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0-15 21:49:38

2024.3.24更新:之後會調整成二、四、六更新,希望可以讓故事不要拖太久結束。
  這部故事在幾年前上傳過,但我不太滿意,事後數度修改內文,意識到故事還不夠完整後,就先把它撤掉了,以免一直修改讓人看得很煩。現在後面幾集的故事大綱大略制定完成,補齊了過去沒考慮好的人物背景設定,也刪減了一些後才重新貼上來。沒有意外的話會以最少每週兩篇(星期三、日上傳)的速率更新。創作這段故事時,使用的主要BGM是欅坂46的〈世界上只有愛〉,特別是off vocal版,曲調和歌詞氛圍很符合我想傳達的意境。封面圖是我用Illustrator畫的,看起來有點黑暗,不過這不是恐怖故事,是青春校園故事。

  在這部故事剛發出來時,很感謝地收到了鼓勵的評論,雖然刪掉舊文讓留言跟著消失了,不過系統後臺還有紀錄,每次看到都會非常感動ఠ్ఠ ˓̭ ఠ్ఠ,沒回覆留言是因為我太害羞。希望日後不需要再大幅度改動文章,不然我自己都快忘記哪段是正史了,要一直複習。

目錄:
一. 鮫島事件:1.開端 2.夜暝高中 3.學生 4.碰壁 5.撞鬼? 6.巡夜 7.認知 8.異能者 9.霸凌 10.晨跑 11.早自習 12.紅琴房傳說 13.又撞鬼 14.堅持下去 15.開光 16.紗英老師 17.反抗 18.通靈板 19.事件解決 20.合唱比賽
二. 文理之爭:1.聖誕派對 2.凌軒 3.寒訓 4.共感 5.符咒特訓 6.夜遊 7.殭屍 8.趕屍人 9.夢能力者 10.流浪狗 11.日常訓練 12.成果驗收 13.深夜散步 14.兩班對決 15.雙子與雙胞胎 16.陷阱 17.正面交鋒 18.勝負分曉 19.郵輪之旅 20.意外插曲 21.監察員 22.蛇 23.沉沒 24.下船 25.夢駝鈴 26.追溯
三. 梅雨季節:1.偷窺 2.糾察隊 3.警報 4.宵禁 5.蛾蠱 6.公然襲擊 7.N醫院 8.更深的祕密 9.北部第三研究院所 10.誤觸 11.最深的恐懼 12.姊弟 13.作文 14.靠近的方法

第一集「鮫島事件」簡介:新手教師安邑潼天生有一隻眼睛能夠看見不屬於這世界的東西,努力想過上平凡生活的他,卻在目睹一場詭異的屠殺幻象後,接到來自夜暝實驗高中的聘書。前往當地後,他發現這是所非常奇怪的學校,宛如軍校的嚴格管理、苛刻的訓練課程、強勢又天賦異稟的學生們,在在讓他卻步,而他更無意間牽扯進學校近來有名的琴房鬧鬼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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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鮫島事件 1-1 開端


  好熱,他用手指抹去劉海滴落的汗珠,但悶熱的空氣窒息又溼黏,新的汗水很快又落在他的眼皮上。


  臺上的主任沒意識到低迷氣氛,兀自說著千篇一律的安全叮嚀,冗長的報告像炎夏盤旋在過熟西瓜上的蒼蠅,令人煩躁。禮堂的空調剛開不久,一絲絲的涼意尚不及蔓延室內各處,高溫混雜著學生的嘻笑和竊竊私語,愈加使人頭昏腦脹。


  他也想和他們一樣,捶捶身旁好友的肩膀,無視臺上講者,聊些什麼都好,而非雙手正經八百地放在大腿上,裝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但他不能那麼做,身為一名新老師,他不能做出任何會被認為散漫沒禮貌的行為。於此時,幾雙眼睛正批判地掃視著他,那些有資歷的老師都在等著他出錯,然後他們就可以多個嚼舌根的材料。


  很抱歉,我會一直把背脊挺得直直的喲!不會讓你們抓到任何把柄的,一點小錯誤也不會有!安邑潼想著,驕傲地坐得更端正了。那些偷瞄他的人嘴唇動了幾下,無聲咕噥,畢竟沒直接說出口。


  不得不說,連老師都無聊透頂,更何況是青春蓬勃的學生們?朝會這種沒意義的活動趕快結束最好。


  安邑潼的左眼忽然傳來刺癢的感覺。揉了幾下後,異物存在的不適感不減反增。 最近常常會眼睛不舒服,是因為到了過敏發作的季節嗎?但是只有左眼……該不會不好的事又要發生了?


  別太在意,他想,偶爾會有這樣的情況。反正就算是怪物,也不會比學務主任的訓話更恐怖。回家後熱敷眼睛一個小時看看,可能眼睛不適跟最近頻繁熬夜有關,他花太多時間在學習文書軟體的用法;可惜入了職場後,最有用的技能好像是拍馬屁,他的努力都是瞎忙。


  安邑潼從二樓看台區往下俯瞰禮堂,順便活動發痠的眼睛。這時,他捕捉到兩個身影,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在一般人眼中,這兩人只是普通的高一生,然而自從安邑潼第一天看到他們,他腦中的警鈴便瘋狂大作。


  在某個和今天一樣左眼發痛的日子,當他和那兩個學生擦身而過,竟發現他們的身影有點模糊、飄忽不定,簡直就像是他曾看過的那些怪物一樣。他大吃一驚,閉上右眼再確認了一遍,正確來說,他們介於人與怪物之間,不像怪物那樣在血紅世界中有清晰的影像,可是又與常人絕對有異。


  更古怪的點,在於這兩人總是黏在一起,不論在教室、圖書館、任何集會活動,難道他們連去廁所都要在外面等對方嗎?就連熱戀中的學生情侶也不會這麼做吧?


  其中那個男生,個性活潑長相又俊俏,和身邊的人都處得不錯的樣子,也常看到他在球場上和別班男生一起打球,這樣外向的萬人迷,為什麼會總是和一個陰沉無比的闇黑系少女形影不離呢?神祕二人組的女性,是一個有頭及腰黑髮的女學生,她的皮膚像吸血鬼一樣白,從不正眼看人,也不屑與人說話。雖然她的臉蛋精緻得像吸血鬼,可是沒有人敢和她搭話,所有好奇心都被她右眼角冰冷的淚痣擋下。兩人如此矛盾,那個男生卻是唯一會熱絡和那個女生說話的人,即便得到的回應永遠只有冷冰冰的幾個字,他卻樂此不疲。


  有次去圖書館借書,安邑潼不小心撞見在三樓會議室的他們,兩人面前只放了一本百科全書那種大小及厚度的書,沒有言語交流,他們就這樣盯著那本書,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人才伸出手翻頁,彷彿他們能夠知曉對方想法一般,那景象實在很古怪。


  此時在座位上,那兩人又在說些什麼呢? 女生對男生說了句話,男生竟然抬頭往安邑潼的方向看來。


  被發現了?不對,她一直是背對著安邑潼的,除非她後腦勺有長眼睛,不然不可能發現他在偷看。


  儘管沒做錯事,安邑潼還是一陣心虛,連忙假裝聚精會神地盯著臺上講者。


  當他再度回望,那個男學生已經轉回去了。


  朝會即將結束,他站起來伸展了下身體。等之後被丟了比較多工作,就不會有人再要求他來朝會了吧?美其名是協助管秩序和評分,其實他只是在這邊浪費時間罷了。真是麻煩,等一下又要回教務處去處理資料,那一大疊東西要一個人弄完真不是件簡單差事,想來就覺得累……


  一聲爆炸的巨響在底下猛然響起。


  「呀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安邑潼衝上前,試圖推開其他起身觀望的學生,隨即,他也不用推擠了,因為所有的觀眾一鬨而散。四起拔尖的慘叫聲刺進他的耳朵,一朵火光在他眼前爆開,遲鈍如他過了好幾秒才明白,有人開槍。一個穿著黑衣黑褲,臉上戴著銀行搶匪般面罩的高個人持槍闖進了學校的禮堂,並對著集合在一起的學生恣意開火。


  安邑潼指揮慌亂的同學。「大家快點離開這裡!」一片混亂之中,他的指示很難被人聽見。學生們幾乎要把彼此從二樓擠下去,他隨手抓起幾個嚇呆的學生要把他們送往出口,然而,方才疏散的人潮又重新和尖叫聲一起退了回來,他本來想問他們在幹嘛,但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另一道槍聲在離鐵梯出口不遠處響起。雪上加霜的是,樓下的歹徒居然開始向上瘋狂掃射。


  就像是在觀賞一部事不關己的電影,安邑潼眼睜睜看著鮮血像不要錢的水一樣噴出來,從高大的男同學胸口噴濺到瘦弱女同學乾淨的制服上,那瞬間,時間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半凝固黏稠方式流動。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場三流的夢境。是幻覺吧?一定是,他也曾有過許多幻覺不是嗎?他看過剝去皮、筋肉畢現卻仍能活動自若的詭異動物,也見過鑽進牆縫消失的蒼白皮膚八足生物,以及牠留下的溼黏足跡。那麼,眼前莫名其妙的事也一定是假的。


  剛才被他抓著的人早已各自逃命去了,孤立無援的他跌坐在地上。


  呆然幾秒後,他才大夢初醒地以難看的姿勢爬到柱子後躲起,地獄裡才有的聲音此起彼落,慘叫、槍聲, 這樣的場面令感官本來就比常人敏銳的他無法忍受。


  頭痛欲裂,他摀起耳朵,閉上眼睛,試圖隔絕那些聲音。


  「安靜……安靜!」


  突然間,周圍還真的靜了下來,安邑潼驚訝地放下手。被槍打死能直達天堂?他升天了嗎?


  戰戰兢兢張開雙眼,他看見的是和幾秒前截然不同的景致。整個禮堂中空無一人。受傷逃竄的學生、慌了手腳的老師、神祕的槍手,全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也沒有血跡硝煙,乾淨得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觀察著四周,盡量放輕腳步,由生鏽的逃生梯向下走。下樓站在禮堂大門前,門卻是上鎖的。難道剛剛的一切真的是幻覺?試了幾次,確定無法打開門,他走回教學區,校舍一片空蕩蕩,通往各處室的鐵捲門拉下,顯然沒人上班,他打開手機,赫然發現上頭寫著今天是週日。


  疑惑越滾越大,不安和焦慮促使他放棄去找警衛問話的念頭,徑直衝回家中。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4-27 19:05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0-19 23:48:51

1-2 夜暝高中

  安邑潼從小就會看到許多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能看見兩種世界,一個健康、陽光、美好、正常,另一個則是一片血紅,所有事物都泛著幽微的暗紅光澤;天空是壓抑的深紫,沒有星星月亮,永遠只有像把天空熔破一個洞的岩漿太陽。光用看的,腥臭味似乎就從滲血的泥土、詭異生物滑膩的皮膚上傳來,讓觀看者的身體也生起一層黏稠的厭惡感。


  有問題的是他的左眼,從它望出去所看見的,是個被詛咒的世界。在那裡沒有任何人類,即便右眼告訴他有人正站在他面前,他的另一隻眼中所見卻總是一片空蕩蕩。左眼看得到的,只有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各種奇異生物。


  鬼魂,它們嚇到他,卻很少對真的傷害生者,頂多樂此不疲地嚇可憐的陰陽眼人士。他也遇過不少愛惡作劇的妖怪,山林間尤其多,所以他一向討厭爬山;但是真正危險的,是那些來自異界的生物,他們有著尖牙利爪,外形近似某些動物的混合體,更像是瘋狂科學家失敗的縫合之作。


  當然,大人都說那些是夢。可是一次次被撕裂開的劇痛……他的想像力有強大到能把自己弄傷?偏偏每次被攻擊,他都及時逃到人多的地方,身上的傷口理所當然被認為是自導自演。


  存點零用錢後,他就習慣性戴單邊隱形眼鏡,故意選用會遮蔽視線的美瞳來讓左眼看不清楚,才能夠正常生活。


  他的生活中不乏怪事,那天朝會的事卻還是屬一屬二詭異的。當下一切發生得都太快,後來也沒有人再提起過那件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他唯一能做的是回家睡覺,期望一覺醒來把不好的事都忘了。


  然後他就做惡夢了。


  「救命啊!呃,好痛!」瘋狂掙扎的他,一大清早就撞上床架的欄杆,超級大力,讓他整個人清醒過來。


  上班時,他頻頻犯錯,完全無法專心在工作上,被前輩罵了一頓,心情更差了。


  不過,日子總得過下去,不好的事就當忘了。這樣想的他,回家時在信箱看到一封詭異的信,是來自夜暝實驗高中的面試邀請通知。


  他聽都沒聽過什麼夜暝實驗高中,可能是間名不經傳的私立學校。既然他都沒聽說過對方,他們就更沒理由知道他,竟然會特地寄一封信邀請他去他們學校就任,除了是詐騙,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儘管疑點重重,信中提出的薪水之豐厚遠超過一般行情,對一個菜鳥來說,不啻是天上掉下來的寶物。好吧,其實在拆信後30秒,他就打電話過去問了,畢竟對流浪教師來說,能混口飯吃的都要試試。他大學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打工賺來的,本來家裡就給不了金援,畢業後又要跑遍全臺到處參加教師甄試,眼看存款即將用罄,他實在沒有挑工作的餘地。


  接電話的是個語氣親切的女人,本來他只是要試探那間學校的底細,結果聊一聊,他就答應去面試了。網路上確實可以搜到夜暝高中,但從充滿著中華民國美學特色的網站裡找不到多少有用資訊,敢用如此簡陋的網站招生也很厲害。


  面試當日,安邑潼換上寒酸、卻已是最好的衣服,去找那間名不經傳的學校。夜暝高中位於山上,開車約一個半小時能下山抵達市區,如果不是自己開車,要從客運站走25分鐘才是學校的接駁公車站,這間學校比他阿公的墓地還要偏僻!就算他有車,也沒辦法開進去。通往夜暝高中的半山腰處設了管制站,非持證車輛不允許進出。


  終於等到接駁車,接駁車司機看起來像是會半夜運黑色大垃圾袋去山林棄屍的殺人犯。車程途中,安邑潼認真考慮起是否要打電話告訴朋友,如果他晚上沒報平安,就幫他報警。


  經過了一大段蜿來蜒去的小路,就在他想著學校怎麼可能建在這種鬼地方時,他看見了傳說中的夜暝實驗高中。黑色雕花鐵門之後是幾排深灰色建物,校區占地驚人,一眼望去不知圍牆會延伸到哪,只知道牆高得彷彿連陽光也不允許進入。牆頭之所以閃閃發亮是因嵌滿了鋒利的玻璃碎片,上頭再架設猙獰的刺鐵絲網,比起學校,更像監獄。


  接駁車的司機把他丟下車後立刻揚長而去。他硬著頭皮,押出身分證,換來入校的身分識別牌。走進鐵門內,林立的灰色校舍群宛如墓碑,幸好最前排的校舍就是行政大樓,他不用再走進學校深處。


  忐忑地推開教務處的門,他暫時鬆了一口氣,教務處內部看起來還算正常。


  「安邑潼老師?」踩著叩叩響的高跟鞋快步而來的女老師對他說:「安老師是吧?我帶你去你的座位。」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安邑潼把座位解釋成是面試的地方,直到女老師真的帶他到科任辦公室一個清空的空位,對他說:「你可以開始使用這個座位,等等閔老師會來帶你看校園還有認識你的班級。」


  「等一下,我是來面試的。」


  「我收到的通知是你前來就任。」


  「可能校方把我和別的老師搞混了。」


  在安邑潼翻出通知信時,女老師拉開抽屜,拿出一副眼鏡說:「請先戴上。」


  「這個?不是我的啊?」


  「請戴上。這是為了要校正一些誤差。」


  在女老師的堅持下,安邑潼照她的話做了,甫戴上眼鏡,他倒抽一口氣。


  左眼看見的血淋淋世界,消失了。


  他摘下眼鏡,熟悉的血紅又籠罩上世界。「真的假的!太神奇了吧!原理是什麼?」


  「我來解釋給你聽吧。」一個人搭上他的背,這人染著茶色頭髮,長得酷似安邑潼的某位國中同學──那個同學每天都會在頭上噴半罐髮膠,自以為帥氣,專門吸引瞎妹。安邑潼馬上對這人產生壞印象。


  女老師說:「閔老師來了,他會帶你認識校園。」


  「我就是閔良昕,走吧,菜鳥。」閔良昕像是大明星一樣地舉起雙手微笑,揮手驅趕女老師。女老師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安邑潼問:「我的面試呢?」


  閔良昕充耳不聞,自顧自說:「你真幸運,夜暝專收你這種體質特別的人,你的年紀當不了學生,就讓你當教職員。憑你的異能不用甄試就可以錄取,我們這些平凡人羨慕死了喔!聽說還有幫你量身打造的禮物,真的假的啊?」


  安邑潼下意識後退一步,他可不想要寶貴的眼鏡被奪走。


  閔良昕斜睨他一眼,領著他走出教務處,邊說:「歡迎來到夜暝,我們和一般的高中不同,你應該感覺到了吧?」


  安邑潼說:「我對這裡的運作模式很感興趣。」說老實話,光是誘人的高薪,還有這副可以帶他脫離24年來地獄視野的眼鏡,他就沒有拒絕這份工作的餘地。


  「基本上,就是怪咖讀的學校。我是這裡畢業的,只能告訴你,這邊環境很爛,不要期待。以前流傳下來的老規矩,我畢業了十幾年都沒改,行政體系一樣老古板,宿舍也還是很爛。」


  「這裡強制住宿舍嗎?」


  「老師可以不住啊,如果你想每天4點起床開車上山。」


  路過的幾個女學生看到閔良昕經過,紛紛開心地向他打招呼,瞬間閔良昕變成清爽帥哥,爽朗地回以陽光微笑。原來惹人厭開關是可以切換的。


  如果可以選,安邑潼不想搬家。金窩銀窩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窩,住5年的租屋處,也生出感情了,但通勤時間確實是很現實的考量,


  「這週末我就會搬過來。」


  閔良昕問:「為什麼不今天搬?」


  「我需要時間打包。」


  「你還要帶班,早點住過來方便啦。」


  「帶班?」


  「你要接110的導師喔,沒聽說嗎?」


  安邑潼在心中飆了幾句髒話。想逼死新人啊!才第一天來到底進度要衝多快!他問:「9月底了,怎麼會有班級還缺導師?」


  「110比較特別,他們的導師沒人想接。你很適合啊。」


  重點是沒人想接這4個字。


  「那我的座位怎麼是在科任辦公室?」


  「原來導師那個位子不吉利,沒讓你去坐算你好運。」


  安邑潼不想知道所謂「不吉利」背後指的是什麼。


  接著,閔良昕和他解說起學校的規矩:強制全部學生住宿,規定早上起床時間和晚上熄燈時間,每天固定留晚自習到8點;學生週一到週五都不能離開校園,週五晚上統一放風,週一早上以前要回學校報到。軍人般規律的作息,讓學生幾乎沒有休閒時間。上至教師,下至學生,所有人的生活幾乎都緊繫於學校體系上,要請假據說也很不容易,除非是出公差。


  在硬體設施方面,夜暝高中倒沒有閔良昕抱怨得那麼不堪,除了氛圍陰森,校內設施都會定期維修更新,反而比安邑潼實習的前一所老學校嶄新多了。


  校內最值得一提的是餐廳,由於要供應校內人士每日三餐的需求,學生餐廳的菜色多到和大餐廳有得一拚,基本的自助餐以外,各國料理、水煮健康餐、便當、早餐店、咖啡廳,選擇種類繁多,口味也好。在學校吃飯是使用學生證或教師證刷卡,每個月會配給一定額度到卡片裡,不足的部分再自行加值,不會讓學生為了省錢不吃飯,這是閔良昕提到的學校少數德政。


  「對了,這就是你之後要帶的班喔。」閔良昕帶領安邑潼經過人來人往的走廊,順手一比。


  安邑潼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正好有人走出來,是個標準模範生型的戴眼鏡男生,那個學生對他們點頭問好,安邑潼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閔良昕拖走。


  「再過去是靶場和體育館喔,學校超級大對吧?」


  「我想進我們班教室一趟。」


  「不要,我想快點下班。」閔良昕無情拒絕。


  安邑潼又氣又不好意思開嗆,默默地跟在閔良昕後頭。


  校園內有戶外操場和兩座大體育館,同時讓全校學生上體育課都不成問題。選修課程囊括柔道、空手道,擊劍、國術、射箭也有專精課程。以上安邑潼都能接受,畢竟是私校,學業、體能方面都不鬆懈,才能夠培育出優秀人才;但是高爾夫球場?靶場?多有錢的高中才能在校內蓋這些場地?


  閔良昕問:「那邊是高爾夫球場,你有在打高爾夫嗎?」


  「從來沒碰過。」拜託,那是有錢人的娛樂。


  「看樣子也是。有空你可以去玩。」


  所有體育課程中,最讓安邑潼在意的當屬射擊。「射擊在學校是很重的課嗎?還是只是體驗的那種課?」


  「很重喔,3年都有射擊必修,要通過能力考才能畢業。你之後也要學。」


  「教職員也要?」


  「放心,被當不至於被革職。」


  這句話並沒安慰到安邑潼。他過去打靶的成績……只能說幸好射擊不是他的高中必修課。


  「我們學校的課還滿豐富的,你可能會嚇一跳,像是炸藥、解剖學啦,普通高中沒有這些課對不對?還是我記錯?哈哈哈,我離高中太久遠了。」


  「炸藥?是……化學課的延伸?」


  「要這麼說也可以。你懂的。」閔良昕挑挑眉。


  「哈哈,對啊,我懂。」才怪。


  安邑潼知道的只有:夜暝高中,絕對不是單純教出眼鏡書蟲的學校。


  是所專門培育恐怖分子的學校!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3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0-22 00:23:37

1-3 學生

  根本不給安邑潼再三考慮的時間,當他回到之前的那所高中,發現夜暝已經給對方發通知說他們把人搶走了,他根本是被掃地出門,想反悔也來不及。


  家裡雜七雜八的東西來不及收拾,他姑且先收拾重要物品,就去報到。


  第一天上工就得帶班,而且從閔良昕所說的聽來,他的班級還是超級棘手的問題班,不能隨便安插一位老師帶。學校確定這個班級不會直接被他毀了嗎?別隨便放棄學生啊!


  安邑潼在大學時有過大量家教經驗,對自己的教學方法很有信心,不過第一次正式教職難免有些緊張。早上他勉強啃了幾口饅頭配溫豆漿,因為焦慮而胃痛,便放下不吃。


  早自習時間,夜暝高中安靜得可怕,每一班的同學都非常有紀律地在教室中認真讀書或考試,一路上他沒有撞見任何在走廊亂走的人。


  安邑潼站在教室門前。可惡,偏偏他們班教室今天拉上窗簾,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景象。他想要先偷聽一下教室內的動靜,苦於隔音太好,什麼都聽不見。


  敲敲門後,他視死如歸地轉下門把。


  開門後,首先他看見的是光亮的木地板,接下來,他看見了「他的學生」。


  一張張清秀的臉蛋望著他。


  就在他發愣地盯著大家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是安邑潼老師嗎?」


  講臺上站的女生手捏粉筆。看起來是班長在對同學訓話。


  「請問是?」沒等到安邑潼的回答,女生偏頭再問一遍。原來面對學生才是真正的壓力面試,這孩子隨便說句話都氣場驚人,給安邑潼一種被審問的錯覺。


  「我是新老師。第一天認識大家,你們好。」


  女生自動走到一邊,讓位給安邑潼。


  「我的名字是安邑潼,我是前幾天……」


  「老師要不要把名字寫在黑板上。」女生拿了一根全新的粉筆給安邑潼。


  「謝謝。」


  在黑板上大大寫下自己的名字,安邑潼整理好心情,敲敲黑板道:「大家好,我是接下來要和你們相處3年的安邑潼,我才剛來這學校幾天,對這所學校比你們還不熟,所以接下來還要請你們多多關照!」


  環視教室的過程中,他看見了熟悉的臉,那不是在原來那所學校的學生嗎?那個陽光的男生,奇特雙人組其中之一,既然他在的話……


  果然,往另一個方向看,在教室的角落他看見了和那個男生向來形影不離的陰鬱長髮女生。他之前一直懷疑這兩人的關係,現在證實了,他們之間確實有些什麼。


  班長帶頭鼓掌,掌聲稀稀落落,接著她重拾粉筆說:「我們繼續剛剛的檢討會,關於上次的工作……」


  「等等,我還沒說完耶!」


  真有勇氣,居然敢反駁她!全班臉上都浮現同樣的表情。


  忽然感受到一道很不妙的視線,安邑潼緩緩地轉身。


  「啊!」






  「怎麼上班第一天就來保健室報到了?」保健室醫師邊上藥邊問。


  考量到交通不便會造成送醫延誤,夜暝固定有醫師駐校,白天較常見到的是這位林朝日醫師,年紀不到30歲,氣質斯文沉穩,學校應該很多女生是為了他才「受傷」的吧。他其中一隻腳有問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據說是某次公務留下的傷,本來跑前線的他,自此退役。


  「沒什麼……我被學生彈額頭。」安邑潼像像小狗一樣淚汪汪地說。彈額頭聽起來不痛,但出手攻擊他的班長絕對是彈指神功的祖傳弟子,她輕輕一彈,安邑潼感受到的卻是跟被石頭砸到差不多的痛感,眼冒金星了一陣子,更浮起栗子大的腫包。


  「誰那麼大膽打老師?」林朝日醫師笑著問。


  「說出來你也不知道……。」


  「是不是個165公分左右的女生,長頭髮,別了個金色剪刀髮夾?」


  「對對對,你知道她是誰?」


  「她叫朱璉靚,很優秀的孩子。可能你看起來人太好,不像其他資歷深的老師一樣有威嚴,學生才想逗逗你。」


  那才不叫逗。總之就是新老師看上去好欺負的意思吧?安邑潼嘆氣說:「是嗎?因為是資源班所以可能有比較多需要特別照顧的學生……我會努力的。」


  「資源班?」林朝日問。


  無奈地扶著桌沿起身,安邑潼回答:「對啊,聽說我們那班是特殊班級。」


  「你的班不是資源班啊,誰說的?」


  「所以不特殊就是了。」安邑潼鬆了一口氣,那就還有希望!


  「我記得10班是資優班吧。」


  「資優班?」


  沒察覺到安邑潼的驚恐,林朝日繼續說:「我們每年級都有3個資優班,進去的標準包括課業和各方面評比,通常家世烜赫的同學都在資優班。像朱璉靚,她的媽媽是議員也是家長會會長,爸爸好像是公司的董事長。我見過她的媽媽幾次,母女都是強勢的個性。」


  哇,進學校第一天已經惹到權力很大的人了,未來還真是充滿希望。安邑潼恨不得朱璉靚乾脆一點,直接把他打到工傷離職算了。


  林朝日拍拍安邑潼的肩膀說:「你在這休息一下,我有事要辦,麻煩幫我看著保健室。」


  就在林朝日離開後不一會兒,保健室的門又開了,安邑潼原來還在想對方怎麼那麼快就回來,進來的卻是個學生。他連忙招呼:「同學哪裡不舒服?保健室老師現在不在,我先幫你看。」


  那個人歉然地笑笑說:「我沒不舒服,我是來看你的,老師。」


  老師?


  臉盲的安邑潼盯著來人約莫5秒,才拍手恍然大悟說:「喔!你是我們班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有看過你!」就是那個眼鏡模範生!


  「我是傅承沐。老師,你的頭還好嗎?」


  「我沒事,不過班長還真可怕。」安邑潼故作輕鬆地摸頭大笑,結果不小心碰到腫起來的地方,痛到臉部扭曲。


  傅承沐面帶疑惑地說:「我就是班長。」隨即他理解。「是說朱璉靚對吧?就是剛剛在講臺上彈你額頭的女生,她是副班長。」


  原來班長是他,太感激了,只要不是那個可怕的小女孩就好!安邑潼問:「可是她說她在開什麼檢討會,檢討會不是都由班長主持?」


  「因為她是學生會的幹部,之前的夜間巡邏有點問題,剛剛她請大家一起討論解決方案。」


  「那為什麼她要突然就彈我額頭?」


  「她沒有惡意,是今天有點暴躁。」


  所以就是他衰被瘋狗咬到的意思。


  安邑潼笑說:「哈哈哈,沒關係啦,我進去的時候好像吵到大家了,大家都不太高興。」


  在被轟出去之前,他稍微看了一下班上人的表情,每個人都不是很歡迎他,甚至是厭惡,友善點的頂多看好戲。


  「這不是針對老師你。之前的導師留給我們的印象不好,所以大家對新老師也有防備。璉靚也是這樣,老師你又很年輕,她才想要嚇唬你。經過親眼見識,相信大家對老師的印象有變好。」


  「之前的導師發生什麼事?」


  「鬧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有空我再把細節都告訴老師,那件事很複雜。我來,是有其他事要和老師討論。」


  「請說。」


  「學校要我多注意老師,老師剛進我們學校可能會很不習慣,我們學校比較特殊一點。可以的話我想要和老師約個時間談,明天晚自習可以嗎?」


  「當然好!我都有空!」眼前的可靠小班長讓安邑潼非常感動,感動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說了還要趕去上室外課後,傅承沐就離開保健室。臨走前,他們交換了聯絡方式,傅承沐說有發生奇怪的事就打電話給他,他在舉例說明「奇怪的事」時,用了「像是被裂嘴女追或是遇到人面犬之類的」這樣奇異的例子,安邑潼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儘管他不像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傅承沐的出現讓安邑潼稍稍安下心。至少班上有人可以幫他;但是,是受到大人怎樣的荼毒,才會讓班上這群小孩這麼兇狠?一見面就給下馬威。


  他無知得像是學步嬰兒,突然闖進凶險的叢林。


  無論如何,為了神奇眼鏡,還有可以加速清還家中債務的高薪,他一定得想辦法在這裡混下去!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3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0-25 20:23:02

1-4 碰壁

  上完他正式教師生涯中的第一堂課──很可惜教的不是他的導師班──之後,安邑潼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心血來潮,忽然想去看看偏僻的社辦大樓。這所學校實在太大了,要全部逛過恐怕得花上不少時間,當初閔良昕為了趕下班,並沒有帶他全部走過。


  經過掛著寫著「園藝社」牌子的門口,他聽見了物體撞擊牆壁的悶響,連續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大力。


  沒記錯的話,現在還不是社團活動時間。


  身為老師,發現可能有人在破壞公物,怎能置之不理。他充滿氣勢地甩開門,門卻彈回來撞到他的鼻子,超痛。


  沒想到社團教室裡面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鬧鬼啦!


  為了壯膽,他大聲問: 「喂,誰在這裡?」


  說出口他才發現不對,要是等一下有個女人的聲音幽幽地回答「是我~」,豈不是更可怕!


  「是……我。」


  「誰!」


  牆上掛的一件黑色大衣扭動起來,讓安邑潼全身爬過一陣雞皮疙瘩,接著一顆腦袋從裡頭探了出來。他原本要大聲尖叫,隨即發現那不是那不僅是一個腦袋,下面還連著脖子和身體。


  呼,嚇死了,原來是人。


  個頭嬌小的短鬈髮女孩眨眨她圓滾滾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直盯著他。她是連著外頭的大衣被掛在牆上掛勾的,不知道哪一牌的掛鉤那麼穩固,足以撐起一個人的體重。


  她又扭幾下,試圖從黑蠶繭中掙脫,無奈掛在半空難以施力,只能和安邑潼大眼瞪小眼。


  安邑潼問:「要幫忙嗎?」


  「不好意思,拜託了。」


  「失禮了。」安邑潼憑藉著身高優勢,不費力地就把少女解了下來,她輕到不可思議,簡直像用稻草紮的人偶。


  被解下來後,那個女孩露出了花一般可愛的笑容說:「老師,謝謝你。」


  拿掉她頭上沾到的一大片灰塵,安邑潼微笑著問:「沒什麼,不過妳是怎麼跑上去的?」


  「嗯……」


  「難不成是別人把妳掛上去的?」安邑潼隨便猜,不料女孩遲疑地點了一下頭。「嗯,別班的同學。不過沒什麼,我們班的人最近都這樣,被其他班討厭。」


  「妳是幾班的?」


  「老師班上的啊。」


  他班上?


  「抱歉,我還認不得所有人。請問妳是?」


  「郭季蕾,大家都叫我小花蕾!」小花蕾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她真的不是小學生嗎?看起來完全不像高中生,不論氣質或是身形都是,安邑潼都覺得自己說話變慈祥了。「小花蕾,妳剛剛說的可以再說一次嗎?就是很多人討厭我們班的事。」


  小花蕾可愛地點了一下頭,「最近班上很多人被別班同學攻擊,說我們太囂張。好多人都有收到恐嚇信或是在角落被圍堵,所以班長說去上室外課要結伴,回宿舍也是。剛剛我自己一個人回來拿東西,不小心就被抓住了。」


  「那些人有對妳做什麼嗎?」


  「只有把我掛到上面再拍照而已。」


  「這樣就很過分了。我們班的人都沒什麼反擊嗎?」


  小花蕾搖搖頭:「大家說好了,不要回手,不然之後會更麻煩。」


  「之前的老師有做什麼事來處理嗎?」


  「這些都是之前的老師走後才開始的,因為……某個事件。」


  「之前的老師去哪了?」傅承沐沒回答到的問題,安邑潼又再問了一次。


  「他很突然走了。」小花蕾皺起臉,看起來不太想聊這話題,安邑潼便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


  「妳先回教室吧,我去和別的老師談霸凌的事。」


  聽見這句話,小花蕾睜大眼睛:「真的不用!」


  「妳先回去,我送妳到教室區。」安邑潼堅定地說。


  會被全校討厭到要一一拖出來霸凌的地步,一定有自作孽的原因,旁人也許會這麼想吧?可是根據安邑潼的親身經驗,霸凌不需要什麼理由,憑藉著單純的惡意就足夠。


  一回到辦公室,安邑潼馬上跑去找閔良昕談班上同學被別班欺負的事。雖然閔良昕十分不可靠,但目前他是安邑潼在這學校唯一還算認識的同僚。


  「蛤?針對你們班?常有的事啦!」閔良昕給出的是這樣的回答。


  果然對不該對這傢伙抱有任何期待。


  「在我來之前就一直發生嗎?」


  閔良昕對鏡子抓頭髮,一面不在意地揮手:「你們班學生就跩啊,我也每次段考都叫我們班的學生幹掉你們班,可惜我的學生是群笨蛋。都是小朋友的惡作劇啦,每個地方都有這種事。」


  「我剛剛親眼看到我的學生被吊起來,」正確來說是掛起來,「這已經超出惡作劇的範疇,我要查清楚。」


  「不用管,他們自己有玩的分寸。更何況你家的小朋友要是不爽,幹嘛不直接打回去?」


  「就我看到的,剛剛的狀況是一個身高不到150公分的女生被一群別班的同學欺負,她要怎麼打回去?」安邑潼真的有點生氣了,身為一個老師,不管別班的事就算了,還淨說些風涼話,這樣還稱得上是為人師表?


  「開玩笑,你們班的學生認真起來每個都能一打十。」閔良昕竟然從鼻子哼一聲。


  安邑潼想起小花蕾那嬌小脆弱的模樣,她頂多只能一打十個幼稚園生吧!


  「你們班上也有學生和我們班的學生起衝突嗎?」


  「有吧。」


  閔良昕敷衍的態度讓安邑潼實在很想一拳往他臉上揍去。不行,冷靜。


  「我想要統整所有發生過的事,如果可以的話,要和各班導師協商處理,再沒用就報到主任那邊。」


  「我對班上的事不清楚,直接問學生更快喔。」


  混蛋。


  懶得再多說,安邑潼直接去找其他老師。結果,不管問誰,得到的答覆都差不多。


  「這我不清楚」、「我要問一下學生」,更甚者表示,「聽說你們班上有同學來騷擾我們班的同學,我覺得這個要先查」,也有和閔良昕差不多論調的,「你們班上很多糾察隊的同學,別班怎麼敢欺負?」,每個老師都是避重就輕的態度,沒有一個肯正面回答。就算答應要協助調查,也是用含糊的說詞帶過。


  糟透了。


  安邑潼的求學過程中遇過不少不負責任的老師,可是這裡爛老師的比例是其他地方的好幾倍。


  不理會別班的霸凌事件就算了,自掃門前雪很正常,但是連自己班上同學的事都說不清楚?這已經不是護短,是藐視教職工作。


  該死,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怎麼全校老師都不在狀況內,反而要他一個新進來的菜鳥處理!


  從各班導師那邊下手沒有用,他只好直接去問學生。當他豪爽推開門,和早上的情形一樣,教室頓時安靜下來。這時他才想起,他被班上同學討厭。


  他連忙和目前感覺出來最值得信賴的人對上眼。「班長!可以跟我出來一下嗎?」


  傅承沐站起來,收拾好桌上的書本並靠好椅子,才隨安邑潼離開教室。他身邊的人都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不過很明顯全班都在觀察這兩人的互動。


  在走廊,安邑潼小聲問傅承沐:「聽說班上同學有被別班騷擾,真的有這件事嗎?」


  「最近都是這樣,聽說老師也親眼看到小花蕾的事了。」


  「可以把騷擾你們的同學列名單給我嗎?我去問其他班導師,他們一問三不知,我想說直接請你們幫忙比較快。」


  沒想到,傅承沐拒絕。「抱歉,小花蕾應該有和老師說過,我們暫時不會去和其他班的同學作對。不是因為怕他們,我們打算之後用其他方式把他們拉下來。」


  「什麼意思?拜託,請說清楚,我問過很多老師都沒有答案。」


  傅承沐這才說:「不久前,我們原來的班導過世,因為我們班之前很討厭他,所以他的死因被傳成是受不了我們的排擠才自殺。還有班上同學去世的事,也被曲解成我們班霸凌,當然我們沒有對他做什麼,他在班上和大家都是朋友。我們班被別班討厭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各科老師總是把資優班高高捧著,所以我們不希望再靠師長的力量處理這件事。這陣子,我們會先保持低調,之後再找適當時機,蒐集證據上報。」


  後面安邑潼是懂了,就是說他們自有他們的解決方式,可是前面?班導自殺?「我想知道前任班導過世和同學失蹤那段。」


  「關於這個,在師生之間流傳各種版本,甚至有說法是我們上位班導田老師最偏愛的學生在公務中過世,後來變成怨靈把老師帶走,當然都不是真的。檯面上,那位同學被寫是失蹤,老師被歸為自殺,不過在學校裡面,未成年人不會被承認『死亡』,一律都會登記成失蹤,實際上應該是兩人都過世了。這都是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雖然高中才剛開學不久,但是我們班的同學很多都是讀夜暝體系的國中,透過國中時學校的資優生計畫,升上高中資優班。大家當時就一起上過課,高中前任班導還是當時國中的數學老師。因為這樣,這兩個人過世對我們來說影響還滿大的。」


  天啊,這個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學期中突然換班導,臨時抓來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傢伙來接替,班上同學備受異樣眼光,校內壓抑的氛圍,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安邑潼說:「看來之後我們有得聊了。在來之前我有上網搜尋夜暝高中,可是沒看到有人死傷的新聞。是校方把這件事壓下去?」


  「因為是私校,地方又偏僻,記者進不來,事情都不會傳出去。在學校裡面想要談這件事的人也不多,愛傳的那些人,都是不清楚內情的。反正事情也結束了,很多事不是我們探聽得到的,再提只會更不舒服。」


  「阿沐,我們要去找生物老師。」一個女聲打斷兩人的對話,走出來的女同學,面色冰冷得像是準備好參加某人的喪禮。


  那張面容很熟悉,尤其是右眼眼角下的淚痣。


  「妳是我上間學校的!那個誰!」


  「林……」班長好意地給出提示。


  「林率優!」看到名單時,安邑潼還特別去問率字要怎麼念。原來是念成率領的率。


  被正確叫出名字,林率優並沒有什麼「恭喜答對!」之類的反應,她無視安邑潼,直盯著傅承沐。


  「我們要去幫生物老師搬講義,先走了。」傅承沐帶歉意地說。


  「好,你們先忙你們的,我再去問問看其他老師。你們不多找幾個壯丁幫忙搬?」


  傅承沐笑著說:「率優力氣很大。」


  林率優依舊毫無反應,彷彿他們正談著的人和她沒有關係。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4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0-29 02:07:14

1-5 撞鬼?

  安邑潼終於在校內檔案室翻到有關「那件事」的檔案,可是就如小班長所說,資料講述得很模糊,僅是列出失蹤和自殺紀錄,網路上也搜不到消息,跟當事人有關的照片也都被刪除了。


  失蹤的男學生叫黃睿依,自殺的老師叫田冠智,田老師是在黃睿依失蹤過後4個多月、才也就是9月初過世的,學校紀錄直接把這兩個事件獨立分開來看。


  若不是先聽過小班長的話,他對這段紀錄不會起任何懷疑,夜暝國中保送夜暝高中資優班的優等生,推測是因為家庭因素而失蹤;而後高中某班的班導因班上學生的惡意欺凌而輕生,兩件事乍看之下關聯性不大。


  黃睿依來不及正式成為高中生,然而對這個班上的同學來說,他始終是他們的一份子。這些同學,年紀輕輕就得面對身邊認識的人的死去……這需要集體心理輔導吧!


  這所學校非常不正常,連學生的生命安全也不被保障,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還該留在這嗎?


  他的新眼鏡,忽然間也不再那麼令人激動。


  他摘下眼鏡,邊走邊把玩鏡架。


  「老師。」


  有人叫住他,他抬頭一看,被嚇了一大跳。


  有一個女生身邊站了一團模糊的東西,那個女生笑嘻嘻地看著他。


  「寶凜!妳旁邊那個……」


  被正確叫出姓名的梁寶凜爆笑,用力拍那團模糊影子說:「真的耶,真的會看成那樣。」


  「我看起來像怪物喔?」模糊白影委屈地問。


  難道……安邑潼戴上眼鏡,這才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個女學生。


  他對梁寶凜印象很深,是個漂亮的混血兒,媽媽是荷蘭人,爸爸是臺灣人;寶凜有遺傳到母親的身高,驚人美貌加上高䠷身材,絕對有潛力成為模特兒界的未來之星。至於另一位,則是看起來就很聽話的乖乖牌,頭髮綁成可愛的丸子頭,髮型很有記憶點。「秀榮?」


  「老師有認出我嘛。」楊秀榮驚喜地說。


  梁寶凜問:「你是不是戴眼鏡才看得到姑姑?」


  「對啊,我近視很深。」安邑潼謹慎地斟酌用字。


  梁寶凜說:「我們知道你有異眼啦,班上同學都知道。鬼和異生物在你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啊?」


  「不怎麼讓人喜歡的樣子。姑姑是在指秀榮嗎?」為什麼她們會知道?該不會同學們都在背後偷偷調查他?


  「她的綽號是姑姑,就是小龍女那個姑姑。」梁寶凜說。


  「為什麼取這個綽號?」


  「欸,對啊,為什麼?」梁寶凜想了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就叫妳姑姑了喔。」


  「因為蘇炯均說我不食人間煙火。那不重要啦!老師沒戴眼鏡看我是什麼樣子?」楊秀榮比較在意跟自己臉相關的部分,急忙問。


  「看起來是一團模糊的白色影子,看不出是人。」


  姑姑看起來備受打擊。「為什麼啊……。」


  「代表妳是最強的啊。」梁寶凜笑著拍拍姑姑的肩膀,才讓她的臉稍稍亮一些。


  安邑潼說:「我看寶凜就是正常人的樣子,稍微有一點模糊啦,但可能是我的錯覺。剛剛還想說妳怎麼帶著幽靈到處跑。」


  「因為我沒有異能啊。告訴你喔,姑姑的能力超強,她會預知!」


  「可以看見未來嗎!」


  「一點點。」姑姑害羞地說。


  「那妳可不可以告訴我等一下我會發生什麼事?」


  「好喔,我看一下。」姑姑閉上眼睛,聚精會神到皺起眉頭。


  「看到了!」


  「是什麼?」


  「良昕來找你!」


  「良心?是說……」


  「嘿!」一隻手用力拍上安邑潼的肩膀,安邑潼整個人跳起來,看清來者後,他覺得他剛剛的第一反應應該要直接揮拳,再假裝是被嚇到的反射性動作。閔良昕揮手趕兩個女生走,安邑潼看見梁寶凜離去前翻了個大白眼。


  閔良昕對安邑潼說:「小安,忘記告訴你,今天你排到夜班巡邏喔。」


  「我還要兼當警衛喔?」


  「所有的老師都要輪流值班,在可愛的學生們奮發向上晚自習的同時,我們也要努力守護他們的安全啊!時間差不多了,你可以去拿武器。」閔良昕看了看手錶說。


  「武器又是?」安邑潼對著閔良昕離去的背影問。


  當然,閔良昕沒有回頭。


  第8節課於5點20分下課,5點半餐廳裡滿是學生,7點20分時走廊上的學生還很多,7點半時,所有學生都已進到教室開始晚自習。晚自習時間老師可以不出現,安邑潼本想去教室打招呼刷個存在感,幫他在學生面前增加印象分數,偏偏冒出一個什麼夜間巡邏,打亂他的計畫。


  他還是得把手頭的事先解決。隨便抓了一個班上的學生幫忙傳話,告訴傅承沐今晚的會談取消後,他就去拿夜間巡邏的裝備。發配的物品除了手電筒外,還有一根金屬球棒。握著球棒,他真心覺得自己像白痴,不過仍然認分從一樓開始逐層巡視。


  他恨這間學校,教室外的走廊死不開燈,漠視讀一讀書想去上廁所或裝水的人,整層樓黑摸摸的,連廁所的燈都要自己打開。各班教室外的走廊還有自窗簾間縫隙透出的燈光湊合著用,到了美術、音樂等專科教室,只剩他手電筒和逃生標誌的光。之後他要戴個礦工用的頭盔探照燈,不然根本沒辦法用雙手握球棒。


  經過美術教室時,半夜自行移動的石膏像之類的情景在他腦中揮之不去,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想。大概是錯覺,他竟覺得自己真的聽見了重物拖行的聲音,還有動物快速竄過的窸窣聲。


  一定是錯覺。


  窸窣聲又傳來,朝他接近著,漸漸大聲。


  ……應該是錯覺吧?


  吐息聲在他耳邊極近處響起,風一般咻地又消散在空氣中。舉目望去,朦朧的月光照耀下,只有紅色的警示燈閃爍。他看不到可疑人物,或者生物。


  突然,他感覺有人站在他背後,一轉身,照樣是一片黑暗。這熟悉的場面,不就是和他幾天前看的恐怖電影有異曲同工之妙嗎?主角發誓絕對不會轉頭,最後還是戰勝不了好奇心轉過去看。


  要是回頭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他在離學生很近的地方,大叫總會有人來……不行不行,巡夜的老師怎麼可以嚇到大叫求救!尤其他的班級又離這裡很近,假想了一下班上孩子們衝出教室,看見的卻是他們的老師驚恐地縮在角落,那他本來就是零的威信值可能會變成負的。


  反正鬼通常只會跑出來作亂一下,把人嚇完就走,電影中人的頭被鬼扭斷之類的物理攻擊他還沒遇過。假若是「生物」跑出來,他的身體會提早感應到,進入學校以來,他的雷達還沒響過,大致看來是沒問題的。


  再度聽見古怪聲響,他鼓起勇氣又回頭看了一眼,根據恐怖片公式,他不會看到任何東西,因為真正嚇破膽的東西永遠是在主角第3次回頭出現;然而,他一轉頭看到被夕陽染成血紅色的走廊,一個逆光的身影立在眼前。雖然身形模糊,依稀辦認得出是個長髮女學生。


  太陽早就下山了,哪來的夕陽?


  安邑潼一動都不敢動,深怕一眨眼,那鬼影就會瞬間移動到他面前。他和那個女學生就這樣對峙好一會兒。


  當他發現「她」其實不是靜止、而是緩緩接近他時,已經太晚了。即使拚命叫自己逃跑,他的雙腿依舊無法動彈。


  不料,女學生的身影穿透他,靠近音樂教室,像在窺視門縫中的景象。鋼琴聲迴盪在走廊,是支輕快的曲子,卻因彈奏者的風格略帶使人心塞的酸澀。安邑潼無從判斷女學生是對音樂教室內的人抱著如何的心情,為何她那般專注地注視,卻不發一語?


  幽微的貓叫聲打斷一切,琴聲戛然而止,比它更快一步,女學生轉身跑走,再次穿透安邑潼的軀體。那瞬間,他的心臟狠狠絞痛,令他喘不過氣,跪在地上。


  「老師,你還好嗎?」


  這一聲叫喚,打破了魔咒。


  「班長,你怎麼在這?」


  傅承沐,閃亮亮的救星,露出了微笑,或許是困擾的微笑。他說:「我剛剛看到老師帶著球棒值夜,好奇就來問一下。」


  經過班上教室時安邑潼覺得窗簾頻頻被掀開,似乎有人在偷看,果然不是錯覺。


  「這是學校發給我的武器。」既然傅承沐問起,安邑潼就展示下國小班際樂樂棒比賽練出的打擊動作。


  傅承沐看起來很無奈,「嗯,請問這是誰給的?通常來說我們會配槍。剛剛教室中的人都在問為什麼老師要帶著球棒,還以為是要去棒球場夜間練習。」


  什麼閔良昕……根本是沒良心吧!到底要陰新人幾次才夠!不對,「槍」?安邑潼順著傅承沐的手看過去,只見對方腰間掛著黑色皮製槍套,裡面是把銀色手槍。


  「你們有槍!」


  「這是我們的標準配備,不是一般的槍,子彈不會傷人。」


  槍的金屬光澤有種玩具感,可能是道具,總不會真的讓所有學生佩槍上課。


  傅承沐又說:「我和老師一起巡夜吧。」


  「不用不用,謝謝,你回教室晚自習。」


  「剛剛我就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多個人多少能幫點忙。」


  被這樣一說,安邑潼也就滿懷感激地接受對方的好意──不是因為害怕!是想要藉機和學生拉近距離。「我們聊一聊吧。」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4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5 00:00:54

1-6 巡夜

  繼續巡夜的工作,陪安邑潼一起走的傅盛沐首先提問:「老師你是不是看得見奇怪的東西,比如說另一個世界?」


  「對啊,從小就看得到,但只有左邊的眼睛可以。你們好像都知道了。」


  「那叫異眼,奇異的異,是很有名的能力之一。班上的同學是都知道老師的能力沒錯,所以老師也不用特別隱瞞。」


  「是誰告訴你們的?校長?」


  「是寶凜,她家很有錢,她爸爸又是董事,常常有一些特殊的情報。請放心,大家不會外傳,我們班在這種事上很團結。」


  「我絕對相信你們的啦!而且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這是不是不幸的徵兆啊,才進來學校一個禮拜就撞鬼。」安邑潼試圖爽朗地說。


  傅承沐用很奇怪的眼神注視著他。


  「嗯,怎麼了嗎?」


  「老師,你認識夜暝嗎?」


  「閔良昕老師有介紹,雖然目前還沒看完校園全部,因為太大。這裡有很多特別的課程,有些我看了名字也不知道是在上什麼,和一般高中不一樣。運動課程很多,球場也很大,這點我覺得很好,高中生就應該多活動嘛,健康第一!」


  傅承沐換了個問法:「那對於校園,老師有什麼感覺?」


  「就……很大啊,像我剛剛說的,看都看不完。地點太偏遠,老實說,我一開始坐車坐到這麼荒僻的地方,還以為是被人口販子騙去賣咧。而且看附近的景色,搞不好校門口旁邊就是墓仔埔。」


  傅承沐搖搖頭說:「不是門口,學校後面才是公墓。」


   ……真的有墳墓啊。


  「還有校舍底下以前是亂葬崗。」


  「在死過人的地方蓋學校是對的嗎!」


  「鬼魂的危害很低,幾乎碰觸不到陽間的人事物。學校裡會遊蕩著一些受到氣息吸引而來的鬼魂,我們大多看不見祂們──靈力強的人或像老師有天賦則例外。夜暝有特殊結界,在這裡待一段時間,鬼魂就會忘記自身的執念,回到祂們歸屬的地方。夜間巡邏是怕有人藉靈騷現象掩護,偷偷躲在學校的暗處搞小動作。」


  巡邏防的終究是人。由此一想,安邑潼手上拿的球棒倒是多出幾分道理。


  傅承沐繼續說:「『夜暝』,就是夜晚的意思,從幼稚園到專門學院,我們學習的東西,是為了對付特別是晚上會出沒的那些威脅,像是生於自然的精怪。精怪造成的危害,輕則惡作劇,重則奪走人命,因此一發現就必須處理掉祂們,平常我們接到的公務多半是這方面。隨著山林開發,山裡的精怪減少,鄉野傳說裡的某些妖怪絕跡,新的都市傳說產生,精怪的種類會隨著人類的聚落型態改變。」


  他抿起脣,思考片刻後說:「老師應該也知道,真正構成威脅的是『異生物』,就是來自異界的怪物,牠們會從空間的裂縫跑出來。紀錄上,有幾次不幸遇到發狂大開殺戒的異生物,在牠跑回自己的世界前,在場的人無一倖免,包括前去支援的組員。通常我們會做的事,是觀測到空間即將產生裂縫後,估算出具體時間,提前疏散當地人員,並以密集火力壓制怪物,把牠趕回去。」


  「既然異生物是好萊塢怪物電影等級的危機欸,聯合國早就該出手,新聞也會報吧。」


  傅承沐不疾不徐說:「老師的異眼可以說是『以異生物的角度看我們的世界』,所以你比我們更清楚,在牠們眼中人類也是怪物,他們通常不會想招惹我們,因為牠們天性對未知的生物存疑,可以把牠們想成誤闖的野生動物,要驅趕牠們並不難。除非我們初步掌握某種異生物的特性,否則通常我們不會捕捉或嘗試殺死牠們,那要冒的風險太大了。」


  「所以,你們這些學生,都是為了要對抗異生物而被聚集起來的嗎?」


  「不是,我們的靈力天生比常人強,特別容易吸引鬼神精怪的注意,聚在這邊念書是讓我們學習自保,也保護我們在靈力最旺盛的青少年階段不暴露在外。學校有很多運動課程,整體以戰鬥訓練為主,另外一項學習的重點是符咒,但是我們班偏重的是物理攻擊,因為我們是『武術資優班』。」


  聞言,安邑潼瞥了眼傅承沐,他的身形似乎不如他的臉是文弱書生樣,可能是文武雙全的那種類型。


  「你們都像我可以看到東西或是有其他能力嗎?」


  「有異能的人其實很少,像我就沒有,稀有的異能對於進資優班的加分優勢很大,所以我們班上有異能的同學比例最高。」


   安邑潼想起之前蒐集到的資料,「聽說從小學就有相關課程。」


  「我從小學就有參加夜暝的資優生計畫,不過夜暝沒有小學,是每週把大家集合起來,固定上幾堂課,還有暑期集訓。通常靈力強到會影響日常生活的人,從小時候就可以觀測出來,像我們班的解一樹,在小學的時候靈力就強到不能和家人住在一起,否則不僅他本人會被精怪襲擊,他的家人也會染上厄運。」


  解一樹,是傅承沐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不過解一樹不像傅承沐那麼親和,通常對人表現得冷漠疏離,可惜了他那張俊秀非常的臉。


  「厄運是指事業會不順之類的?」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在一個禮拜之內,一樹的爸爸媽媽發生車禍、弟弟摔斷腿,妹妹的學校有人闖進去潑硫酸,還好那時候一樹的教室和妹妹的教室很近,一聽到有事他就衝去保護妹妹,最後他受了傷,他的妹妹和其他同學都沒事。那時也才確認他的異能強度非同小可,之後他就到夜暝的國中上先修班,和家人隔開以免再造成事故。」


  「潑硫酸的事我在新聞上看過,原來就是他。可是聽說抵抗歹徒的學生不是被硫酸潑到臉嗎?」


  傅承沐點頭說:「因為一樹的異能是身體全面性的強化,癒合和再生的速度比常人好,所以沒留下疤痕。」


  「小學五年級打敗成年人?真的假的?」


  「這就是異能。」


  安邑潼想想說:「但又不能說他幸運,家人同時都出事,會有很嚴重的心靈陰影。」


  「他的妹妹受傷那天,還是一樹生日。」


  安邑潼小心翼翼問:「你也會有類似的狀況嗎?」


  「我不是體質影響最嚴重的那群人,假日我可以回家,不過課業繁忙,通常只有連假才會回去。」


  「原來如此。」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4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7 20:45:21

1-7 認知

  彎過一處轉角,傅承沐又打破寧靜。「冒昧問老師,你是不是小時候有失蹤過?」

  「你怎麼知道?」安邑潼內心的警鈴大響,他不喜歡談這件事,自從大學以後就再沒跟任何人談起。

  「冒犯到老師的話,非常抱歉,我自己也有過不好的經歷,知道這種事不會想拿出來講;但關係到老師接下來的決定,我才想把手上有的情報分享給老師。老師聽過『跨界師』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

  「土地從自然狀態開發成人居住的都市,過程中需要劃清邊界,讓原本生活在這邊的精怪鬼神不會干擾人類。臺灣是在幾百年前建造起基本的結界架構,帶領這項工程的人被稱為『跨界師』,關於他的文本記載很少,姓名出生不詳,只知道他的妻子姓南,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後代開枝散葉成大家族。跨界師的事蹟就像神話,有些故事敘述他到各地降妖除魔,渲染和真實夾雜,很難分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找到比較可信的資料,記錄他設計出為期百年的結界推進計畫,幾乎完美預言了未來土地開發的進程,還蒐集了各地精怪特徵的資料,讓後人可以遵照執行。他本人身體力行地修復最大的幾道裂縫,像是大屯火山口。跨界師的異能,是『異眼』。歷史上被記載有這項能力的,只有他一人。我從國中開始做跨界師的專題研究,爬梳過不少資料。」

  傅承沐突然開始歷史講座,安邑潼接不上話。他寧願聊剛才的女鬼,不過明顯傅承沐沒看到女鬼,他不知道找傅承沐聊這個話題是否妥當──儘管就目前看來,傅承沐是個可靠又熱心的人。

  傅承沐又說:「跨界師在過世前留下的遺言是:他的後代之中,將會有傳承他能力的人,那人的出生是為了導正再次傾倒的世界。學校調查過老師的家系,看不出和跨界師有關係,不過老師小時候曾經失蹤過,再回來時失去所有記憶,也不知道失蹤期間發生什麼事。這會不會和你的出身有關?」

  安邑潼不喜歡和自己相關的事實被逐條唸出,彷彿他的一切都寫在一本書上,他本人卻連那本書的封面都沒摸過。

  他說:「我不可能是那種拯救世界的偉大人物啦,我除了看得到,沒有別的能力。像你們從高中就學作法的優等生,才有可能跟傳說有關。我只是小時候走失過,因此家庭關係不好而已。」家庭關係不好這句話可以省略,他在心中責備自己,老是脫口而出,好像在跟別人求安慰。

  傅承沐的笑容總是溫和的,毫不費力卸下人的防備心。「我只是想告訴老師,校方推測你是跨界師的後代,他們立刻開缺給你,就是為了在學校全天候觀察你。不過對我們來說,老師的家庭背景不重要,我們只希望好好度過高中時光。老師,你的體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嗎?」

  「不會。」不過他的父母可能覺得他的存在就是他們的厄運。

  傅承沐推眼鏡,正色說:「其實我認為學校的假設錯誤,也許『異眼』是種後天得來的能力,就跟某些人在車禍後就有陰陽眼是同樣的道理。通常後天得到的異能不會有像天生異能那樣運勢的影響,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老師的青少年時期沒有夜暝的庇護,卻還是平安度過。我覺得,根本不需要往跨界師的方向思考,那只是傳說。會不會是在老師的成長過程中,遇到了某件事,讓你的生活從此不一樣?」

  傅承沐點到為止,反而是直視著前方走廊盡頭發亮的逃生標示的安邑潼,嘴巴不知為何就冒出實話。「8歲的時候,我自己溜出門玩,就再也沒回家,14歲才在登山步道被發現,那邊距離我家有十幾公里。別人說我被魔神仔牽走,我的記憶都喪失了,也不知道他們說得對不對。後來父母帶我在家自學補上進度,高中時我就唸普通高中了,也沒有降級唸,所以我身邊的人大多不知道這件事。」

  傅承沐說:「我國中寫的報告裡提過『異眼的能力是後天得來的』的假設,雖然那時候我只是想寫個和別人不同的答案,可是接著寫下去,越來越覺得也有點道理。」

  提到研究,傅承沐的眼睛好像燃起火花,安邑潼這才明白他對自己關切的原因──珍稀的研究體站在眼前,能不興奮嗎?

  安邑潼笑笑說:「既然世界上只有過一個有異眼的人,那要怎麼歸類這個能力也很難說,搞不好我根本就不是異眼,不過是比較特別的陰陽眼。難道你們有專門的儀器可以分析我嗎?」

  「人體偵測器算是有,當然不能到很精準。像我們班上的蘇炯均,就是之前去老師的學校臥底的那個男生,他的異能就是偵測異能者。」

  安邑潼好笑地說:「居然要派臥底來看我,受寵若驚啊。」

  「率優和炯均專門接辨認能力者的公務,炯均大略可以感知出有異能的人,但只能知道有或沒有異能;率優的能力是辨別謊言,他們兩個觀察一段時間,就會判定你是為什麼到現在的年紀還沒有被收入夜暝。他們認為你是後天能力者,也跟學校這麼回報,不過學校那邊不贊同。」

  安邑潼更好奇的不是這點,「他們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傅承沐肯定地說。

  安邑潼不知道傅承沐哪來的根據,那兩人怎麼看都是一對。

  「其實關於老師帶我們班,我有很大的疑問。」傅承沐忽然認真地說。

  「我不夠格帶資優班?」

  「的確不像。」傅承沐毫不猶豫粉碎了安邑潼僅存的一點自信心,不過接著又補充:「雖然我不覺得資優班比別人了不起,但學校投注在我們班上的資源多到嚴重失衡,師資都精挑細選。不是說老師你不好,是在評鑑之前就直接錄用,不像是學校的作風。」

  安邑潼想想也覺得有道理,當初那群傢伙根本是看他報到就當場錄用,好歹也該調查一下他是個怎樣的人才對。

  「我猜是因為異眼在實戰中又非常有效,而我們班偏重戰鬥。」

  「除了我的眼睛,還有哪些類型的異能?」

  「各式各樣,很多種甚至是沒被清楚記載過的。我本身沒有,但我們班上很多人很強,像是楊秀榮。」

  「姑姑。」

  「對,她可以預知未來。他們會定期受訓練學習如何控制能力,她以前只能不定期看到畫面,但是現在她可以自己決定要什麼時候看,雖然不是每次都會成功。我們班上有8個人有異能,率優、炯均、秀榮、季蕾、一樹、玲奈、嘉矩、盛彬。」

  這些名字安邑潼都有印象,目前要對上臉還有點難度。他問:「除了預知未來,還有什麼很酷的能力?」

  「小花蕾的能力是和植物對話,也可以操縱植物。」

  「毒藤女!」

  「可惜沒有那麼厲害,花蕾過度使用能力會昏倒。比較常見的異能是某些技能增強,像是更擅長打鬥,或是計算能力很好。」

  計算能力強,聽起來也只是數學比較好的人普通人而已嘛。

  安邑潼自嘲:「聽起來不錯,我除了看到讓人不舒服的畫面外,什麼都做不了。」

  「學校會教老師怎麼用能力的,畢竟以後班上的同學出公務都要靠你帶。」

  「我?算了吧,班上好幾個同學看起來都不好惹,你們比我厲害多了。」

  傅承沐笑說:「老師這陣子應該會很忙,還要額外上課,畢竟過去你沒有學過符咒,要從零開始。」

  安邑潼為自己哀嘆三聲,他才剛畢業脫離苦海啊!瘋狂準備教甄下來,現在聽到考試就想吐。

  有義氣的小班長陪他走完巡邏的全程,起初安邑潼還覺得不好意思,但在經過自動彈奏鋼琴的音樂教室、無人卻傳出歌聲的琴房後,他深深覺得有人陪真是太好太好了。面子其次,安全第一。小班長從頭到尾都一派輕鬆,好像只是例行觀光行程。

  這些被容許在校園遊蕩的靈體基本上無害,也就不會被結界攔住。

  奇怪的是,當有靈異現象發生後,只要是小班長獨自進去查看,聲音就會自動消失。很顯然,鬼也會挑軟柿子吃。

  結束夜間巡邏的當晚,安邑潼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有了小班長的陪伴,今天絕對不是他人生中最驚悚的一夜;半途冒出的女鬼,至少不是滿臉血肉模糊,真要說,比起鬼,她更像殘影,可不知為何,這個不可怕的女鬼,讓他整個晚上輾轉無眠。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5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12 00:01:19

1-8 異能者

  宿舍門口傳來三聲敲門聲。安邑潼從床上爬起來。


  「老師,請開門。」


  「哪位?」


  「解一樹。」


  站在門外的,是個異常俊秀的少年,也就是那個讓安邑潼印象最深的出色資優生。他微微頷首說:「老師好。」


  安邑潼說:「你好,請進。」


  「不用了,我直接回宿舍。」解一樹雖有堪比少年偶像的外表,卻一看就脾氣很差,好像別人撞一下他的桌子,他就會把對方痛打一頓;而他說話方式之冷淡,也的確讓人敬而遠之。這就是他雖然頭腦好、外表好、體育好,異性緣還是普普通通的原因,有桃花也會被他立刻斬斷。


  安邑潼接過公文袋說:「謝謝,辛苦了。為什麼不明天給我,還要麻煩你跑一趟?」


  「班長叫我現在送來。」


  「這麼晚了,我陪你回宿舍。」


  解一樹的臉上閃過不耐,「你比我更需要被擔心。」


  被長得好看的孩子鄙棄有種特別悲哀的感覺。不過安邑潼也能理解,像他這種沒料的年輕教師,會被聰明學生瞧不起很正常。


  在安邑潼再度發問前,解一樹搶先說:「還有事請問阿沐,我先回去準備明天的考試。」


  「早點休息!」安邑潼不確定加速離開的一樹有沒有聽到他的叮嚀。


  解一樹拿來的是班上同學資料的統整版本。安邑潼花了一整晚認真翻學生資料,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前,他已大致了解了班上同學的個性和家庭狀況。其中,他最先關注的是異能者。


  解一樹是不折不扣的學霸,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從國中畢業,在校期間成績從沒掉出前3。他的異能天賦是優越的反應力、力氣、體質,這讓他在體能相關的課程上坐穩第一的位置。紀錄中特別說到,體能異能的審查嚴格,若非達到閾值,是無法被認證為異能者的,而即使是在同樣擁有體能天賦的人之中,解一樹也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班上一個叫做白石玲奈的女孩子的能力也是體能強化,不過等級不像一樹那麼高。值得一提的是她相當多才多藝,在劍道、擊劍、射箭、芭蕾舞、鋼琴、繪畫、書法比賽都得過全國級的獎項,可以看得出出身富家的她,充分善用家中資源。


  文件對於林率優和蘇炯均的描述,就和安邑潼在上一所高中時看到的他們差不多,一個冷冰冰,一個擅長交際。其實當時他們不是真的作為轉學生臥底,而是默默混入人群中,誰都沒發現他們不屬於任何一班。能辨別謊言的林率優,和一眼就能分別出陌生人是否有異能潛力的蘇炯均合作,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能找出沒被登記進夜暝名冊的異能者漏網之魚。


  郭季蕾的操縱植物能力令人驚豔,但是實戰效果不甚出色,所以她被安排的搭檔是可以保護她的解一樹。沒錯,班上當之無愧的最強者解一樹,被評價為「本身就是武器」的他,居然搭檔上身高148公分的小花蕾。通常,解一樹是主要戰力,她則作為輔助;必要時,解一樹可以輕鬆抓起體重輕於常人的她逃跑,有了她,就像擁有一件萬能道具。她也因為常被一樹當成洋娃娃挾帶著跑,被同學們取了「小花蕾」這樣可愛親暱的綽號。


  姑姑,本名楊秀榮,她的能力可說是最重要的。預測未來,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可以派上用場。她的學業成績在班上偏後段,明顯是靠異能進入資優班,不過她的異能表現確實亮眼,主動預測的成功率有7成以上,贏過99%的預測未來異能者。


  江盛彬,異能是計算能力,這是最普遍的異能之一。他除了數學以外的學科成績都普通,能夠進入資優班,是由於他從國一開始參加一項實驗專題,而這份研究備受肯定,替他的升學之路大大加分。他也因此在還未上高中時,就被預先劃入這份研究的後續計畫。


  翻到最後一位異能者,安邑潼大吃一驚,居然還有能夠變身成動物的!


  常嘉矩,能力是變身成白鼻心。變身後的他動作敏捷,尤其擅長在山林中活動,再加上嗅覺靈敏,他接受到的訓練,主要是搜救方面的工作。他是典型的靠異能進來的例子,學業成績以班上平均標準來說非常差,國中的他字跡歪歪扭扭的自傳中,道出對於能否隨同儕一齊升上資優班的不安,不過,擁有稀有能力的他,當然是直升上資優班。


  這個班級的組成從國中到現在都沒太大變動,像傅承沐從以前就是班長,一連當了4年,通常副班長也都是朱璉靚。


  班上重要幹部的人選幾乎都差不多,這是因為學校是以班級為單位在訓練,領導者統一會方便些。出外公差任務時,一般會再分成兩人為單位的搭檔、4到6人的小組行動,因此特定搭檔之間的感情更加密切,幾乎像是家人。


  班上學生都面臨著課業、訓練等多方面的壓力,學科成績達不到標準會被踢出班級,術科成績沒過又要重修,還有討厭的大人會逼他們工作。從小就要和家人分開的孩子,冀望在家庭得到溫情,也成了難以實現的願望。


  安邑潼強烈地感到有責任要照顧這些小孩,他們就宛如過去的他……好吧,腦袋聰明版本的他。以前這些學生的老師讓他們失望,他怎麼能讓他們短時間內又對下一位老師失望?擁有相似生長經驗的他,正是引領他們的合適人選。


  因此,當看見梁寶凜和江盛彬站在他的宿舍門口時,安邑潼馬上迸出笑容,釋放最大限度的善意。


  「老師,我們來幫你搬家!」梁寶凜愉快地說,指指江盛彬推著的推車上的紙箱。


  安邑潼問:「謝謝你們,等等,那是我的行李嗎?」


  「對啊。」


  「為什麼我的行李會在你們那邊?我沒接到搬家公司的電話。」


  梁寶凜自顧自指揮江盛彬卸貨,江盛彬表情不樂意,還是磨磨蹭蹭地扛起推車上的紙箱。


  「我來就好!」安邑潼拍江盛彬的肩膀,卻換來江盛彬不善的瞪視。


  「快點,邑潼下午還有課。」梁寶凜頤指氣使,豔麗又飄散著高級香水氣味的她,和長相極度普通、額頭上有幾顆青春痘的江盛彬站在一起,就像公主和僕人。她轉頭又對安邑潼說:「進去要脫鞋嗎?」


  安邑潼說:「不,你們進來不太好,要是……」話說到一半,他就被梁寶凜擠開,只聽見她說:「這裡好小喔。」


  江盛彬說:「是妳家太大。」


  「連衣櫃都放不下吧,邑潼,這種地方你真的能住?」


  在她打開臥室房門前,安邑潼衝上前阻止她說:「寶凜,希望妳尊重。」


  面對他的正色,梁寶凜才停下腳步說:「我又不會真的進去。你這麼害怕,該不會是在房間裡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


  江盛彬也湊過來說:「聽說你進夜暝前看到槍擊案?異眼又不會預知未來,你在騙人吧?」


  安邑潼被夾在兩人之間,不知所措。「你們要表達什麼?」


  梁寶凜笑嘻嘻地說:「我們是想問一個大家都好奇的問題:你怎麼到了24歲才被發現有異能?是『異眼』的話,一出生就會被綁架到夜暝,哪可能讓你正常讀完高中大學。你真的有異眼嗎?」


  安邑潼伸出雙手阻擋他們倆的咄咄逼人,「率優和炯均調查過我了,你們應該比我更早知道我的身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這邊薪水很好才來,在這個月以前,我連夜暝高中都沒聽過,也沒來過桃園。你們想問的問題,我也很疑惑。」


  梁寶凜的眼神宛如緊盯獵物的掠食者,「嗯哼,你的行李看起來是沒問題啦,不過會不會是有人派你來的?說不定你是間諜。」


  難怪他隱約覺得紙箱上膠帶的貼法不同了。這就是他們攔截他行李的原因。


  與其說是被窺探隱私的不悅,安邑潼此刻感覺到更深的是背叛感,他原本以為梁寶凜是站在他這邊的,這陣子,她對他似乎很友善。


  他說出的話像是辯解,「你們可以查,我絕對沒有騙你們,也沒有人派我來。」


  狡獪的笑容在梁寶凜臉上浮現,她說:「之後我還會帶玲奈和綺茗來你家玩!對了,你知道畫後面有藏東西嗎?」


  順著她的指向看見一幅雷諾瓦的鋼琴少女畫作,安邑潼不明所以。梁寶凜對江盛彬使了個眼色,江盛彬便取下畫框,其背面居然貼著幾張符咒。


  「這是什麼!」


  江盛彬說:「老師你怕符?」


  「對,我很膽小。」安邑潼閉上眼睛一會才睜開。貼符咒一定是為了驅逐惡念而已,學校不會撥凶宅給教職員住,應該不會……。


  「校舍有結界,但宿舍這邊沒有結界喔。」寶凜笑嘻嘻地說。


  「我要搬家!」


  江盛彬翻了個白眼:「整個學校都有結界,連隔壁高爾夫球場都有了,住的地方防護更密。」


  梁寶凜輕快地說:「開玩笑的啦。人睡覺時是最脆弱的時候,所以宿舍都有唷!結界比教室那邊強。符咒是加強結界的。」


  這時,有人敲宿舍的大門,安邑潼開門,看見站在外頭的是傅承沐。


  傅承沐對他問好後,便揚聲對宿舍內說:「寶凜、盛彬,你們果然在這裡。」


  梁寶凜走出來說:「阿沐,你來英雄救美啦?」


  傅承沐淡笑說:「我來抓翹掉自習的人。」


  梁寶凜噗哧一笑,「才上課1分鐘而已,你是躲在門口等我們嗎?」


  「寶凜,別欺負人了,老師不是可疑的人。還有,你們跑進老師的宿舍不太好。盡量不要做出這種有爭議的事,師生間還是要有分際。」


  「你說話就像我媽。好啦,不鬧了,我們也該去上課,幫老師搬家的部分,就算我們公假吧。」


  傅承沐一手一個,把梁寶凜和江盛彬都推出去,等到他們兩個走遠,他向安邑潼說:「抱歉,他們兩個很愛惡作劇。班上能勉強管住寶凜的只有我,其他同學偶爾也會被她騷擾。」


  安邑潼低頭說:「又麻煩你了。」面對傅承沐,他總覺得師生的角色對調。


  傅承沐露出抱歉的笑容,「沒管好他們是我的問題。」


  「辛苦你了,昨天還派一樹來送東西。資料我都看完了,是你整理的嗎?」


  「是,我看老師很努力想要了解大家。從國中開始我就是班長,有些情報可以提供。」


  「整理成一份報告太有心了,謝謝你。」


  「這是我該做的。我來,其實是想請老師幫忙。」


  「請說。」


  「一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學就認識了。他一路努力上來,從來沒有鬆懈,可是我覺得他越來越刻意和人疏遠,除了對其他也是從小認識的同學以外,他好像覺得跟人來往是浪費時間。最近開始準備軍歌比賽,他說過他完全不在乎,只想讀書,班上很多人也都這樣想。希望老師可以幫忙逼大家多參與班級活動,也許很多人都覺得自己該要表現得像個大人,可是我們終究是小孩子,如果沒有過快樂的回憶,應該也沒辦法成長成堅定的大人吧。」


  「我以為你和解一樹一樣,都是希望多讀書、少點活動的呢!」


  「我喜歡班級活動,不是說一定要得名,是希望班上同學們可以真正齊心協力,達成一個會讓我們有成就感的目標。我認為學校不只是讀書的地方。」


  安邑潼也笑著說:「那我來扮黑臉,把大家拖來練習軍歌吧!高中生活可不能留白。」


  「拜託老師了,謝謝。」傅承沐行禮的姿態,活像是什麼政治家的兒子,標準得嚇人。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5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15 20:42:12

1-9 霸凌

  下午下起了雨,雨勢洶洶。接下來兩堂恰巧是柔道課,要到體育館上課,路途中得穿越沒有遮蔽的田徑場。


  幸好對於班上首屈一指的異能者姑姑來說,天氣預報這種事是小菜一碟。在前一天她就提醒眾人帶傘,大家趕去上課前,她又貼心叮囑:「下課回教室時雨會更大,拿長柄傘比較好,只有摺傘的人最好借愛心傘桶的傘!」


  因此,當安邑潼回教室時,愛心傘桶已經空了。


  「可惡,還以為至少會剩一把!」


  安邑潼只好去學務處借傘。離開教室前,他注意到某個座位的椅子上掛著一把長傘。


  哪個孩子忘了拿傘?現在不會正在淋雨吧?


  正當他思索著,一個人走進教室。


  走到座位上拿起傘的是白石玲奈,制服燙得摺線分明,齊瀏海的黑長直髮型讓身形纖細的她宛若是精緻的日本人偶。她是和梁寶凜平分秋色的美人,前者是冰山型,後者是豔麗型;她們家裡都非常有錢,家族又有外國淵源,或許這些共通點正是她們成為摯友的原因。


  「嗨,已經上課了喔。」安邑潼和她打招呼,她對他輕輕點頭。


  「路上不要跑,走廊很溼滑!」


  「好。」


  待她離開後,安邑潼又等了一會兒才往學務處走,以免馬上再遇到她會尷尬。


  經過女廁所時,他聽見爭執聲。正確來說,是單方面的罵聲。


  「很跩嘛!」


  礙於性別,安邑潼不好直接察看廁所內的情況,於是刻意放慢腳步。


  剛好這間廁所比較偏僻,上課時間少有人經過,因此裡頭跋扈的人聲沒有壓低音量的意思,在外面也聽得清楚對話內容。


  「妳剛剛在走廊上撞到我,撞到人不會道歉喔?」


  沒想到這種國中生等級的校園霸凌在高中還見得到,故意撞別人再把人帶到廁所圍攻。幾個女孩的嘲笑聲惹得安邑潼很不爽,正要闖進去阻止霸凌者,卻接著聽到一句關鍵的話。


  「資優班了不起喔?反正妳們這種大小姐,付錢給學校就能進資優班!」


  該不會裡面被欺負的人是……


  一個女學生被推了一把,踉蹌在安邑潼的視線能看見的位置站住。


  那人正是剛剛還在教室的白石玲奈。


  安邑潼要衝進去,卻看見白石玲奈朝他瞥來,舉起手掌阻止他。她的表情很冷靜,不像逞強。


  她不希望他靠近?確實,她可能有辦法自行脫身,畢竟她看起來不像是會乖乖被欺負的類型,但是這樣沒問題嗎?


  安邑潼躲回牆後悄悄觀察。白石玲奈已轉向前面的人,雙手抱胸朝她走去的是個綁馬尾的女孩,個子比她矮。


  「上課遲到了。」白石玲奈平直地陳述這個事實。


  「沒關係啊,科任老師又不會罵你們,哪像我們隨便都會被罰。」


  「所有學生遲到都會被罵。」白石玲奈像是耐心地在跟笨蛋解釋。


  「最好是!玻璃明明就是妳們班上的人打破的,主任還不是怪到我們班!」


  「是妳們班的人把我們班同學抓去撞玻璃。」白石玲奈的語氣變得更冷。


  「那也是妳們先挑釁……」馬尾女孩話還沒說完,白石玲奈不耐煩地打斷她,「要用暴力的話,可以開始了。」


  「妳……」馬尾女身後忽然飛出一個水桶,被白石玲奈巧妙地閃過。


  以此為契機,白石玲奈行動了。她用長柄雨傘傘尖戳馬尾女的右肩,讓她手上的橡皮水管掉落地上。水管剛好在此時流出水,積水在地板蔓延。


  踮腳避開地上的水,白石玲奈走近兩步,在馬尾女臉部扭曲地摀著肩膀時,用傘柄戳向馬尾女的腹部。玲奈的動作看起來都沒出什麼力,但是馬尾女乾嘔幾聲就抱著肚子倒下,沒再站起來。


  只見玲奈以雨傘為武器擋下每個拳頭、踢擊,並總是輕輕一挑就化解危機,動作之乾淨俐落宛如舞蹈。她移動的速度非常快,在淹水的地面腳步一次都沒踏歪,擁有著驚人的平衡感,反倒是試圖攻擊她的人,踩到積水跌得七葷八素。一個女生追了上來。玲奈直接用傘尖刺向那個女生的額頭,讓她痛得慘叫。


  安邑潼倒抽一口氣。幸好沒刺歪,要是戳到眼睛可不得了!


  「你們這些殺人犯!」跌坐在地上的馬尾女大叫,玲奈直接補上一腳,正中馬尾女臉部,讓馬尾女再度倒下。


  一切都結束後,白石玲奈走出廁所,來到安邑潼面前說:「不要讓她們發現你。」


  「我是因為妳暗示我不要進去才沒阻止的,不然我無法容忍霸凌行為。」


  「我知道。」白石玲奈加快腳步,安邑潼也跟上。


  「他們都叫我們『老師的寵物』,我們不想再被人誤會和老師親近。」走著走著,玲奈沒頭沒腦地迸出這句。


  「妳們又沒做錯事。」


  「總之,可以自己解決的事就自己解決。我上課快要遲到了。」玲奈再度重複。


  「其實妳已經遲到很久了。」


  「反正沒差。科任老師不會罵我們班的人。」


  這不就是和剛剛那些女生說的一樣,在濫用特權嗎!安邑潼在心中吐槽。


  「老師再見。」白石玲奈拋下這句話,便加快腳步離去。


  「至少還有禮貌。」安邑潼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


  現在他好像有點明白閔良昕說的「你們班孩子可以打自己回去」這句話。恐怕對於自尊心高如天的資優生來說,他出手相助,反而是畫蛇添足。不過,以他的立場來說,又怎麼能坐視不管。儘管會被討厭,他也有義務挺身而出。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5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19 00:06:54

1-10 晨跑

  「小安,沒精神?」


  「正群老師早!抱歉,昨天備課弄到有點……晚~」安邑潼努力忍住哈欠,臉頰鼓得變形。


  才進來學校幾天,就撞見兩起欺凌事件,一堆煩心事,自然而然就失眠了。


  年紀大他三輪以上的生教組長許正群沒有責備他,朝氣十足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不錯,有教學熱誠!我們學校特別早起你可能不習慣,不過久了就會發現也不錯,身體會變好!今天你先看著,認識我們點名的模式,以後你也會輪到值班老師。」


  安邑潼嚇了一跳,「我也要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叫?」剛剛看到值班的老師用丹田發力,對著全校師生大聲發號施令,他還暗自慶幸自己不是應徵行政人員。


  許正群大笑並且更用力拍他的背,瞬間讓他清醒一半,「你沒當過兵啊!」


  大太陽下,穿著制服的學生們整齊劃一地集合。他們一大早就相當有精神,和安邑潼是天壤之別。


  由於是老師身分,安邑潼只需遵守部分的生活規範和作息時間表,光是這樣他就受不了。


  這些年輕學生真令人佩服。回想起來,他以前讀書時朝會都是半夢半醒,站著都能睡著。假如他是夜暝的學生就不可能那樣散漫,因為每天的早點名都會有老師隨側監督,偷懶的人立刻被罰愛校服務。


  夜暝高中的服儀規定也很多。頭髮不染燙是基本的,打耳洞也禁止,更不要說刺青。制服是白襯衫配暗紅色襯衫長褲或紅百褶裙,沒有硬性規定統一換季,這大概是服裝規定上唯一的自由之處。女生制服下身可以選擇褲子或裙子有別於大眾對女高中生的想像,穿裙子的女生其實不多,制服裙隱約與「做作」被畫上等號,導致大家都不愛穿裙子。男女的制服都要打領帶,鞋子規定是黑色皮鞋配白襪,制服要紮衣服、繫皮帶。


  平常有體育課時,學生要另外換穿體育服和運動鞋,一樣是白衣紅褲配色。非體育課程不能穿體育服走在教室外,下課想要打個球,就只能在制服內多穿一件T恤,或是乾脆讓汗水糊透制服。


  服儀規定均嚴格施行,被糾察隊抓到最輕也得罰愛校,早上從宿舍到教室的上學路、校內集會活動的服儀抓得特別嚴,甚至會班級連坐懲罰。


  看著眼前人偶軍團一樣的學生隊伍,安邑潼慶幸他是以教師身分、而非學生身分進來。這種高中生活一點都不精采,想翻牆?你會被串在圍牆的玻璃碎片上;想訂外食?校方不阻止,但方圓百里內根本找不到餐廳,除非你像梁寶凜或白石玲奈,有私人廚師會送餐過來,否則最好省下做白日夢的力氣。


  細看,班級隊列中還是混著睡眼惺忪的人。不能怪他們,夜暝的課業很重,自習室24小時開放,全年無休,期中期末時聽說常有學生乾脆在自習室過夜。如此沉重的學業負擔,每天早上卻固定6點播起床號,6點半在宿舍中庭集合,縱使是青春肉體,也會疲倦。


  安邑潼問許正群:「我們班上的學生怎麼還沒到?」難不成,資優班連遲到的特權都有?


  「你們班不會參加早點名,有晨練。」


  又有他不知道的情報了!


  難得大清早爬起來,看不到班上學生可愛的臉,他沒有動力來源,眼皮更重了。當全校學生一起碎步看齊時,地面為之震動,他的睡意仍舊沒被震走。


  在長官宣達校務事項時,安邑潼回想起槍響的那天,經過學校裡的行政人員給他上課,再讀完發給他的教材後,他逐漸了解,當天他看見的是幻象,回想起來,要不是當時太驚恐,他應該能分辨出感官差異。


  至於看到幻象的確切原因,行政人員說:「應該是某人的記憶。」他沒事怎麼會陷入別人的回憶?行政人員沒給他答案,只告訴他多修練能力,以後就更能掌握自己的身心。


  每天除了備課,他還要學習靈力概論、練射擊,熬夜成了常態。幸好學校咖啡廳有款咖啡,名字叫做「提神劑」,真的相當強力,早上喝一罐,直到下午都能精力充沛。


  早點名結束後的晨跑,是在校內跑一圈,約3公里的路程。以此為基準,每學期,學生們都要測驗跑3公里的時間,在畢業前若沒任何一次達標就無法畢業。照校方說法,跑步只要持之以恆地練習,一定會進步,要達到標準並不難。真的是這樣嗎?安邑潼痛恨這種努力論,他相信有些事不能硬逼。


  方才聽到主任宣布各班依序出發晨跑,他正要離開,卻被許正群拉住,告訴他:「先別走,我們也要跑。」


  「不是學生要練習嗎?」安邑潼大吃一驚。


  「教師也要,3公里而已。」


  如果是年紀很大的老師,難道也要跑?安邑潼本想這麼反駁,結果看到年紀超過60歲的幾個老師也踏著穩健的步伐出發,只好閉上嘴。


  從小,安邑潼的體育成績就很差,跑步更是他最痛恨的運動。他跑一圈操場就會喘不過氣。以他的體型來看,似乎是運動能力不錯的人,事實卻完全相反。學生時期暈倒在操場上第3次後,醫生終於給他開不適合運動的診斷,這才終結他的惡夢。大學一年級時,他偶爾會去游泳、打羽球,後來忙著打工,便把運動拋之腦後。


  他的身體年齡大概比實際年齡老了30歲。剛起跑不久,他就被看似柔弱的女老師超越。脫下高跟鞋的女人果然都很強大。


  當他跑過一個轉角時,熟悉的暈眩感襲來,心臟快要爆炸,呼吸變成折磨,他只能停下來用走的。乾脆丟臉丟到底,直接說身體狀況不佳不能跑算了,不然以後每天早上都來這齣,長久下來更痛苦。正在盤算時,他發現一張慘白的臉。在場的學生也不是所有人都天生體能好,不遠處那名瘦弱的少年就是反例。那人的表情很痛苦,不是疲憊,而是身體已經到極限卻硬撐下去的神情。


  轉過頭,安邑潼咬牙,揪著衣角重新邁開步伐。






  「嗨,老師。」


  「班……長?」


  從後面追上安邑潼的來人正是傅承沐。


  奇怪,這孩子怎麼可能跑得比他慢?


  讀懂安邑潼臉上的疑惑,傅承沐笑笑說:「晨練剛結束,我們班是從體育館出發,路線不一樣。」


  「其他……也……」


  傅承沐體貼地幫忙說接下去:「我是特地繞過來的。忘記告訴老師,正式搬來宿舍後,可以先和教務處拿符咒,更新一下結界。」


  穿著運動服的傅承沐看起來還是不脫書生氣質,可是他跑起步非常輕鬆,邊跑邊說話,自然得就像是站在輸送帶上前進一樣,臉上還掛著清爽的微笑。


  「老師覺得吃力的話不要說話沒關係。跑步的時候身體要打直,如果不會調節腳步的話,請先跟著我的節奏。」


  安邑潼照著傅承沐的指示做,慢慢調整呼吸。


  可能因為繞著校園跑可以沿途觀看不熟悉的景致分心,他居然成功跑完3公里。人生中的第一次!這當然要歸功於傅承沐的教學耐心。


  安邑潼按壓著側腹問:「你……不回去……帶同學?」


  「晨練和晨跑是康樂股長黃綺茗帶頭,我和她說了。」


  黃綺茗,單辮子女孩,眼睛細長的古典風美人,安邑潼在腦內複習一遍。他又問:「你們都……幾點……起床……吃早餐啊?」


  傅承沐回答:「通常是晨練完才吃。」


  「好辛苦。」


  「習慣就好。」傅承沐說。


  看著傅承沐,安邑潼不禁想,他也有一天能成長成這樣嗎?


  如果賭上一切地努力,也許可以。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6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22 19:55:23

1-11 早自習

  晨跑結束到8點5分是早自習,照理說要保安靜,但十班更早有晨練,早自習對他們而言是早餐以及休息時間。通常各科小老師會發考卷下來給大家寫,早自習剩5分鐘時公布答案。由於不算成績,有人會直接把考卷塞進抽屜趴下補眠,也有聊天的。


  梁寶凜一大清早就很有精神,晨練完後以最快的速度擦汗、整理頭髮。要來個快速化妝比賽的話,她絕對不會輸。在她桌上的,一如往常是由家中廚師做出的早餐,今天的菜單是滑嫩的歐姆蛋、煎培根、法式吐司和牛奶,料理盛放在瓷餐盤組中,下方鋪墊白桌巾,銀刀叉被完美地平行排放。


  一旁用免洗筷吃蛋餅的江盛彬看不下去,拿筷子指劃,「妳早餐吃太好了啦!吃那麼多小心變胖。」


  梁寶凜優雅地抖開餐巾說:「管理身材要靠運動,我寧願運動到死也要吃,人活著就是要享受。


  她從不忌口美食,靠驚人的運動量維持優美體態。再加上三餐都有專人調理,營養均衡的餐食也幫助控制身材。身形窈窕,又有身高優勢和勻稱比例,再加上混血的深刻五官,別班男生常常會在經過十班教室時多瞄她幾眼。


  好羨慕,每當看見梁寶凜,郭季蕾就會這麼想。她揉著自己未褪去嬰兒肥的臉蛋想,同樣是16歲,自己卻像是個小小孩。她們的身高居然差了23公分!呼吸到的空氣都不是同一層的。


  姑姑也懷著類似的心情,要是有寶凜的外貌,或是玲奈的,或是率優的……反正大家都長得比她好看。她老是被笑土氣,明明每天都認真梳丸子頭,這可是「他」誇過可愛的呢!但還是比不上人家天生麗質。


  「今天第一節什麼課?」梁寶凜問斜後方的小花蕾,明明不是自己被點到,坐在小花蕾隔壁的姑姑卻抖了一下。


  小花蕾說:「化學。」


  「是邑潼!」梁寶凜捧住臉,標準的花痴姿勢。江盛彬斜睨了她一眼,「幹嘛那麼開心。」


  「他被璉靚欺負的樣子真的可愛得要死!看起來一臉無辜委屈。我也好想欺負他喔!」


  黃綺茗撐著頭說:「不過單看臉,閔良昕也長得很帥。」


  「那個變態就算了吧。」梁寶凜毫不留情打槍。「邑潼以前是半工半讀的窮大學生,這種男人值得依靠!男人有錢就會變壞。」


  「帥哥的話,保健室的朝日也算帥。」黃綺茗想了想說。身為一年級糾察隊隊長的她,經常送受傷的隊員去保健室擦藥,因此對校醫朝日印象深刻。他是他們的學長,畢業後值勤過程中弄傷腿,留下永久性傷害,這才重考了醫學系,並且毫無準備就考上,說起來也是很傳奇的人物。


  梁寶凜問:「他姓什麼?南嗎?」


  綺茗說:「好像姓林吧?」


  白石玲奈說:「姓林,林朝日。」通常她早自習不會加入聊天行列,而是低調地吃著早餐──其實也不低調,她的早餐和梁寶凜一樣擺了一桌,差別在於她的是和式早餐,有白飯和味噌湯。


  雷鈞霆加入討論,「白石,妳昨天打人了對不對?」


  「她們先動手。」


  「喂~這樣不公平啊,我之前被堵都沒打回去。」


  陳俊植說:「大哥,別忘了,你用符咒鎖住他們。」


  「我符咒那麼爛,已經對他們很客氣了。連個定身符都撞不開。」雷鈞霆聳肩。「我受夠了,阿沐,什麼時候可以解決啊?」


  「軍歌比賽前會結束的。」傅承沐推推眼鏡說:「還有,你是風紀股長,請不要帶頭聊天。」


  雷鈞霆說:「還不是因為我愛講話才被安排當風紀。話說軍歌比賽搶到琴房了嗎?」


  「我借到紅色琴房。」


  「那裡不是鬧鬼?有沒有人怕鬼?」雷鈞霆很故意地問,沒人理會他。


  紅色琴房鬧鬼是一則最近流行的校園傳說,傳說的起因,是由於那間房間每面牆都是紅色的,學生無聊便穿鑿附會。從「沒人彈奏,鋼琴聲也會自動響起」的典型校園怪談,到有學生練琴時被莫名反鎖了一整晚的消息,甚至連有人從那裡穿越到平行世界的謠言都出來了。傳說越滾越大,像是某種社群挑戰,每個新故事都要編得比前一個更誇張,有人乾脆還捏造出一套規則:琴房在尋找「祭品」,要用人血把牆壁塗抹成更鮮豔的紅色,所以會不斷在裡面發生怪事。


  人人心知肚明,學校裡不會真的有危險的地方,學校放任一些沒有惡意的弱小靈體來去,但會傷人的厲鬼或怪物,穿越校園結界前早就被淨化好幾輪,就算真有漏網之魚,也會立刻被清查並除掉。不過是因為三人成虎,導致紅色琴房真的予人不祥之感,有些班級認為在那練習會招致厄運,因此十班輕易就搶到這裡的使用權。借紅色琴房的好處是,全時段他們都可以使用,不像其他間琴房要各班輪流登記時段。


  傅承沐說:「我跟老師說過軍歌比賽的事,他很願意借課和假日陪我們練。」


  「不用他幫忙也沒差吧。」雷鈞霆嗤了一聲。


  梁寶凜說:「可以叫老師請客!」


  黃綺茗說:「別吧,老師不是很窮?」


  梁寶凜說:「但是老師請客的感覺就是不同啊。」


  陳俊植滿臉狐疑,「他真的有很好?」


  梁寶凜皺眉瞇眼看他,「你敢說邑潼的壞話?」


  黃綺茗打趣說:「寶凜和新老師談完後就很喜歡他呢,這種笨笨、天真的人,寶凜最愛欺負了。」


  陳俊植聳肩說:「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老師,還連夜暝集團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夜暝集團是個涵括各方面業務的大企業,從食品到建築、醫藥到教育都有插手,政治上的影響力當然也不容小覷。夜暝的厲害之處在於,即使勢力滲入各處,卻能安然隱藏它身為「集團」的真面目。在一般人看來,那些大小企業彼此之間毫無瓜葛,甚至沒有合作的痕跡,它們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連結起來。不是血緣,也不是婚姻。靈能力者會自然而就聚集,團結,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有特異能力或是靈異體質的人,力量越強,越會像磁鐵一樣吸引災禍。大部分的靈能力者在小時候力量還不強,只稍微高於一般人,這股力量隨著時間逐漸增強,約在青少年到青年時期是高峰,接著就會跟著體力走下坡。


  一家之中出了一個靈能力者,是全家的不幸。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家中會接連發生事故,像是家族出遊時車禍,或是電線走火引起火災,因為無端纏上的厄運失去家庭的人比比皆是。因此,越早篩檢出具備靈能力的人越好。婦產科的人才一直是夜暝的培育重點,若能從嬰兒時就發掘靈能力者,可以避免他們未來幾年遭遇的痛苦。和夜暝實驗高中一樣,容納大量靈能力者的諸多機構都有特殊的機制為人員們包裝上保護色,讓他們出外可以不被盯上。不是人人都像率優一樣能夠「看見」人身上的靈能力值和特異能力,但仍有些粗略的辨識方式,由部署在各地的專業人士進行。


  蘇炯均撐著下巴問:「為什麼安邑潼老師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卻能在沒有夜暝幫助下的情況活到二十幾歲呢?他真的對對夜暝集團一無所知?除非他演技超好,不過還是不可能騙過率優。」


  「各位男生,你們只是覺得不是由紗英來接導師很可惜吧?」梁寶凜一針見血。


  蘇炯均大方說:「沒錯,紗英超讚啊!人又好。」


  梁寶凜說:「我也很喜歡紗英啦,但是她很忙吧。」


   雷鈞霆問傅承沐:「阿沐,你覺得安邑潼怎麼樣?」


  「老師是個好人,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很關心學生,和之前的老師完全不同類型。花蕾有被他幫助過。」


  突然被點到名的小花蕾馬上舉手說:「我被三班的人吊起來後,邑潼老師有跑來幫我喔。」


  「之前的老師……呿。」想到過去3年多的生活,梁寶凜不屑地笑了,「要比那傢伙爛還真不容易。」


  蘇炯均問:「不過老師有點天然呆,我和率優去他的學校臥底,他都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我做得超級明顯,整天在他面前晃,都有其他學生察覺到了,他還是沒發現。真的就是笨,就算是毫無靈力的人,看到我和率優這麼親密也會起疑吧。」


  蘇炯均和林率優被稱為「雙子」,他們之間有種難以言明的奇妙聯繫,想法相通,彼此互補互合又獨立存在,可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雙胞胎。這是自幼時他們兩家人出遊,恰好一同碰上差點致所有人於死地的意外後,他們之間就建立起的關係。事件之後,他們當然都沒有辦法再留在家中,也就攜手進了夜暝的小學。


  縱使成長過程,使得他們與原來的性格都不太相同,他們仍舊最能對彼此敞開心胸。坐在教室角落,像怨靈一樣披散著烏黑長髮的林率優,總是拒絕加入教室另一頭熱烈的討論,不過也會仔細把那些話聽在耳裡。有時候,她感到好奇的問題,蘇炯均都會替她問出口,令她不由得懷疑,他是否能讀她的心。


  林率優從書包拿出新老師安邑潼自己編的化學講義,開始預習。姑且不論班上同學對新老師的個人觀感,他的教學能力是被認可的。對於她來說,來的老師個性如何都沒差,只要可以讓她好好念書就好。


  蘇炯均隔著5、6個人,遠遠問林率優:「妳覺得老師怎麼樣?」


  林率優撇開臉。


  「妳討厭他嗎?」


  見林率優沒回應,蘇炯均跟梁寶凜說:「她的意思是,她不討厭。」


  梁寶凜說:「率優都不討厭的話,就沒問題啦。」


  朱璉靚清清喉嚨,說:「各位,再1分鐘後要改考卷,請把握時間作答。」


  同學們這才安靜,還沒寫考卷的人胡亂填答案。改完考卷後,大家互相討論、檢討錯的題目,此時安邑潼剛好走進教室,他說:「下一堂化學課,我們去琴房練唱歌喔。」


  沒人理會他。見狀,安邑潼尷尬地說:「我先過去了喔,準備東西。」


  直到他離開教室,依然沒有人說一句話。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6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1-26 00:04:49

1-12 紅琴房傳說

  第一堂課的鐘聲還沒敲響,安邑潼就抵達琴房了,他們班借的房間很好認,透過小窗戶可以看到,整間房間都漆成紅色。他站在門外,拿出樂譜,假裝研究他根本不懂的五線譜。


  「嗨,老師。」第一個抵達琴房的是周成炫,班上化學成績最好的傢伙,當他熬夜做實驗的隔天,頭髮會亂到像愛因斯坦,因此被同學叫「科學怪人」。用周成炫的頭髮來分辨他昨晚幾點睡,可以說是十班同學的必備技能,安邑潼也很快就學會了。今天大概是熬夜到兩點的蓬亂度。


  安邑潼掏出鑰匙問:「你要先進去嗎?」


  「喔,好啊。欸老師,你有聽過紅色琴房的傳說嗎?」


  周成炫的表情讓安邑潼很毛。


  「沒有,那是什麼?」


  「就是這間琴房鬧鬼。」


  「嘿,別嚇我,我知道學校裡面多少有些鬼魂在活動,都是無害的。」


  「和那不一樣。聽說最近有人在半夜時,聽到琴房這邊有人在彈鋼琴,所以就過來看。結果卻沒有發現任何人,也沒有任何鬼。」


  「那不就是沒有鬼。」


  「但是在之後,又聽說有人晚上練琴時,遇到過那個鬼。練琴的女生是二年級的學姐,為了準備社團發表,所以練習到很晚,當時整層樓只有她一個人。」


  糟糕,安邑潼開始抖了。他的異眼沒讓他把膽子練大,反而讓他更草木皆兵。所以他不會去看恐怖片或聽鬼故事來自虐,對有風險的事往往敬而遠之。現在告訴他,這所陰森森學校裡,有間特別陰的房間,待會兒他還要走進去,他可不願意。


  周成炫繼續盯著安邑潼說:「那個學姐彈著彈著,發現奇怪,怎麼不只她的琴聲?可能是有人也來練了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另外的鋼琴聲居然是在和學姊的琴聲合奏,所以彈得入迷的學姊一開始才沒察覺。而當學姊停止彈鋼琴,另外的鋼琴聲也跟著消失了!」


  「……然後呢?」


  「然後,學姐轉過頭去,看到一張白色的臉貼著她,女鬼全黑的眼睛正對著學姊的眼睛。剛剛女鬼一直是以環抱的姿勢坐在學姊後面,和她一起彈琴。被發現後,那個女鬼發出嘻嘻的笑聲,接下來,學姐就昏倒了。直到第二天她醒來,才把這件事告訴大家。」


  「你的故事講得很好,但有些疑點。半夜為什麼要一個人跑來練琴?發現有不是自己的琴聲,第一反應為什麼是轉頭?她可以站起來啊!她可以問對方是誰啊!為什麼要轉頭!」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經過社團老師的允許,半夜也可以練習。我們學校的學生一般不怕鬼,除非是特別恐怖的。這個傳說能傳這麼久,一定是厲鬼。」


  「怎麼沒有找人驅鬼?這不是你們擅長的領域嗎?」


  「後來學校去查,沒發現任何東西,可是還是有傳聞說紅色琴房鬧鬼,鋼琴會自己彈起來,琴蓋會自己掉下來之類的。事實究竟是怎樣呢?我也不知道。」


  不要再講了!有夠恐怖!安邑潼在心中吶喊,表面上還是裝作鎮定。


  剛好其他人來了,周成炫跑去和他們說話,留安邑潼一個人在原地嘴角抽搐。已經入秋卻還是很炎熱,鬼故事倒是給他帶來極強的寒意。


  班上所有人擠進琴房後,終於暖起來,安邑潼也不覺得那麼恐怖了。有人問:「冷氣不能開強一點嗎?」


  傅承沐回答:「已經開最強了,這邊冷氣溫度有限制。」


  「還是很熱欸!」


  「閉嘴!」朱璉靚使出獅吼功,才遏止抱怨。


  第一次看大家排練,安邑潼充滿期待地說:「指揮是綺茗,鋼琴伴奏是宇真,還有率優是長笛伴奏,很特別耶。」


  「因為她不想開口唱歌。」蘇炯均打小報告。


  林率優瞪了他一眼。


  「聽說你們已經練過了,麻煩唱一次給我聽聽看。」


  黃綺茗點頭,整理隊形後,就示意韓宇真彈前奏,林率優也把長笛橫在唇邊。


  聽著同學們參差不齊的歌聲,安邑潼的臉色越來越微妙。


  唱完一遍後,指揮黃綺茗和伴奏韓宇真互看眼色。「沒有失誤吧?」、「沒有啊」,進行著這樣的無聲對話。


  苦惱一番後,安邑潼終於開口:「你們是不是很不想參加比賽?」


  「沒有啊?」黃綺茗忙搖頭。


  「聽你們唱歌,實在感覺不到情感,聽起來是被逼的。比起歌聲好不好聽、音準節拍有沒有對上,如果連誠意都沒展現出來,我想不會有人聽了會感到開心。自選曲是你們自己選的,那就開心點唱。」


  「怎麼唱,老師要不要示範?」雷鈞霆故意問。


  「好啊。」安邑潼做了簡單的發聲練習後,便開口唱班上比賽的自選曲。本來大家還有要給他留面子,但在他唱到破音時,有人忍不住爆笑,接著就變成嘲笑大會。


  「喂喂,你們不幫我加油鼓勵就算了,怎麼還敢笑!我小學時可是合唱團的,是進入變聲期後就救不回來聲音了。至少拍子有對吧?」


  黃綺茗摀著臉邊笑邊點頭,連一向害羞的韓宇真也笑得全身發抖。


  蘇炯均一臉欽佩地說:「糟糕到這種程度,不知道該說是音痴還是天才。」


  安邑潼說:「有的人天生不擅長唱歌,但是合唱的時候,每個人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就不會顯得自己的聲音奇怪,所以大家都要大聲開口唱。連我唱這麼難聽都敢大聲唱了。」


  朱璉靚說:「是真的很難聽。」


  「我的意思是,不要害怕!大聲唱就對了。離比賽還有一個月呢,要是現在唱不好,同學都會幫忙。」安邑潼說得信誓旦旦,其實他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畢竟學生時期的他,最痛恨這種場合。


  黃綺茗把辮子撥到肩膀後面,告訴大家:「大家先分開練,一部的留在這,阿沐帶你們練;二部的跟我來。」


  安邑潼問:「你們要去哪?」


  黃綺茗解釋:「這堂課只有我們和七班在練,大部分琴房都是空的,可以用。」


  「你們有鑰匙嗎?」


  蘇炯均瞇起眼睛笑著說,像極了狐狸。「不需要。」


  黃綺茗也調皮地說:「就假裝門沒鎖吧。」


  人分成兩團帶開後,琴房不再擠得密不透風,不過安邑潼還是顯得格格不入。默默觀察同學一段時間,他就溜去林率優獨自練習的地方。


  自顧自練習著長笛的林率優,正眼都沒放一個到他身上。


  安邑潼問她:「為什麼大家不想好好練唱歌?」


  林率優翻動樂譜說:「班上不在意比賽名次。段考比較重要。」


  「正常的學生不是都會希望老師借課嗎?話說,妳和蘇炯均之前……」


  「我們在監視你。」林率優冷冽的眼神像在問,有意見?


  「沒事。妳繼續練。」


  琴房的門忽然砰地自動關上。


  「誰在惡作劇啊?」安邑潼打開門,卻沒看到任何人。「率優,剛剛那是?」


  林率優沒理會他。


  「率優!這明顯是騷靈現象,是吧!」


  林率優臉上寫滿不耐煩。她右手拿著長笛,左手伸進制服裙口袋,拿出校內人手一把的銀色手槍。扣下扳機時沒聲音,但是槍口指向之處傳來類似氣球破掉的聲音。


  槍枝在學校,只被准許使用幾種咒的子彈,出外公務時,才會切換成有殺傷力的子彈。率優用的似乎是小型結界功能的咒,把靈體驅離。不得不說,有林率優在,安邑潼非常安心,根據他的觀察,在大家最愛偷懶的打掃時間,她是默默做好份內事的人其中之一,感覺起來似乎是外冷內熱的人,實力也很可靠。


  「率優,妳聽過紅色琴房的傳說嗎?」


  「假的。」


  「果然是謠言。」安邑潼鬆了口氣。「那妳知道小花蕾和白石被欺負的事嗎?」


  「誰沒遇過。」


  「妳也被欺負過?」


  林率優沒說話。說她被霸凌,安邑潼絕對不意外,有個性的人,往往會被當成是不合群。在傅承沐整理出的資料上,寫到她不喜與人交流的個性,跟她和蘇炯均小時候遭遇到落石意外有關。


  本來這兩人的異能天賦,是被歸納進國中開始訓練的組別,沒想到,兩家人偶然到同一個峽谷景點出遊的時候,兩個小孩子僅僅是聊了幾句話,忽然天搖地動,他們頭頂上落下十幾顆巨石,在場三十幾人,倖免於難的只有6人


  有時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在特定人之間的「共鳴」很罕見,每次發生卻都是驚天動地的慘烈事故。


  林率優和蘇炯均兩人正好就是會產生共鳴的組合,那天他們只受輕傷的原因,是因為被父母護在身體下。如果受了重傷,心理上的折磨或許還不會那麼大,倖存卻成了一輩子的詛咒。


  劫後餘生,兩人各自被親戚領養,並且進入夜暝的小學資優生計畫。在校外,他們倆被嚴禁碰面,不過在校內,他們總是黏在一起。倘若是安邑潼遇上這種事,應該會再也不想和對方見面,免得勾起痛苦的回憶,不過這兩人確實替彼此療癒了傷口,現在才會依舊維持著良好關係。


  安邑潼忍不住問:「雖然班長跟我解釋了你們想要自己對抗霸凌的裡由,但我真的沒有任何可以幫上你們的嗎?」


  「有。」


  「是什麼?」


  「讓我一個人練。」


  「抱歉。」被林率優冷冷地一說,安邑潼只好狼狽地跑走。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6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3 00:00:39

1-13 又撞鬼

  之後再去練唱,選擇紅琴房的優點就凸顯出來了,其他琴房老早就被預約滿,但紅琴房永遠空著,即便是貪圖方便、把雜物堆裡面,也不會被趕。不過據說這也是朱璉靚、梁寶凜等人去「溝通」過後的結果,千金大小姐真恐怖。


  過了兩個禮拜,安邑潼還是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上課得到的評價不錯,私下他也會運用年齡優勢,以朋友的方式和同學相處。學生們的家世及個性他都背起來了,以菜鳥來說,射擊訓練他的成績還算低空飛過;學校裡奇奇怪怪的規則,他很快便學起來。然而,這些努力卻像擲入深水,濺起小小的水花後,就再沒浮出成果。已經努力了,大家還是無法接納他,之後再加油也沒用的吧,他們就是討厭老師啊!


  難得黃綺茗主動跑來問:「老師,要排練一次給你聽嗎?」


  安邑潼連忙跳起來:「好啊!」


  心不甘情不願的同學們被聚集起來,指定和自選曲都唱了一遍。


  聽完,安邑潼面帶笑容說:「你們有進步!很好喔!繼續加油!」


  黃綺茗欣喜地說:「那今天先練到這裡,大家回教室吧。」


  大家三三兩兩離去後,安邑潼才悶悶地坐到鋼琴椅上。


  其實他們還是唱得不好,班上很多人都學過樂器,不會不知道這點,看伴奏的韓宇真的表情也知道,他明白同學的表現很差。


  也許對黃綺茗等外務纏身的人來說,這只是個班際比賽,得名的獎勵是一箱飲料,還是一瓶十元的麥香。與其爭那沒用的名次,還不如趁機複習考試,下次段考把其他班甩在後面。


  「又不是獎勵的問題,班級間的比賽不只是為了得名啊。」


  當然,空無一人的琴房裡,沒人聽得到他說的話。


  算了,學生高興就好。他們要怎麼過高中生涯是他們的自由。安邑潼打開鋼琴蓋,隨意彈了幾個音,鋼琴蓋突然落下。


  「痛死了!」他抽出手指。這大概是上天在告誡不懂樂理的人不要亂碰樂器。


  氣餒地要走出琴房,這時候,他又面臨另一個問題。門打不開。


  可能是有誰要惡整他吧,琴房有窗戶,不可能沒看見裡面有人。


  他掏出鑰匙,沒想到門上的鎖孔竟然開始扭曲融化,他的頭皮一陣發麻,鑰匙也掉到地上。


  雞皮疙瘩爬滿全身,這種感覺他熟得很。他開始用力轉門把、撞門,門文風不動。


  背後傳來鋼琴的演奏聲,聲音離他很近,無疑是在同個房內的鋼琴發出來的。他可以視而不見,但根據經驗,閉著眼睛他還是會被攻擊,還不如看清楚,才可以找出機會,逃過危險。於是,他摘下眼鏡,抱著慷慨赴義的決心回頭。眼前是地獄般的景象,紅色的牆壁化為血肉之壁,無數細小的青色血管在跳動著。乍看之下,就像是他闖進哪個怪物的體裡,變成牠臟器的一員。


  變換過後的房間中央,有一個身穿制服的女孩,頭歪折到不自然的角度,飄在半空中俯視他。她可能有落枕的問題,頭才會歪成那樣,也不一定是鬼啦……如果有辦法找到其他理由,解釋她喉嚨的切口和被割得破破爛爛的臉的話,安邑潼可以騙自己說那不是鬼。


  這就是鬼啊!


  「傳聞說紅色琴房鬧鬼,鋼琴會自己彈起來,琴蓋會自己掉下來。」周成炫的話在安邑潼腦中響起。


  完全命中!


  本來是門的地方卻只剩牆壁,四堵厚牆阻斷了他的一絲希望。就和當時在走廊上發生的事一樣,他被困在鬼的力量範圍內。因為他的射擊課還沒結業,學校沒發給他手槍,用拳頭更不可能打破範圍。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仔細看「這個世界」,直到找出力量的縫隙。


  自幼以來,災禍不斷的他可以平安長大,靠的就是這項能力。在一次危急的經驗中,他發現,「別的世界」和他的世界,似乎是以一道裂縫連繫,後來在夜暝學到的知識,也證實他的猜測。即使是惡靈製造出的空間,他也可以用通過找尋縫隙逃走,一般人就只能驅鬼或靠力量強制打破。


  他發揮畢生演技,假裝不在意女鬼,眼角餘光搜索著縫隙,在找到缺口的瞬間,拔腿就跑。搶在女鬼抓住他前,他跌回現實,恰巧撞開本來就沒上鎖的門,難看地摔倒在地上。


  琴房其他學生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跑來關切並扶起他。安邑潼反射性縮回手,讓自己又跌了一次。手臂被抓住的觸感,讓他想起方才逃命時被女鬼碰觸到的感覺。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被抓到了。在那個世界,差一點,他就回不來了,這種感覺,他永遠不會真正習慣。


  越來越多人圍上來,他閉上眼睛。






  又見到保健室的老師了。


  才進學校多久,進保健室的頻率有點高啊,安邑潼在內心吐槽。


  校醫林朝日說:「你沒有大礙,稍微驚嚇過度。我開點安定心神的藥給你。」


  「喝溫水就好。」蘇炯均建議。


  安邑潼兇狠的視線掃向蘇炯均,去你的喝溫水!最好溫水治百病。


  蘇炯均笑嘻嘻地說:「我是在關心你耶,如果每次都要吃藥,會上癮喔。」


  林朝日用板子輕敲蘇炯均的頭說:「藥物沒那麼容易上癮。你和一樹能送老師回去嗎?」


  「我懶得,幹嘛不叫阿沐?」蘇炯均嘆氣。


  對,安邑潼也很想問,為什麼不是傅承沐來,而偏偏是解一樹、蘇炯均來?他運氣也太差了。


  「他在開會。你可以先走。」解一樹淡淡地說。


  蘇炯均露出計謀得逞的奸笑說:「拜託你啦,大好人。」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解一樹送安邑潼回宿舍的途中,兩人並沒交談。要是是平常的安邑潼會嘗試和解一樹對話,但是今天的他太累。事關其他學生的安全,他沒有隱瞞被襲擊的事,他的說法有幾成會被採信就不得而知。就方才蘇炯均的敘述聽來,大部分學生都不關心他這位新來的老師,十班和其他班關係不佳,也沒提過他有異眼這回事。所以,看到他跌坐在琴房地板的別班學生,大多都以為他是被紅琴房傳說嚇的,誰也不相信真的有力量極大的靈體。


  回到宿舍門前,安邑潼還在恍神,只聽見解一樹說:「給你。」


  安邑潼接過一疊黃色的紙──符紙?這是替代慰問卡片的意思嗎?


  解一樹說:「沒有槍,至少也帶著符咒。」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不會開光符咒。」


  「這是我畫的簡易護身符,沒靈力的人也可以用。能擋一下,你還是得逃。複雜的那張是緊急求救用的,那張要用咒力開光,不難,你應該很快就會了。」


  「……謝謝。」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7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6 19:44:55

1-14 堅持下去

  晚上,小花蕾和姑姑也帶著點心來探病。


  小花蕾笑咪咪地展示保鮮盒,「我們家政課做杯子蛋糕喔!送你。」


  安邑潼努力表現陽光,「謝謝,不說我還以為是外面賣的,妳們太厲害了!」


  姑姑怯怯地指向小花蕾:「是花蕾做的。」


  小花蕾說:「聽說老師要招募幫忙補救教學的學生,我們兩個都可以去喔!」


  「補救教學?」


  「嗯,閔良昕老師說老師要接,不是嗎?」


  「我第一次聽到有補救教學。」安邑潼有種不妙的預感,這種感覺很熟悉。


  「就是晚自習時,幫不及格的同學補習的輔導啊。閔良昕老師說你自願要帶,正在招募同學幫忙,我們兩個就報名了。」小花蕾的表情轉為疑惑。


  安邑潼頓時明白。呵呵,又是同樣的陷害手法。他已經懶得爭辯了。


  「喔,是那個輔導啊。具體來說,我要請妳們幫忙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有同學問問題時幫忙教,還有改考卷訂正。」


  「那就麻煩妳們了,謝謝。」


  「老師還好嗎?很沒精神的樣子。」


  「哈哈,我被嚇到了嘛。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隔天,他被分配到的「補救教學」就開始了,小花蕾和姑姑如約前來,另外還有傅承沐,以及解一樹。


  解一樹?


  「你怎麼會來!」安邑潼驚訝到脫口而出。


  解一樹的表情似乎是在抑制翻白眼的衝動,「阿沐找我來。」


  「你不是每分每秒都要拿來讀書的人嗎?我以為你絕對不會來當課後輔導小老師。」


  「反正沒人問問題的話就看自己的書,對吧?」解一樹揚揚手上的生物講義。


  安邑潼負責主持的是理科的補救教學,地點在三班的教室,聚集了十幾個人。他們是多次小考成績在死當標準──即49分以下的人,不出所料,他們對讀書的熱誠都不大。整間教室裡最認真念書的,是解一樹,坐在小老師區的他,整個人散發出「我要讀書,別來煩我」的氛圍,眼神連片刻都不離開他自己帶的書。


  這樣誰敢問你啊?安邑潼無言地觀察著解一樹。反觀傅承沐、小花蕾、姑姑三人,看起來平易近人,陸續有人把考卷給他們改,或是問問題。其中傅承沐和小花蕾又更主動,和陌生的同學也互動自如;姑姑還是一樣,踏入人群時有種驚弓之鳥的小心翼翼,不過也有幾個文靜型的女生去找她解題。


  補救教學的時間只有50分鐘,也就是一堂課的時間,一個禮拜兩次,算不上負擔。唯一的麻煩是,許多人直接蹺掉,在第3次補救教學後,閔良昕就找上安邑潼。


  「你的補習缺席人數過多,教務主任那邊在盯。」


  「好,我會處理。」安邑潼允諾。話雖這麼說,他實在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跟蹺課學生們的班導說了,也找過本人念一頓,但一到補習時間,會消失的人依然會消失。


  安邑潼也覺得他們可憐,每天生活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水泥監獄,要面對大人無止盡的要求,這樣會養出來的通常就兩種人:心理素質及能力極強者、還有全盤放棄者。


  第4次補習時,小花蕾悄悄跑到安邑潼身邊。


  「老師,有兩個五班的女生前兩次有來,這次就沒來了。」


  「是兩個短頭髮的女生?她們補習狀況不錯,結果也放棄了啊……。」


  「聽說是因為五班的男生沒來,他們班上普遍認為補習很丟臉,所以其他人也就都不來。」


  「算了,她們不想要也不能勉強,讓她們自己決定。」


  小花蕾氣鼓鼓地伸出食指說:「不行,老師不可以放棄!其實我們會來幫忙,是想支持老師。聽說很多工作都被丟到老師身上,老師有時候看起來也會有點垂頭喪氣,所以我們想要盡一點力。班上有些人會寧可導師的位置繼續空著,但是也有很多人覺得老師你對我們很好,希望你留下來,像我就不希望換新老師。我有看到,老師你額外為我們整理教材,還有為了我們的事去和其他老師吵架,而且老師都有在關心班上同學。如果你放棄,變得和其他老師一樣,就太可惜了!


  「我沒妳說的那麼好。」


  「還有,希望老師不要辭職。」


  「……妳是隨口說,還是真的感覺到我想要離職?」


  「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因為夜暝不是正常人會想待的地方嘛。」


  她都這樣說了,安邑潼不好拒絕,「謝啦,我會努力到底,不會辜負你們的支持!」


  「嗯,加油!我們都會幫忙!」


  就像小花蕾所說的,至少眼前4個學生願意支持他。堂堂一個大人,居然動不動就退縮,這樣的傢伙,去哪裡都沒資格作為「教師」。


  「別找我幫忙。」解一樹抱著一疊考卷走過來。


  安邑潼接過,「啊,改好了?謝謝。」


  「練軍歌已經很浪費時間,補習我也只會再來一次。你們也注意成績。」


  小花蕾不怕解一樹的威壓,自然地笑著反駁道:「人生中不只有讀書重要啊。」


  「幹嘛做沒意義的事。」


  小花蕾指著解一樹的鼻子說:「對一樹來說,現在只有課業和戰鬥是有意義的,可是那也只是對未來就業有幫助,要說有沒有意義的話還太早!」


  「擔心畢業後的事不是很正常?」


  「是沒錯,可是也要從細節中找到前進的動力,我們是青春的高中生耶!」


  看這兩人的一來一往,安邑潼想到傅承沐特別拜託他照顧解一樹。班級內沒有排擠的問題,硬要說是有較孤獨的人,像是解一樹,不過他是自己孤立自己。解一樹屬於傅承沐、小花蕾的圈子,和其他同學的交集則非常少。照理講這種有才能又長得好看的人在學校會大受歡迎,他卻主動摒除和人交流的機會。


  今天的補習也差不多到尾聲,大部分的同學都走了。手腳一向俐落的小花蕾,早就完成工作,和安邑潼閒聊起來。她說:「我和一樹從國中就是一組。要比誰最了解他,我不會輸給阿沐。」


  安邑潼說:「一樹有種連成年人都不畏懼的氣場,而且好像永遠不會出錯,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到完美。」


  「因為他很自律。他會訂下一個明確的目標,然後那段時間只為那個目標努力,其他事都不去管。其實我很想要在軍歌比賽上得名!對像一樹那樣的人來說,可能不把大家一起的時光放在第一位,可是我想要在高中留下美好的回憶。不要再延續國中時的情況,班上分成很多個小圈圈,彼此之間很不熟,感覺好差。」


  「你們最少也認識3年多,應該很熟了才對。」


  「雖然說我們是一個班級,學校訓練的方式還是要我們互相競爭。我不是覺得競爭不好,但是把同學當成敵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而且課外活動一律都放掉,別班同學都很開心地在準備表演或運動會,我們班卻連說出『這次來認真辦』都沒辦法。大家互相看眼色,沒有人能改變現狀。」


  「妳希望可以改變班上的氣氛,是這樣嗎?」


  「對,只有老師你可以做到。因為老師不是在夜暝系統底下出來的人。」


  安邑潼用原子筆敲敲試卷說:「我也想改變這裡。學校莫名其妙,學生又不是軍人,他們的教育方針完全是揠苗助長。可是我很懷疑,憑我能做到什麼。」


  小花蕾握緊小小的拳頭說:「可以!像是這次軍歌比賽,讓它成為我們第一次認真準備的比賽!」


  「啊,但要得名的話,」安邑潼壓低聲量:「我們班唱得有點難聽。」


  「可以多多練習!」


  「妳真是熱血!我看到資料上寫妳的能力是操控植物,是怎麼回事啊? 我可以看看嗎?」


  「就是讓植物快速生長,像是傑克與魔豆!配上符咒後,也可以拿來丟人喔。」小花蕾舉起握拳的右手,一時之間,安邑潼還以為小花蕾在開玩笑,因為什麼變化都沒有。


  然而幾秒後,他的手腕一陣疼痛。一條藤蔓纏上他的手,愈勒愈緊。


  「痛痛痛!」


  藤蔓消失在空氣中。小花蕾張開手掌,手心上是一小截藤蔓,「藤蔓是我最擅長的。」


  「好厲害!超強!」


  「我的弱點是維持的時間很短,只能速戰速決。還有就是一定要有植物,我才能讓它長大,我沒辦法憑空變出植物,所以我隨身會帶一些植物的葉子或種子。」


  「這樣還是很強,一小片葉子可以變出一棵樹,妳是能和質量守恆定律對抗的人啊!」


  「以能量守恆來說就很正常。我的力量消耗得很快,才會和一樹搭配,他總是很快就把敵人擺平。我還會和植物溝通喔,聽得到一些情報,可是植物有它們的個性,不是每個都願意和我說話。」


  「我聽過寵物溝通師,原來還有植物溝通師啊!妳真勇敢,和一樹搭配,心臟要很大顆,他感覺就是會衝第一線的那種。」


  小花蕾甜甜笑著說:「一樹人很好,相處一陣子就知道了。我覺得和他搭檔很輕鬆。」


  「他們兩個很合。」傅承沐拿著收齊的考卷過來,自然地加入話題。


  安邑潼趁勢起鬨,「你們該不會是一對?」


  小花蕾認真地說:「不是。有些人會誤會,但真的沒有。」


  安邑潼連忙說:「開玩笑的。搭檔制度不會很容易造就班對嗎?」


  「我們班上的班對只有過寶凜和雷鈞霆對不對?」小花蕾問傅承沐。


  安邑潼大為驚駭,「他們兩個?」


  傅承沐推推眼鏡說:「只有他們。他們在國三的時候短暫交往過一陣子,還沒畢業就分手了。」


  班上的女生領袖和男生領袖,是很般配,但安邑潼無法想像那兩人是戀人的模樣。他們的互動很平常,就是一般同學相處的模式,絲毫沒有前男女朋友的尷尬。「你們忽然爆了一個很大的料給我,我要整理整理。」


  小花蕾指著傅承沐說:「阿沐是萬事通,什麼事他都知道。」


  傅承沐謙虛地說:「我喜歡觀察大家。」


  「就你看來,小花蕾和一樹有希望嗎?」安邑潼忍不住還是問了。


  傅承沐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小花蕾鼓起臉頰:「我就說嘛。大家都不信,說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可是明明就分得出來『可能會在一起』和『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嗎。」


  安邑潼說:「我沒聽過這種說法。」


  「反正,我和一樹只是夥伴而已,阿沐和一樹在一起的機率還比較大。」


  傅承沐說:「說得也是。」


  安邑潼冷靜地問:「小班長,你在開玩笑沒錯吧?」


  「是玩笑。」


  「別說這種引人遐想的話!」


  傅承沐微笑,和應對其他師長時禮貌性的笑容不同,更加自然。


  「有時間聊天不如多做點事。」解一樹走過來把一大疊考卷重重放到安邑潼的桌上。安邑潼才想著,解一樹動作比想像中慢,看到坐在角落改著最後幾張試卷的姑姑,便明白原因。解一樹總是特別照顧姑姑,或許是因為看不慣她的笨手笨腳。


  安邑潼對解一樹說:「謝啦,我昨天看到你的長跑成績,實在很驚人,根本是選手等級。每天早上晨跑我都快不行了,校園有夠大,你有什麼祕訣可以教我嗎?」


  解一樹說:「練習。」


  小花蕾提議,「一邊欣賞沿途漂亮的風景,就不會累。」


  解一樹反駁:「每棟樓都跟墓碑一樣,圍牆還有鐵絲網,哪裡漂亮。」


  安邑潼很感動,終於有人說出他的心聲。「對!這個設計很讓人鬱悶,又不是監獄。」


  解一樹說:「學校跟監獄本來就差不多。在哪裡都一樣。」


  他們聊著聊著,姑姑也完成工作,怯生生把最後的考卷交到桌上。


  安邑潼對她微笑說:「謝謝妳,辛苦了。」


  姑姑瞄了解一樹一眼,低下頭。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7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10 00:10:25

1-15 開光

  上完課後,安邑潼被兩個人叫住。


  林率優和蘇炯均站在他面前,一個面色冷酷如冰,一個掛著狡猾的微笑。在前一所學校,蘇炯均的笑容還沒有這麼可怕,當時安邑潼覺得率優比較危險,現在他想要保持距離的對象,是蘇炯均。


  安邑潼問:「有問題嗎?」


  蘇炯均說:「我們來幫你檢測能力。」


  「來的第一天我就做了性向測驗」


  蘇炯均伸出雙手,掌心朝上,「不是,是用我的能力。來,請給我手。」


  安邑潼懷疑地把手放到蘇炯均的手上。


  蘇炯均摩娑著安邑潼的手。基本上,這個動作可以算性騷擾,而且很癢。安邑潼忍不住笑出來,被林率優瞪了一眼。


  蘇炯均笑嘻嘻地說:「抱歉啦,我也不想做這個動作,老師你又不是正妹。」


  「還真是對不起啊!」


  「跟調查報告寫的一樣,就是靈力強,有什麼好測?」蘇炯均邊說邊把安邑潼的手翻過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帶你去試能力。」


  「怎麼試?」


  「把你丟到危險的地方,看你能被激發出多少潛能。」


  安邑潼求救地看向林率優,「不是吧?率優,他在亂說吧?」


  蘇炯均代替冷漠的林率優回答:「我平常愛開玩笑,但現在沒有哦。」


  直到被丟到黑暗的琴房,安邑潼才確定蘇炯均是認真的。「嘿,這邊不是鬧鬼?」


  蘇炯均理所當然地說:「所以才要來啊。才有緊張感。」


  去你的緊張感。「去操場或體育館練習就好,來這要是出事怎麼辦。」


  「有鬼出來,率優會救你。」


  林率優肘擊蘇炯均,對他造成巨大傷害。蘇炯均摀著痛處繼續解釋:「我會用幻象符,老師看到什麼就說出來。」


  「開始吧。」安邑潼聳聳肩。看個幻象也要大老遠跑來,真是浪費時間。


  「請摘掉眼鏡。順帶一提,我符咒做得很爛,超爛,這些符是我跟二班的人借來的,有問題別找我啊。」


  「你的符咒也不差。」安邑潼大略看過大家的成績,是有一些比較弱的同學,但絕大多數同學都是學業、體育、符咒兼通。蘇炯均的符咒在班上是中等,相較於他真正擅長的科目來說,他的符咒確實不怎麼強。蘇炯均和林率優兩人都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除了使用槍械以外,兩人也是射箭社的成員,射擊和射箭皆是國手等級。


  蘇炯均哼了聲,笑說:「跟凌軒比爛透了。」


  安邑潼摘下眼鏡後,看見的林率優和蘇炯均比起姑姑更清晰一點,沒有籠罩上太多異空間的色彩。似乎真的是越強的異能者越模糊。


  蘇炯均直接把符咒黃紙貼在安邑潼的額頭上,像在封印殭屍。安邑潼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來這裡工作後他總覺得自己被當成小丑。蘇炯均問:「先閉上左眼,看到了嗎?」


  安邑潼回答:「看到了,熱氣球,視力檢查的那個圖案。」蠢斃了,這符咒誰做的啊!


  「賓果!下一張。」


  「101大樓。」


  「答對,接下來你看著率優的臉。」


  安邑潼照做,發現率優所在之處被一隻長滿肉瘤的怪物取代。


  蘇炯均問:「看得到率優嗎?」


  安邑潼說:「我看到一隻怪物。」


  「這是有看到變化還是沒看到?」


  怪物給了蘇炯均的肚子一拳,看來幻象之下的是林率優沒錯。


  蘇炯均彎著腰說:「痛……你試著看出率優原來的臉。」


  安邑潼專心地盯著怪物,視線幾乎要燒穿牠。怪物姑且還算是人形,要把牠想成率優不難……這句話有點失禮。


  冷靜下來,他隱約可以看見夜暝制服的紅白兩色,率優纖細的身形和長髮也逐漸清晰。他說:「大約能看出她的身形。」


  蘇炯均又問:「率優平常的樣子是10分的話,現在的清楚程度是幾分?1到10。」


  「至少有6、7分。」


  「不錯嘛,就沒訓練過的人來說。剛剛測的是靈力值,不用異眼是避免干擾。」


  「異眼到底有什麼用啊。」


  「總的來說,異眼的功能是看出隱藏的怪物,戴眼鏡後你還是可以看得比一般人多啦。如果不戴眼鏡的話,怪物所有的隱身能力在你面前都沒用,但是你看到的範圍有限,練一練可以擴張範圍。至少你一隻眼正常一隻眼奇怪,要是2隻眼睛都奇怪,眼鏡被扯掉就看不到正常世界,走路直接摔進水溝都不意外。」


  安邑潼想想,覺得有道理,一出生就只看見異世界,應該早就發瘋了吧。


  蘇炯均拿下貼在安邑潼額頭上的符咒,丟了另一張黃色符咒在地上說:「現在兩隻眼睛都張開,試著對抗看看。」


  「對抗什麼?」


  蘇炯均奸笑著指向前方。


  安邑潼看見一隻紅色的狗從黑暗之中生成。用「生成」這個詞,是因為紅狗不是從哪跑出來,而是悄悄浮現形體。


  「接住!」蘇炯均喊,同時,林率優丟給安邑潼她的槍。


  「我要幹嘛!」安邑潼驚恐地大叫。


  「開槍啊!」林率優終於開口,她對安邑潼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真假?」


  「快點!」


  安邑潼和紅狗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牠身上的鮮紅是剝掉皮後裸露血肉的顏色,不過狗遲遲沒有撲上來。


  這個距離要打中牠沒問題。安邑潼猶豫,「真的要打嗎?愛犬人士會抗議。」


  「你再不打牠,我就打你。」林率優搶過蘇炯均的槍指向安邑潼。


  「好啦!」安邑潼扣下扳機。這手槍的手感像是玩具槍一樣,連射擊也沒有什麼震動或聲響。關鍵應該在於子彈,這是高級咒做的子彈。子彈鑽入狗身體的瞬間,狗全身僵硬,倒下。幾秒後,狗的屍體憑空蒸發。果然是符咒創造出來的生物。


  蘇炯均說:「不賴吧,我做不出這麼好的子彈,這是凌軒特地為你做的,誰叫你還不會開光符咒。」


  「凌軒是誰?」


  「二班的,符咒班。」


  安邑潼記得夜暝獨特的分班標準,不是照一般學制的社會自然組區分,而是以符咒組和武術組分。通常武術組會比符咒組在攻擊上佔優勢,畢業後武術組很多會去考維安警察,也就是專門打跑進人界的怪物的警察;符咒組的工作職稱叫跨界師,是修復、建結界和清理的人員。出事時維安警察衝鋒陷陣,跨界師作為後援,是比較常見的分配。


  安邑潼說:「我記得通常武術組有異能的人比符咒組多,不過我們班上有異能的人還是多得不正常。」


  蘇炯均說:「廢話,我們是資優班;但也有不知道為什麼進來的傢伙,沒天賦又弱。」


  「你的天賦也很爛。」林率優嗆蘇炯均。


  蘇炯均哈哈笑道:「對啊,但他們更爛。」


  安邑潼說:「別這樣說,大家都有優點。」


  蘇炯均無情地說:「又不是團康遊戲。有些人留在隊中只會拖後腿,像是常嘉矩,他有異能但完全不會用,探路的時候被鐵絲網纏住,我還得去救他,有夠白痴。韓宇真,我不想說了,連槍都拿不好。」


  這傢伙嘴巴真壞。安邑潼稍微嚴厲地說:「不要批評同學,大家都有努力。」


  「他們有努力啊,只是不夠。還好我的搭檔是率優,跟廢物搭檔,我會寧可放棄工作。」


  林率優說:「我想換搭擋。」


  蘇炯均誇張地按著心臟說:「為什麼?我是很好的搭檔。」


  「你除了射擊以外一無是處。」


  安邑潼招招手,拉回兩個學生的注意力,「完成檢測,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蘇炯均說:「在那之前,老師可以幫我找一下符咒嗎?剛剛有一張飄走,應該在桌子下面。」


  「我找找。」安邑潼爬到蘇炯均指的桌子下,在他身後,琴房的門卻忽然砰地關上。


  蘇炯均和林率優都在門外,留下安邑潼一人,透過門縫的光線勉強視物。


  「喂,開門!這不好玩!」


  隱約地,安邑潼聽到門外傳來蘇炯均的笑聲,對方說:「琴房裡有藏符咒給你練習,凌軒畫的開鎖符咒連白痴都會用,連這都開光不了,代表你沒救了。努力逃出密室吧,記得發動符咒的時候不要戴眼鏡,不然靈力會被影響。」


  「蘇炯均,你給我回來!」


  不行,那兩人已經走了。安邑潼忿忿地踹了幾下門。把希望寄託在林率優身上也真傻,那個孩子壓根不在意別人。


  發了一會兒脾氣,他還是認命去找符咒。


  根據踹門的感覺來說,門不是被普通的鎖鎖上,恐怕是被施加符咒,所以沒有符咒是不可能開得了的。更棒的消息是,電燈也開不了,一定又是蘇炯均動的手腳。


  在手機手電筒的光源下,安邑潼在紅琴房內找到一張符咒,果然很符合蘇炯均的惡趣味。黃紙上細細纏繞的圖紋宛如藝術品,很難想像這是人可以畫出來的,除非是專精的藝術家。


  問題是,要怎麼開光符咒?蘇炯均貌似只是把符咒甩出去就能起作用,也有直接貼上去就發動的符咒,於是,安邑潼把符咒貼在門上。


  門毫無反應。


  「喝啊!」他把符咒往門的方向甩過去。


  符紙啪地貼到門上,然後虛弱地滑落。


  「嘿呀!」


  「碰!」


  「芝麻開門!」


  「咚咚咚?」


  他用各種姿勢、咒語,只顯得自己很蠢。該死,在測驗開始之前,是不是該先說清楚具體要怎麼做!


  他只好摘掉眼鏡。視界瞬間變得恐怖幾百倍,習慣眼鏡輔助後,他的生活過太滋潤了,都快忘記當初危機四伏的生活。越快結束越好。應該說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結束!安邑潼攥緊符咒,紙被他弄皺。


  失去眼鏡的遮擋後,他看見有某個東西在生成。當他兩隻眼睛都能聚焦在祂身上時,他馬上認出,是上次在紅琴房看見的女鬼。


  「祢有話要說嗎?」安邑潼警戒地盯著女鬼。與其轉過頭驚見女鬼在背後,還不如正面和祂槓上!反正這次他也沒被困住在祂的世界,是祂主動來到他這邊,恐怕是有話要說,才會選擇對自己不利的方式。要知道,學校的人要是有心攻擊,區區女鬼立刻會灰飛煙滅。


  也許,祂真的要傳遞什麼。安邑潼覺得自己聽見女鬼的低喃。就像上次遇到時一樣,那是他以為對方在詛咒,可是這情況,看來又不像是對他恨之入骨,至少祂沒撲過來攻擊。


  「請大聲一點。」安邑潼打死都不想靠近祂,只能夠這樣請求。


  女鬼微微抬起頭,長長的瀏海仍然遮住上半臉,依稀可見祂嘴唇在動。


  「祢說什……啊啊啊!」


  少女鬼魂忽然朝安邑潼衝來。鬼魂特有的淡淡腥臭味撲面而來。安邑潼比出十字架的手勢。他不是基督徒,但是這比回想背過的佛經快多了!不管哪路神明,拜託救救他!


  十字架似乎真的生效,女鬼往後退一點。


  「說吧。」安邑潼沒有放下十字。


  女鬼的嘴唇蠕動,傳出的不是安邑潼聽得懂的語言,也不純粹是咿咿呀呀的呻吟。


  人鬼殊途,偶爾有幾個認為自己死於非命的倒楣鬼來向安邑潼伸冤。這些鬼都不是用說的,是用比的或是留下訊息。或許人死後,自然而然會切換成另一種語言,沒辦法直接和生者溝通。


  女鬼看出他的迷惑,改成比手畫腳。祂指指符咒,做出甩符咒的動作,然後左右手大拇指、小拇指指尖到指根重疊,無名指、食指和中指則指尖相對,比出一個三角形。


  安邑潼撿起符咒,把它甩出去,再模仿女鬼的手勢。


  女鬼指向門。


  安邑潼對著門,重複唸著:「門會開,門會開,門會開……。」


  不知唸了幾次後,他聽到「喀啦」一聲。


  於是他按下門把。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7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13 00:10:09

1-16 紗英老師

  教室裡,蘇炯均和陳俊植一行人在打牌。聽到沉重的腳步聲,蘇炯均抬頭,不意外地看到氣呼呼的安邑潼。


  蘇炯均開心地打招呼:「嘿,老師,你逃出來了耶。」


  安邑潼克制住想揪起蘇炯均的頭髮、教訓他一番的衝動,並說:「是啊,真感謝你。」


  「不客氣。」


  「你是個討人厭的小孩,有人這麼說過對吧?」


  蘇炯均攤手。


  陳俊植舉手對安邑潼招呼道:「老師不要生氣,真的是測驗啦。我們剛學的時候都有做,才能學會怎麼用符咒。」


  「你們也被鎖在黑漆漆的房間裡?」


  「呃,沒有。」


  安邑潼又瞪向蘇炯均,蘇炯均嘻皮笑臉地說:「激發恐懼比較快,看,老師你不是很快就學會了?」


  「我到底怎麼做到的?」


  陳俊植代為解釋:「符咒開光的模式有很多種。每個人都有不同方式。有的人對自己的自信心很強,靠想法就能開光符咒;有的人有自己的儀式,要做出特定動作來增加信心;也有人是唸一串自己編的咒語之類的。」


  蘇炯均說:「說不定老師的發動條件是恐懼喔。有人是在某種情緒下才能發揮,像是開心、絕望啦。啊,如果是恐懼的話,以後要用符咒,老師你都得想辦法讓自己害怕欸。」


  「我是做特定動作。」安邑潼白了蘇炯均一眼:「我又碰到上次那個女鬼,祂教我……」


  安邑潼的話還沒說完,學生們就笑倒成一團。


  蘇炯均的嘲笑分外刺耳,「你很衰欸!」


  「聽我說,祂教我……」


  「喂喂,有事情發生了!」江盛彬衝進教室喊。


  「什麼?」


  「別班女生被紅琴房的鬼抓!」


  教室裡所有人馬上跑出去。


  有八卦的時候大家跑特別快。






  受傷的是一個四班的女生,她的肩膀被尖銳的長指甲刮過,留下三道血痕,袖子、皮肉都被扯爛。傷口不算嚴重。不過能夠實體化的靈體,必定相當強大,可能是生前力量強大,或是懷有深仇大恨未報。


  之前流傳的紅琴房事故,是八班的兩個女生遇到女鬼,其中一個還被掐住脖子,留下紅色的指痕。割傷還能夠硬拗成自己劃傷,但指痕,受害人總不可能自己掐脖子掐到留下痕跡,那得要有多大的決心和忍耐力啊!


  安邑潼很好奇紅琴房的最新消息,可是隔天上完化學課,他還是放棄和學生小聊,下課鐘一敲便放下粉筆,趕緊抓起錢包就走。中途有學生攔住他要發問,「打烊了!」他喊,並加速逃跑。


  到了教師用的停車場,他一臺臺車掃視,在一部黑色轎車前停下。車窗玻璃全貼上不透光的隔熱紙,看不見內部。


  打開駕駛座邊的車門,轎車車主已經坐在副駕駛座。正確來說,是昏睡著。


  「紗英老師?妳還好嗎!」車內跟烤箱一樣,這種天氣,她等了多久?該不會中暑了?


  懶洋洋地撐開眼皮,紗英老師直起她裹在白大衣中的纖細身軀,在位置上坐正。「沒事,我睡著了。」


  「抱歉,我動作慢,拖了點時間。」。


  「我在睡覺,沒關係。」紗英無所謂地看向車窗外,「要吃什麼?」


  「真的很對不起。座椅都被曬燙了,在裡面睡覺很不舒服吧?」


  「是嗎?」


  ……好吧,她就是這樣我行我素。安邑潼認識她沒多久,也已經感覺到,不能用常人的標準來衡量她。


  發動車子往市中心的方向開去,在沒有其他車輛的道路上,安邑潼有餘裕一邊開車,一邊偷瞄紗英。教授解剖學和鑑識科學的紗英老師年紀輕、外貌冷豔精緻、身材凹凸有致,有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氣質,在學生和教職員間的人氣都很高,大概只有藝術特招班一年級的班導顏咨嬿可以與她抗衡。


  不過真要分析,她就是個怪人。


  哪裡奇怪?以衣著來說,不是每位校內老師並都會穿襯衫皮鞋來上課,但是像紗英那樣每天都穿著一件白袍、無論寒暑,這樣的人可不多;她常穿著名牌洋裝,外面再套上灰撲撲的實驗室白袍;她的妝容精緻完美,披散的頭髮卻只用金色髮夾鬆鬆地夾住。她到底是對外表打理沒有意識,還是堅持自己的時尚風格?是想引人注目,或是毫不在意打扮?如果是後者,那偶爾她讓男學生流口水埋伏偷拍的吊帶襪和黑絲襪又是怎麼回事?紗英被評為全校第一美腿的實力可不是騙人的,糾察隊抓到的地下交易中,紗英老師長腿清晰的偷拍照炒到一張500元。


  安邑潼有次真的問出口,結果紗英老師的回答是,「有人送,我就穿」。把這件事告訴學生,應該會引發暴動吧?紗英肯定會收到成堆的護士裝或是女僕裝。


  紗英還有許多奇怪的地方,安邑潼現在開著的這臺車,來源也不正常。當初安邑潼突然被全校師生心目中第一的高嶺之花搭話,面對紗英時,他雖沒有臉紅心跳,但是也相當不自在。紗英卻直接問他星期三下午有沒有空。


  「你有駕照吧?」那時她問。


  「有。」


  「可以載我去山下嗎?」


  「我沒有車。」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怎麼會有車,安邑潼想,紗英找上他幫忙十分古怪。


  她說:「我有車。」


  「那為什麼要我開?妳自己開不是更方便?」紗英很美,不過安邑潼不想被她當成工具人。他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的條件,頂多是被當工具人,紗英不可能是真的對他有好感。


  「我沒有駕照。」


  「啊,妳說的車子是跟別人借的嗎?」


  「不是,是我剛買的。」


  「……駕照打算近期考?」


  「我的人生中沒這個打算。我是連騎腳踏車都會出車禍的類型,分辨交通號誌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紗英若有所思。


  「那為什麼要買車!」的確,山上交通不方便,但因此買了自己根本開不了的車是本末倒置吧!


  「所以才要請你載我。」


  「妳要去哪?」


  「百貨公司,逛街。我請你吃飯,多貴都行。」


  後來,安邑潼真的載紗英下山,紗英也真的請他吃一餐破2000元的高級火鍋。從此,安邑潼就任憑紗英召喚。


  當紗英的司機,除了可以飽餐一頓,在她購物的期間,他也可以到處亂晃,順便替自己添購家當,或是順便辦事情;紗英要找他了,就會打電話,若是他晚到,她也不抱怨。就她的行為看來,她也許是看中安邑潼對她沒遐想,才願意和他交好。


  這次,紗英一如往常,在車程中保持著不積極談話、也不拒絕回應的態度。安邑潼說:「紗英老師在學生之中的人氣很高呢,我們班上的同學常常討論妳。」


  紗英看著車窗外說:「我當過代導。」


  在安邑潼來任教之前,紗英是十班的代理導師。


  「班上同學常提到妳,說妳是個大美人。」還是個怪胎,這句話安邑潼沒說。


  「喔。」


  「妳帶我們班感覺怎麼樣?」


  「他們很喜歡我。」


  紗英只是陳述事實,安邑潼卻感到被排擠,他吃味地問:「妳覺得是哪點讓他們喜歡妳?」


  「臉。」


  這個他學不來。


  「他們大部分人都不聽我的話,還會刻意作對。我在想要怎麼提升他們對我的好感度。帶他們去班遊?請他們吃東西?或是拿兩堂課給他們看電影?」


  「聰明的孩子分得出來刻意討好,那只會讓他們更討厭你。」


  「那我可以做什麼?」


  「表現自然就好。你是怎樣的人,他們遲早會知道。」


  「但我摸不清他們。像蘇炯均、林率優,他們是討厭我,還是只想捉弄我?江盛彬超討厭我,這個我知道。小班長和小花蕾很挺我,可是只跟他們親近也不好。」


  「我給你一個建議。」


  「告訴我!」


  「依靠傅承沐。」


  安邑潼懷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說幫助傅承沐?」


  「是讓他幫你。顯而易見,他的腦袋比你好。」紗英說話直這點令人又愛又恨。


  「妳是要我照他說的話去做?」安邑潼啼笑皆非,不料紗英很認真回答:「對。」


  「這建議聽起來滿荒謬的。」安邑潼也直接起來。


  「你看起來完全不相信我。」


  「抱歉。」


  紗英冷冷地看著安邑潼,正當安邑潼以為她要生氣時,她說:「我要買鞋子。」


  「悉聽尊便。」


  逛街前,兩人先去吃飯。紗英不常滑手機,她寧可盯著空氣中的一點發呆。要不是安邑潼的眼睛比誰都利,他會懷疑紗英是在看好兄弟。


  安邑潼觀察著她的臉邊問:「妳為什麼會進這所學校?」


  「我從小就被發現靈力強。」


  「所以妳也是一路念上來的?」


  「不是,我的能力還大概算在正常值內,可以選。我念一般國高中,定時會去上夜暝的訓練課程。」


  「結果,最後妳還是來這裡工作。如果是我,絕對不會選擇來這裡。」


  「剛好有個職缺罷了。」


  「妳念頂大,居然還會想要來這裡工作,這裡除了薪水高就沒其他好處。」


  「我也是研究員。北部第三研究所。」


  夜暝高中北部分校,也就是所在的這所分校,有個別的分校沒有的特色,那就是學校約20分鐘腳程的地方,正是夜暝底下的其中一間小型研究機構。對於需要找實習缺的高三學生來說,相當方便;同時一些優秀的研究員,有時也會順便來北部分校兼課,或是開設短期的特別課程,因此北部分校被認為是全臺4所分校內最具優勢的。這解釋了紗英會願意來到山中教書,以及她一週只上幾堂課的原因。安邑潼正想猶豫要不要問紗英,研究所的生活如何,還有臺灣人最愛問的薪水多少,就聽到紗英說:「聽說你被鬼嚇跑。」


  「天啊,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了嗎?」


  「全校都知道。沒什麼好丟臉的。」


  「謝謝妳的鼓勵。」


  「我的意思是,你只要不怕丟臉,就可以繼續娛樂大家,這也滿好的。」


  「喂,太過分了喔!」


  「這也是被學生喜歡的方式,有什麼不好?」


  安邑潼無奈地回答:「當然不好,我想要表現得……酷一點。」


  「會用酷這個詞,代表你和學生之間代溝不小。」


  「妳比我大2歲欸!」講完,安邑潼才察覺自己說錯話,怎麼可以跟女性提到年齡。


  紗英卻毫不在意,「所以比你懂得用腦。」


  「我可以問妳上一個導師的事嗎?」


  「他死了。」


  「這個我知道。可以說詳細點嗎?前一個導師到底做了什麼,我聽過別班學生說喜歡他,我們班卻恨他入骨。」


  「他很會教課,但不是個好老師。學生們跟我抱怨的,有給成績不好的學生施加心理壓力、關禁閉之類的。」


  「關禁閉?這是民國幾年的招數啊!那關於那個事件……」


  「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有你的孩子們都不知道的資料。身為老師,你有資格調閱。不過我不確定你是否會想要知道。」


  「為什麼不?」


  紗英露出冷冷的微笑說:「你恐怕會做惡夢。」


  「我還是想知道。」


  「黃睿依被帶去做的那個公務,並不符合他的等級,不過,夜暝當然不能讓人知道學校讓他越級做公務。當時有田冠智陪著,沒人相信他會出事。黃睿依被派去處理水庫的抓交替事件,中途被襲擊。在其他隊員的說法中,黃睿依是被水鬼帶走,這裡就出現兩個疑點。」


  安邑潼等待紗英說下去,紗英卻一直看著他。


  他問:「是要我猜嗎?」


  「對。」


  「不早講!我只想到一個,為什麼只帶他走。」


  「沒錯,黃睿依是孩子,就算被帶去做超越能力範圍的工作,田冠智也不可能真的讓黃睿依動手,尤其他特別偏愛黃睿依。他一定是把黃睿依保護起來,在岸上見習,那麼活動範圍大多離不開水的水鬼,怎麼捉到黃睿依?黃睿依是很謹慎的人,以你班上的人打比方,他像是郭季蕾,很了解自己的能耐,不會去冒然挑戰。就算是老師逼他,他也聰明到能夠婉拒。從結果看來,事情也不像是田冠智動的手腳。」


  「這麼說,可能有人設計他們,騙他們去做一個他們能力根本不及的公務,為的是害死黃睿依。」


  「沒人說黃睿依死了,你有認真看嗎?」


  「資料寫失蹤,但是……」


  「現場被抓走,試問,有哪隻急著抓交替的水鬼,會把活人藏起來,而不是當場溺死他?」


  「難道黃睿依還活著?」


  「在學校裡,未成年人是不會『死亡』的,有事一律以失蹤作結。現在他八成是死了。田老師倒是死得乾淨。」


  「田老師跳樓的說法,該不會也是騙人的?」


  「Bingo。這間學校常有人跳樓,這個理由見怪不怪,但我有參與驗屍,可以很明確告訴你,他不是跳樓而死。」


  「不要再讓我猜了,直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拜託。」


  「老師不是跳樓,是被掏空的。」


  「請深入說明。」


  「寄生蟲吃掉他的內臟,藏在他的身體裡控制他。」在說內臟的部分時,紗英刻意放慢語氣。


  「還、還好嘛,不就是三流恐怖電影的情節。」


  「那種蟲會先用一種毒液讓獵物無法動彈,再慢慢享用內臟,非常慢,獵物在過程中可以一直感覺到身體內部被啃食……」


  「好了好了!不用再講,我知道了!現在在吃飯!」


  紗英的詭笑令人毛骨悚然,真是的,好好一個美女,偏偏愛浪費臉蛋,露出些恐怖的表情。


  紗英又說:「我可以帶你去看屍體,還沒下葬呢。」


  「不用!我知道這些就夠了。陰謀背後的主使找出來了嗎?」


  「連黃睿依都被列為失蹤人口還在尋找中,你覺得呢?」


  「看來沒辦法揪出兇手。」


  「因為這件事,學校這陣子不太會讓學生出外工作。大概是悶得無聊,他們才會聚在一起搗亂。」


  安邑潼推論,「代表學校沒牽涉進去,才會覺得困擾。」


  紗英輕蔑地笑道:「你也太單純了。一所學校裡,多的是立場不同的人,更何況夜暝是規模更大的組織。事情不是不能處理,是沒人想處理。」


  「妳也不想找回睿依嗎?」


  「我判斷他已經不在人世,其餘資料太少,如果我可以解剖他,就會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人要死了才能解剖欸!這樣妳根本救不到他啊!」


  「我是解剖學老師,不然你想要我怎樣?」


  一個學生平白無故身亡,接著是老師,一個健康的成年人,莫名其妙被寄生蟲啃光內臟。安邑潼叉起盤子裡的鮮蝦,忽然想到蝦殼在組成上,跟昆蟲的外殼一樣,害他差點把蝦子甩開。他慘白著臉問:「吃掉田老師的蟲,是甲蟲那類有殼的蟲嗎?」


  「不是。」


  安邑潼仍舊沒了胃口,放下叉子。


  彷彿察覺到他對上個話題不舒服,紗英隨口問:「你和同事相處得好嗎?」


  「不好,妳可以幫我嗎?」


  紗英直白地說:「我沒朋友。」


  「騙人,憑妳的長相,隨便都可以交到朋友。」


  「真的沒有。硬要說,國中勉強有個同學算吧,但我覺得他更像粉絲。」


  「追求者嗎?」


  「不是,不過他對我言聽計從,會幫我辦任何事,包括運屍體。」


  「現在在吃飯,可以不要再談屍體嗎?不過我還是得問一下,是什麼的屍體?」


  「異生物的。」


  「感謝老天。」


  「他是個有趣的人。」紗英說著,神色間居然透露出懷念,不像是疏離的她會有的感情。能被這位小姐誇讚有趣,想必是位非常「有意思」的朋友。這下安邑潼真的想見識那人的尊容。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8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17 00:04:15

1-17 反抗

  任職一個月後,安邑潼逐漸習慣夜暝高中的生活。忽略訓練很累這點,跟隨學校的作息其實很健康,他的肩頸痠痛和暈眩都不藥而癒,也漸漸不會失眠。可是有些麻煩事仍然沒解決。


  去別的教學樓上課前,經過他們班教室附近,他看見姑姑蹲在樓梯間,一副快要吐的模樣,於是上前問:「妳還好嗎?」


  姑姑驚嚇地抬起頭,看到是他,卻更慌張,「沒事!」


  「妳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


  姑姑搖頭,欲言又止。


  「我看妳最近精神都不太好,是不是有煩惱?」


  「……沒有。」


  「我再下一堂沒課,妳願意的話來辦公室和我聊聊,我想知道妳在煩惱什麼。或是午休,我可以幫妳請假。」


  「不用了,謝謝老師。」姑姑的聲音很虛弱,又垂下頭。


  「不然妳和紗英老師談怎麼樣?如果不想直接告訴我,我之後再和紗英老師討論我能幫上什麼忙。」


  「紗英老師不會聽吧。」


  「她很關心妳們,我和她吃飯時,她講了很多關於我們班的事。雖然看起來冷冷的,但我相信她會在你們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那我想要找紗英老師。」


  安邑潼把姑姑帶去紗英的研究室後,姑姑要他先回去,讓她自己等紗英,安邑潼便留下她離開。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姑姑究竟遇到什麼困難?她最近幾乎每天都愁眉苦臉,記得剛見到她時,她很有活力。姑姑這個綽號很可愛,大家都這麼叫她,可見她人緣也不錯。近來她的考試成績下跌不少,似乎也是因為這個不知名原因。


  會是被別班同學欺負嗎?就像白石玲奈與小花蕾遇到的事。安邑潼想了想,覺得可能性不高,姑姑下課時間很少離開教室,生性內向的她,應當不會惹禍上身。


  由於學生都住宿舍,夜暝高中的聯絡簿沒有家長簽名欄,多餘的版面空間分給日記欄,安邑潼常透過日記欄關心學生,因此還跟幾個人聊了起來,像在玩交換日記。他今天批改姑姑的聯絡簿時,再度寫上「妳有什麼煩惱嗎?」,可是,姑姑應該會像前幾次一樣,用不相干的話題混過去吧。


  希望只能寄託在紗英老師身上了,同為女性,姑姑對紗英的防備心應該比較輕,透過紗英作溝通橋梁,他再慢慢問出姑姑究竟怎麼了。






  回教室的路上,明知不行,姑姑還是無法克制地拿出手機。學校規定,上課時間禁止玩手機,下課時間使用偶爾也會被老師找麻煩。姑姑沒責備過,每當老師看到她使用手機,總會對她說,「有很多工作的訊息吧,辛苦妳了」,她不敢說其實她是在看社群網站。


  她對FB、IG既著迷,又厭惡。她的朋友圈之中,只有她對手機上癮,每堂下課都要打開社群網站確認,儘管她的個人頁面總是冷冷清清。


  梁寶凜、黃綺茗算是常發動態的,姑姑和她們不熟,卻會趕著前三名給她們按讚。在網路世界,她們簡直像是摯友。


  姑姑渴望小花蕾、傅承沐養成玩社群網站的習慣,若是小花蕾發文,她一定搶頭香按讚,還會留言大大讚美一番;傅承沐發文的內容一定很有意義,他的文筆很好;解一樹就算了,他大概到了大學都還是不會註冊帳號。不過任憑她再幻想,小花蕾、傅承沐忙於讀書和社團,絕對不是會沉溺於網路的人。


  當看到有陌生訊息,明知不要隨便點開的她,還是手癢打開。果不其然,又是那群人派來的水軍。


  她刪掉那則露骨的訊息,並封鎖對方。就在她再次重新整理動態頁面時,有人撞上她的肩膀,她驚叫一聲,緊緊握住手機,而周圍已被幾個常找她碴的八班女生圍住。


  為首的女生是熟面孔,她帶著惡意的微笑,準備好享受今天份的飯後娛樂。「又是妳,我聽說了,妳是靠作弊才進資優班。」


  「我沒有作弊。」這句話脫口而出,姑姑馬上後悔。她最大的護盾是低調,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安靜得像顆石頭,才躲避得過惡意。


  「她在說話耶!朝會上不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嗎?」其中一個女生嘲諷。


  姑姑推開包圍她的人,跑到廁所鎖上門。她想哭的時候都會躲進廁所。被那些女生一提,慘痛的回憶再度浮現心頭。


  到校外參加大型活動歸來的學生都要在朝會時發表心得,國中時,姑姑不幸被抽到要上臺講心得。硬著頭皮準備的她,在反覆練習十幾次後,自認把講稿背很熟了,還想著說不定這次會成為她克服怯場的契機。結果,當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台,手持連稍大的呼吸聲都會傳送出的麥克風,一切的排練都淪為白費。


  說錯一個字就會被笑,如果臨時忘記某段講稿,就會再也接不下去。越想越慌,她連開場白都說不出來。她拿著的麥克風像是沒上子彈的小槍,面對上千人,她經過放大後的聲音甚至蓋不過人群的騷動。好渺小,一下就被淹沒了。這些人,全都是敵人。


  臺下的躁動越來越大,人群中傳出明顯的笑聲。


  最後,似乎是老師上臺帶走她,對大家說她身體不適。她不記得細節,記憶中只剩下不斷放大、迴盪的嘲笑聲。此後,她更畏懼上臺。幸運的是,她再沒遇到要上臺的機會,在班上有過幾次報告,但是班上同學友善多了,不感興趣頂多是發呆,不會笑她;對於認真聽她報告的人,她知道他們是對她報告的內容有興趣,而非她本身。恐怕以後她還是走不出演講失敗的陰影,也許會日益麻木,可是不會消失,在低潮時,它就會撲來。


  像是現在,被提醒「很多人認識妳,但是是因為妳可笑的事蹟」,她頓時喪失了反抗的動力。


  身為預言能力者,她從小學起就備受期待。在各方面,頭腦、運動、外貌、個性,大人理所當然地拿他們所認定的模範生樣板來要求她,只要有一點點不達標,他們就會質問「真的有盡全力了嗎?妳不該只有這種程度」,說得好像他們比她還更了解她自己。


  單純被賦予過高期待就算了,她越是努力去使自己符合資優生的框架,反而越讓同學覺得她本來就是全能的天才。同樣的惡性循環不斷重複:別人覺得她是資優生,她加強自身能力,同學更認為她天生很強。


  「那班的預言家很跩。看她的臉我就這麼覺得。」


  聽到這些流言,她當然很傷心。本來就已經在勉強自己了,又因為人際相處手腕的笨拙被同學邊緣化。每天,她都深陷孤獨之中。班上不乏有愛心的同學,會主動來關心她。然而,那些親和的話語都沒辦法把她從孤獨裡拯救出來。更何況,說不定表面善良的人,背後也在和其他朋友說「楊秀榮思想很消極、很煩人」。所謂的「有心情想抒發,隨時可以來找我抱怨」,也不是真心的吧。


  抱著懷疑他人的想法,她自然不敢在被欺負時求助她那為數不多的朋友。班上約好這段時間禁止反擊霸凌者的禁令,對她來說根本沒差,本來她就是這樣生活著。


  廁所隔間外的嬉鬧聲,把姑姑從自怨自艾拉回現實。霸凌者已經追過來,她們像平常一樣,把蒐集來的粉筆灰撒在她頭上。在廁所無處可逃的姑姑只能抱住頭,當她再次張開眼睛,頭、臉、校服都沾上一層厚厚的粉塵,像是個滑稽的雪人。她打了個噴嚏。


  外面的人又在說話,「好重,我抬不動啦!」


  「抬上去要好幾個人一起才夠。」


  「哈哈哈,應該叫男生來的啊,他們不會連女廁都不敢進吧?今天的廚餘怎麼剩這麼多啊?」


  廚餘?


  姑姑驚覺,馬上打開門鎖要衝出去。但她這才發現,門被從外面卡住。


  廁所裡完全沒有可以遮蔽的東西,要是有穿外套就好了。她恐慌地左看右看,最後只能彎下身子抱住自己。至少不會弄到臉,至少不會……


  「裡面的人,要下雨了喔!」


  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聽聲音,廚餘桶已經架在隔間板邊。她抱住頭,盡量用背部來迎接即將降下的殘渣汁水。


  慘叫聲伴隨門被撞開的聲音傳來,不過不是姑姑這間廁所隔間的。


  「幹嘛……」幾個女生的呼叫聲混在一起,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


  「這邊是女生廁所!」


  「滾出去!把妳們的垃圾也帶走!」一個男生的聲音說。


  那些女生真的邊罵邊離開。


  過了一會兒,廁所內安靜下來後,有人敲敲姑姑那間廁所的門說:「我是解一樹,妳可以出來了。」


  姑姑顫顫地拉開門栓,表情難看地站在外面的正是解一樹。


  好討厭,滿身白粉狼狽的樣子不想被男生看到。她哭得更委屈了。


  「阿沐已經把證據交上去了。之後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解一樹刻意別開臉說:「那幾個女的,我記住她們了,看妳想要怎樣。」


  姑姑搖搖頭說:「我……想去沖澡。」


  有潔癖的解一樹,居然脫下外套蓋在她頭上,讓她至少保有最後的尊嚴;也還好接下來就是午休時間,她可以回宿舍好好沖澡,把自己弄乾淨。


  她下樓時,解一樹還站在宿舍樓下等她,並收起等待期間一直背誦的筆記本。他問:「有受傷嗎?」


  「沒有。」


  解一樹刻意放慢腳步,讓她走在前面。姑姑寧可不要這份好意,否則她還要繼續裝作若無其事,沒辦法好好痛哭。和之前一樣,是一樹保護了她。他總是這樣跳出來幫忙,但不像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會溫柔地安慰人。與其說他願意幫助弱小,倒不如說他只是無法忍受規矩被破壞吧。


  「妳下次要反擊。」


  姑姑拉緊披身上的外套,冷淡地說:「我把你的外套丟洗衣機了,體育課結束我會順便來收。」


  「妳幹嘛每次都跑進廁所,明明知道會被堵住,還不如逃走。」


  「為什麼我要聽你說教?還不是因為你!」姑姑一時衝動,將藏了很久的話脫口而出,連忙亡羊補牢地,「……沒事。」


  解一樹皺眉問:「什麼意思?」


  話都說了,姑姑索性豁出去,「那個帶頭的女生跟你告白過,你不給她面子當面拒絕,她就把氣出到別人身上。花蕾也被她們欺負過,可是她很勇敢,她們覺得欺負她不好玩,就都發洩到我身上。補救教學也是,那個女生只是遞紙條給你,你也直接丟垃圾桶,結果又是我被罵!」


  解一樹耐著性子說:「我有打開紙條,裡面寫的都是沒營養的話。我拒絕不喜歡的人有錯嗎?」


  姑姑瞪著他說:「你可以好˙好˙講!態度總是那麼差,人家當然會生氣,然後又不敢對你發脾氣,因為你很兇。我盡量不跟你聊天了,還是被罵,一定要我轉班才行嗎!」


  解一樹注視她良久,就在姑姑以為他要發怒時,他說:「第一次我幫妳,妳連抬頭看我都不敢,也不敢回話,現在妳已經敢嗆我了,那還怕什麼?」


  「你不一樣啊!我知道你對朋友很有耐心。氣死我了,我就是想發洩一下嘛!就算我想反抗,班上也不准。」


  「再忍耐一陣子,之後大家一起修理曾經欺負妳的人。」


  姑姑啜泣著說:「我不想再待在這個班上了,跟班上其他人比起來,我好笨,很多人私底下都在笑我。我想要去一個普通的班,不用像現在這樣,每次考試都壓力很大。這次我又考壞了,乾脆把我踢出去。」


  「學校不會因為一次考壞就踢走妳。」


  「我寧可被踢走!我不想再被笑了,又不是我自願要有天賦,而且我預知的未來也常常有錯。」


  「我也有失誤的時候,就算是經驗豐富的成人,也很少有能把天賦用得淋漓盡致的,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才會繼續被訓練。」


  「我們差很多好不好!能夠靠努力成功就是一種天分,你根本不懂!」


  解一樹還想要說些什麼,看著她抹著眼淚跑走,又把話吞回去。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8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20 21:44:56

1-18 通靈板

  批改完作業後,安邑潼把考卷整一整收攏,壓在紙鎮下。


  旁邊老師的辦公桌上,放的通常是家人的相片、學生給的卡片,他的桌子上空蕩蕩的,教學用具以外的物品,只有一包衛生紙。他開始能體會校內同學的孤立感,比較勤勞或家離學校近的老師,可能會每天通勤上下班,也有的人是在校內有宿舍,但是一有空就回家,把宿舍當成旅館。


  他的家當都搬來校內了,沒有別的「家」可以讓他回去,而被迫要把這所破學校當成生活的全部。紗英好歹還有研究院區的環境可以跑,交友圈廣闊一些;離他座位最近的,卻是一個惹人厭的傢伙。


  閔良昕坐著,用腳推動電腦椅的滾輪滑過來說:「聽說你撞鬼啦?」


  「嗯。」


  「感覺怎麼樣?鬼不是還和你說話?是什麼女生的小祕密嗎?」


  甘你屁事,安邑潼表面上冷淡地說:「我又聽不懂她說的話。」


  「你可以帶通靈板啊!」


  安邑潼翻了個白眼給他,不料閔良昕真的從櫃子裡挖出一塊大木板,上面有各種注音符號,最上頭是「是」和「否」兩個字。


  「借你。」閔良昕施恩一般地說。


  正想說「不需要這東西」,安邑潼忽然想到,如果他能解決紅琴房傳說,或者至少證明紅琴房女鬼真有其鬼,也許可以扳回一點顏面。


  這次他學乖了,先問過紗英通靈板是否可以突破人鬼殊途、無法溝通的問題,紗英傳來一個Yes貼圖。


  當天晚上,等到夜間巡邏教學大樓的時間結束,他帶著通靈板和解一樹贈予的保護符咒,趁無人練唱的空檔,溜到琴房內。


  夜晚的琴房鬼氣森森,為了避免被發現,他還不能開燈,僅能用手遮著手電筒的光,勉強提供一點照明。進到紅琴房後,他把手電筒放在地上,照著通靈板。


  「女鬼小姐,女鬼小姐,妳在嗎?」


  他摘下眼鏡,閉上眼睛,等待。


  當酥麻的冰涼像是天花板滴下的積水,悄悄爬過他的皮膚,他睜開眼睛,眼前已是血肉之壁。


  女鬼正站在他面前,貼得有點太近,讓他挫了一下。


  「我想要和祢溝通,就帶來通靈板了,祢可以移動這顆白色的棋子,組成祢想說的話。」他把食指按到棋子上,示範如何移動,然後收回手說:「可以告訴我祢的名字嗎?」


  女鬼看著棋子,棋子隨著祂的意念緩緩移動到「否」上面。


  「是不記得名字嗎?」


  棋子移到「是」上面。


  「祢特地在我面前現身,有沒有事情要請我幫忙?」


  「是」。


  棋子又移向別的注音符號,安邑潼帶來紙筆,隨時記錄下。


  「死因」。


  「祢想知道祢怎麼死的。」


  「忘了」。


  「祢要我幫祢查出死因?」


  「忘了」。


  鬼魂本來就記不得多少東西,要維持著不消散就已經非常耗能量,除非是有深仇大恨,但這位女鬼看起來不像是瘋狂的惡靈。若是惡靈,學校的結界也不會容祂存在。安邑潼之所以認定對方是校內學生,除了最顯而易見的祂身上的破爛制服,靈力強大的人也比較容易維持魂體,恐怕祂在撐到遺憾被解決後,就會自動放下堅持、升天去。


  「能給我多一點資訊嗎?記得多少都好。」


  「耳環」。


  「兇手拿走祢的耳環?」


  「是」。


  「可是我也不能到處翻別人的東西,還有任何關於兇手的情報嗎?」


  「忘了」。


  「什麼都不記得,這樣我很難辦事啊……」


  棋子移到哭哭的表情符號上。這副通靈板居然有表情符號區!


  「為什麼第二次見面,祢不請我幫祢找兇手,而是教我符咒怎麼開光?」


  「覺得你沒用」。


  「祢是覺得我這種連符咒都不會開光的人,反正也幫不上忙就是了?」


  棋子被移到笑哭的表情符號上。有夠讓人火大。


  「祢是多久前去世的?」


  「忘了」。


  「很好,我要建議閔良昕在這張板子上多加一個『忘了』的選項。我試著去查最近幾年意外身亡的學生,但是資料都是不公開的,只知道失蹤的情況其實不少。我們班的人告訴我,常常寒暑假回來,有的學生就消失了,學校也只會用轉學的名義安撫學生;或是畢業後,學生發生什麼事也沒人知道,因為很多人都失去父母或和家人不熟,很難深入調查。也有人說,這些學生只是不想再待在這裡,所以靠自己的能力出外闖蕩,如果是靈力沒有強到妨礙生活的人,的確可能這樣。祢是哪一種,我還不能保證,耳環的事我會再問問。」


  「沒關係」。接著,棋子又移動到愛心符號上,好像在給他說的話按讚。


  「祢人真好,但祢努力保持不消散,一定有什麼還沒達成的事吧。」


  「耳環」。


  「祢想要我幫祢找到耳環,再還給祢?」


  「是」。


  「耳環長什麼樣子?」


  「忘了」。


  「是鑲寶石的嗎?」


  「否」。


  「那是……」安邑潼才說到一半,忽然感覺到地板震動,像是有小型地震。


  「快跑」。指完這兩個字,整張通靈板頓時從中間裂開,整個房間也天搖地動。不用女鬼再次提醒,安邑潼也知道:要快逃。


  他面對的血肉牆壁被震出一道裂縫,裡頭傳來動物的低吼。


  一隻渾身鮮紅、宛如被剝去皮的大狗,從裂縫中走出,露出利齒對他咆哮。


  這想必就是蘇炯均當初製作出的幻象怪物的原型。


  狗飛撲過來時,他往旁邊跳,並衝進狗走出的裂縫中。女鬼創造的空間正在消失,他必須在異生物闖進學校前,把牠弄回去異空間。


  小腿傳來一陣熱辣辣,安邑潼叫了一聲,把咬他的狗踢開。紅狗熱騰騰的鼻息貼在他身後,身軀的溼黏彷彿也沾到他的褲腿上。他對準縫隙,忍受壁上軟軟的奇異觸感,擠進去。


  如果說外面的世界在異眼之中是血紅的地域,那異界無疑就是混亂魔域。此刻,安邑潼身處一片濃霧之中。霧氣碰到皮膚時,有種詭異的黏膩感,很令人作嘔。他撥開濃霧──是真的「撥開」,那些霧的觸感像是吸飽水的棉花──後面是一片倒著長的骨頭森林。樹幹是由天上不知道那裡往下長,林間有光,不致於完全看不見。


  紅狗跟著他進來,不過回到自己世界的牠,很快就對安邑潼失去興趣,嗅嗅聞聞後跑掉了。安邑潼躲在骨頭樹後確認牠離開,才繼續找他的出口。原本的裂縫已經閉合了,但是他的異眼可以看出連異生物都不會注意到的裂縫,再從那兒逃走。


  以前他都是走一走就找到出路,就像做夢一樣,沒有一個明確的「該怎麼做」的指示,自然而然就會解決。可是距離上次跑進異空間,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一直避免再進來這種鬼地方。穿過森林,是一陣血雨,雨滴固定在半空中,被碰到就化為液態。越來越多關於異界的回憶湧現,他依稀想起,這裡的景物雖然可怕,卻不會真的傷害到他,只要不遇上怪物。


  有水滴到他身上,他試圖拍掉,但是黏稠的透明液體卻不斷滴落,有點像是膠水糊在他的衣服上。


  他僵硬地抬頭,看見一種通體雪白、有著8根修長肢體的生物攀在橫空浮出的樹枝上。牠看起來有點像人,可是全身上下皮膚光滑得噁心,彷彿是還沒仔細雕塑出五官和細節的人偶雛形,隨便拉出幾道裂痕就充當眼睛嘴巴;牠整個身體有成年男性的至少3倍大,安邑潼的腦中開始閃過跑馬燈。


  蒼白怪的皮膚忽然出現無數道綻裂,裂縫中迸出血和碎肉,噴了安邑潼全身都是。就像是被人砍了幾十刀一樣,牠大聲尖叫。


  安邑潼撒腿就跑。


  不行,要繞到這傢伙背後根本辦不到,光是要不被追上就很難!安邑潼身後噠噠的追逐聲越來越近。


  要是有武器的話……解一樹給的符咒!


  安邑潼掏出一張符咒,這個動作讓他慢了下來,離蒼白怪更近。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扔出符咒,做出發動的手勢,全心全意想著:給我發揮作用!


  蒼白怪撞上一堵隱形的牆,像是被撞暈地後退幾步。


  奏效了!


  安邑潼正這麼想著,下一秒,蒼白怪就衝破那道牆。


  安邑潼連忙丟出另一張符咒,恰好因為蒼白怪已經朝他衝來,所以牠來不及閃避,再次撞上,但只拖延了幾秒。幸好,他面前就是一道「縫隙」。這道縫隙較大,可是邊緣有著鋒利的鋸齒。


  他顧不了那麼多,硬是擠進去。


  穿越縫隙後,他跌在空無一人的琴房裡。


  他的身後傳來啪噠落地聲。


  ……不會吧?


  痛楚在肩上綻開,安邑潼大叫一聲跳開。已經被裂縫邊緣劃傷的手腳,又吃了這記攻擊後,血變成用噴的。


  蒼白怪跟出來了,還犯規地甩出整整有牠的手指1.5倍長的利爪。


  原來的鋸齒裂縫已經關上,現在再找一條縫隙已經來不及了。在蒼白怪朝他衝來時,他擲出剩下所有的符咒,頓時蒼白怪像被困在隱形的箱子內。還有一張符咒沒發出啟用的光芒,那是緊急求救用的符!


  想到這點,安邑潼滑壘撿起它,像是丟甩炮地扔出符咒,食指、中指指尖相對,左右手大拇指和大拇指、無名指和無名指、小指和小指交疊,比出三角形,開光符咒的手勢!


  求救符咒從角落燒起來,打火機大小的火焰,快速地吞噬整張黃色符紙,連點灰燼都沒剩。


  這樣算成功還失敗?


  眼見蒼白怪把透明牢籠撞得嘎吱作響,安邑潼鎖上琴房大門,指頭蘸了自己的血,在門上的玻璃部分寫了大大的「SOS」,並拿起手電筒,這是他身邊唯一可充當武器的物品。


  無論如何,不可以讓怪物跑出去。


  「這裡有怪物!有沒有人聽到!」他重複大喊。


  像是回應似的,琴房門外居然傳來拍打聲,對方只拍幾下,就沒耐性地撞開門。


  「讓開!」


  安邑潼的身體下意識服從指令。舉著銀槍的解一樹在安邑潼閃開後立刻開了好幾槍,都沒沒能阻止蒼白怪。


  「學校發的垃圾!」解一樹咒罵,抽出一把七星劍。


  「校園內不能帶刀械!」


  「舉發我啊!」


  蒼白怪以八足著地爬行,但是在攻擊的時候會用後兩腿站起,像是人類一樣,以便揮出前爪。牠的爪子撞上劍時,發出金屬相擊般的鏗鏘聲。面對解一樹,蒼白怪使出對付安邑潼的同一招:噴出碎肉鮮血威嚇,但解一樹漂亮地甩出一張符咒,擋下血肉模糊。下一秒,解一樹就削掉怪物的兩根長肢。


  「你打得贏嗎?」目前看起來戰況傾向一樹。


  「廢話!」解一樹沒好氣地回。他的動作明顯比蒼白怪快得多,連力量都更大,不知道誰更像怪物。他話才剛說完,蒼白怪又一根長足被削掉,使牠發出巨大的哀號聲,整個身體倒向解一樹。


  兩道粗藤分別從蒼白怪的身體兩邊竄出,纏繞住牠的身體,攔下牠的自殺式攻擊。


  抓緊機會,解一樹捅向蒼白怪的臉;不料,蒼白怪的臉裂開,居然又露出兩排尖牙,死死咬住劍刃,整張臉拉成極度噁心詭異的模樣。


  「犯規!」安邑潼脫口而出。


  解一樹和怪物比拚力氣,卻遲遲無法搶回武器。幸好槍聲響起,傅承沐也來了,以子彈掩護解一樹。


  蒼白怪漸漸無法招架,解一樹搶下劍,這次往牠的脖子砍去。霎時,蒼白怪停止動作,過了幾秒,腦袋才沿著切面滑下。


  「我就知道你們可以!幹得好!」安邑潼大呼。


  「還沒完!」解一樹卻說。


  安邑潼這才看到,在蒼白怪脖子的橫切面上,居然又冒出一顆小小的頭,像是縮小好幾倍的嬰兒頭顱。那顆迷你腦袋遠比外面的臉更噁心,有著皺巴巴的五官,還正像嬰兒一樣哭嚎。原來剛剛淒厲的尖叫聲是牠發出來的。


  可惜,這顆腦袋也只存活了幾秒,傅承沐的子彈準確將之爆腦。


  小花蕾跑上前問:「老師你沒有嚇到……啊。」她雙腿一軟。


  解一樹接住差點倒下的小花蕾,用責怪的語氣說:「幹嘛用最強的藤蔓。」


  「我怕老師受傷嘛。我不可以再熬夜了,最近身體好差。」


  支援到來後不久,處理空間混亂的行政人員也來了,安邑潼很難向他們解釋為什麼他能穿越不同空間,不過沒人問他。行政人員只關心清理蒼白怪的屍體,而在他們來之前,傅承沐就搶先收走通靈板的殘骸,並瞥了安邑潼一眼,顯然他知道搞出這一切的傻瓜是誰。


  安邑潼對解一樹說:「呼,謝謝,你來得好快。」


  解一樹說:「我在晚自習。」


  「現在是晚上9點,你還在自習?」


  「正準備要走。」


  小花蕾湊過來說:「再晚一點點,我們三個就要回宿舍了,還好老師不是半夜求救!宿舍到這邊要跑好久耶。」


  「謝謝你們,真的感謝,我以為我要完蛋了。」安邑潼面對著解一樹說,解一樹卻將頭撇向傅承沐說:「是阿沐叫我給你符咒,謝他就好。」


  傅承沐清清喉嚨說:「時候不早了,快點回宿舍吧。」


  「我等他們處理完這邊的事。謝謝你,班長。」安邑潼這次是看著傅承沐說。


  「我們不用留下來,剩下的事璉靚會處理。」


  「璉靚?」


  「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對吧?」傅承沐看向解一樹。


  解一樹冷哼一聲,「是啊。」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8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24 00:03:00

1-19 事件解決

  第二天早晨,安邑潼就收到消息,八班的女生被退學了。


  陳曖萍老師觀察四下無人,才告訴他:「聽說是在校內召喚了異生物,主犯被退學,2個從犯被輔導轉學,應該會轉到南部分校。南部分校最慘了,別的分校遇到難處理的孩子都往那裡丟,我老家在南部,但我可不想在那邊教書。」


  「3個學生怎麼可能有辦法在學校召喚異生物?」


  「我也不清楚,你有空幫我問你們班班長,他知道得很多。」


  傅承沐「萬事通」的名號大到連老師都納入情報網了是吧。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啊?」


  「就在昨天晚上!今天早上琴房就拉起封鎖線,早上第二節我帶學生去練唱就進不去了。」


  安邑潼努力隱藏住詫異,進一步問:「確定只有3個人嗎?」


  陳曖萍猛點頭說:「就是那3個常惹事的女孩子,之前因為擅自出校外被記小過!主任警告她們再犯錯就會被退學,她們才安分一段時間,誰想到現在又出來作亂!」


  和陳曖萍老師哈拉幾句後,安邑潼找到傅承沐,立刻問他:「我聽說八班女生被退學了。」


  朱璉靚也走出來,雙手交叉在胸前說:「你問我會更清楚。」


  「你們做了什麼?」


  她聳肩說:「幫學校找到罪魁禍首而已。」


  「但那不是她們做的啊!傅承沐有告訴妳吧?」


  「這些是阿沐的決定喔。」朱璉靚斜眼看傅承沐,他坦然說:「剛好有這件事情發生,讓她們承擔責任是最好的方法。」


  朱璉靚說:「現在也不用瞞你,本來我們要把紅琴房的傷害事件推給她們啦,都快要做完整套戲了,突然冒出異生物,當然不能放過好機會。還好只是隻很弱的奶油怪。」


  被安邑潼喚作蒼白怪的怪物,相當普遍,俗稱奶油怪,算是異生物中膽子大的,時常溜過邊界。萬幸的是,這種生物不強,解一樹才會當機立斷判斷殺死牠。


  朱璉靚說:「雖然這次的召喚,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那些蠢女人做的,她們靈力比我們學校裡的松鼠高不了多少。一定是某人,像是有異眼的某人,才有辦法引發怪物入侵。謝謝我和寶凜吧,我們兩家幫你喬,才救了你。」


  家長會會長的女兒,政商名流的女兒,對事情的影響力比一個菜鳥老師大多了。


  安邑潼搖頭說:「我不希望我的錯害到別人,我可以自己承擔。」


  「是喔,差點害死學生、違反重大校規、違反宵禁,這些你都要扛?」


  面對咄咄逼人的朱璉靚,安邑潼氣勢弱了一點,但還是挺起胸膛說:「當然!」


  傅承沐開口了,「那些女生,曾經把姑姑關在廁所裡,有往她頭上倒廚餘、潑她水,最嚴重的一次,是把粉筆灰倒到姑姑眼睛裡,害她被送去急救。按照一般程序,這些事頂多被記警告,事情就會被校方壓下來。因為在老師看來,姑姑是有能力反擊的人,被欺負而不回擊是她的錯。這是我們班被賦予的期望,一點都不公平,我們班上很多人只是普通、聽話的學生,學校不應該檢討被害者;但是如果是傳遍整個學校的事,像我們最初設計的紅琴房傳說,學生和老師會覺得有趣而傳開,最後誰也不會忘記她們做的事,家長會那邊再反映,就會是整所學校的校安問題,牽涉到結界的效力,學校沒辦法裝死。沒有得到老師的同意,我要向老師道歉,對不起,但是我還是會選擇這麼做,因為一味溫和,是保護不了大家的。」


  「逼走那3人,依然不會影響我們班被排擠的局面。事情不是這麼單純的。」


  朱璉靚冷笑說:「別忘了,我們班有糾察隊隊長,這陣子早就把那些賤人的把柄都收集好,等一次爆發。我們前陣子忍耐,就是為了找到更多證據,各班的那些猴子還以為綺茗是怕了,呿!其他人不退學也會被記過。」


  安邑潼無奈地說:「記過對他們不痛不癢吧。」


  朱璉靚回嗆:「你和他們班導喝茶才沒屁用!」


  安邑潼確實私底下和老師們談過很多次,就像朱璉靚說的,是看不出效果,可是也是唯一合法的途徑。


  彷彿猜到他的疑慮,傅承沐推推眼鏡說:「八班女生被輔導轉學的事,能對其他班同學產生警告意味。夜暝四所分校距離很遠,轉學後和原來朋友的互動,久而久之就會被切斷,要回家也不方便,沒有人想被轉到別所學校,這或許比退學還讓人頭痛。」


  「退學還能離開爛體系,轉學就等著被別的分校的猴王霸凌吧。」朱璉靚滿臉不屑。


  「事情已成定局,老師想罰就罰我吧。」傅承沐這樣說,安邑潼更沒立場罰他了。


  他只好回:「對不起,我沒有幫助到大家。」


  朱璉靚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的事還沒解決!不要忘了給你通靈板的混蛋。」


  「你們連這都知道!」


  「只有閔白痴會在通靈板加表情符號。」


  「璉靚,我也討厭他,但直接把人家綽號叫成白痴不太好。」


  朱璉靚扔出一個震撼彈,「他和他們班的女生有關係。」


  安邑潼懷疑自己的耳朵,不過話由傅承沐說出口,可信度瞬間提高到百分之百。傅承沐說:「有人傳老師你和我們班上的女生過度親近,其實最初被看到的是閔老師。他和班上女生會互傳曖昧的訊息,也會私下見面,以防萬一,我把他們的訊息備份下來了。」


  安邑潼看一眼那些文字,就噁心地別開頭。「得告他才行!他根本不配當老師!」


  傅承沐卻說:「這樣的證據,恐怕無法立案。希望能請老師你幫忙。」


  「好!要我做什麼?」


  朱璉靚露出邪惡的笑容說:「威脅他!」






  學校的餐廳區,有全校唯一一間咖啡廳。安邑潼在這裡和許多老師約過喝咖啡,包廂座位的隱私性不錯,隔音效果也好。


  他照舊點了一杯夜暝高中招牌的符咒拉花咖啡,等待閔良昕來到。


  「你來得好早啊!」


  「是你遲到。」安邑潼面無表情地說。


  閔良昕在他對面坐下說:「我原本打算不來,願意出現就算你幸運啦。」


  「你不怕我檢舉你囉?」


  「檢舉什麼?」閔良昕皮笑肉不笑。


  「跟未成年的學生保持距離,是做老師的基本道德。」


  「是啊。」


  安邑潼直接拿出手機,展示對話紀錄,並搶先說:「截圖你可以當作是偽造的,我手上還有其他證據照片,保證可以讓你沒辦法抵賴。公布出來,你在學校裡就不用混了。」


  閔良昕的臉色頓時陰晴不定,頃刻才擠出一句:「你想怎樣?」


  「你沒資格當老師,滾出這間學校,以後也不准在任何地方教書,連補習班都不准。一旦你違反,我就會追過去,公布這些證據,讓你待不下去。」


  慣犯閔良昕當然不會被幾句話唬住,他馬上恢復平時的輕佻,「我不清楚你說的欸,不過我聽說有學生在琴房打開空間裂縫,那明明是你幹的,我說出去你就會被炒魷魚。」


  「那件事不是該罰的人都罰了嗎?我是老師,怎麼可能蠢到違反校規。」


  「你別忘記,通靈板就是證據!」


  「什麼通靈板?」安邑潼揚起眉毛說。


  閔良昕舌頭打結,說不出話。要陷害安邑潼的他,又怎麼可能告訴別人他借給安邑潼通靈板。


  「我跟你同事一場,才先警告你;但也別以為你逃走我就追蹤不到,我的異能絕對不會讓你逃掉,不管你逃到國外哪座不知名的山裡,還是潛到海底,我都會找到。」


  除了班上的幾個同學,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安邑潼的異能,只知道他藉此被破格邀請作為夜暝高中的教師,必定是很強大的能力。就讓閔良昕猜吧,盡情腦補他有多可怕。


  安邑潼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空馬克杯,不再看閔良昕一眼地離開座位。


  辦公室裡,傅承沐和朱璉靚已等候多時,看著安邑潼摸著肚子走來,朱璉靚說:「慢死了!」


  安邑潼從齒縫中擠出,「我耍帥一次喝光拿鐵,現在有點噁心,肚子裡都是水。」


  朱璉靚說:「你是被嚇到吧?」


  是也沒錯。主動找人吵架,這種事安邑潼頭一次做,儘管他下定決心不管閔良昕的反應如何,都不會妥協或屈服,但臨走前閔良昕鐵青的臉色和不善的眼神還是很讓他胃痛。


  「他真的會聽我的話嗎?」


  朱璉靚說:「不然,就輪到我家律師出場了。」


  傅承沐思考,「也許直接提起訴訟更好,不過相對地,出來做證的同學也要受到有色眼光看待。」


  朱璉靚甩甩頭髮說:「多的是方法,不用提早瞎擔心。我們的戰爭還沒結束,輿論戰才要開始!接下來,老師你要在辦公室裡要多傳我們放出去的情報,尤其要跟八卦會會長說!」


  安邑潼問:「那是誰?」


  「陳曖萍!」


  這個綽號倒是恰如其分。


  十班下一堂課就是他的化學課,一敲響鐘聲,心情大好的安邑潼就問同學們:「我們化學的進度滿快的,這堂課,你們要寫練習卷,還是去琴房練唱?」


  學生們彼此互看,交頭接耳一番後,由班長傅承沐代表發言說:「寫練習卷。」


  安邑潼驚嚇地大喊:「選錯了!你們要練唱!走,等一下在琴房集合!」


  大家這才各自抓上樂譜、水壺,三三兩兩走出教室。


  在異生物入侵事件過後,紅琴房重新修整了結界,現在連一隻小幽靈都跑不進來,房間內似乎也明亮了些。眾人歡笑著擠進紅琴房後,就在黃綺茗的指揮下,唱起自選曲五月天的〈知足〉。憂傷的抒情曲,被唱得活力十足,黃綺茗搖頭笑著說:「不行啦!我們先練指定曲。」


  他們嘹亮有力量的歌聲,唱起軍歌倒是很合適,這次大家也終於成功憋住笑意,不過在唱完後安靜幾秒,立刻爆發鬨堂大笑。笑聲的背後,無疑是前些時日嚴格自我管束後的解放,也因為他們的「戰績」總計讓1名學生退學、4名學生輔導轉學、超過10人的記過處分,以及無數支愛校服務。


  待同學們笑夠後,傅承沐走到前方,對著所有人說:「這陣子辛苦大家了,每個人都在努力忍耐,也一起同心協力找證據。在這次事件中,老師也默默出力很多,像是跟別班老師斡旋,還有幫助被欺負的同學,這是之前的老師從來沒有為我們做過的,我們要謝謝他。」


  掌聲仍舊不太整齊,但已經比剛上任時稀稀落落的「歡迎」掌聲好多了,安邑潼害臊地低下頭。


  傅承沐接著又說:「我知道,班上的人都覺得讀書最重要,這也是學校一直逼我們做到的。從國中以來,我們班就很少花心力在活動上,想要弄活動總是會被老師罵。後來有同學離開、也有新同學加入,到了高一,我們變成現在的組成,是個全新的開始。這次,班導支持我們練習比賽,我們可以來挑戰過去沒做過的事。我認為目標要放在前三名。」


  底下有人起鬨,似乎是雷鈞霆,「不是第一名?」,他的朋友跟著嚷嚷。


  傅承沐不為所動,「現在才開始認真,要求第一名太不切實際了。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大家要好好享受,暫時拋開讀書,畢竟前面的時間我們都那麼努力苦讀了,剩下一、兩個禮拜放掉,也不是太過分的事。」


  話很少的白石玲奈意外地開口問:「現在開始來得及嗎?」


  傅承沐笑說:「我們是相處最久、默契最好的班級,就算有些同學高中才加入,也沒有其他高一班級比我們被訓練得更多;而且,我們一直以來都被要求要達到各種嚴格的目標,最後也都成功完成。只要我們有心,我相信,前三名沒問題。」


  雷鈞霆大聲說:「阿沐都開口了,不能不聽吧!」


  有一個人起頭,其他人也跟著贊同,傅承沐點頭說:「那我們接下來就要認真練習了,我已經排好衝刺計畫,再麻煩大家配合。軍歌我們唱得很熟了,不會輸別班,但我更希望我們可以把自選曲唱好,畢竟是睿依選的歌。」


  被炒熱的氣氛霎時降到冰點,黃睿依,這個人的名字幾乎成為禁忌,談論起來太過痛苦。傅承沐雲淡風輕提起,彷彿黃睿依只是轉學或出國旅行,他卻是和黃睿依要好的朋友之一。


  傅承沐推推眼鏡說:「我們可以唱好,為了不讓別班瞧不起,更重要的是,不讓我們自己失望,不讓身邊的同學失望。之後準備的日子會很辛苦,不過結果出來會是值得的。一樹,你有帶單字本過來背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句,解一樹的回應是,「現在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嗎?」他凶狠的語氣引發歡呼,連小花蕾也帶著幾分驚訝望著他。


  傅承沐笑著說:「讓我們一起熱血一次吧!」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8 編輯

Chidorika 發表於 2023-12-27 19:58:53

1-20 合唱比賽

  假如把平時排滿滿的念書時間拿來練唱,會有多大的進步?


  也許是班上的男生領袖雷鈞霆和女生領袖梁寶凜都全力配合,傅承沐的抱佛腳練習時間表被嚴謹執行,安邑潼不過是隔了兩次練習才來聽他們唱歌,就發現他們進步不少,和兩個禮拜前已經判若兩人。


  指定曲的軍歌,從國小時他們就開始唱了,歌詞背得像國歌一樣滾瓜爛熟,平時老師也會特別要求同學喊口令和回話要大聲,而在合唱比賽,聲量大絕對占優勢。倒是自選曲,安邑潼本來想不透他們選〈知足〉的理由,依班上的調性,似乎會隨便選首合唱比賽常見曲目如〈媽媽咪呀〉了事。知道是黃睿依選的後,一切就有了道理。


  黃睿依是一個很關心班級事務的人,據說在國中時,連相對較注重團體的傅承沐,運動會時也是坐在位置上讀書;黃睿依是唯一一個追著班上每個參賽者、幫他們加油的人,在班際籃球賽也拚了命當啦啦隊,不在乎別人對他投以異樣眼光。他溫柔而堅定,儘管知道自己改變不了班級風氣,也堅持位同學出一份心力。


  軍歌合唱比賽前,傅承沐告訴安邑潼,「我其實很羨慕睿依那麼勇敢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也想要在班際競賽努力,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說動所有人,連跟我最熟的一樹也反對認真準備比賽。這次的歌是睿依提出的,投票的時候,他當眾告訴大家他看重這次的比賽,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努力。就算當時的班導說那不可能,我們還是被他感動了,才會投票投出這首歌。如果睿依離開,我們就放棄軍歌比賽,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睿依知道後一定會很失望。」


  隨著司儀唱名,同學們走上臺,像是排練時那樣完美地站在合唱臺上。韓宇真對手哈出暖氣,雙手交握後放開,將手放上琴鍵;林率優將長笛橫在唇邊,仍然面無波瀾;黃綺茗優雅轉身,對著觀眾深深一鞠躬,接受完掌聲後就轉回面向班上同學們。


  安邑潼死死盯著黃綺茗,深怕她太緊張而出錯,幸好她綻放明亮的笑意,引領著同學也露出笑容,愉快地唱起指定曲。


  唱得很不錯,和其他班比也不會遜色,安邑潼暗暗叫好,不愧是習慣高壓生活的學生,他們發揮得甚至比平時練習還好。從臺上他們的自信表情看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完美。


  輪到自選曲時,安邑潼想到練習時學生們常常無法從唱軍歌的情緒轉換到唱抒情曲,不禁先捏了把冷汗。奇怪的是,黃綺茗在開始指揮前,雙手似乎先做出了某個手勢,讓合唱臺上的同學們臉色一凜。當〈知足〉的前奏響起,他們已進入狀態。


  不知道是誰的歌聲在引領著大家,又或者所有人不約而同往同個方向走,悠揚卻而惆悵的歌聲,流瀉在體育館內。他們慢慢地唱出每個字詞,合唱聲中蘊含的豐沛感情,是安邑潼從未聽過的。也許正因為不是職業歌手,才能質樸地傳達出溫柔感性,好像邊唱著邊琢磨歌詞內容,尤其「笑著哭最痛」一句,彷彿他們自揭瘡疤,壓抑已久的感情正在動搖。


  安邑潼不是評審,不過他想即便是專業評審,也很難評價這首歌。從某方面來說,這好像不是在「合唱」,不是為了比賽而生的美妙和聲或華麗技巧,大家只是各自唱著自己的部分,甚至用的是偏流行歌的唱法。


  在他們唱完最後兩句,伴奏也奏到最後一個音,場內安靜了幾秒,才響起如雷的掌聲。安邑潼跟著用力鼓掌,掌聲之大叫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心底無法按捺下的抽痛,讓他沒辦法立刻笑著稱讚學生們。他還沉浸在歌曲之中,同學們也是如此,唱完後沒有卸下重擔的放鬆表情,反倒是若有所思。


  待同學都回到觀眾席的座位上,最前排的傅承沐轉頭,沒有說話,僅是微笑著無聲拍了幾下手,就讓所有人理解他的意思。礙於其他班要上臺表演,安邑潼不方便大聲褒獎他們,可能也沒有別的鼓勵能像傅承沐的暗示那樣讓同學們開心了。


  這樣的表現,能使他們班得到第一名嗎?很難說。若評審看重的是「合唱」,那麼有好幾個班級唱得更和諧優美,還入加整齊劃一的舞蹈動作;可是在所有學生都是素人的情況下,留一個獎項給他們班,也不過分,只能看評審的想法。


  不斷堆砌的期待,讓安邑潼在看接下來的表演時都坐立難安。


  終於到了宣布名次的環節,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夜暝高中從來不頒發安慰獎,軍歌比賽的獎項總共三個,也就是前三名。每個年級總共十個班,扣除掉作為特別演出嘉賓參與比賽的藝術特招班一年一班,剩下9個班級,得獎的機率是三分之一,好像挺高的。


  當然,實際上不能這樣算。


  首先宣布的名次,是第三名。


  當司儀喊出「一年六班」的時候,有的班級開心,有的班,例如十班,則完全洩氣。傅承沐說了想拿「前三名」,說白了就是他們角逐第三名還有點機會,再提高期望,就太樂觀了。


  對上傅承沐的目光,安邑潼僵硬地扯出苦笑,傅承沐的雙眼卻炯炯有神。


  「第二名是……」


  安邑潼屏住氣息。


  「一年十班!」


  頓了一秒後,全班爆發出歡呼,興奮到像是他們得了第一名般;然而,他們清醒的速度也很快,叫個幾聲就重歸於靜,剩下不明所以的常嘉矩獨自叫了一聲,聽到周圍傳來訕笑,才連忙閉上嘴。


  接著司儀又公布第一名是一年二班,成績都公布後,幾家歡樂幾家愁,十班絕對是屬於歡樂的那邊。少數冷靜的幾個人之中,包含解一樹,他對坐在旁邊的傅承沐說:「還是輸給二班。」


  安邑潼橫過夾在他們中間的傅承沐,拍解一樹的肩膀說:「第二名就很棒啦!」


  傅承沐也笑著說:「已經比我們預期的高了,回去要好好辦慶功宴。」


  坐在解一樹正後方的小花蕾勾住他的脖子說:「這種時候不要潑冷水!要開心!」


  解一樹看向傅承沐,傅承沐起身,唇角隱約上揚著說:「我去領獎。」


  看著傅承沐站在臺上,領過學務主任頒發的錦旗,安邑潼激動地鼓掌,傅承沐也終於沒再抑制笑意,罕見地展露陽光笑容,將錦旗展開露出「第二名」三個字走回座位,接受班上同學鼓譟式的迎接。


  「好棒!我們真的很棒對不對!」小花蕾像是雀躍的小狗,一下用小拳頭捶傅承沐的肩膀,一下纏著安邑潼問。


  安邑潼暢快地笑了,對著所有同學說:「對,你們超棒的!」






  一回到教室,傅承沐就請全班身高最高的周成炫把錦旗掛在教室後面。這是除了整潔和秩序獎以外,他們的第一面錦旗,高懸在釘滿成績單和考卷詳解的公布欄上,成為一片白紙黑字中少數的鮮豔顏色。


  在四下無人時,安邑潼喜孜孜地看著那面旗幟,突然背後有人用力一拍。


  「唉唷喂!」


  轉過身,他看見雷鈞霆爆笑,梁寶凜也被逗樂,噗哧笑出聲。


  安邑潼想起這兩人的舊情,嗯,千萬不要提起那段關係。


  「不要嚇我。我的心靈很脆弱。」


  「哈哈哈,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閔白痴被我們趕出去了。」梁寶凜笑開懷說。


  「你們還是下手了啊!」今天早上,安邑潼就看到閔良昕的座位淨空,還以為對方是換座位,若是離職,效率應該不會如此之高。


  「當然囉,不然他忽然開竅報復你怎麼辦?現在他連去動物園裡教猴子上課都不可能,八成是回家種田了吧!你看我們對你多好。」


  「謝謝,你們幫了大忙。」


  雷鈞霆說:「聽說老師你真的相信紅琴房鬧鬼?那是我們用符咒做出來的!肩膀受傷的那個人是跌倒被東西劃到,掐脖子是我編的。」


  「很多這類編出來的故事,都是渲染後的結果,每年都會流行一兩個啦。」梁寶凜說。


  安邑潼說:「但是別班同學也相信了啊!又不是我太笨。」


  梁寶凜說:「很多人根本不信,大家只是覺得假裝學校有怪談很好玩,就跟風散播。」


  「我可是真的被嚇死了欸。」


  雷鈞霆笑說:「我就說要用長髮的女鬼。大家最怕的一定是王道的長髮校園女鬼啦。」


  安邑潼愣住了。


  「長頭髮?」


  至於傳說中的紅琴房少女,安邑潼一直以為傳言與他所見的事實的出入,是大家以訛傳訛造成的誤差,因為……


  他看到的紅琴房女鬼是短頭髮的啊。


  正好其他同學陸續回教室,黃綺茗也回來了,他立刻叫住對方。正要問紅琴房女鬼的事,她就搶先說:「我們今天唱得很棒對不對!」


  「超棒的!我被你們嚇到,怎麼可以唱得那麼有感情,你們得第一名也不奇怪!不過我想問妳喔,比賽時,在唱自選曲前,妳比的是什麼手勢?」


  「我比了黃睿依的符咒開光手勢,讓大家記得,這首歌是他選的,一定要好好唱。


  「黃睿依不是很強嗎?他怎麼會需要手勢輔助?」


  「是一種儀式感吧!跟他一起去工作的時候,看他做出手勢,我也會覺得安心。」邊說,黃綺茗擺出那個手勢,卻是安邑潼再熟悉不過的動作。


  「這是黃睿依專用的?」他的血液幾乎結冰。


  「一般人不會想到這樣做吧,通常都是雙手合十,或是模仿動漫裡的手勢。我自己剛學的時候是唸咒語啦!像是霹靂卡霹靂拉拉……」


  的確,那不是常見的手勢。


  可是,安邑潼在紅色琴房裡遇見的女鬼,教會他雙手擺出三角形手勢來開光符咒,那個手形和黃綺茗示範的如出一轍。


  「妳有和黃睿依的合照嗎!」


  「嗯?好像有,等我一下。」黃綺茗掏出手機滑呀滑。


  在一旁默默聽著他們對話的小花蕾,遞出自己的手機,螢幕裡正是她與一個男生燦爛笑著比剪刀手的合照。「他」有著中性的短髮,左耳戴著一個迷你同心結的耳環,比一般的耳環還大,特別顯眼。


  在紅琴房裡和鬼近距離溝通時,安邑潼之所以判定對方是女的,是因為紅琴房少女的傳說給他先入為主的想法;另外就是祂體型纖瘦,髮型也較像女孩子會剪的短髮,低著頭時大半張臉都被頭髮遮住。


  但如果那根本不是其他人口中的紅琴房少女的話……讓一年十班氣氛掉入谷底的那起事件,主角的冤魂,還徘徊在這所學校?


  他根本沒想到,在任務中死去的黃睿依居然會出現在校園。檔案室調不到黃睿依的照片,他又擔心冒失向同學提起這件事會讓他們不舒服,所以從來都沒有看過黃睿依的長相,僅是從大家口中聽說有關他的事。倘若學校想方設法壓下相關的消息,又怎麼會放任冤魂停滯在此?重塑琴房結界時,校方有發現黃睿依嗎?還是在那之前,黃睿依就消亡了?打從黃睿依第一次遇到他,張口吐出的就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有要傳達的事。黃睿依的靈體從未試圖傷害他,能造出自己的空間,更證明祂生前是力量強大之人。


  安邑潼趁著黃綺茗被別的同學叫走,向他比較熟的小花蕾交代前因後果,聽完,小花蕾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睿依是和所有人都能處很好的那種,有些時候會加到我們這團人一起玩,以前我們體育課常常一起打球。他果然不在了。」小花蕾吸吸鼻子說:「就算變成鬼,他也不是凶靈。老師當時可以開光符咒,是因為老師相信了睿依,睿依一定是知道這點,才幫助你。」


  「但自從紅琴房的結界重架後,我就再也沒遇到他,也沒有感應到任何類似的東西。」


  小花蕾發呆了幾秒,站起來說:「要把這件事告訴班上的大家才行!」


  「我找個時機告訴同學們,不過希望事情不要傳開,因為事情有點奇怪。睿依是在校外做公務的,靈體卻遊蕩到校園,這是不是代表他其實是在琴房裡……離開的?」


  「靈體通常會在生前最後地點遊蕩,範圍可能是整間學校內,我覺得是因為我們班的人在假造紅琴房傳說的時候,刻意削弱了紅琴房的結界,所以睿依才會在那裡現身,其他地方都會抑制他的力量。」


  「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


  「大人只有說睿依失蹤,現在證實他已經……不在了,我們都有想過這個結果。我們完全查不到當初的公務,甚至在睿依出事之後,我們也沒再見過班導,就又傳出他被我們霸凌自殺──根本不可能!我們開學以後還沒見過他,怎麼會害他自殺?」小花蕾彷彿想到什麼,喃喃地說:「是學校要模糊焦點,把輿論轉到我們班上,也讓我們沒空去查睿依的事。」


  「我們再回去琴房,看看能不能找到睿依。」


  「先趕快告訴大家。」小花蕾抓著安邑潼的手狂奔。


  事情嚴重了。


  一切還沒結束,只是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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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鮫島事件」結束了,下一篇會是第二集。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4-3-26 20: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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