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午的豔陽越過未合攏的窗簾落在地上，室內的空氣有些沉悶，但多虧了那幾盆長年保持嬌嫩翠綠的植株日夜不分地勤勉工作，因此空氣還算得上新鮮。 牆上掛鐘裡的黑色秒針繞著一成不變的圓周轉圈，孜孜不倦地轉著齒輪帶著懶惰的分針和時針向前走動。 粗矮的時針好不容易前進了一格，震天的噪音瞬間在裝潢單調的房內響起，接著不到幾秒便突然沉默，清冷的室內再次陷入了寧靜。 黃色的豎瞳在軟枕和羽絨被推疊的縫隙間忽明忽滅，一聲模糊的低吟自被窩中傳出，克羅里頂著一頭睡亂的紅髮緩慢地起身坐在床緣，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向床頭櫃上早已沒電的手機。 翻過手機按開銀幕，瞥了眼螢幕上的日期，克羅里起身的同時比劃了幾個簡單的手勢，霎那間屋裡的空氣清新了起來，陽光透過敞開的窗簾落在地上，俐落整齊的紅色髮絲隨著行走的動作搖晃。 按開大理石桌上的答錄機，百無聊賴地癱坐在華麗的金邊扶手椅上，第一則語音播放的同時克羅里抄過遙控器開啟了電視。 左耳聽著換過一個又一個電話推銷員吧啦吧啦的制式話術，右耳聽著換過一台又一台的新聞報導疫情如何險峻，克羅里瞬間覺得自己真的快抓狂了。 兩個月！他還以為睡了兩個月這些進步神速的人類早該想出辦法處理這些鬼病毒了，結果聽聽這些新聞在說什麼？新的變種病毒株？！啊？！噢，拜託！難不成他還得繼續睡上幾個月才能擺脫這個無聊的「疫情期間」嗎？！ 聽了半天沒聽見一則好消息，氣惱地關掉電視，瞄了眼已經開始變成電話推銷員語錄的答錄機，克羅里伸手準備按掉開關時，一聲略為高亢卻溫和的嗓音傳進了耳裡。 『噢、嗨！是我。我之前忘了問你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希望我打這通電話的時候沒有吵醒你。總之——』 緩慢地收回手，克羅里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天使的自得其樂，他從來沒想過阿茲拉斐爾即使對著不會回應的答錄機也能這樣叨叨絮絮地講個不停。 聽著阿茲拉斐爾一會低落一會興奮地講完這兩個月來書店裡發生的日常瑣事，最後在電話線的另一頭道別掛上了電話，克羅里頹廢地趴在桌上，雖然他一直以來都不肯承認，但這次他是真的想念那個又呆又傻的天使了。 克羅里對阿茲拉斐爾的想念開始在腦中奔騰毫不停歇，答錄機的播音功能也沒有停止的跡象，短暫的空轉聲後又是另一則留言。 『午安，克羅里，我想你應該還沒醒，但——』 『嗨，克羅里，是我。你知道——』 『晚安，克羅里，其實我沒事，只是有些無聊——』 一通接著一通，阿茲拉斐爾的嗓音充斥在整個室內，溫暖了這個基本沒有什麼溫度的地方。 克羅里沒有注意到留言間偶爾出現的短暫空白，他只注意到日期的變化。 自從七月開始，阿茲拉斐爾每天都在給他打電話。 今天是七月十五號，來自阿茲拉斐爾的留言總共十四通。 每天一通電話，就像盼著他醒來一樣。 『——好了，時間也夠晚了，我也該休息了……晚安，克羅里。』 結束最後一通留言，答錄機正式進入漫長的休眠，一次播完兩個月份的語音留言，它今天的工作量已經過於充足了，要是克羅里願意摸摸它的話一定可以發現它現在正熱得不像話。 答錄機停止運傳的瞬間靜默便立刻重回了室內，這讓直到剛才耳邊都還是天使聲音的克羅里有些不習慣。 寂靜讓空氣變得沉重而黏膩，克羅里思考著，思考著之前想要實行但卻被阻止的計畫現在的可行性有多高，然而就在他還來不及細想時，電話鈴聲打破了寂靜也中斷了思緒。 四次鈴響後，好不容易才剛能夠休息的答錄機又被迫開始工作。 『嗨！克羅里，是我。呃嗯，我猜你應該還沒醒，不然你應該早就接我電話了——』 克羅里沒有接起電話的打算，或者說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也可以接起電話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天使說話，和平年代裡的長時間睡眠還是有那麼一點副作用的，他的腦袋現在沒有平常那麼靈活，所以他愣住了，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起來自阿茲拉斐爾的電話，任由他一個人對著答錄機叨叨絮絮了起來。 『——唉……你知道嗎？克羅里。這兩個月來我把食譜區裡的食譜做了個大半，然後我發現自己開始覺得你之前的提議或許是個好點子。你知道的，就是——』 「你說帶瓶酒去你家看你吃蛋糕？」 『克、克羅里？！你、你你你醒了！』 「對，我醒了，中午剛醒的。好，現在，天使，你說的好點子是指我帶瓶酒去你家看你吃蛋糕嗎？」 『當然、呃不！當、當然不是！我我我我、我的意思不是那個！你知道這、這這這、這會打壞規矩的，克羅里——』 聽著對面慌張結巴又找不到重點的嗓音，克羅里臉上不自覺地拉出一抹弧度，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 「噢、拜託！你是個天使我是個惡魔，我們又不怕病毒！要是怕被別人看到學我不乖乖待在家裡而變得更淒慘的話，那不要讓他們看見不就行了嗎？這甚至連奇蹟都不必施展！」 『是、是的！是可以這樣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這裡現在沒有蛋糕……』 「……知道了，我會帶幾瓶酒和一些食物過去，需要點餐嗎？」 『噢、不，不用，我現在不挑。』 「好，那晚點見，天使。」 『好，晚點見，克羅里。』 隨著通話結束，寂靜再次造訪了室內，但這次並沒有讓人這麼難以忍受，相反的，克羅里現在心情好極了。 邁開輕快的步伐，隨意揮揮手將酒架上的酒不分年代地一股腦塞進了賓利後座，克羅里握住方向盤，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 他從來都不想承認他對天使的感情，但這次他必須承認他是有多麼期待到達那嚮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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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話筒，阿茲拉斐爾焦慮地絞著手指在原地轉了個圈。 完蛋了，他心想。 這幾個月來的怠惰讓書店的狀況不是很好，地板覆著層薄薄的灰塵，不管看沒看完的書本疊得到處都是，這幾天一直沒收的空盤放在一旁的空位上疊出了一座小山，就連他自己的儀表也不甚理想。 意識到這點，阿茲拉斐爾慌忙地揮揮手將一切打理乾淨。 精心保養的木質地板一塵不染，所有書籍井然有序地一一歸位，潔淨如新的空盤回到櫥櫃裡待命，打理乾淨的儀表找不到一絲缺點。 先是特地回到內室照了照鏡子，再回到店內轉了一圈確保一切全都回到完美的狀態，阿茲拉斐爾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抿起唇，認為自己不該對一個惡魔的到來表現出這麼明顯的期待 咳咳。 明明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在這間書店內，但阿茲拉斐爾還是慣性地用輕咳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後便坐回書桌前戴上眼鏡，伸手隨意翻動著桌上的書籍，假裝自己正在忙碌，並試圖假裝自己一點都沒有仔細傾聽窗外是否傳來那熟悉的引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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