話實說吧。」
然而話一出口,隨之而來的不是附和,而是尷尬的沉默。

「請說。」
見男人一臉嚴肅,陸竟人咽了口唾沫,不由得正襟危坐。
「那天林添財為了逃避追捕撞倒一堆機車,我們組長知道以後氣到差點中風,勒令我們要負責安撫受波及的相關人士。」
「你們要負責?但是肇事者不是林添財嗎?」
「要是所有人想法都和你一樣就好了。」只見沈斂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雙眼眺望遠方的模樣顯得滄桑不少,「最近我和小方忙著按捺社區居民,就擔心被投訴。」
「我懂!我理解!市民專線超煩人的!」談及特別為市民設置的陳情專線,吃過苦頭的陸竟人立刻點頭如搗蒜,心有戚戚焉地感慨。
「說要便民,然後整死我們。」
「真的,只要一通電話,不管對方是不是佔理,就得寫一堆有的沒的回覆,真的很浪費時間。」
「看來陸社工很能了解我的難處。」
深有同感的陸竟人對沈斂重重頷首,以表誠意,「我可以保證不會因為那天的事情去投訴,所以——」
「你不懂,跟你吃飯是我的休息時間。」
豈料男人沒有接話,而是突然一轉話鋒,面上滿是無奈,「你絕對不知道招呼社區那些大叔大嬸們有多累人,相同的事情明明早就說過了,還是一直嘮嘮叨叨地跳針,根本沒有清淨的時候。」
「看來沈警官很討他們歡心啊,沒有哪家老太太想招攬你做女婿嗎?」見狀,陸竟人不禁出聲打趣。
「有,但她缺的是孫女婿。」
「沈警官果然很有長輩緣啊。」
「應該是孩子緣吧,那位孫女才八歲。」
聽到這裡,陸竟人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沈警官你可要小心,千萬不要越過那條底線。」
「別擔心,我會忠實地捍衛法律,不會讓陸社工有機會為我服務。」
「可惜我們相對人的方案委給——」
有了共同話題,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不少,時不時互損幾句,話匣子更是停不下來。
直到嗡嗡的震動聲打斷兩人的對話,陸竟人下意識望向自己的手機,在確認並無來電的同時聽聞男聲響起,「抱歉,我先接電話。」

「喂、小方怎麼了?我在吃飯。」
聽聞稱呼,電話另一頭顯然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方宗翰。
「什麼偷懶,我是履行組長的命令,請注意你的用詞。」
陸竟人無意偷聽,但沈斂近在咫尺,對話聲就是想躲也躲不開,讓男人的理直氣壯逗樂,陸竟人下意識想笑,幸虧理智即時勒馬,連忙抿了抿唇,藏起嘴角上揚的弧度。

待到沈斂結束通話,陸竟人率先提議,「如果你有急事可以先走,這裡離我家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沒事,小方打來只是匯報一些進度,不急,我等等回去再處理。不過我得去買幾個肉包帶回去。」沈斂說三兩口解決掉碗裡的抄手,邊說邊起身。
「沈警官收買人心很有一套啊。」
「什麼收買,是慰勞品。」被揶揄的男人走向櫃檯前還不忘反駁,咧嘴笑得燦爛。


遠遠地瞧見拿出錢包的沈斂面露錯愕,反將一軍的陸竟人不由得暗自竊喜,畢竟有過前車之鑑,這回自然要提早做準備。
正尋思著等會男人提及時是否該故意裝傻,就見另一桌似乎打算離開的客人上前和沈斂打招呼,那是一名年近六十的矮胖男子,兩人熟絡地不知說了些什麼,不過幾分鐘便揮手道別。

壓不住滿腹好奇,陸竟人在沈斂重新入座後還是開口了,「你同事?」
「不是,水旺伯他是這附近的里長。」
「里長?」
「之前因為案子接觸過,是個海派的阿伯。」
「那還真巧。」陸竟人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只是埋頭吃麵。

「對了,前陣子這附近曾發生竊案,剛才水旺伯說今天又有一戶被偷,受害者都是獨居。」
「哇!這年頭連獨居都是罪了嗎?」
「看來陸社工也犯了同樣的罪,不過你那邊一個人住有點大吧?」
陸竟人的公寓雖然已經好些年頭,但三十多坪的空間容納一個家庭綽綽有餘,對一個人來說確實有些浪費。
「我從小就住那邊,只是前幾年我爸媽買了新房搬過去,我弟也因為唸書不在家,所以平常只有我在。」陸竟人說完,隨即將矛頭指向沈斂,「別說我,不然沈警官不是獨居嗎?」
「我一個中部小孩,北上就業當然只能孤苦伶仃獨居。」
見男人可憐兮兮地賣慘,陸竟人瞇起眼,故意發出一聲不認同的悶哼。
「總之門窗記得關好,平常出入時要小心。」
「沒事啦,我一個男人有什麼好怕的。」陸竟人擺了擺手,乍聽這種消息,雖說震驚,但並未放在心上。
「這可說不定喔,也許小偷就是喜歡陸社工這種細皮嫩肉的大眼睛小鮮肉!」
「我說,那就不是小偷了吧。」
「算是偷人?」
「偷咳、咳……」正在吃麵的陸竟人瞬間噴笑出聲,又為了阻止反灌上鼻腔的湯水湧出硬是將之吸回,於是頓時嗆咳不止。
「還好嗎?」
「咳、咳……咳還不是你說什麼偷人。」
「我怎麼知道你的笑點那麼低。」
「我也沒想到你的笑話那麼低俗。」受刺激的氣管和鼻腔又酸又痛,咳得連眼淚都浮現的陸竟人正狼狽善後,一旁的始作俑者倒是滿臉無辜地替自己遞衛生紙。


晚餐在接二連三的笑鬧中畫下句點,然後機車將陸竟人送回距離不遠的住所。
「謝了,掰掰。」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陸竟人似乎稍微習慣身後芒刺般的注視,即使彆扭,也不至於倉皇地加快腳步。

「嘿、陸社工。」
陸竟人回過頭,打趣道:「怎麼,還要吃宵夜嗎?這次可要各付各的了。」
「不錯的提議,不過我還得繞去分局看看竊案的資料。」
「真辛苦啊。」
「是啊,所以和我加個好友吧。」
「這沒有前後因果關係吧?」
只見沈斂即使被吐槽也不減興致,男人晃了晃手機,笑出一口白牙,「那樣我才不用花時間埋伏啊。」

陸竟人動作俐落地操作手機,不忘抽空斜暱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喂、其實你是想騙我請客吧?」
「糟糕,我的詭計被識破了!」
「加好了。」陸竟人點開與沈斂的對話頁面,隨便發送一張貼圖,「沈警官,有人說你幼稚嗎?」
「只有人說我幽默。」
「偶爾吃飯可以,請客就免了。」雖然了解男人的難處,但陸竟人著實不習慣單方面受惠於人的相處模式。
「我是來賠罪的。」
「車子有保險。」
「還有精神賠償。」
不再和男人爭辯,陸竟人扭頭就走,「再說吧,再見。」
「掰掰,門窗關好。」
聽聞叮嚀,陸竟人沒有答腔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舉起胳膊揮了揮,算是回應。






沈警官的話揭曉了!!
人家一直來騷擾是有理由的(?

看到有留言說想看沈警官吃播,覺得好適合好可愛!
感覺食物會變得很好吃~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19 12:44:32

CH3-1

「聽說局裡最近可能會有人事異動。」
「真的假的?這次不知道是誰會移動,我們主任——」
在鄰近的雲南餐館用過午餐,陸竟人和宋知蒨在烈陽下拎著沁涼的手搖杯,一邊閒聊,一邊慢悠悠地返回辦公室。
就在踏進大樓的同時,迎面與兩張熟面孔碰個正著,率先反應過來的是陸竟人,「沈警官和方警官。」
「陸社工,真巧。」
「休息時間都快結束了,你們現在才要去吃飯?」
「才不是,突然接到通知要出警,我的雞腿便當才吃了兩口。」
聽聞方宗翰的抱怨,陸竟人這才察覺兩人均著藏青色的刑警背心,顯然有任務在身。
「真是辛苦了。」
「是你動作太慢,我都快吃完了。」相對陸竟人的客套,沈斂的吐槽毫不留情。
「學長你都狼吞虎嚥,會消化不良啦。」
「跟你說過能吃的時候就要把握機會,等等你就不要哭餓。」
「我現在就很餓。」
「餓不死啦,忍著。」
陸竟人沒打岔,望著一來一往鬥嘴的兩人,感到既新奇又好笑。
過分直白的視線終究引起對方的注意,毫無預警地和沈斂對上目光,陸竟人瞳孔猛地放大,彷彿做壞事讓人抓個正著,連忙侷促地垂下眼簾。

「我們趕時間,先走了,下次再聊。」所幸忙碌的男人無暇多問,兩人錯身而過時,陸竟人只覺得拍上自己肩頭的熱度輕觸即離,彷彿點水的蜻蜓,什麼都沒帶走,卻在水面留下陣陣餘波。
「哎、沈警官。」
見沈斂即將遠去,鬼使神差地,陸竟人出聲呼喊,拋出手中的綠豆沙,「外面很熱,注意補水。」
被喚住的沈斂面露詫異,但依舊眼明手快地接住突如其來的好意,「謝了,掰掰。」
「學長,我也要喝。」
「想的美咧。」
「學長你很小氣哎,不然喝一口也──」

目送吵吵鬧鬧的兩人消失於視界範圍,陸竟人向身旁始終沉默的友人招呼道:「走吧,快一點了,我們要上去了。」
然而才剛踏出電梯,宋知蒨的態度便驟然改變,陸竟人被一把拽進茶水間,面對步步逼近的凶神惡煞,只能節節敗退,直到整個人縮進角落。
「喂、陸竟人,剛剛那是怎樣!還有那一天也是,你什麼時候偷偷勾搭上帥哥也沒透漏一下,趕快從實招來!」
「什麼勾搭,注意一下妳的用詞。」揉了揉被戳痛的胸膛,陸竟人試圖為自己的清白辯駁。
「沒勾搭你還把飲料給他?你不是說那是你下午的精神糧食?」宋知蒨的尾音提得很高,隱含其中的懷疑不言而喻。
「午餐吃到一半就被打斷,不是很可憐嗎?」
「嘖嘖嘖,陸社工真是大愛啊,那你怎麼沒給旁邊那個只吃兩口的,他不是更可憐嗎?」
「呃、因為……」陸竟人被問得呼吸一滯,下意識轉開目光。
所謂人分親疏遠近,一比較立刻知高下,說穿了就是因為曾和沈斂一起吃過兩頓飯,比起一面之緣的方宗翰自然更加熟悉,清楚這個答案正中宋知蒨下懷,陸竟人不願交出話柄,索性隨意胡謅,「他就是害我機車壞掉的人。」
宋知蒨聞言一頓,偏頭想了想,「所以學弟是開車的那個?」
「對。」
「所以上次跟你搭話,然後你剛才還給他飲料的那位,就是把犯人過肩摔的那個,挺帥的啊。」
面對故意悉數自己種種罪狀的友人,隱匿部分情報的陸竟人一方面感到慶幸,另一方面又沒來由地有些心虛,「是大外割。」
「叫什麼不重要,帥不帥才重要,陸社工你說對吧?」
「是挺帥的。」
「你說人?」
再明顯不過的陷阱就擺在跟前,陸竟人自然不會入套,「我說動作。」人也是。
或許沈斂沒有令人一眼驚艷的長相,但乍看顯得清冷的單眼皮禁得起端詳,屬於越看越有韻味的類型,即使從同志的角度來看,身材挺拔結實的男人條件相當不錯,就是一身直男的味道讓人無法忽視。
當然,陸竟人沒有傻到把心頭的腹誹說出來。

「不錯嘛,釣上好男人了。」
「哪有那麼好的事,妳看不出他很直嗎?跟鋼筋一樣直。」
陸竟人也曾懷疑過分積極的沈斂是否別有目的,只是就算兩人靠得再近男人依舊態度自若,對於眼神接觸亦毫不忸怩,頻頻釋出邀約似乎真的只是為了應付長官要求。
「快點回去上班吧,宋小姐妳別想太多。」
「可是──」
社工圈內女性都經常滯銷了,更何況是男性同志,陸竟人惆悵地嘆了口氣,推著還欲多說的宋知蒨走出茶水間。



這段小插曲並未影響陸竟人午後的安排,依照原定計畫打了幾通電話追蹤個案的近期狀況,正在緩慢消化先前延宕的紀錄,就察覺一抹逐漸靠近的人影停在桌前。
陸竟人從螢幕中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李青玫,「督導、又來了?」
「二十九歲,女性,目前人在派出所。」
「出發前記得存檔,免得家系圖都白畫了。」
「督導妳不要說那麼可怕的事情。」話雖如此,接過資料的陸竟人仍舊乖乖按下存檔按鈕,方才接著處理後續的出勤事宜。


租用公務車連帶車程,約莫一個小時後,陸竟人抵達個案劉羽慈所在的派出所,然而才剛踏進會議室,根本還未來得及分辨裡頭三名女性究竟哪一位才是個案,就聽惶恐的高呼響起,「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劉小姐,我是家防中心的社工,我姓──」
陸竟人話都還沒說完,便讓歇斯底里的尖叫打斷,「啊、走開、走開、走開!把他趕走!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聲音來自哭紅雙眼的女性,只見劉羽慈揪住一旁女伴的衣袖,幾乎整個人躲在對方身後。
見狀,陸竟人停下腳步,雖然劉羽慈不再尖叫,劇烈的哆嗦卻不見改善。
「姐、這位是社工,來幫忙的,不是壞人。」
「不要、不要……」

耐心等候片刻,陸竟人見個案激動的情緒似乎不再惡化,便放輕聲線,一邊說一邊試圖靠近,「劉小姐我想和妳談談──」
然而才剛邁前一步,劉羽慈又再次驚呼,這回還多了揮舞雙手的驅趕動作,「不要、不要,你走開!走開!」
身為始作俑者,陸竟人只好停下腳步,將目光轉向一旁身穿制服的女警,「劉小姐剛才也這樣嗎?」
「沒有,她只是一直哭,可是不會像現在這樣。」這番景象顯然也嚇到了女警,面對陸竟人的提問只是愣愣搖頭。
「不好意思,我姐姐她不太會和男性相處。」
男性受害者的數量因為大眾觀念改變,近年來已逐漸攀升,但整個性保組服務的個案仍以女性居多,加上性侵害議題敏感,拒絕男性社工服務的個案並不少見。
「那劉小姐妳方便和我談一下嗎?」無法與個案直接對話,陸竟人打算退而求其次。
「好。」
「不要、妳不要走!叫他走開!」
「呃、抱歉……」
「沒關係,不用勉強,麻煩妳安撫她的情緒。」
陸竟人原本打算在更換社工前盡量多收集一些資訊,但見劉羽慈的反應如此激烈,只好作罷,「我先出去打個電話,請中心安排女性社工。」佇立在原地,陸竟人隔著大半間會議室向面露歉意的女性點頭致意。






再次偷薪滑壘!
我好棒!

這次是姦情被同事撞破(?)的小陸!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3-12-29 20:12:15

CH3-2



從陸竟人向李青玫回報個案情況,到接替的同事抵達現場,最後完成交接得以離開派出所,整個過程看似簡單,一轉眼卻是沒了大半個下午。
看似碰了軟釘子,陸竟人反倒因禍得福,在星期五小週末的傍晚時分順利準時下班。

簡單的晚餐過後,陸竟人返家梳洗,換上一套款式與平日雷同、但較為合身的衣物,並將仍殘有濕氣的髮絲重新塑型,戴上沒有度數的粗框眼鏡,最後在手腕和頸間噴上工作時不會使用的香水。
陸竟人湊在全身鏡前,左左右右端詳許久,「很好,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夠帥了。」確認自己看上去一切妥當,又臭美地扮了幾個鬼臉,方才再次出門。
這一回,需要如此盛裝打扮的目的地自然不是辦公室。


依循手機群組的指示,抵達酒吧的陸竟人穿過已經逐漸聚集的人潮,在吧台邊找到熟悉的人影,「嘿、肅良學長、Evan哥。」
張肅良和洪非凡是陸竟人大學時期的學長,多虧就讀同科系的前者引薦,陸竟人才得以在芸芸大學生中找到合適的歸屬群體。陸竟人的人緣向來極佳,只是比起室友或異性友人,性向相同的圈內同伴仍是不可或缺。
「你遲到了。」
望向出聲抱怨的洪非凡,陸竟人為自己不平,「不是十一點嗎?」
「比學長晚到還找藉口,先罰三杯。」
「Evan哥你只是找理由灌我酒吧。」
話雖如此,陸竟人也沒推辭酒保送到眼皮下的shot杯,仰頭就將三杯龍舌蘭飲盡。
畢竟來酒吧就是玩樂,幾杯黃湯下肚,熱辣的液體燃盡理智,在音樂加持下,微醺的視野內看什麼都迷離綺麗,才能促成一夜狂歡。

「鳴予學長和大白學長沒來?」
洪非凡撇了撇嘴,不滿地發出一聲悶哼,「大白怕吵不喜歡這種地方,陳鳴予那傢伙說要陪他。」
「他們感情還是那麼好。」
提及即使畢業後仍是室友的陳鳴予和周晉哲,陸竟人不由得感嘆。
「是歹戲拖棚吧,早就叫他趕快告白,結果都幾年了,拖拖拉拉到現在還是沒名沒份。」洪非凡翻了一個白眼,嘴上說得嫌棄,態度卻不帶絲毫惡意。
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任何人都能看出陳鳴予和周晉哲兩人彼此有意,偏偏早已過上同居生活的正主兩人就是誰也不說破。
「你不懂,搞曖昧是情趣,沒對象的人不懂。」
原先忙著和酒保調情的張肅良突然發話,目光似笑非笑似地斜睨洪非凡。
「張督導說得像是你有對象一樣。」
「馬上就有了。」張肅良啜了一口酒,迴身倚在吧檯邊,雖是在和友人鬥嘴,目光卻忙著和來來往往風格各異的男性隔空進行情感交流。

「呿、你就臭美吧。」
「竟人你說,我帥嗎?」
蔓延的戰火突然燒到自己身上,原先隔山觀虎鬥的陸竟人頓時成了焦點。
相對陸竟人帶有書卷氣息的休閒打扮,紳士風格的張肅良身穿鐵灰色襯衫,領口敞開的位置恰到好處,裸露出的線條和肌理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既能誘發連篇遐想,又不至於太過俗艷,目光再往下,西裝褲中的一雙長腿正因為斜倚的動作更加醒目。
陸竟人的視線將張肅良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最後望進一對慵懶的眸瞳,「唔、帥是滿帥的,勾引幼齒底迪足夠了,但不是我的菜。」
「哈、踢到鐵板了吧!」
「那你說他帥嗎?」面對如此評價,張肅良也不惱,而是又給陸竟人出題。
轉向左側,隨之映入眼簾的是風格迥異的男人,洪非凡身著顏色鮮豔的花俏襯衫,貼身的布料將腰線勾勒得清清楚楚,包裹在長褲中的臀部窄小挺俏,分明絲毫不露,卻比赤裸來得更加色氣,處處叫囂著張揚與恣意。
「帥啊,但也不是我的菜。」
若說張肅良是禁欲的紳士,洪非凡便是蠱惑人心的化身,兩者都足夠吸睛,各有千秋。

「小陸啊,做人不能太貪心,你說誰比較帥?」來自左側的男聲逼得很近。
接著是拂過右側耳廓的熱息,「誠實說,不用怕他傷心,洪非凡臉皮厚著呢。」
兩人一左一右雙面夾擊,陸竟人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回答問題,瞳孔一轉,機靈地拋出提案,「不如學長你們下舞池去走一圈,看看誰比較快拿到十個電話號碼?」
「別說十個,我能拿到二十個。」
「耍嘴皮吹牛誰不會。」張肅良仰首飲盡玻璃杯內的酒液,勾唇對洪非凡笑得挑釁。
「輸的人買單。」
「連賓館的錢也一起。」
「你等著付錢吧。」
面對一再加碼的賭注,興致高昂的兩人更加躍躍欲試,「你的錢最好不要不夠。」

目送不服輸的張肅良和洪非凡爭先恐後地進入舞池,喋喋不休的吵鬧逐漸遠去,陸竟人總算獲得片刻清靜。
陸竟人舒了一口氣,揚手招來酒保,「一杯琴通寧。」
「剩下你一個人,不去跳舞嗎?」
「等等再去,還不夠醉,沒有那個感覺。」隻手撐住下頷,陸竟人偏著腦袋,向蓄有八字鬍的酒保抹開嘴角。
之於陸竟人,到酒吧喝酒放鬆,比起獵豔約炮,能夠認識新朋友拓展交友圈更加重要,當然,固定在十二點半開始的猛男熱舞秀也是不能錯過的一環。
「只有一杯夠嗎?」
「不如你幫我推薦?」
接過酒保送上的玻璃杯,陸竟人沒有避開看似無意觸上自己的手指,男人的外型雖不符合陸竟人的偏好,但打發時間倒也不無不可。
「那是要長飲還是短飲?」
「端看你打算把我留在這邊多——咦?」陸竟人話說到一半,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無預警地闖入視線範圍。

那是……沈斂?
陸竟人下意識眨了眨眼,再次凝神細瞧,試圖摒除不該出現的幻象。
豈料疑慮不僅沒有解開,身著純黑背心和皮衣外套、腳踩馬丁靴的男子竟是越看越像沈斂。
這裡可是同志酒吧,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就在陸竟人忙著和滿腦子疑惑和不可置信拉扯的同時,該名男子望了過來,似乎察覺到陸竟人的目光。

逐漸靠近的身影變得清晰,即使陸竟人早有猜測,但眼見沈斂一屁股在自己身旁坐下,心頭衝擊仍舊不減,「真的是……沈唔——」
「噓、叫我沈斂。」
未完的語句讓抵上嘴唇的食指打斷,錯愕的陸竟人直勾勾盯著近在眼前的男人,除了詫異還是詫異,「什麼?」
嘴唇掀動時,無可避免地與貼在皮膚上的粗糙指腹摩擦,那觸感與熱度親暱得過分。

「給我一杯馬丁尼。」
見沈斂不緊不慢地點酒,陸竟人連忙拉開男人猶貼在唇上的手,「你怎麼在這裡?你該不會跟蹤我吧?」
「陸斑比,你說呢?你又是為什麼而來?」




小陸和損友學長出門狂歡
結果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1-8 09:28:30

CH3-3



「陸斑比,你說呢?你又是為什麼而來?」
「我、當然是來喝酒。」在這種地方偶遇不該出現的對象,就是對於性向向來坦蕩的陸竟人仍免不了緊張。
「喝酒?」
聽聞沈斂的低笑,陸竟人耳根一熱,不禁有些侷促,「不然呢?」
「戴上眼鏡你看起來比平常更幼齒了,就沒人懷疑你有沒有成年嗎?」
「門口查過身分證了。」外表看起來不夠成熟的痛腳被踩上,陸竟人撇了撇嘴,沒有阻止男人從自己鼻樑上取走眼鏡。
「沒度數?」
「我視力好著呢。」
「那還戴眼鏡?」
從男人手中拿回把玩的物件重新掛上,陸竟人發出一聲悶哼,「這叫造型,懂嗎?」
「確實不錯,很顯年輕。」
睨了話中有話的沈斂一眼,陸竟人沒好氣,「不管如何,只要成年就夠了。」
「沒錯,長大的斑比就不是斑比了,記得叫什麼……斑比牠爸是叫什麼來著?」
聽到這裡,陸竟人噗哧一聲,忍不住吐槽,「長大的斑比還是斑比吧,名字才不會改變。」
「好像也是……」

猶如出櫃的相遇一開始的確令陸竟人感到慌亂,但冷靜下來後,很快就察覺沈斂的不對勁,男人表面上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但明顯不在狀態中,視線更是頻頻投向自己右後方。
「你在看什——」
然而陸竟人還未來得及說完,男人就突然欺身靠近,伸手撫上自己的面頰。
「陸斑比……」
剛過十二點,酒吧內人潮漸增,為了蓋過聲量越發提高的樂曲,低聲呢喃的男人幾乎貼在陸竟人耳邊,灼熱的氣息直接拂過皮膚,引起陣陣顫慄。
「幹、幹嘛?」
「配合我。」
「配合什麼?」
「我跟監的對象在這裡,你繼續和我聊天,自然一點。」
「什麼?在哪裡?」陸竟人顧不上耳根搔癢,驚得瞪大雙眼。
「別亂動,別去看。」
「可是——」
「看著我,別緊張。」
「那……要說什麼?」
跟監場景頻繁被使用在各類影劇作品,如今意外親眼撞見,向來安分守己的陸竟人除了好奇,更是手足無措,生怕自己輕舉妄動便搞砸了結果。

「你喝什麼?」
陸竟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嚥了口唾沫,在男人鼓勵的視線下吐出答案,「琴通寧。」
「好喝嗎?」
「還好,就那樣吧……」
雖然知曉沈斂主動開啟話題是為穩定自己的情緒,陸竟人依舊不爭氣地因為男人低沉的磁性嗓音感到心猿意馬。
是因為緊張吧,所以才會心跳加速,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才會那麼吵……
在燈光和酒精催化下,一切事物彷彿蒙上一層薄紗,屬於他人的氣息和溫度打破了社交距離應有的界線,耳鬢廝磨的低語盡是旖旎和曖昧。

陸竟人正胡思亂想,就聽刻意壓低的男聲響起,「A組注意、A組注意,目標往後門方向靠近。」
男人沉著嚴肅的語氣明顯有別於平日,那是絕對不摻半點異心的專注。
思緒連同綺想被一併打斷,理智回籠,陸竟人清楚所謂的巧合終究並不存在,沈斂與自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男人出現在此僅是為了工作。
「人出去了,小心跟上,別跟丟了。」
男人正經時的語氣有一股魔力,音量不大,亦並非命令口吻,卻讓人不禁聽從。
陸竟人下意識想要四處張望,尋找所謂的後門,但沈斂動作更快,陸竟人的頸項都還來不及轉動,下巴已被男人一把擒住。
「別看,被發現對你不會有好處。」兩人猝不及防地靠得更近,一張俊臉近在咫尺,根根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兩片薄唇因為說話而掀動時幾乎都要與自己貼上。
見狀,陸竟人嚇得想要後退,孰料卻被引來更大的壓制力道,,一人想躲,一人不讓動,一來一往間兩人就這麼撞在一起。

啾!
若是動畫或偶像劇,定然會替這場意外加上響亮的配音,只可惜,這只是現實生活。
「你……」捂著仍殘有他人溫度的嘴,陸竟人狼狽地站穩,瞟了沈斂一眼便匆匆別開,雙頰火辣辣的,既是慌的也是臊的。
「沒事,你乖乖的別四處看就好。」
這廂呆若木雞,沈斂倒是泰然自若,顯見完全沒將方才的意外放在心上。
「這杯給你,我沒喝。」
陸竟人尚未反應過來,只是傻愣愣接住沈斂塞進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就當今天綠豆沙的謝禮了。」
直到這會兒,陸竟人方才稍微緩過神來,「哎、順便的可不算!」
「那欠著吧,我先走了。」
沈斂不愧是刑警,離去前,猶不忘湊在陸竟人耳畔邊叮嚀,「任何東西離開視線後都別再放進嘴裡,小心一點,大野狼除了會吃小紅帽,也喜歡大眼睛的斑比。」
「囉嗦。」
伸手爬梳被男人搔亂的髮型,陸竟人皺了皺鼻子,嘟囔著又喝了一口酒,「來這裡就是要做壞事啊……」
陸竟人不得不承認,原先玩樂的心情讓沈斂這麼一攪和全都沒了。


「你剛剛不是勾搭上一個帥哥,怎麼把人放跑了?」一把微啞的男聲響起,陸竟人循聲回首,那是在舞池內消失多時的張肅良,「我們還很識相,沒來打擾。」
「那是警察。」
「警察怎麼了,來臨檢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衣服脫光了也是肉。」如此直白的發言自是出自洪非凡。
「嗯、是很整齊的肉。」
陸竟人短促地笑了一聲,不由得想起當時的手感,即使隔著衣物也能肯定男人的腰腹確實相當結實。
敏銳如張肅良,立刻察覺不對勁,「你怎麼知道人家身材怎樣,你看過?」
「小學弟看不出來啊,難不成你偷偷賣淫被抓了?嘖嘖嘖釣魚執法真是氾濫。」
「當然不是!Evan哥你的腦袋都裝什麼黃色廢料?」
陸竟人沒好氣地橫了洪非凡一眼,簡單向二人說明來龍去脈。
從初識的聯誼,到意外車禍,再到幾次飯局建立的友誼,最後是方才,沈斂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還做出許多不該有的舉動。

「說不定他是深櫃?」張肅良率先提出可能性。
「看起來不像。」
「也是,光聽你的描述就透出一股臭直男的味道,和直男曖昧,沒前途的。」
「直不直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普通朋友。」
「好哦,所以你現在是擔心性向曝光會影響你們之間純潔無瑕的友誼?」
洪非凡雖然個性不著調,但說話向來一針見血。
「知道了也好,恐同的傢伙就該躲得遠遠的去。」陸竟人撇了撇嘴,說得強硬灑脫,唯有自己清楚堵在心頭那股無可言喻的惆悵有多難受。
其實就是陸竟人也理不清自己亂糟糟的腦袋到底怎麼想,分明清楚沈斂是直男,畢竟兩人一開始就是因為聯誼認識,就算中途有過懷疑,又為什麼要因為對方不是同志感到可惜?
即便沈斂與自己拉開距離,不過就和過去許許多多因為性向而疏離的同學或同事相同,這種早已熟悉的待遇,有什麼值得放在心上?






原本開心過小週末的斑比不開心了
都是臭直男的錯!!!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1-12 16:47:16

CH4-1




酒吧一別,陸竟人原先便推想得知自己性向的沈斂會拉開距離,而當猜測成真,一連數日沒有瞧見向來神出鬼沒的男人時,陸竟人心頭湧現的是一股自虐似的快意。
哼、我就說吧!
天底下的直男都是一個樣子,先是大辣辣地、沒有神經地、自作主張地靠近,勾肩搭背地與自己稱兄道弟,等到察覺兩人性向有異時,再兀自嚇得驚慌失措,夾著尾巴逃走。
像是初上高中時的第一個朋友,再到大學時的社團學長,然後是沈斂。
或許自己應該直接在脖子上掛個牌子,直接寫明了「是同志,恐同直男勿近」,好替這些人省去倉皇逃離的步驟。

這不是陸竟人第一次碰上此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些年來,陸竟人倒是因而發展出一套特有的因應方式。
人生中即便無法事事順心,也不該總低著頭,死死盯著地面上害自己絆倒摔跤的石子,而該抬頭看看周圍美好的事物,不論是啁啾的鳥鳴、盛開的芬芳,或是蔚藍的天空,全都更加值得關注。

秉持著這股信念,陸竟人替自己買了兩件新衣服,也奢侈地吃了一頓大餐,工作上更是格外有幹勁。
就是面對陳建宣追問補助進度的電話,也能耐心回覆。

再如此時,陸竟人在諮商結束時先與個案簡單寒暄,待到話別陳紫媛及陳母後,隨即又趕著返回辦公室向心理師追蹤個案情況。
「游老師,紫媛今天狀況還好嗎?」
「陳媽媽雖然還是無法接受不起訴處分,不過情緒已經有所緩和。」負責陳紫媛一家的心理師是游雪英,一名年約四十的女士,說話輕聲細語,令人如沐春風。
「陳媽媽似乎堅持聲請再議,我有點擔心紫媛是否可以承受。」也不怪陸竟人如此多心,畢竟陳紫媛不堪檢警問訊壓力導致的崩潰猶歷歷在目。
「壓力是難免的,但紫媛的情況有持續改善,經過時間沉澱,她越來越有勇氣和意願表達想法。」
「那太好了,如果紫媛能回想更多細節,案子也許會出現轉機。」
根據陳紫媛的證詞,清晨在賓館醒來時完全沒有離開夜店的印象,只記得自己一人獨自在吧檯喝酒,拒絕了幾名前來搭訕的男子,其中唯一曾多聊幾句的是吳信恩,亦即檢方鎖定的嫌疑人,然而DNA檢驗結果卻顯示吳信恩並非性侵者。
陳紫媛突然昏迷的情況顯然是飲品被動了手腳,任何曾經靠近的人都可能有嫌疑,只是礙於酒店和賓館監視器均未拍攝到有效畫面,案件因而陷入僵局。

「只能說保持樂觀,但也不能太樂觀。」
「有希望,就還有轉機。」
陸竟人在家防中心任職兩年多,資歷雖不長,但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天真孩子,深知並非事事能夠盡如人意,但若非心中仍懷有期待,社工一職,又如何能做得長久?
「有熱忱是好事,但要注意內耗。你所接觸的種種事件,不僅在個案心中留下痕跡,同時也在你心中留有痕跡。」
「謝謝游老師提點。」
看出游雪英眼中的無奈與不認同,陸竟人不再辯駁,只是彎起嘴角,「那我今天就不耽誤游老師了,明天允祥也要麻煩妳。」
「竟人你也辛苦了,明天見。」

送走游雪英,陸竟人回到準備明天上午陪同開庭的資料,十分幸運地,整個下午電話反常地安份,直到下班都無人打擾。


翌日,陸竟人早早抵達地方法院與個案鐘美貞碰頭,鐘美貞是在一年多前因為約會強暴案進入系統,歷經各種程序等了許久,終於進入一審階段。
向庭務員完成報到後,本就侷促的鐘美貞越發不安,「社工,法官真的不會很可怕嗎?」
「別緊張,就像之前我們練習過的,照實回答法官的問題就好。」
「喔……」
「別擔心,我們再練習一次。」
雖然在得知開庭日期時,就已提前做過庭前準備,但考量鐘美貞不自信的個性,陸竟人不忘把握最後的模擬時間,「一開始,法官可能會問你和被告是什麼關係?你們是怎麼認識?」
「我們是——」
鐘美貞的回答依舊磕磕絆絆,但比起先前已經完整許多,足以令陸竟人感到欣慰。
個案眼前的路就是再蜿蜒崎嶇,也只能自己走,身為陪伴者,社會工作者最樂見的就是個案的成長和茁壯。

兩人才剛把模擬問答跑過一輪,表訂的庭訊時間就差不多到了。
跟著庭務員走進隔離訊問室就座,陸竟人在門被關上後湊近面色蒼白的鐘美貞,低聲安撫,「深呼吸,別緊張,我就在妳旁邊。」

審前說明後,正式的審判程序開始,相對法庭內檢察官及辯護人針對起訴事實表示意見時一來一往的激烈攻防,隔離訊問室內僅有極細微的呼吸聲,靜得猶如凝滯的空間。
興許是因為舊事重提,訊問途中鐘美貞便忍不住低泣,回覆法官時甚至一度哽咽,激動得無法言語。
所幸在陸竟人出聲解釋後,法官也能體諒鐘美貞的情況,不再催促。

即使此案案情並不複雜,但直到辯論程序結束,也已經兩個多小時過去,臨近午時,今天的庭審總算順利結束。
歷經一番折磨,別說個案心力交瘁,就是陸竟人也感到精疲力竭。
目送難掩倦態的鐘美貞離開,陸竟人抬頭望向高掛天際的烈日,抹了一把汗,決定用過午餐再返回辦公室,當然,還要順路買一杯手搖杯犒賞自己。





午後的家防中心,帶回下午茶的陸竟人受到組內同事英雄式的歡迎,此起彼落的喧鬧過後,大夥樂呵呵地各自領回甜甜圈享用。
有人泡了茶,有人泡了咖啡,空氣中飄散著甜點特有的暖意和香氣,愜意與悠閒淡化了辦公室內平日的拘謹和嚴肅。

而在無人察覺的角落,坐在電腦椅上的宋知蒨滑向陸竟人,「喂、陸竟人。」
「嗯?」盯著電腦螢幕的陸竟人眼皮也沒抬,只是自鼻腔發出一聲低哼算是回應。
「你怪怪的喔,剛才開庭不順利嗎?」
「沒有啊,怎麼了?」
「就是覺得……你怎麼突然那麼慷慨,買甜甜圈給大家當下午茶,還請我喝飲料。」
聞言,自認並未顯出異狀的陸竟人心頭一跳,不禁感嘆宋知蒨不愧是經常與人打交道的社工,直覺十足敏銳。
陸竟人想是這麼想,面上卻沒流露分毫,「妳是說我平常很小氣嗎?」
「這是你自己說的。」
「宋知蒨!」
「好啦,給你一顆牛奶糖,幫我分擔體重。」

「如果是要分擔體重這樣不夠喔,妳應該把這顆拿走,剩下所有的都給我。」陸竟人將目光轉向宋知蒨,一邊打趣,一邊作勢伸手搶奪,「還有,別忘了把妳手上的飲料和甜甜圈放下,那些都是高熱量垃圾食物。」
「你好大膽子,敢說我胖!」
「我沒有說,是妳自己說的。」陸竟人故意模仿宋知蒨方才的口吻,以此回敬。
「但是你想了!」
陸竟人慢條斯理地拆開牛奶糖放進嘴裡,咕噥著反問,「我有嗎?」
小巧的甜食在舌尖上逐漸融化,絲絲奶味蘊含著關懷,沿著食道而下,在胸口漾開一片暖融融的溫度。





面對討人厭的直男
雖然惆悵,但小陸依舊是堅強的小陸

文內提及的社工相關內容,依舊要感謝友人協助
若是有誤,再麻煩各方大大跟我說<O>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1-16 19:17:47

CH4-2



工作依舊日復一日,這一天午後,陸竟人再次從李青玫手中接到新派案。
根據通報系統的資料,頂著酷暑騎車的陸竟人踏入分局,「嗨、我是家防中心的社工師,請問——」
「她們在裡面。」
「謝謝。」
朝值班台的員警點頭致意,陸竟人走往男人指引的方向,那是一間空間寬敞的會議室。

推門入內,裡頭坐有身穿警服的家防官和一大一小兩名女性,而陸竟人今天的個案是後者,呂靜安,只有九歲。
「呂媽媽、靜安,我是陸竟人,家防中心的社工師。」陸竟人在女孩對面的位置落座,目光轉向一旁的家防官,「那麼警方要先──」
「我剛才問過了,陸社工請便。」

確認取得話語權,陸竟人先是看了案母一眼,隨後將注意力放在呂靜安身上,溫聲問道:「靜安、願意和我說說發生什麼事嗎?」
要與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建立關係並不容易,更別提孩子大多更加怕生,面對寂靜,習以為常的陸竟人不慌張,反倒是一旁的家長感到尷尬,「安安,妳要回答啊。」
「妳叫安安啊,真好聽,我也有綽號,妳可以叫我小陸社工。」
這一次,瑟縮在母親身旁的呂靜安雖然依舊沒有開口,但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你可以告訴小陸社工發生什麼事嗎?」
「有人……摸我。」即使是蚊蚋似的輕聲,也是莫大的進步。
「誰摸妳?」
「一個阿伯。」
「妳認識他嗎?」
瞧見女孩搖頭,陸竟人接著問,「妳之前看過他嗎?」
這回陸竟人顯然問對了問題,呂靜安點頭了,「老老的,白頭髮。」
「我去安親班問過,安安說的人應該是負責打掃的清潔工,可是安親班竟然說那個渾蛋不是他們的員工,要找商辦才行!然後商辦的人說廁所沒有監視器,沒有畫面就沒有辦法證明安安有沒有說謊!」突然出聲打岔的是案母,激動高昂的語氣滿是憤怒,「他們竟敢說安安說謊!就是有這種包庇心態,縱容那個變態禍害過多少人!」
「呂媽媽我知道妳很急很心疼安安,也知道妳想讓對方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我們得知道事情的經過才能處理,所以我們先讓安安說完,好嗎?」要想使人冷靜,比起一味安撫,不疾不徐的態度來得更為重要。

見案母的情緒稍加緩和,陸竟人這才再次轉向呂靜安,「安安、可以告訴小陸社工那個阿伯怎麼摸妳嗎?」
「我……有人突然從後面出現嚇我,我嚇了一跳,然後他……他就摸我……」
「他摸妳哪裡?」
女孩抿了抿唇,先是低頭摳弄手指,接著又不安地看向母親,沉默一點一點地漫開,就在陸竟人尋思是否該麻煩家防官拿出偵訊輔助娃娃時,呂靜安終於動了,抬手指向臉頰,「……這裡。」
「還有嗎?」
「這裡和這裡。」呂靜安這次把短短小小的手指向脖子和胸口。
「還有別的地方嗎?」
「……沒有。」
「這樣啊,那他是用手嗎?還是用嘴?還是尿尿的地方?」陸竟人此話一出,就見案母猛地一震,搭在呂靜安肩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手。」
聽聞童音吐出答案,陸竟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從專案調查組收到的資料是疑似性猥褻,性猥褻是個介於中間的曖昧地帶,輕可以歸為性騷擾,重則是性侵害,倘若真的要從中擇一,答案不言而喻。

「那他的手有伸進妳的衣服或褲子裡面嗎?」
「沒有。」
「那妳怎麼反應呢?站著不動?哭?大叫?跑掉?還是做什麼呢?」
「……我、站著,沒有跑掉。」呂靜安垂下眼簾,音量輕得幾乎難以聽清。
「安安妳嚇壞了,嚇到無法做出反應很正常,不是妳的錯。」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或多或少能夠感覺到身旁大人的想法,會因為自己當時沒有反抗感到自責,想必是曾經接觸過此類觀念。
「那然後呢,妳站著不動,阿伯也不動嗎?」
「有聲音,是蔡孟琪追其他人的聲音……」
「妳的意思是,妳聽到有其他同學靠近,阿伯就走了嗎?」
「嗯。」
「安安妳真勇敢,碰到那麼可怕的事情還願意說出來,幫了小陸社工一個大忙,謝謝妳。」
簡單的詢問告一段落,陸竟人沒有急著追問細節,而是朝女孩勾起唇角,不吝嗇的鼓勵換來女孩靦腆的微笑。

「安安、妳可以告訴阿姨那個阿伯有沒有抓妳嗎?」只是陸竟人沒料到,一旁宣稱已經做過筆錄的家防官會突然發聲。
察覺陸竟人和案母的目光,面有難色的女警低聲給出解釋,「孩子的證詞和一開始說得不一樣。」
「有什麼差別?」
「一開始是說嫌犯從後面抓住安安,導致她無法掙脫猥褻,可是照剛才的說法來看,嫌犯並未限制安安的自由。」
「那個變態摸了我的女兒!你們還要玩文字遊戲!」
聽聞解釋,案母仍是一臉困惑,陸竟人卻頓時了然。
一開始是加害人限制個案人身自由後襲胸得逞,可認定違反刑法的強制猥褻罪,但是剛才呂靜安改口了,偷襲式、短暫性的不當觸摸行為,則適用性騷擾防治法,兩者適用法源不同。

「呂太太請妳冷靜,我只是想釐清事實。」
「冷靜什麼!妳也要說安安說謊嗎?妳們警察也要包庇那個變態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那是什麼意思?」
只見劍拔弩張的場面幾乎一觸即發,不堪案母糾纏的員警急得抓耳撓腮,陸竟人連忙出聲解圍,「呂媽媽我們先別急,大家都不願意那麼小的孩子受了委屈,家防官沒有那個意思,她只是想把筆錄完成,好幫安安討回公道。」
「最好是這樣!」
「呂媽媽來先喝一口水,在檢座還沒來之前,能讓我和安安再聊聊嗎?」陸竟人看了一眼投來感激目光的家防官,溫聲向案母提問。
「還有什麼好聊的?」
「每個孩子處理事件的方式不同,可能會哭、可能會鬧、可能會不想上學、也可能看起來毫無異狀,安安的個性最近有什麼轉變嗎?」
「她最近不愛說話,明明以前很開朗,嘰嘰喳喳的像個小麻雀。」提及孩子的身心狀況,護女心切的案母總算轉移注意力。







結束一整天的工作,好不容易通勤返家,費盡口舌、幾乎磨破嘴皮的陸竟人累得不想再說話,面對母親的來電也只是幾句應答後就找了理由掛斷,躺在沙發上,理智上清楚應該早點洗漱休息,腦袋卻在與前幾天相同,閒下來後便頻頻冒出不該有的念頭。
猶豫再三,陸竟人終究忍不住順從心聲,決定孤身重回那間名叫野狼先生的酒吧。
才不是想要找那傢伙,只是好奇那天店裡發生了什麼,沈斂跟監的對象又是誰?

「一杯琴通寧。」
「咦、是你!」
陸竟人皺起眉頭,盯著男人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輪廓看了許久,「你是?」
「我是Stone,我們上周五見過啊,那天的酒保也是我。」
「酒保?但你的鬍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陸竟人試圖瞧出端倪。
別怪陸竟人震驚,畢竟沒了鬍子,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不過是個年輕大學生,曖昧燈光下,一雙靈活的下垂眼看上去可憐又可愛,與八字鬍造型的老成簡直天淵之別。
「被店長發現鬍子是假的,他叫我別再戴了,虧我覺得成熟的型男風格滿適合我的。」
「啊、是啊……」
扯了扯嘴角,縱使不認同對方的審美,陸竟人仍虛應著附和。


「今天只有你一個?」
接過男人送上的酒,陸竟人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順勢答腔,「啊、對啊,朋友沒空……」
「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樂趣。」
「今天好像人比較少。」
「畢竟平日嘛。」
有些緊張地捏緊玻璃杯,陸竟人垂下眼簾避開Stone的視線,狀似隨口一提,「人多的時候,事也比較多吧?」
「什麼事?」
「就是任何事啊,那個、那天……就是我來的那一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話一出口,陸竟人就後悔了,為自己的傻問題後悔,也為自己的蠢舉動後悔。
當時沈斂和他的跟監對象相繼離開,陪同友人的自己比沈斂多待了至少一個小時,當時酒吧內熱鬧非凡,一如船隻離去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海面,根本沒有任何異狀。

陸竟人正在自我反省,豈料酒保竟突然發出驚呼,「啊!」
「真的有?」
「那天半夜有客人因為Ben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結果他就被迫走路了,真可惜,我還滿喜歡他的。」
「Ben?」
「就是平常跳熱舞的猛男,巧克力塊一樣的肌肉,很會炒氣氛,挺受客人歡迎的。」
「原來如此……」
期待被驀然提高,卻沒得到預期中的答案,陸竟人難免失落,又擔心多問可能會節外生事引來事端,只好悻悻然地作罷,「那真可惜,所以你們換新的舞者了?」
「你有興趣?細節可能要請示老闆。」
見對方誤會,陸竟人在Stone難掩詫異和質疑的注視下連連擺手,「我只是問問而已,對職缺沒有興趣。」

「還以為你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將杯中酒水一口氣飲盡,陸竟人對吧檯內低笑出聲的Stone挑眉,「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眼睜睜地瞧見男人眼底燃起一簇火苗,彷彿黑夜裡的燈塔,信號亮晃晃的,直白而赤裸。
身為始作俑者,陸竟人卻沒有回應的勇氣,方才湧上胸口的勇氣全散了,「有機會再說吧,我先走了。」
「這麼早?」
「明天還要上班啊,掰掰。」避開男人朝自己探來的手,陸竟人逃也似的離開酒吧。






小斑比一個人去野狼窩
還不負責任地撩了就跑www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1-20 01:06:44

CH4-3




憑著衝動行事,然後落荒而逃,這件丟光面子、必定會被損友嘲笑一輩子的事陸竟人誰都沒說。
把事情藏在肚子裡,反省了數天,而就在這個時候,許久不見的沈斂出現了。

電梯的金屬門甫一打開,陸竟人遠遠地就瞧見熟悉的身影,腳下一頓,登時陷入困境。
是戰?是退?前者有風險,後者又太過憋屈,兩個選項在腦中互相拉鋸,誰也不讓誰。
「陸社工。」
而就是片刻的遲疑,陸竟人再想折返已經快不過眼尖的沈斂,睽違的男聲猶如獵槍上膛的響動,逼得陸竟人進退不得,只能杵在原地,硬著頭皮搭腔,「……喔、嗨。」
「你下班了吧?走、送你回家。」
「不用了,機車行今天通知我車子好了,我打算附近隨便吃一吃然後就去牽車。」面對日益熟悉的對話,陸竟人試圖推辭。
「我也還沒吃,那一起吧,吃飽載你去牽車。」
見男人依然故我,陸竟人索性直挺挺地呆立著,消極抵抗。

「怎麼了?」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吃就——」
陸竟人話都還沒說完,肩頭就被高上些許的沈斂一把搭住,整個人被迫半推半拉地前進,「快、我餓死了。」男人毫不客氣地催促,語氣及態度相當理直氣壯。
「可是——」
「你想吃什麼,速食還是米干?速食份量有點小,還是米干好了。米干吧,再點兩道熱炒,我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沈斂顯然真的餓了,叨叨念念的語速極快,陸竟人根本沒有搭腔的機會。
聽聞此話,陸竟人不自覺停下掙扎,「為什麼?」
「這陣子忙死了。」
「忙也要吃吧。」
「盯梢的時候哪裡顧得上,只能便利商店隨便應付。」
所謂打蛇打七寸,倘若沈斂態度強硬,陸竟人猶能堅決抵抗,但男人卻先一步交代去向,同時卑鄙地示弱賣慘,陸竟人不得不承認,這一招雖然陰險,卻奏效了。
不好意思耽誤對方吃飯,陸竟人只好乖乖配合邁步,行走間悄悄瞅了沈斂一眼,雖然認定對方使了計謀,卻沒能從男人看似自然的面上瞧出端倪。


在眾多市府辦公大樓對面有不少商家,吃的喝的用的無一不缺,方便鄰近的上班族用餐或採買,而雲泰美食館正是其中之一。
兩人在店內找了位置坐下,沈斂做主,大筆一揮點了滿滿一桌菜,兩碗綜合米干、辣炒牛肉、蝦醬高麗菜、椒麻雞和白飯,還是陸竟人及時阻止,才讓還想加點月亮蝦餅的男人收了手。
「呼、活過來了。」
沈斂就著色香味俱全的配菜,一口氣掃光大半碗米干,這才從碗裡抬起頭,霎那間,陸竟人險些被男人滿足的笑容晃花了眼。
「你太誇張了。」被逗樂的陸竟人抿了抿唇,終究忍不住笑出聲。
「你不懂每天吃超商便當的痛苦,美食當前就要快點吃。」
垂首盯著被夾進自己碗裡的雞肉看了半晌,道不清明的情緒爭先恐後地湧上心頭,蒸騰的熱氣薰得陸竟人眼角隱隱發酸。
陸竟人連忙眨了眨眼,喝下一口過於甜膩的紅茶潤喉,「像你跟方警官說的一樣?」
「你怎麼知道?噢、對,是小方那個大嘴巴說的。」

「陸社工快點吃,別發呆,不然等等就沒了。」
只見沈斂叨念著,又給自己碗裡夾了一筷子炒牛肉,「這幾天因為專案忙得要死,今天換班總算能好好洗澡睡一覺了。」
「專案?跟那天有關係?」突然聽聞關鍵字,陸竟人眼睛一亮。
「嗯……總之感謝你那天的協助,我們有查到一些情報。」
「進展還順利嗎?」
「希望可以順利收網。」
「那就好。」察覺男人話中的保留,陸竟人識趣地不再追問。
「你很好奇?」
對上沈斂直白的目光,陸竟人雙頰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別這樣盯著我看,我會忍不住說出來。」
「最好是。」見沈斂用浮誇的演技帶開話題,陸竟人忍不住投以一記白眼。

雖然清楚警方的工作內容是機密,卻管不住滿腦子過於豐富的想像力,陸竟人猶在胡思亂想,就聽沈斂話鋒一轉,「對了、你還有和上次聯誼的人聯絡嗎?」
「那、那天參加的女生有大半都是局裡的同事……」
話題突然落到自己身上,陸竟人呼吸一滯,聯翩的遐想頓時消散無蹤。
這是試探吧?但明明已經察覺自己是性向,卻還蠻不在乎地與自己勾肩搭背、給自己佈菜,就表示沈斂並不在意有個同志朋友吧?
「而且我一個同志就不去禍害人家了吧,你呢?」陸竟人彎起嘴角,語氣聽上去無比自然,卻控制不住下意識攥緊紙杯的手指,掌心濕淋淋的不知是手汗還是紅茶退冰所致。
沈斂的提問很開放,陸竟人分明有無數種藉口可以敷衍過去,卻禁不住直接出櫃的誘惑。

一秒鐘、兩秒鐘……
等待回覆的時間漫長得恍若一世紀,撲通撲通的心搏響得惱人,所幸在陸竟人將手中筷子捏斷以前,沈斂總算發話了,「斷斷續續的吧,但也就那樣,和你聊天還比較有趣。」
男人說著還往嘴裡又塞了一口青菜,態度看上去與平日無異,反倒襯托得陸竟人的擔憂相當多餘。
「就你這種心態,可以找到女朋友才怪!」
陸竟人扯了扯嘴角,不由得鬆了口氣,一方面因為男人的答案感到竊喜,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既虛榮又好騙,才會將一番場面話當真。




這次他們吃的是雲泰美食!!
我也想吃米干了(流口水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1-30 15:43:31

CH5-1


「喂、學長、學……」
步出組長辦公室,沈斂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猶在腦中整理方才討論的內容與結果,思緒就被惱人的呼喚打斷。
「幹嘛?」沈斂轉向惱人的聲源,沒好氣。
「想什麼那麼認真,是在考慮等等要點什麼吃嗎?」
「又不是你,整天只想著吃。」沈斂白了方宗翰一眼,揚手就往搭檔的後腦勺揮過去。
早已不是菜鳥的方宗翰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動作俐落地閃躲後,嘴上還不忘抗議,「明明學長你最會吃,每次吃最多的就……」
面對控訴,沈斂沒搭腔,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方宗翰,直到對方乖乖噤聲。

只不過短暫的寧靜維持不過幾分鐘,沈斂才剛回到座位上,不甘寂寞的方宗翰又再次湊上前來,「學長你說我們該不會暴露了?」
「應該沒有,酒吧的行動很順利,林添財也一直有人盯著。」
「可是網咖這幾天都沒動靜。」
「管仔底下的藥頭都還有在活動,網咖也都照常經營,應該只是沒有補貨。」驟然停下轉筆的動作,沈斂抬眸望向前方貼有數張照片的白板。
「還等,我們都等快兩個禮拜了,還要等多久!」
聽聞哀嚎,沈斂同樣無奈,「他們總會進貨。」
「大家都在抱怨,眼睜睜看著那些小藥頭在眼皮下交易,只能看卻不能抓,手癢得很。」
「你們可以試試啊,看老大會怎麼幫你們止癢。」兩人搭檔三年多,同在一線,沈斂不是不明白方宗翰話裡的意思,但就是忍不住想和這個不著調的學弟唱反調。
「學長你還是別笑了,會害我做惡夢。」
這一回,沈斂手都還沒抬起來,方宗翰已經一溜煙躲得遠遠的。


就在兩人打鬧間,沈斂的手機響了。
在看清來電者姓名時,沈歛不由得一愣,「喂、我是沈斂,陸社工怎麼了?」陸竟人向來禮貌客氣,兩人互加好友迄今,頂多只有一些訊息對話,對方從未來電。
「你在哪裡?家裡嗎?」
人聲經過電子的輸入及輸出難免都會有些改變,縱然如此,沈斂也能清晰聽出手機另一頭傳來的緊張與慌亂,雖說男人似乎有試圖掩蓋,但實在手法拙劣效果不彰。
「我現在就過去,你在便利商店等我,我馬上就到。」說著,沈斂掃過牆上的時鐘,確認已是下班時間,也顧不上收拾桌面,拎上外套就往外走。

「哎哎哎、學長你去哪?」
「我突然有點事,先走了。」
「哎、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喝酒?」
遺忘的記憶被提及,沈斂想也不想就決定放方宗翰鴿子,「改天吧。」





直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吃完晚餐的陸竟人拎著手搖杯,邊哼著小曲邊踩著樓梯走上三樓,先後打開鐵門及木門,還未踏進屋內,陸竟人便覺得心尖一顫,沒來由地發慌。
下一秒,燈亮了。
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狼藉,客廳內大大小小的抽屜和櫃門全都被拉開,各種文件和雜物四處散落,與今天出門前的印象大相逕庭。
就算窗戶沒關,風再大也不至於把東西吹成這種模樣,顯然是在陸竟人上班期間另有不速之客前來造訪,這個認知讓杵在門邊的屋主心慌意亂,險些連手中的飲料都拿不住,寒意沿著背脊上竄,分明是大熱天,卻冷得直打哆嗦。

在陸竟人反應過來以前,電話就已經撥通了,甚至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向對方說明情況。
「你在哪裡?在家裡嗎?」
「對。」聽聞沈斂的意圖,驟然回神的陸竟人猛一瞪眼,連忙阻止,「也沒什麼事啦,我打電話報警就好,你不用特地……」
「我現在就過去,你在便利商店等我,我馬上就到。」
「你真的不用──」
「乖、聽話。」只聽男人扔下似命令也似安撫的一句話,便逕自掛斷電話。

乖個屁……
陸竟人盯著逐漸轉暗的手機螢幕,在心裡暗自腹誹,經過這通電話,第一時間所遭受的衝擊已然緩和不少。
話雖如此,陸竟人徘徊在玄關處,數度想邁出步伐,終究還是沒有獨自入內的勇氣,只能不甘心地順從沈斂的指令關門下樓。


陸竟人枯坐在便利商店內,焦慮地幾乎把整杯飲料喝光,等了約莫十分鐘,一輛閃爍著警示燈光的警車總算來了。
見一老一少兩名身穿制服的員警下車,陸竟人連忙迎上前去,「警察先生這裡,是我報警的,我剛下班,發現有人闖入我家。」
「你是屋主?怎麼稱呼?」出聲提問的是一名有些年紀的中年員警,頭髮斑白,頂著渾圓的肚腩,態度漫不經心。
「我姓陸。」
「你有和竊賊打照面嗎?」
「沒有。」
「陸先生這種案子東西通常都找不回來喔,這樣你還要報嗎?」
聽聞此話,陸竟人只覺得一股無名火衝上腦門,越發篤定,「當然要報!」
「大家都很忙,不要浪費司法資源啦。」
「這話的意思是,我家遭小偷報案還是我的錯了?」
對方明擺了不願受理案件,根本不打算掩飾話裡話外濃厚的勸退意圖,身為資深鄉民,陸竟人沒少在網路上看過類似的抱怨文章,彼時只覺得面對這種膽敢吃案的員警應該要冷靜理智,此時真讓自己碰上了,倒是頓時理解那些受害者的滿腹憤慨從何而來,若非礙於法律規範,陸竟人真想一拳頭往員警的臉上揮過去。

「陸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心慌意亂被滿腔怒火取而代之,陸竟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跟前兩人綻開微笑,「我現在非常冷靜,剛好前面就有立委服務處,我去問問他們的看法,再和你們說。」
「哎、陸先生,那樣太麻煩你了!」
果不其然,在搬出立委之後,對方的態度隨即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陸竟人扯了扯嘴角,耐著性子和對方打太極,「哪裡會,就幾步路而已,我也擔心給你們添麻煩啊。」
「不麻煩不麻煩,我現在打電話叫人來拍照。」
「勞煩兩位了。」
見目的達成,陸竟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同在公門,陸竟人清楚對方有多不樂意與議員和立委打交道,若非別無他法,陸竟人也不願仗勢欺人。
望向不遠處正在向分局回報的員警,越發想念應該還在路途中的沈斂,若是對方在場,興許還有其他更好的處理方式。





這次終於有沈警官的視角了~
然後是的,咱們小陸家被小偷造訪了!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2-10 10:29:36

CH5-2



恰巧撞上尖峰時間的車潮,沈斂這趟花費將近三十分鐘,好不容易抵達時路旁已經停有兩輛警車。
沈斂撥通陸竟人的電話,在對方協助下進入緊閉的大門,拾級而上來到三樓,男人已經等在外頭,燈光下的陸竟人沒了平日的活力,耷拉著雙肩,看上去神情懨然。
「嘿、還好嗎?」
「能有什麼事,抱歉我一開始嚇到,突然打電話給你,打擾你了。」
「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應該的。」
沈斂凝神盯著強顏歡笑的陸竟人看了片刻,確定對方的情緒確實比電話中穩定許多,這才問道:「你有清點財務了嗎,損失如何?」
「剛才有大概看一下,不過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目前只確定防潮箱裡的相機和桌上的筆電不見了。」
「員警到多久了?」
「鑑識人員剛到不久。」
「兩台車分開來的?」捕捉到男人話裡隱含的意思,沈斂挑眉。
「嗯、先到的員警還想勸我別報案,浪費時間。」
「看來是個老油條啊。」清楚警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陋習,不難想像陸竟人顯然費了一番功夫才說動對方請來鑑識人員,「那你怎麼說?」
「我威脅他說要找立委。」
「幹得不錯,咱們陸社工有前途啊。」聞言,沈斂噗哧笑出聲,伸手揉上陸竟人蓬鬆的髮絲,「走吧,帶我去會會他。」

然而沈斂才剛跟著陸竟人踏進屋內,就讓人出聲阻攔,「這裡是案發現場,閒雜人等禁止進入。」
「他是——」
「我是刑大的沈斂。」
沈斂伸手搭上試圖替自己解圍的陸竟人,取出證件,既是在向不識相的年輕員警說明,亦是在向屋內看似各自忙碌的眾人宣告。
「學長好!」
本就無意刁難對方,沈斂沒有浪費時間寒暄,直入正題,「找到闖入位置了嗎?」
「陽台有發現破壞痕跡,研判犯嫌是破壞陽台鐵窗後進屋行竊。」
「電視櫃的指紋採了嗎?」
「為什麼要採電視——」年輕的員警困惑地回過頭,在警覺液晶電視後方有電線脫落時發出低呼,「咦?電線怎麼……」
「電視屬於高單價電器,犯嫌本來應該打算帶走,但因為體積過大而作罷。」沈斂說著,往錯愕的員警向前靠近一步,又是一擊,「之前的案子有進展嗎?」
「這……」
對方顯然沒料到沈斂會突然提及此事,頓時面露遲疑,似是在猶豫應該如何作答。
「這一區接連發生好幾次竊案,有鎖定嫌疑人了嗎?」
沈斂又問了一次,這一回目光直接鎖定正慢悠悠從陽台走進客廳的中年員警。
「刑大打算接管這個案子嗎?」
「要是讓組長知道我搶功勞可就慘了,我只是替上頭轉達關心。」彎起嘴角,沈斂語氣不卑不亢,朝男人笑得真心實意。
「那我還得感謝你跑這一趟了。」
「不敢當,那就麻煩各位了。」既已達到敲打震懾的目的,沈斂便果斷收手,畢竟物極必反,稍稍施加壓力即可,若是太過反倒會有反作用。


沈斂領著陸竟人離開公寓,才剛踏出大門,就聽男聲響起,「竊案歸刑大管?」
「當然只是狐假虎威嚇嚇他。」回頭對上一雙閃爍著詫異和驚嘆的眸瞳,沈斂不禁笑開懷,再次朝男人染成棕色的髮頂伸手。
果不其然,柔軟髮絲從指縫間穿梭的輕盈手感令人愛不釋手,誘得人一摸再摸。
「別摸了,髮型都亂了。」
意外發現的樂趣被阻止,縱然惋惜,沈斂也只能悻悻然地收回被推開的手。

「走吧,我們去調監視器。」沈斂展臂搭上陸竟人的肩,拖著情緒低迷的男人舉步往便利商店的方向走。
「可是小偷不是從陽台進出嗎?」
「可能性很高,但是防火巷通常沒有監視器,先看看前面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犯嫌曾經事前踩點。」
沈斂嘴上說得容易,但調閱監視器卻是個苦差事,首要前提是畫面必須足夠清晰得以辨識,再者是耗時耗神,經常盯著畫面忙活大半天,最後連影子都沒拍著。

而今天是後者,沈斂和陸竟人把住家附近繞了一圈,各個店家的監視畫面也看了一輪,連車輛的行車紀錄器也沒放過,可是兩人忙到將近半夜,終究無功而返。


「今天先這樣吧,記得要盡快請人來修陽台,避免竊賊二度造訪。」
沈斂將難掩疲憊的陸竟人送回家,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準備離開,「我會繼續追蹤案件進度,那我──」然而未完的語句因為瞧見男人的表情戛然而止,陸竟人並未言明,但沈斂卻看懂了,男人藏在眼底的是無聲的挽留和呼救。
驚魂未甫的陸竟人仍在害怕,理應安全溫馨的空間被外人擅闖,財務損失事小,精神損失卻無可估量,信任是既堅強又脆弱的存在,在正常情況下,一切都是如此理所當然,可是當裂痕產生,短時間內想要恢復原狀卻又難之又難。

「那個你、肚子餓了嗎?你特地趕來,又幫了那麼多忙,我至少該請你吃點東西才對。」
聽聞此話,沈斂想讓陸竟人別忙了,好好休息,然而男人孤零零佇立在客廳內的身影,好寂寞,好弱不禁風,好讓人心疼,只好順著對方的意思說下去,「確實有點餓了。」
「那我們去外面吃吧?」
只見陸竟人雙眼一亮,猶如夜裡的熠熠繁星,這讓沈斂得咬著牙,才能狠下心潑對方冷水,「才剛回來,還是不用忙了。」
那一瞬間,沈斂彷彿瞧見火光一閃,男人周身的光芒登時微弱許多,恍若風中的殘燭似乎隨時有熄滅的可能。

實在見不得對方如此萎靡,沈斂連忙開口,「還是有泡麵──」
「對、我來泡泡麵吧!我看一下……」
幸虧陸竟人聽懂了暗示,咕噥著扔下沈斂扭頭就往廚房跑,聽聞裡頭傳來翻箱倒櫃的大動靜,沈斂鬆了一口氣。
「你要吃幾包?」
「兩包,我餓了。」
「但是我平常沒煮菜所以沒有菜,雞蛋也沒了,不過我還有鰻魚罐頭!」
「太好了,我喜歡鰻魚罐頭。」察覺對方語氣中的雀躍,沈斂故意揚聲附和道。
見忙碌的屋主無暇搭理自己,沈斂索性脫下外套,自作主張地打開電扇,開始收拾留有竊賊及鑑識痕跡的凌亂客廳,說是收拾,其實也不過是將散落一地的資料和雜物收攏在一塊,再把一個個半開的抽屜和櫃門歸回原位。


煮水、下泡麵、開罐頭,經過一系列的動作,陸竟人端著消夜上桌大概是在十分鐘後。
「你不吃?」沈斂看向身旁的陸竟人。
「我不餓。」
陸竟人的答案一如預期,而沈斂早有準備,「兩碗這麼多啊,你拿個碗,幫我吃一點吧。」
這話當然不是真的,就沈斂的胃口,再多加一包都能吃得下,兜這麼大一圈子無非只是想讓對方加減吃一些。
「可是──」
「好啦好啦,別浪費食物。」
就著鰻魚罐頭,兩個大男人很快就將分量不多的消夜分食殆盡。


「時間那麼晚了啊。」
眼見又到了分別的時候,然而沈斂才剛起了頭,隨即引來陸竟人極大的反應,「不好意思,都怪我耽誤你那麼久……」
眸底倒映出男人不陌生的表情,沈斂暗嘆了一口氣,說不下去只好改口,「這時間還要騎車回去,不如陸社工你這裡讓我將就一晚吧?」
「咦?」
「不方便嗎?」
「不會,沈警官你隨意,當自己家!」
陸竟人登時綻開笑靨,燦爛得像是一個暖融融的小太陽。


*

孤男寡男共處一個屋簷,嘿嘿~~~

祝福大家新年快樂~~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2-18 16:06:35

CH5-3

難得悠閒的午後,手邊沒有急件,該追蹤的案件也已經完成,才剛送出一份紀錄的宋知蒨決定泡一杯奶茶犒賞自己。
宋知蒨端著馬克杯走出茶水間,猶在尋思該用什麼零食搭配今天的下午茶,就聽樓梯間傳來再熟悉不過的溫醇男聲,「這是什麼?」

那是陸竟人。
循聲聲源走向樓梯間,宋知蒨好奇地探頭去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褐髮男子,正從另一人手中接過紙袋。
「那天跟你借的衣服,我洗過了,謝謝。」這把低沉嗓音的主人也不算陌生,似乎是先前見過的警官。
「不、是我該道謝。」
「你家鐵窗要記得趕快請人來修。」
「有、我昨天已經──」
兩人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麼,不多時就聽兩道腳步聲響起,一人越發遠去,而另一人則越發靠近。


宋知蒨倚在牆邊,耐著性子等待來者走過眼前,方才幽幽出聲,「陸竟人,我看到了。」
「哇噢!嚇死我了,宋知蒨妳幹嘛!」
只見陸竟人整個人跳了起來,一邊抱怨一邊輕拍胸口,一雙讓人忌妒的大眼睛仍寫著驚慌,看上去我見猶憐。
然而身為始作俑者,宋知蒨倒是毫無同情心,目光瞟向男人手中的紙袋,故意拖長語調,「我看到了,全部。」
「什麼東西?」
「你手裡什麼東西?」
「就我借別人的東西。」
「你們什麼時候已經進展到同居關係了?」
「宋知蒨妳別胡說八道敗壞我的名聲!」
任由陸竟人拉往樓梯間,宋知蒨怪聲怪氣地揶揄道:「哪需要我敗壞,某人的衣服不是都借人了嘛。」
「那是有原因的。」
「你說,我在聽。」就著杯緣啜了一口奶茶,宋知蒨向面露難色的友人點了點頭。
「就是、那天……我家遭小偷,所以……」
望著欲言又止的陸竟人,宋知蒨也不催促,只是直勾勾盯著男人微笑。
聽八卦,當然得有耐心。

「總之沈警官幫了大忙,就是這樣。」
陸竟人幾句話就交代了原委,宋知蒨並不傻,自然看穿對方草草帶過的詭計。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小偷闖入你家,然後你沒給你家裡人打電話,沒給我打電話,沒給其他朋友打電話,就打給那位沈警官。」
「我認識的朋友之中只有他是警察。」面對直搗核心的質問,陸竟人的解釋顯得十分蒼白。
「嗯哼。」
「我只是不想讓爸媽擔心。」
「好哦,你還留他過夜。」
「我、那是……」
「我只是還沒平復情緒,所以妳懂得,我需要一個人──」
沒讓陸竟人把話說完,宋知蒨順勢接下話頭,「陪你一起睡。」
「當然不是!」
不敵男人視線傳來的壓力,宋知蒨聳了聳肩,只好改口,「好吧,只是睡在一個屋簷下。」
「別提了,妳都不曉得有多尷尬。」
望著陸竟人面露困窘的模樣,宋知蒨眼睛一亮,好奇心被吊足了胃口,「願聞其詳。」
「他在那邊睡,自然也得洗澡,然後──」
眼見陸竟人單手捂額,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而就在謎底即將揭曉之際,不識相的女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哎、竟人,督導在找你,好像有案子喔。」那是同為性保組的同事,簡單交代了一句便轉身離去。
而也就是那一句成了陸竟人是救命繩。
「那我先走啦。」
目送陸竟人如同逃出生天的小鹿蹬著雀躍的碎步離開,宋知蒨氣得牙癢癢,縱然不甘心,也只能嘴上放話,「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雖說暫時不用面對宋知蒨的逼問,然而陸竟人卻管不了開啟回憶大門後不斷湧現的畫面與情緒。
沈斂主動提議留宿,陸竟人雖然詫異,但更多是感到心安,畢竟在不再安全的住所內能夠有人陪伴,可是求之不得。
然而待到冷靜下來,陸竟人除了尷尬還是尷尬,尤其是在瞧見沈斂穿著自己勉強可以穿但略顯緊繃的上衣,且下身僅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時,陸竟人更是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呃、那個──」
「褲子好像有點小。」
雖然沈斂並未直言,但親手將自己衣櫃內最寬鬆的睡衣和全新內褲交給對方的陸竟人清楚男人所指為何。
所以、那件浴巾下未著寸履。
這個認知令陸竟人脹紅了臉,慌忙收回下意識掃過沈斂下身的目光,「那、我……你……」
自己提供的衣物不合身,究竟是因為腰?腿?還是胯部?陸竟人垂著腦袋,強迫視線緊盯地面,卻無法控制自己想入非非的腦袋。

「抱歉、我拿一下自己的褲子。」
「吹風機在這裡,我去一趟便利商店。」
匆匆把吹風機放在桌上,雙頰發燙的陸竟人在耳根也燒起來以前一把抓起鑰匙,逃也似的奪門而出。
謝天謝地,感謝便利商店的便利,感謝店員二十四小時的無私奉獻,陸竟人一口氣買齊了各種尺寸的換洗內褲。

然而陸竟人返家後卻發現客廳空無一人,循著燈光而去,最後是在陽台找著沈斂忙碌的身影。
「你在做什麼?」
「竊賊經常會舊地重遊,所以我用鐵絲固定被破壞的鐵窗,只能擋一時,你要盡快找人來修。」
「明天我就找人來修,你別忙了,明天還要上班。」
「沒事,我快弄好了。」
「喔。」
昏黃燈光下,男人的背影看上去較以往更加寬厚、更加殷實、更加有安全感,陸竟人抿了抿唇,熱意湧上眼角,心頭讓無可名狀的情緒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膨溢而出,「沈斂謝謝你,真的謝謝。」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沈斂的語氣輕輕淡淡,如同鴻毛般不留痕跡,卻深深觸動陸竟人的心弦,在胸口烙下清晰銘印。
身為社工,從校園到職場都在學習釋出善意,相反地,卻沒人教過陸竟人如何面對善意,如何處理因善意而湧現的動容。



待到陸竟人自記憶中回神,也恰好抵達分局。
陸竟人停妥機車,取下安全帽,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殘存的思緒拋諸腦後。
這一次的案件並非新案,而是短短一個月內再次通報進案的陳建宣,正因為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才讓陸竟人有胡思亂想的餘裕。

果不其然,坐在偵詢室內和員警閒聊的陳建宣仍是老樣子,態度大剌剌的,滿不在乎的語氣盡是輕佻,「嗨社工,我就在猜會不會又是你!」
「你還好嗎?」
「我很好──」陳建宣機警地瞟了正在做筆錄的員警一眼,生硬地改口,「噢、沒有,我很不好。」
「我帶你去醫院驗傷好嗎?」
「哎呦免啦,不要浪費那個錢啦,直接把錢給我比較實在。」只見陳建宣伸手蹭了蹭抽動的鼻頭,對陸竟人擺手。
「我們也有心理師,可以提供諮商服務。」
「這些都不用啦!老樣子,拜託社工幫我申請補助。」
陸竟人既不拒絕也沒同意,只是問道:「你願意和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嗎?」
「啊……就睡到半夜,有人偷偷脫我褲子啊。」
「那你認識對方嗎?」
「烏漆抹黑的哪裡看的到。」
有別於閒聊時的健談,每當陸竟人談及事發經過,陳建宣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語焉不詳,也不奇怪一旁的女警面有異色,畢竟就是陸竟人也免不了對這次的通報存疑。
「怎樣、不相信我喔?啊不然我脫褲子給妳檢查?」
「我們沒有不相信,只是越清楚細節,就越有機會抓到那個人。」
見陳建宣胡攪蠻纏,陸竟人連忙出聲介入,然而當話題言歸正傳,男人不一會又開始放空。

一如此時,陸竟人等了片刻沒等到答案,就見陳建宣雙眼發直,顯然注意力早已飄出九霄雲外。
「牛奶、牛奶!」
「蛤、什麼?」
陸竟人暗嘆了口氣,重複一次提問,「我問你最近工作的狀況怎麼樣?」
「就那樣啊。」
「之前東哥應該有提供一些工作機會吧?就是社救科的東哥。」
「我會去工作啦。」陳建宣抖著腿,語氣難掩不耐煩,「社工你問完了吧?」
「哎、等等你──」
「我還有事啦,晚了就沒便當拿了。」
見男人執意離去,陸竟人終究沒有阻止,只是暗自決定要另找時間與對方聯絡,「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

小陸的內褲和褲子沈警官穿不下正常的吧?
咳、我的意思是我們小陸太瘦了,所以褲頭會比較緊(?

歡迎留言,感謝大家~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2-22 10:10:00

CH6-1

一轉眼,距離住所遭竊已經數日過去,陸竟人嘴上從未承認,卻無法否認這一次的意外確實帶來相當程度的影響。
為丟失的物品感到心疼是一回事,而自從父母搬至新房,陸竟人獨居將近兩年,本該屬於自己的空間突然多出一個人又是另一回事。

於是、諸如此類的對話頻繁發生,「陸及人跟你說了多少遍,穿過的襪子不要亂丟。」
「我丟在我房間關你什麼事。」
「有礙觀瞻。」
「陸竟人你真的很囉唆。」
「是你很邋遢。」雙手環胸,下班返家的陸竟人望著懶洋洋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青年,語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比老媽還囉嗦。」
「這就是為什麼你交不到女朋友。」
陸及人也不客氣,立刻反唇相譏,「你找不到男朋友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這就是親兄弟,熟知彼此的痛腳,該出手時決不會手下留情。

「不勞你費心,我搶手得很!」
「不用那麼大聲,我耳朵好得很。」
「你都不用上課嗎?打算什麼時候要滾回去宿舍。」自己說一句,對方就頂一句,陸竟人氣得牙癢癢。
「二年級沒什麼課,最近實驗室也沒什麼事。」
陸竟人也不是不明白自家胞弟的想法,陸及人正就讀研究所二年級,這回返家捨雙親選擇哥哥,更反常地一待就是多日的原因無非就是在知悉意外後特地關照自己,這份心意,陸竟人看在眼中,感動在心裡,但不代表嘴上可以饒過對方壞習慣。
不過陸及人的存在也不盡然都是壞事,例如多一人可以指揮差遣分擔家事,或是叫外送時可以輕易達到免運金額,整體而言還是利弊平衡。

除此之外,發生改變的還有陸竟人與沈斂的關係,男人不再只是偶爾碰面會打招呼的點頭之交,經過此事,陸竟人將對方劃作朋友,可以交心、值得信賴、私下會多加聯繫的那種。
所謂私下聯繫,指的是先前在半推半就下加了好友,但幾乎沒有動靜的通訊軟體。
最開始,陸竟人主動傳出訊息是為了表達感謝,接著一切似乎順理成章,兩人時不時會訊息往返,或許是隨口的關切,又或許是搞笑圖片和影片。

而今夜的訊息令陸竟人眼睛一亮,「你的筆電找到了。」
陸竟人沒有在家放現金的習慣,在清點財物後,確定失竊的是好些年頭的單眼相機和去年新買的筆記型電腦,算不上多,卻也是一筆損失,原先已經接受噩耗,和血嚥下去者不追的體悟,突然接獲好消息,陸竟人怎能不開心。
「真的嗎?太好了!」
傳出訊息的瞬間,陸竟人便意識到時間點不妥,然而還來不及收回,就見對方先一步已讀,下一秒即跳出回覆,「目前在鑑識那邊採證,之後再拿給你。」
「怎麼找到的?」
「筆電外殼貼了很多貼紙,特徵很明顯,我在收購電子產品的店裡找到的。」
「太感謝你了!」
喜出望外的陸竟人樂得連親了手機好幾下,幾乎歡呼出聲,一番動靜甚至引來前方司機的側目。
「不過你怎麼這時間還醒著?」
「我這禮拜值機,半夜出勤了。」
「結束了嗎?」
「還早著呢,我還在路上,要去下一間分局。」
「下一間?」
「我剛才結束一案,才準備回家,又來一案。」
談及此事,陸竟人暗嘆了口氣,值機出勤不少見,但一個晚上接連兩案著實有些吃不消。
「你偷吃鳳梨了?」
眸底倒映出對話框內的大笑圖案,陸竟人忍不住低笑出聲,手指飛快地在螢幕鍵盤上敲出駁斥,「哪有,我連旺旺都不敢吃。」
「陸社工鴻運當頭。」
陸竟人滑開手機螢幕上的對話框看了時鐘一眼,不禁感嘆,「都已經三點了,看起來今晚大概是別想睡了。」

「你該不會一邊騎車一邊滑手機?」
「我搭小黃。」
為期一周的值機是從每天下班開始,到翌日上班結束,而多數的出勤電話都是在夜闌人靜時劃破香甜的美夢,大半夜仍睡眼惺忪,要橫跨大半個行政區去處理案件,計程車自然是唯一選擇。
「那就好。」
不難想像沈斂是出於關切才會有此一問,陸竟人故意曲解,「怎麼,沈警官以為我騎車滑手機,要叫警察來抓我嗎?」
「糟糕被發現了,原本想說幫同事作業績。」
「想得美咧!」見沈斂故意裝模作樣地承認,陸竟人發出一張仰著頸項、正從鼻孔噴氣的貼圖。

沒有多少實質內容的閒聊一來一往,又是十多分鐘過去,計程車總算逐漸放慢速度。
「我到了,要開始忙了,你快點睡覺。」
「晚安。」
「你也是,晚安。」陸竟人自背包取出錢包,結帳前猶不忘傳出一張貼圖。
「蛤?少年仔,你說什麼?」
直到聽見司機扯著一把沙啞的菸嗓高呼,陸竟人方才驚覺自己不自覺把話說出口,雙頰一熱,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阿伯謝謝。」







這無疑是個漫長的夜晚。
如同陸竟人所預言,第二件案子確實不如前一件那般幸運,得以順利聯絡祖父母將擅自離家的孩子帶回,第二件個案是倉皇逃離家暴陰影的婦女,年約三十的越南籍配偶,為了安排緊急的安置處所,陸竟人在簡單了解情況並取得資料後打了好幾通電話,然而庇護所不是床位不足,就是無法同時收留年紀已經過大的隨行男童,好不容易輾轉在簽約的老福機構找到床位,對方卻要求個案必須經過健檢流程方能入住。
凌晨時分自然沒有醫院能夠健檢,一籌莫展的陸竟人只好硬著頭皮、頂著個案失望的目光說明情況,然後陪同個案帶著兩個孩子瑟縮在分局會議室角落打瞌睡。

好不容易待到濃厚的夜色退去,天邊翻起魚肚白,眼見與自己接洽的員警已陸續交班,陸竟人在鄰近便利商店替個案和孩子買了簡便的早餐,數人正在用膳時,接獲派案的成保組同事總算來了。
鉅細靡遺地向對方交代處理進度,卸下心頭重擔,陸竟人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手機早在一個小時前傳來一條訊息,「你結束了嗎?」
「同事來了,我終於可以走了,好想睡覺,可是還要上班。」
傳出抱怨的訊息,陸竟人緩步走出派出所,瞇眼望向藍得仿佛能透出水的天空,只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

「從這裡回去市府……搭公車還要轉車,還是搭小黃吧。」陸竟人看著搜尋結果跑出的推薦路線,咕噥著打了一個呵欠。
陸竟人站在路邊,正在電話叫車和招手攔車之間抉擇,就聽男聲響起,「陸社工!」
聞聲,陸竟人下意識回首望向不遠處的分局,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空無一人。
「咦?」
皺著眉頭正困惑究竟聲源為何,陸竟人就聽又一聲呼喚傳來,「這裡,陸竟人。」
大白天,總不會鬧鬼吧……
被這個念頭嚇得睏意全消,陸竟人機警地四處張望,這回直勾勾撞進視線範圍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以及從未見過的陌生車輛。

「沈斂?」
陸竟人先是一怔,接著忍不住笑了,「你怎麼在這裡?你不用上班嗎?」
「我剛去法院送資料,現在要回去,剛好順路載你。」從車窗探出頭的男人朝陸竟人招了招手,在太陽底下笑得好燦爛,「上車。」










https://cxc.today/fs/pub/store/356249672665/e26a88b4-d37f-4276-a93b-fdfc1209fee6.png
有考慮製作沈警官和陸社工的小立牌或壓克力製品來收藏,所以想詢問是否有小夥伴想+1?
上圖繪者:老娜

恭喜及人弟弟出場~
雖然鋒頭都被沈警官搶走了,然後之後連哥哥都會被搶走XDD

感謝留言和海草~



本文最後由 Calix觴君 於 2024-2-23 22:30 編輯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2-26 14:21:04

CH6-2



「兩杯大冰美。」
「九十元。」
沈斂從皮夾抽出鈔票,交到店員手中的霎那,一對靈動的眸瞳突然掠過腦海,於是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等等、多一杯拿鐵,一樣大杯冰的。」

端著杯托返回大樓,沈斂在電梯面板上按下六樓。
「在忙嗎?」
傳出訊息,沈斂方才意識到自己尋思倘若陸竟人沒有即時回應的備案,「你在辦公室嗎?」
所幸擔心沒有成真,沈斂在電梯從四樓上升至五樓時收到貼圖,那是一隻猛力點頭的鹿。
「方便出來一下嗎?」
下一秒,對方立刻已讀,並傳來肯定的答覆。

順利達到目的,沈斂自鼻腔發出一聲滿意的悶哼,將手機塞進牛仔褲後方的口袋。
一踏出電梯,志工台後頭髮花白的長輩隨即起身招呼,「先生,你要找哪位社工?」
「我已經和對方聯絡了。」
「那你坐一下,社工等等就出來了。」
「沒關係,謝謝。」
語音落下的同時,沈斂便透過玻璃門瞧見迎面而來的清瘦身影,是一個多小時前同車返回市府的男人。

「嗨。」
「怎麼了?」
毋須多厲害的的觀察力,也能察覺陸竟人在與自己對上目光後加快了腳步。
「來、拿鐵。」
「哇!謝謝,你怎麼知道我需要咖啡因。」
瞧見陸竟人先是怔忡,然後笑逐顏開,沈斂也跟著笑了,伸手蹭過對方泛青的眼窩,「誰都看得出來,你看你都要變成熊貓了。」
「你……」
陸竟人顯然愣住了,瞳孔放大,傻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見狀,沈斂頓時意識到不對,忙收回手,正想說些什麼緩和氣氛,「那個……」但才剛吐出幾個音節,就被輕快的旋律打斷,這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抱歉我接個電話。」
沈斂向陸竟人點了點頭致歉,然後微側過身接通來電,「喂、我是沈斂。」
「學長,你在哪?老大找你。」
「有說什麼事嗎?」
「不知道,但好像也有叫鄭隊和張副。」
聞言,沈斂心頭一凜,當即有了猜測,「知道了,我馬上到。」近期一直密切與第二偵查隊合作的案件只有一件,該案投注大量人力和時間盯梢藥頭及小蜜蜂,就是為了揪出更上游的供貨者,然而現實卻是警方好幾次只能放任交易在眼皮下完成,礙於可能打草驚蛇而無法干涉。
時間拖了又拖,大夥憋了一肚子悶氣,始終沒有達到預期效益,這回上頭大概決定要收網了。
「還有事,先走了。」公務在身,沈斂掛斷電話後沒有多加停留,向陸竟人道別便快步下樓。





你看你都要變成熊貓了……
男人的指腹不過輕碰即離,卻在皮膚上留下存在感十足的觸感,火辣辣的,搔癢似的,熱燙的溫度直達人心。
朋友之間打打鬧鬧有些肢體接觸沒什麼大不了,關鍵在於那種不經意的舉動,不該出現那種過電般的感受,不該引得心頭小鹿失序亂撞。

喲、沈警官總是用這招撩妹嗎?原來沈警官男女通吃啊!
不管是揶揄,還是調侃,當下隨便說些什麼都能緩和尷尬,然而陸竟人嚇到了,沈斂也是,但後者顯然是因為前者的反應而退縮,將一切看在眼中的陸竟人不免有些罪惡感。
陸竟人當然知曉一切都是自己不爭氣的心在作怪,沈斂的友好體貼、並未因為自己的性向有所改變的態度,兩人極其自然的相處模式,全都讓陸竟人越發在意,理智上清楚直男是座難以橫跨的山,情感上卻仍控制不住,一點一滴地淪陷。
如果可以,陸竟人巴不得把那頭不聽話的小鹿用鐵鍊給牢牢拴緊,或是乾脆掐死了事。

在陸竟人找到方法以前,女聲響起,「竟人。」
「嗯?」陸竟人面無表情地望向聲源。
「你昨天沒睡好?」
接過宋知蒨遞來的口香糖,清楚自己臉色有多糟的陸竟人沒有多做解釋,「十點多有電話。」
「又來?這禮拜你都出勤幾次了?」
「四次。」抹開嘴角,陸竟人不由得苦中作樂,「至少這次不是半夜,也不是正在洗澡。」
「真的很誇張,你是不是應該去拜拜。」
「沒事啦,妳不要烏鴉嘴,今天星期五了我還要撐過週末。」
若擱在往常,陸竟人必然會借題發揮,找朋友或家人大肆抱怨討拍,再另約時間聚餐放鬆,然而此時,陸竟人心頭惦記的只有該如何整治胸口那頭背主的小鹿。

兩人閒聊了幾句,陸竟人甫才想起言歸正傳,「對了、妳叫我幹嘛?」
「我聽說物資下來了,你好像有申請?」
「這次那麼快?」挑起眉梢,陸竟人頓時來了興致。
「剛好趕上前一批申請的尾巴吧。」
陸竟人發出一聲歡呼,邊說邊忙著調出個案資料,「那可以打電話給陳建宣了,那天在派出所他感覺怪怪的。」
比起釐清對方是否捏造案情以騙取補助,陸竟人更加在意對方的精神狀況,前一次碰面,陳建宣雖然看似正常,卻頻頻出神,意識恍惚、反應激烈、注意力不集中,種種跡象都顯示對方可能接觸了不該接觸的物品。
「你沒再約他談談?」
「有啊,但電話一直轉語音。」
為了聯繫陳建宣,這些天陸竟人陸續打了不下七八通電話,卻始終沒能找著對方。
這也是為什麼縱使陸竟人認為此案有假,卻仍為其申請物資的原因,一方面是陳建宣在街邊討生活不容易,另一方面也是想增加兩人碰面的誘因。


陸竟人再次撥通號碼,這一次回應的依然是機械式的女聲,「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候再撥。」
「還是語音?」
「不是,關機了。」從語音信箱到關機,陳建宣不尋常的舉動像是一顆石子,落在陸竟人心頭,連帶引起層層不安的漣漪。
「該不會是沒繳電話費吧?」宋知蒨同樣困惑,「可是他以往不是三天兩頭就打來催嗎?怎麼會沒繳電話費……」
「他這次一通電話都沒打。」不死心地又重撥了一次,再次得到相同結果,陸竟人只能悻悻然地放下話筒。
「也許他真的找到什麼工作了?」
「可能吧……」陸竟人嘴上附和,眉頭之間的疙痊卻不見消散。





都怪沈警官不規矩的手
讓咱們陸社工都要手刃小鹿了(??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3-3 16:50:11

CH6-3



「全體注意!目標靠近、目標靠近。」
沉寂多時的無線電突然響起,站在窗邊的沈斂即使清楚受到遮擋的視線範圍有限,仍忍不住下意識往屋外窺看,「幾個人?」
「一台汽車,目視應該只有一個人。」
耳機中方宗翰話音方落,就聽電鈴響起,「叮咚——」那一瞬間,所有人繃緊的神經似乎都為之震盪。

「即將與目標接觸,等待指令。」
沈斂出聲提醒屋外其他同事按兵不動,回過身,恰好與身後一頭汗、正大口吞嚥唾液的年輕員警對上眼。
見對方如此,沈斂不禁啞然失笑,「第一次出勤?」
「報告學長,對。」
「別緊張,也別輕舉妄動,聽指揮動作,了解嗎?」
「了解!」
確認對方雖然緊張,但情緒尚且穩定不至於壞事,沈斂方才在越發急促的門鈴聲中前去應門。

「啥人?(是誰?)」站在門邊,沈斂故意操著一口道地台語,揚聲高呼。
「咖啡外送。」
打扮居家的沈斂趿拉著拖鞋走出屋門,面對看上去年紀不超過二十歲的少年,語帶抱怨,「啊怎麼現在才來。」
「我們都是按照時間送──」
「好啦,莫囉嗦,物件提來。(好啦好啦,別囉唆,東西拿來。)」佯裝沒耐性地打斷對方,沈斂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塑膠袋,打開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或熟悉或陌生的錫箔袋包裝,「有淨氣無?(乾淨嗎?)」
「安啦,不用洗。」
沈斂從塑膠袋內取出一包,作勢打開。
「哎哎哎、先付錢!」
沈斂主動朝慌張阻攔的金髮少年攤開放有鈔票的左手,「佇遮!(這裡啦!)」成功誘得對方拿取的同時,一把反手將之牢牢攥握。
「喂、你做什麼!放開我!」
「喀!」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沈斂將手銬銬上還欲掙脫的少年,「我是警察。你運輸及販售二級毒品,違反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現在依法進行逮捕,你可以保持沉默或書面為自己而陳述,你可以選擇辯護──」

直到沈斂宣讀完權利,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嚇傻的少年方才終於回過神來,開始嚷嚷著喊冤,「沒有啦!你抓錯人了啦!」
「我剛才看袋子裡面有咖啡包、安非他命、梅錠,罪證確鑿,現在睜眼說瞎話來不及了。」
「我只是幫朋友送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沈斂發出一聲無法苟同的嗤笑,搖了搖頭,把不斷撲騰扭動的犯嫌交給一旁待命的年輕員警,「不知道,剛才不是問什麼都知道嗎?才幾歲,就學人家當小蜜蜂。」

沈斂拾起散落一地的咖啡包和紙鈔,朝領著另一名制服員警靠近的方宗翰伸手,「證物袋。」
「學長、全都給你一個人帥就好啦,我們幾個在旁邊是要幹嘛。」
沈斂白了方宗翰一眼,將裝妥的證物扔進對方懷中,「哪那麼多廢話,車上有找到嗎?」
「有。」
「有多少?」
「後車箱和副駕的置物箱都有,快要……二十包吧。」出聲回答的是從後箱蓋探出頭的中年員警。
「其他地方呢?」
「都看過了,沒有。」
「小方你去看看。」沈斂朝方宗翰揚了揚下頷,並非不信任前來支援的的同仁,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毒犯面對警方力度日益加強的查緝,自然也發展出越發狡猾的躲避方式。
果不其然,方宗翰鑽進車內埋頭忙碌了半晌,不多時就傳來歡呼,「賓果!學長、控制盤裡還有十幾包紅兔子。」
聞言,沈斂懸在心頭的憂慮總算放下,隨即大手一揮,「通通帶回去。」



當沈斂一眾押著犯嫌及查獲的物證回到偵二隊所在的分局,裡頭已經讓帶回其他犯嫌的兩組人馬塞得滿滿當當,相當熱鬧。
這回行動動員大量警力,兵分四路,以釣魚執法方式同時四名擒獲先前已跟監多時的毒品運送員。
如此勞師動眾,當然不是只為抓幾隻蝦兵蟹將充數,要想追溯上游,最容易的就是讓今天逮進局裡的犯嫌親口指認上游。
雖說早已鎖定經營網咖的管姓藥頭,但缺乏直接證據,蹲守在網咖外的警力只能乾著急。
而他們等候的消息,尚待分局這頭從基層送貨員的嘴裡撬。

大夥忙裡忙外,尚未換下臥底服裝的沈斂也不急,讓方宗翰把金髮少年銬在角落旁的椅子上,既沒拷打,也沒逼供,就是自顧自地去向分局的同仁討茶水,把人乾晾著。
不多時,最後一組人馬押著剃了平頭的少年入內,為首的是一名皮膚黝黑的彪形大漢,恰好與沈斂打照面。
「三火哥。」
「哎沈斂,才剛和二水說到我們會不會是墊底,結果還真是,你們到多久了?」
「剛到,不到十分鐘。」
「裡頭都滿了?」
沈斂順著趙焱銘的目光望向偵詢室,搖了搖頭,「最後面那間還空著。」
「那你和小方怎麼在這發愣?」
沈斂就著杯緣啜了一口茶水,笑得雲淡風輕,「先緩緩。」
「行吧,就你多事。」
趙焱銘沒有探究沈斂的答案,只是嘟囔了一聲便逕自向前,倒是一旁掛著無框眼鏡、模樣儒雅的李泊泓與沈斂對對視了半晌方才邁步。

目送同事遠去,沈斂慢條斯理地飲盡茶水,將揉成團的紙杯當成籃球空投進垃圾桶,這才再次發話,「走吧。」
「可是都滿了。」
「樓上還有一間,你先開始。」沈斂朝方宗翰昂了昂下頷。
「學長你呢?」
「給你表現的機會啊。」
對上方宗翰困惑的目光,沈斂只是笑得高深莫測。


把主導權交給方宗翰,沈斂也沒閒著,在觀察室內隔著毛玻璃旁觀搭檔和犯嫌交手。
「叫什麼名字?」
「……大鳥。」
「問你名字,身分證上的名字。」
「廖奕鵬。」
國中即輟學的廖奕鵬過去曾兩次進出少年觀護所,並非初見這種陣仗,可以想見少年對於方宗翰這套惡聲惡氣的老派作風並不陌生。
「你販賣的毒品哪裡來的?」
「路上撿的。」
「哪裡撿的?」
「忘記了。」
果不其然,問到重點廖奕鵬就開始信口開河。

「如果抓不到上面的人,你知道你就會被認定是藥頭嗎?」
廖奕鵬抖著腿,往椅背一靠,態度漫不經心,「所以呢?」
不管方宗翰搬出法條如何威逼利誘,少年就是油鹽不進。

見方宗翰無法拿捏廖奕鵬,沈斂用紙杯盛了一杯白開水,腳下踩著拖鞋,咕咕噥噥著踏入偵詢室,「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真是大鳥哥。」
「你幹什麼?」廖奕鵬不安地挪動臀部,試圖在有限範圍內拉開距離。
「我有眼不識泰山,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當大哥啊。」沈斂拉過椅子,在廖奕鵬的斜對角落座,那是一個巧妙的位置,不似方宗翰所在的對面有距離感,方便套近乎。
「什麼東西?」
「你也看到了吧,今天所有人都被一把抓。」沈斂把其餘緊急逮捕的三名犯嫌和管姓藥頭的照片一字排開,「他們都招了,說貨都是你供應的。」
「我——」
沈斂清晰地瞧見少年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驚愕,明顯動搖了。
「不錯、年輕有為,這樣月收入應該沒有百萬也有五十吧?」
也不管廖奕鵬有沒有回答,沈斂自顧自說下去,「賺那麼多錢也不換輛車,不然就你那台破車,怎麼追得到漂亮妹仔?」
「關你屁事!」
「我就是好奇問問。」
被少年吼了一聲,沈斂也不在意,聳了聳肩,伸手在其中一張照片上點了點,「我剛聽說這個黑牛,才走進偵詢室,我同事都還沒開口,他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交代了。他還沒十八,等家裡來把保釋金繳清,就可以回去了。嘖、真是走了狗屎運!」
沈斂啐了一口,以眼角的餘光打量跟前沒作聲,但鼻翼翕動、胸口劇烈起伏的少年。
當一個人越是波瀾不驚,就越是難以攻陷,而當情緒被挑起,距離失控就不遠了。

「你生日是幾月?」
「啊你不是警察,不會自己查?」
見廖奕鵬築起的堅固高牆顯出裂縫,沈斂作勢垂眸掃了一眼資料,拖長語調趁勝追擊,「嗯、五月喔……那剛過沒多久,真可惜。」
「可惜殺潲啦!(可惜什麼啦!)」
「你是成年人了,就算你在少觀混得再大尾,進去成監還是小蝦米。」舉起手,沈斂故意用拇指在小指頂端的指節掐出一小段。
精準地捕捉到廖奕鵬的表情變化,沈斂彎起嘴角,將紙杯推向難以維持冷靜的少年,「光顧著說話了,來、喝口水。」

沈斂刻意示好當然不是善心大發,但要打破廖奕鵬的心房,適度為其預留消化時間自是必要。
「所以我是來告訴你,他們三個都指認是你授意販運三級毒品,根據相關規定,最多判七年。」
「七年……」
「你還那麼年輕,七年很快就過去了。」沈斂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語氣雲淡風輕,還隱含了些許恰到好處的嘲弄,「就是平白無故沒了自由,但誰叫你販毒呢。」
「你說他們三人,那他呢?」
「誰?」
湊上前,沈斂望向廖奕鵬手指的照片,「喔、你說開網咖的管仔?他說你們幾個都是網咖的熟客,但不曉得你們涉嫌販毒,好像已經被放走了。」
這番話細究起來有些破綻,但危在旦夕的少年滿腦子都是面臨指控的惶恐以及被背叛的憤怒,根本無暇分辨沈斂真偽參半的說詞。
「怎樣,還想誣賴人家?」
佯裝沒有察覺廖奕鵬陰鷙的臉色和攥緊到指節發白的拳頭,沈斂幸災樂禍地挖苦道。
聽聞少年如同沸騰火山般的粗重鼻息,始作俑者自然不會收手,而是加油添醋地催促,「好啦別囉嗦了,你今天是現行犯,賴不掉的,乖乖交代說不定還有機會從輕——」
「碰!」
突然一聲巨響打斷沈斂的話,那是廖奕鵬猛力拍桌造成的動靜,也是宣告計謀奏效的響鐘,「我有話要說。」





「可以行動了。」
離開偵詢室,成功離間犯嫌的沈斂在第一時間聯絡埋伏現場久候多時的同事,才剛掛斷電話,就見面色有異的方宗翰鬼鬼祟祟地湊近,「做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學長喝咖啡。」
「闖禍了?」接過搭檔雙手奉上的咖啡,沈斂挑起眉梢。
「學長、我剛才打賭贏了。」
「打賭?」
蚊蚋般的輕聲入耳,沈斂一愣,登時了然,「臭小子,你又拿我打賭!」
被方宗翰作為賭注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次數一多,倒也習慣了。

「誰叫他們不相信我的話,偵二隊問不出東西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我說學長你出馬必定手到擒來,他們還不信。」
沈斂搖了搖頭,伸手拍上方宗翰的後腦勺,「有你四處幫我樹敵,真是多謝啊。」
「人家都說我們刑大的沈斂上得了前線,問得了口供。」
讓對方義正嚴詞的態度逗樂,沈斂不禁啞然失笑,「又不是說你,你得意什麼。」

「學長,等下請你吃炸雞上校!」
「什麼請,那錢本來就是我的好嗎!」一瞪眼,沈斂隨即糾正方宗翰,嘴上語氣惡狠狠的,眸底卻盡是暖意,「分明是你白吃了我一頓。」

*

這次都是沈警官的戲份
證明大胃口的警官先生不是只會吃和摸魚,偶爾也是會認真工作的(欸

本來不想寫台語,可是感覺就是要台語才有fu
感謝朋友的台語支援!!

照慣例感謝大家的愛心💖

Calix觴君 發表於 2024-3-6 16:39:59

CH7-1

有了廖奕鵬的證詞,埋伏在現場的警方當即逮捕管志明。
綽號管仔的管志明三十多歲,身材高瘦乾扁,過往的案底紀錄洋洋灑灑有好幾頁,相比最初被捕的一眾少年畢竟多吃好幾年飯,進了偵詢室也不緊張,坐在沈斂及方宗翰對面漫天漫地地胡謅瞎扯。
「什麼販毒?我是守法市民哎!」
「你利用網咖為隱蔽,專門吸收年輕的孩子擔任送貨員,我們在黑牛和大鳥他們身上查獲將近三公斤的毒品。」沈斂邊說邊將四名少年的照片一張張攤開。
「你們誤會了吧!這幾個孩子我見過,他們竟然販毒?他們該不會也在我的網咖進行交易吧?」
毫不意外,管志明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說詞竟是與沈斂當時為了誆騙廖奕鵬信口胡說的故事相去不遠。
「誤會個屁!都給你說就——」
沈斂拍了拍一旁忍不住高聲喝斥的搭檔,依舊語氣溫和,「他們指認你利用通訊社群或張貼色情廣告進行販售,再指揮他們配送。」
「這是栽贓!」
管志明激動地連連喊冤,「證據呢?有證據嗎?」
「證據就是你藏在網咖天花板和電腦主機內的存貨,嘖嘖、那些量將近十公斤吧!」有照片為證,沈斂毋須多說。
人證物證兼具,家底都被翻了遍,管志明登時沒了聲響。

「像你這樣的老江湖,應該知道有難同當是個屁話吧。」指尖輕敲桌面,沈斂似笑非笑地看向管志明,「供出你的上線,其他都有商量的空間。」
「什麼上線啦,上線打遊戲喔?」
「少在那邊裝傻,你的毒品怎麼來的?」砰一聲巨響,這是又一次發難的方宗翰。
「警察大人啊,你也知道做人要講求誠信,怎麼可以強迫我出賣兄弟。」
「哎、話不要亂說,我們沒有強迫,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沈斂說著,聳了聳肩,「如果找不到上游,那全都是你扛了。」
偵詢的基礎是人性角力,透過語言和證據進行攻防,所謂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喻之以弊,誘之以利,懼之以害,雖然老套,但關鍵不外乎就是找出破綻,然後將之擊潰。

「搖頭丸、K他命、咖啡包、安非他命、梅錠、喵喵、紅兔子,我們想知道你這麼豐富的庫存,都是怎麼來的。」
沈斂慢條斯理地細數從網咖內查獲的毒品種類,然後話鋒一轉,故意壓低聲量,指向照片中的六角形藥錠,「不過,我聽說上頭最在意的還是這個。」
「紅兔子?」
「就是紅兔子。」
當範圍限縮,就會顯得沈斂的提案並非難以接受,「只要上面一高興,其他的罪名說不定也就免了。」
沈斂這話雖然有幾分誇張,但也並非全然虛假,近年來新型態混合毒品已經取代傳統毒品成為主流,一如外觀呈現紅色錠狀的紅兔子,距離首次在國內被發現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已在各大場所頻繁現蹤,被使用者視為熱門娛樂性藥物。
紅兔子由多種化學成份混合而成,強調藥效快速,在口服十分鐘後即開始作用,據稱能產生猶如愛麗絲落入仙境般,令人感到欣喜、歡愉、目眩神馳的幻覺。
紅兔子的半衰期短,在二至三小時的亢奮後,使用者會感到極度疲倦,這種強烈的安眠效果也被不肖人士當作另類迷姦藥物使用,受害者不計其數。
正因為如此,紅兔子才被視為此次緝毒重點,力圖從源頭遏止這場赤色風暴。





任職於家防中心,同時兼具公務員和社工身份,陸竟人每年都必須完成相關法規訂定的繼續教育時數。
這一天上午,正是眾多課程的其中之一,課程進行的地點很近,就在市政大樓,位於家防中心所在的警政大樓隔壁。
為期三個小時的課程結束,龜縮在座椅中的陸竟人起身伸了個懶腰,慢悠悠跟著人群魚貫走出偌大的視聽教室。

「午餐要吃什麼?」鄰近午休時間,如何填飽肚子自是話題中心。
「八方遊龍?」
「昨天才吃煎餃,我想買番茄牛肉麵。」大夥站在電梯前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十分熱絡。
「那竟人呢?」
「嗯?」突然被點名,正垂首滑手機的陸竟人猛抬起頭,然而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讓宋知蒨先一步搶白,「他什麼都吃,只要有飲料都好。」
陸竟人白了朝自己做鬼臉的宋知蒨一眼,跟著眾人走進電梯,伸手點擊數字四的按鈕。
「你要去哪?」
「妳們先回去,我去一趟社救科。」
兩人之間的交情終究還有幾分真實,宋知蒨瞬間理解陸竟人的意圖,「噢、你要去找東哥,因為那個誰。」
「對、就是因為那個誰。」與友人隔空對望,陸竟人無奈地聳了聳肩,獨自踏出抵達目的地的電梯,「掰了。」


陸竟人方才走近社會救助科所在的大辦公室外,隨即被渾厚的嗓門奪去吸引力,「錢也拿了,便當也吃了,你現在是還在盧什麼?」
定睛一瞧,聲音的主人是志工服務臺旁身型高壯的大漢,正是社會局內主責遊民業務的社工,人稱東哥的蔡振東。
「不是、我——」
「我警告你喔,那個錢是讓你搭公車去面試的,再讓我知道你又拿去買酒試試看!」
「啊那個薪水那麼——」
「聽到沒有?」
只見蔡振東橫眉豎目地大喝一聲,還欲討價還價的男人頓時安份下來,「好啦……」
「你一點半要面試,現在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喔。」氣勢不敵蔡振東的乾瘦男子癟了癟嘴,神情萎靡地拎上隨身家當。
「面試結束打給我。」
「喔。」又是有氣無力的回答。
「要準時去面試,然後要打給我,聽到了嗎?」
面對蔡振東耳提面命的叮囑,已經逐漸走遠的男子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好啦,好啦。」
這就是個案,個案是一個獨立的主體,個案有脾氣、個案有性格、個案有想法,個案雖然需要物資或經濟補助,卻不會因為你是社工而全盤買帳。
蔡振東並非典型的助人工作者形象,不僅是身材高大的男性,更缺乏刻板印象中的溫柔和輕聲細語,或許有人看不慣蔡振東略顯強硬的態度,但軟土深掘是人的本性,許多時候確實需要立下規矩與界限,工作方能順利進行。

「真是的……」
聽聞蔡振東的感嘆,感同身受的陸竟人不禁失笑,而兩人就在此時對上視線。
「東哥。」
「哎、你怎麼在這?決定要調過來了嗎?」
「我就不用了,你看我這弱不禁風的樣子哪有你的魄力,遊民扛壩子的頭銜還是比較適合你。」
此話雖是恭維,但也不假,畢竟在女性工作者居多的社福圈,有勇氣做遊民業務的本就不多,再者要像蔡振東這樣深耕多年,熟悉整個轄區內將近三百名個案,不論基本資料、家庭背景、活動範圍都能如數家珍的,更是少之又少。
「沒事,跟著我跑幾年就上手了。」
「我再考慮考慮。」陸竟人笑著和男人打太極,不忘把話題拉回正軌,「對了,我是想問你最近有沒有看到陳建宣?」
「陳建宣?你說那個牛奶?」
蔡振東皺眉沉吟半晌,甫才開腔,「我昨天才去南區車站,你這麼一說……確實一陣子沒看到他。」
「你聯絡得上他嗎?」
「應該可以,他活動範圍很固定,我找到他再跟你說。」
「謝了。」
得到準信,壓在陸竟人胸口的大石總算稍稍減緩,畢竟論及遊民業務,蔡振東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你找他做什麼?」
「他前陣子又進案,我幫他申請了一些物資,想說拿給他的時候再問問近況,可是卻一直聯絡不上。」
「這麼在意錢的人竟然沒有追著你問進度?」只見蔡振東詫異地挑起眉梢,聲調都上揚了。
喜獲知音,陸竟人連連點頭,「很奇怪吧!而且我覺得他狀態有點怪怪的。」
「哪個部分?」
「我不確定,但是他那天在派出所很浮躁,沒辦法專心也非常沒有耐性,總之和平常不太一樣。」說到這裡,陸竟人不禁有些躊躇,「我懷疑他有用藥。」
「他過去沒有用藥史,但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我會注意的,有消息再通知你。」
目的達成,陸竟人也稍稍有了胃口吃飯,隨即向蔡振東揮手道別,「東哥謝了,那我不打擾你用餐了。」


*

這次沈警官和斑比都很認真上班~
之後他們兩個下次更新有機會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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