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在番外後一點點
夜話
推開作為遮擋入口的木板，岩四方鑽了出來，一襲深色衣裳融入黑暗，樹林中沒有其他人影。
早在準備這條潛進梁家的密道時，他便已確認過這個地方即便是白天也鮮少有人到來，才會選擇此處。也由於這點，距前些日子岩四方打算獨自行動展開報仇時、在這裡和前來阻止他的夢三息曾進行的那一番奮戰已經幾週過後的此刻，當時他放出的短箭仍有幾發還插在樹上。
雖說他已經放棄了自己一個人獨自闖進梁家報仇這事，但東西畢竟是他做出來的，為了避免放著不管惹出麻煩，岩四方還是匆匆將短箭收拾起來，踏上歸途。
回到老丁的宅院時已過子時。
天色幽暗，院子裡平日大夥兒聚在一塊吃飯的桌上卻點著一盞燭火。
他在門前駐足，凝視桌邊的人影。對方一雙杏眼從他出現在門邊時便緊緊定在他的身上，岩四方下意識將雙手揣在袖子裡，背靠著門板，沒有靠近。
「紀明昭，你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幹嘛？」
她身上披著外衣，未著髮飾和耳飾，環在胸前的手握著折扇。明明今日白天都在外頭四處商談，眼裡卻絲毫不見疲累，目光如炬開口：「我才想問你半夜不睡覺去了哪裡？」
他聳聳肩，「昨天假日在涼亭那兒睡多了，所以今天睡不著去外頭走走。」
「……」紀明昭沒有說話，仍舊望著他。
「幹嘛？不信我啊？」
「沒有，」她微笑著啟唇，展開手中的扇子，「我說過了，我一直都信你。」
「那你可以放心去睡了。」他攤手，嘴上一邊說，也沒打算掩飾的喜上眉稍。
「誰說我是擔憂你才睡不著的？」紀明昭回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一定要在這三更半夜說嗎？」岩四方無奈地朝木桌走近，在她身邊落座。
「我洗漱完就去找你了，結果你不僅不在房裡，整個院子到處也不見你的蹤跡。夢三息告訴我說你晚點就回來，我便在這兒從亥時等到子時，你說我要不要在這三更半夜說呢？」紀明昭的嘴角掛著笑容，有些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說。
「……抱歉。」岩四方有些語塞，在出門前他確實告訴了夢三息這回的目的。再三承諾自己不會著急報仇、只是將原本準備的東西善後之後才溜出門，卻沒意料到紀明昭會前來找他。
她端詳著他的表情，輕聲嘆了嘆氣，搖著手中的玉骨扇，與秋初的涼風合成一道，髮絲隨之搖曳，「看你這樣子，看來我的猜測應該沒錯。」
「猜測？」岩四方皺起眉頭，模糊的不安在胸口潛伏著，「什麼猜測？」
啪地一聲，折扇又一次闔上，如同她質問他上一回半夜消失去哪裡時朝他靠近了點。鄭重的神情和兩人的距離令岩四方有些不自在地屏住呼吸，目光些微飄忽卻又捨不得移開。
「都收拾好了吧？」
而紀明昭的話令他霎時一愣。
岩四方雙眸圓睜，未能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見她話音未落：「從你溜出門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時辰，總歸得收拾好了吧。」
「你……」他一片茫然地看著她，試圖組織語言，卻只擠得出一個字。
「你以為我什麼不知道嗎？」紀明昭又微微笑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了那寫著她名字的信：「戴夢回告訴我那晚的情況了。」
「那是、」
「沒事，你可以不用說。」她的目光垂落在信封上，「我知道你們三個都有各自要做的事，需要錢也是為了去老王麵館買情報吧。」
岩四方靜靜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詳細發生了什麼，也無從過問你的隱私。但是你說了信我，所以……」紀明昭搭住他的手臂，宛如與梁家起衝突的酒宴那夜般朝他貼近，抬眼與他四目相對。今夜滴酒未沾的她吐息間少了酒氣，一字一句清晰地響起：「倘若你之後真的必須離開了，我希望你能跟我說一聲，別像這樣只留封信，好嗎？」
「紀明昭。」
「嗯？」
岩四方空著的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一觸碰便發覺她的手比他所想的更加冰涼，想起她說在秋夜裡等了他近兩個時辰，便將她的手裹入掌心。相視的目光逐漸灼熱，欲語還休。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將胸中的秘密都傾瀉而出，包含他的身份、他真正的名字，大半夜行動的目的，還有那些就連夢三息和葉五枝也不知道的，關於拓跋村的細節。
但他最後仍什麼也沒提。
理由顯而易見。早在四個多月前，在懸崖下結識三五二人時，他便已經說過——名字只是代號，誰也不希望知道彼此真名以後陷入其他的麻煩——又或者，誰也不希望知曉彼此真名後看見重視之人陷入麻煩。
至少此時此刻，他還不想將她捲入其中。
要是照實說出口，紀明昭或許又會認為他是否不信任於她。
信任才需要理由，不信任是天經地義——四個月前的岩四方如是說。但這回他會給她肯定的答案。
比起在酒宴投壺當時所說的更加明確、在決定獨自去報仇的時候便早已探清，也並未隱藏，內心深處不自覺信任她的理由。
「……該回屋了。」
在近似一整夜般漫長的注視下紀明昭率先抽了身。伴隨她的動作，並未完全紥起的髮梢拂過他的雙頰，將岩四方從沉浸的氣氛裡拉回。
「等等，」他回過神，對著她的背影出聲：「我還沒回答……」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紀明昭沒轉身，朝著卧房方向大步走去，一邊打斷他的話語。
岩四方一聽，立即跟上她身後，習慣性地將雙手揣進袖口，微微笑了起來：「你知道？難道你已經練成了什麼讀心術？」
他一路跟著到主臥房門前，看著她一鼓作氣將門拉開，使勁之大頗有將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吵醒的架勢。
張望了四周確認老丁、夢三息、葉五枝都沒有動靜，也並未見到喜愛看熱鬧的少東家身影，岩四方的手抵住了門框，對著依舊背對著自己的紀明昭開口。
「……不展示一下您的讀心術嗎？掌櫃的。」
「夠了。」她終於回頭望向了他，偌大的雙眸瞪著他：「讓你說話留半句，你又忘了？」
「沒有啊，」岩四方笑意吟吟，「你知道的，一直沒忘。」
END
本文最後由 孔明koumei 於 2024-1-1 13: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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