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phrodi123 發表於 2018-8-22 05:10:55

[寶石之國│醫患組] Polaris [G]


[*]現paro,CP醫患組偏帕露向,名字採音譯
[*]有性設定注意,OOC和bug可能有
[*]不小心寫嗨(長)了的點文,題目:命中的相遇、路燈、海鷗



《Polaris》
──你說,你想活下去。
──────────────────────────────────────────────────────────



  「露琪爾,妳有對象了對吧?」

  露琪爾才剛喜孜孜地挖起一勺冰淇淋送進嘴裡,還沒來得及嚐出舌尖散開的冰涼是什麼味道,面前人的一句話讓她差點全數噴出。
  「哈……?」
  她拔出嘴裡含著的小勺子,捏著細長的金屬柄指著雙人咖啡座對面,睜著一雙金色眼睛,嘴巴張了又張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手倒是充分地展現了她此刻心情地張握個不停,連帶那隻漂亮的細柄聖代勺幾乎要滑出她的指尖。
  面前人的表情像是偷腥成功的貓,單手支著頤,眼睛瞇成一條細縫幾乎看不見裡面翠綠色的瞳仁,可露琪爾知道裡面絕對是得意的光芒,如果那人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翹得高高的晃啊晃。

  她認識的那個耿直死板的翡翠哪兒去了?面前這個滿臉八卦的肯定是冒牌貨。

  在她人生二十幾年的時間裡吃虧的次數少得一隻手就數得出來,因為她向來是欺負老實人連帶惡作劇又讓人莫可奈何的那個,但今天那寥寥無幾的數目又多添了一筆。
  想想平常欺負人的都是自己,這次倒是栽了。
  她不是不想反擊,而是這件事本來就是事實,露琪爾會捉弄人,但不會說謊,尤其是這種她連否認都不曾想過的事。
  所以在氣血湧上、半晌才消退後她只能認輸地嘆了口氣,默默地繼續挖面前的聖代,一口接一口,默認的意味明顯。

  「其實是戴雅最先發現的,大概兩個多月前她在百貨公司裡看見妳跟一個男人逛街,看起來──」翠色眼睛瞄了一眼露琪爾,似乎在思考該不該說下去。
  「繼續,翡翠。」露琪爾捏起聖代上的捲心酥喀滋一聲咬下,眼皮抬也沒抬地回應。
  「看起來很開心。」翡翠快速地說完後挖起一口聖代塞進嘴裡,觀察起露琪爾的態度。
  其實戴雅的原話是露琪爾看起來很幸福,但翡翠考慮了他那位同事說話時臉上濃厚的粉色戀愛濾鏡,保守地換了種說法。
  「八卦觸角都伸到心內科了呢……」露琪爾又舀起聖代上裝飾的網狀巧克力,左右端詳後選了個好下口的角度張嘴咬下,含糊不清地捧起臉頰,表情寫著果然這間店的聖代就是好吃。
  「我記得我們的科室位置好像隔了八層樓,而且還是對角線來著──急診室的人最近好像很閒啊,要不要吃一塊鳳梨?這間店的水果挺好吃的哦。」說著露琪爾將手上細長的點心勺轉了個方向,用另一端的水果叉叉起一塊顏色漂亮艷黃、鮮豔欲滴的鳳梨,笑得明豔動人。
  「呃、不……不用了謝謝。」被捏住最要命位置的人抽了抽嘴角,連忙搖手拒絕。
  都說了那是待在小兒科的戴雅發現的了,他只是確認一下,有必要這麼報復嗎?
  就是因為他待的是急診室所以才點的宇治金時口味,為了避免任何有可能接觸到鳳梨的水果類聖代,結果這女人倒是直爽地點了水果聖代,水果特多的那種。

  果然不報復回來就不是露琪爾。翡翠腹誹了句,抬起頭看見露琪爾笑瞇瞇的一口接一口,明顯看穿他在想什麼的表情令他忍不住顫了顫身體。

  雖然逮到機會狠狠地扳回了一城,露琪爾還是抽過一張紙巾抹了抹嘴角,向他解釋清楚。
  「算是有吧。」她把玩著那支長長的甜點勺,轉了轉後放下,喀噠一聲清脆的聲響,「至少他住在我家,可是他從來沒有明白的說過喜歡。」
  翡翠皺起眉頭,可沒等他說什麼,露琪爾先直起身體向後陷進柔軟的沙發座位裡,歪過頭,下午四點多的陽光穿過甜點店二樓的彩繪玻璃,五彩顏色模模糊糊地落到她的臉頰上。
  光影斑斕壟罩的金色雙眼輕輕地瞇起。

  「而且我有一個多月沒跟他說話了,就在那次戴雅看見我們出去逛街之後不久。」
  「……啊?」

  翡翠完全沒有聽懂露琪爾說的話。拆成一句一句的他聽得懂,但通通綜合起來他反而弄不清邏輯。比方住在一起為什麼會一個多月沒說話,以及如果沒有明確的表示過喜歡,為什麼她還算得上在交往呢?會兩人出去逛街不是關係挺不錯的,居然有一個多月沒說話?
  而最重要的是,那個醫院裡扛霸子主治醫生之一、號稱人會累倒但她會屹立不搖、鎮守八樓心內科有著回春手小惡魔稱號、堅強獨立新女性形象的露琪爾──居然會露出帶著點寂寞的表情?
  翡翠覺得天要下紅雨了。
  不、不對,也許早在他聽戴雅說露琪爾和一個陌生男人逛街逛得很開心的時候他的天早就轟隆一聲塌成碎塊了。

  「我的研究計畫你有稍微關注對吧?臨床受試者二號。」
  「他是現役軍人,海軍。」

  如果說方才露琪爾的話讓翡翠覺得天塌下來了,最後兩句話就是讓翡翠從天空的破洞裡看見了宇宙。
  急診室裡最可靠的主治醫師彷彿可以描繪那片宇宙是多麼的玄幻。



  ✽✽✽



  伊爾洛跑了大半個船艦,問了好幾個遇上的士兵終於找到這艘艦上官職最高的人。
  他踏出船艙,反手關上門掩上室內溫暖的燈光,只留下圓形窗戶裡微微透出的暖橘色隱隱照亮甲板一帶,船首附近站著一個人,強勁的海風撩起那人長及臀的頭髮、捲起他的衣角,伊爾洛一邊往雙手呵氣、哆嗦著冬天刺人的低溫一邊邁步靠近那個身影,直到可以在昏暗的夜色裡辨識出對方長又帶捲的紅髮。

  「不去睡覺?再沒幾個小時船就準備進港了喔,到時候可有你忙的。」伊爾洛跟著靠向船緣的欄杆,依著那個身影,背朝大海。
  「……待會就去睡。」

  黑暗裡傳來的聲音是男性中音,帶著性感的音色,聽在耳裡彷彿可以擦出一連串劈哩啪啦小小的靜電,但也因為這個嗓音,讓那人說的話帶上了幾分可靠。

  「是嗎──真難得看你若有所思呢,帕帕拉恰。大冷天的晚上跑出來吹風。」
  「……。」

  有幾秒鐘船艦航行的低沉引擎聲混著海浪被船破開的碎響充斥在兩人之間。

  「嗯……因為遇上了困擾的事嘛。」帕帕拉恰直起身體,轉過原本面海的身體,和伊爾洛並肩背對著大海靠在欄杆上。
  「真神奇,你也會有困擾的時候?」
  「會喔,有史以來最困擾的那種。」

  伊爾洛歪過頭,憑著昏暗的光線確認對方臉上絲毫沒有說謊的意思──即使他看見的只是一如既往的神色,但身邊這位可是個即使露出困擾表情也能夠動動手指就解除困難的角色,會困擾到直接證實有史以來級別,應該是遇上了什麼大事吧?
  伊爾洛的大哥魂忍不住燃燒起小小的火苗。

  「說吧,雖然你官階比我高,但畢竟論年紀我大了一歲,這裡也沒其他人,你願意說的話我聽。」

  帕帕拉恰驀地抬起手,手心一隻手機亮起螢幕。
  伊爾洛靠近一片昏暗的環境裡堪稱生化武器般刺眼的光源,遮著眼睛看向螢幕,上下兩眼瀏覽後他閉起單眼,試圖緩過眼前一塊四方形隨著視線移動的衝擊。

  「帕帕拉恰。」
  「嗯?」
  「手機螢幕給我關掉,我要瞎了。」
  「喔、抱歉。」

  甲板上又恢復成一片昏暗,只兩秒就知道發生什麼的伊爾洛拍了拍帕帕拉恰的肩膀,安慰意味盡在不言中,眼角看見身邊的人又習慣性地彎起笑容,只是那表情在他看來困擾中帶了點軟趴趴的感覺。
  還真是難得看到通曉事理又思緒透徹的帕帕拉恰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伊爾洛腹誹,但也知道那確實不是什麼好處理的事情。
  他剛剛看的是某個通訊軟體介面,一排來自己方傳送的訊息,大略都是生活記事一類,而對方的反應只有已讀,半點回應都沒有,明顯不想理會和交談。

  「多久了?」剛剛那兩眼根本沒辦法在高強度的光源下看清小小的日期標記。
  「一個多月。」
  「那不是幾乎這次小巡幾乎都沒……?」
  「對。」
  帕帕拉恰的聲音不只軟趴趴,還帶上了無奈和委屈的語氣。

  「……。」

  甲板上又沉默了一會兒,伊爾洛才開口。

  「跟你一次說白也無妨,我很早就想著要找機會跟你說了。」
  「就認識的時間裡觀察的結果來看,你是個可靠的人無庸置疑,而且能力很好,身邊的人遇上了麻煩也可以用你聰明的頭腦找出最妥善的解決辦法,安全又全面得所有人都想要依賴你。」
  「但是我不只一次想,這樣替人處理爛攤子的你為什麼能夠這樣無怨無悔呢?又或者該說,扛起一切的你很可靠,但也因為絲毫責怪或抱怨的情感都沒有,所以總讓人覺得摸不透你的心情還有思緒啊。」
  「隨和裡帶著自我的堅持,溫和裡有著安定,理性得讓人忍不住忘了你也只是人──說實話我不只一次懷疑你會不會有衝動和感性的時候。」
  「有啦,還是有的。」帕帕拉恰忍不住插話,被伊爾洛一個白眼給駁回,臉上寫著大大的『不信』二字。
  「總之,再試著有點談戀愛的感覺如何?」
  「又不是──」帕帕拉恰回想方才的畫面和以往的互動,自己應該沒有向伊爾洛透漏什麼才對,對方怎麼能那麼精準的猜到呢?
  「少來狡辯。」伊爾洛攏了攏身上的軍裝大衣低聲喊了幾聲冷,離開他們並肩吹冷風的船首。

  在他身後的帕帕拉恰愣了幾秒,想通伊爾洛如此篤定的原由後反而露出了笑容。

  對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妥貼,尤其是人際關係,但在關係處理上遇上了困擾,十有八九是異常在乎的人,伊爾洛知道自己沒有雙親,那麼剩下的就是『特別的』人了。
  希望等他回去後能夠順利解決。帕帕拉恰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呼嘯的冬季夜風裡船艦駛航的聲音從沒間斷,他回首望了一眼遠方,跟著伊爾洛往船艙前進。

  朦朧夜裡,陸地沿海的燈光緩緩地出現在地平線遠端。




  TBC.



註:鳳梨閩南語是旺來,通常醫護人員不會希望工作上『旺來』。
本文最後由 saphrodi123 於 2018-8-22 21:46 編輯

saphrodi123 發表於 2018-8-22 05:17:36

  有關那個人的一切都要從最初的相遇開始說起。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炎夏天晴的日子。
  露琪爾處理完手上的病人,終於得了空閒抽出被壓在一摞病例之下的東西──一個紅色外皮、裡面夾滿列印紙張和筆記的資料夾。
  她攏了攏身上的白大褂拿過水杯,保溫杯裡的茶還熱著,在醫院強烈的冷氣裡喝起來暖入心脾,淡淡的茶香縈繞在鼻尖,掩蓋住醫院特有的刺鼻味道。
  即使才剛經歷一番門診轟炸,從分析病情到處理病況,再到講解注意事項和安撫家屬,好不容易送走最後一位病患,她還是沒得休息,得打起精神面對接下來要做的事。
  她主持了一個研究心臟病的計畫現在進到了臨床階段,準備開始在人體進行投藥實驗,助理替她找了一批受試者,一批患有同樣心臟病的病人,準備嘗試有別於醫學界現今對於這種心臟病的醫療方式。
  前幾週她已經分別和幾位受試者見面及談妥細節,唯獨某位受試者在助理聯絡時對她開出的所有時段表示無法──對方說那時候不在國內──於是助理便延後了幾天等人回國了才安排見面,時間還是挺神奇的午餐時段。
  要知道,剛處理完門診好不容易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吃點東西,還要打起精神面對不容一絲差錯的研究計畫是多麼累人的事。露琪爾只能心情不怎麼美麗的打開抽屜,一邊等待一邊拿出好同事送她的餅乾開吃,順便複習受試者資料。

  ──唔,翡翠這人還是挺不錯的嘛。老實人送的餅乾果然好吃,不好吃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

  露琪爾忍不住一片接著一片地伸手從包裝袋裡撈,另一隻手翻過資料,直到叩叩的敲門聲響起時正好吃完最後一片。
  心內科王牌主治醫生含糊地喊了聲請進,拍拍指尖的餅乾屑將包裝袋扔進垃圾桶,一抬頭便看見滿眼的紅。
  嘴裡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腦袋裡的思緒全逸散在空氣裡,直到那人彎起笑容,指了指嘴角,艷紅色的眼睛尾端上挑,裡面全是瀲灩笑意。
  意識到對方動作裡意思的露琪爾猛地回神,垂下眼睛舔舔嘴角,又抽過衛生紙抹了抹指尖。

  「原來這裡的醫生是小松鼠啊。」

  來人在她的辦公桌對面落座,露琪爾面不改色,挺直腰桿理直氣壯地面對眼前的人:「醫生也是人要吃東西的吶──只有午餐時間有空的先生。」
  四兩撥千斤地把話帶過,順便反擊一下表示她不是好惹的,沒想到面前的受試者一點也不介意,甚至還朝她露出無奈的笑。
  「哦呀,是有爪子的松鼠呢──抱歉啦,這陣子工作挺忙的,這是我能撥出最完整的時間了。」
  露琪爾聳聳肩表示算了,反正沒跟門診撞上,而且說實在她對面前這位受試者挺好奇的,配合一下不是什麼難事。簡單地問過基本資料後她直奔主題,仔細地針對病況、病史、就診經歷,以及用藥記錄做詢問,一邊問她一邊觀察起面前的青年。

  看到這男人的第一眼會被他的頭髮給吸引了視線,一頭及腰大波浪淺紅色頭髮鬆鬆地繫在身後,接著吸引視線的是和髮色相同的眼眸,看見了就再也移不想移開眼。
  紅色的,但不是濃烈飽和得窒息的血紅,而是漂亮的透紅色,頭髮和眼睛都是。
  紅髮不是隨便可以駕馭的髮色,面前的男人倒是大方地頂著一頭紅髮,安靜沉穩的氣質很好地修飾掉給人印象裡最尖銳的那部分,吸人目光卻又不會灼傷,臉也長得不錯,屬於俊秀的範圍,帶著點游刃有餘的餘裕和書卷氣。
  也難怪在醫院裡看多了形形色色各種人的露琪爾會在一瞬間失神,實在是眼前的男人長得不錯。
  不過雖然有著出挑又張揚的外表,露琪爾卻可以推斷對方是個平和的人,不為什麼,她在職場裡磨練出的直覺告訴她的。
  硬要說從哪裡看出來的話、大概是眉毛吧──眼睛是透如寶石的紅色,眉毛也是帶著英氣的鋒利,就是尾端有些下垂。

  ──這樣的人,會是個願意傾聽和思考的人。露琪爾想。
  不是軟弱,而是溫和和平易近人。

  不過面前這人可是個軍官──露琪爾瞄了眼手邊攤開的個人資料,職業的地方寫海軍軍官四個字。
  看不出來面前文靜平和,頗有藝術氣息的青年居然做者鐵血的工作啊……她還以為對方可能是個歷史老師,或是文創工作者。
  這樣對方前陣子沒空的情況也有了解釋──畢竟是海軍,又是軍官,肯定需要待在船上,這也是為什麼露琪爾會對這位受試者感到好奇的原因──就資料和照片、甚至是見面的印象,若沒有說出病況和病史,誰也不會相信面前的青年患有心臟病。
  說嚴重倒不是需要住院的那種,但發作也是會要人命的。
  露琪爾明白這種心臟病最危險,一沒處理好就會出事,她手上太多這樣的病例。所以,她才對面前的青年萌生濃厚的興趣。

  「……前一間醫院大概做了這些療程,藥的部分比較少吃,吃也主要是控制心律的藥。」
  「能說說記得最仔細的發作經歷嗎?」
  「可以,那是在三年前我在工作的途中,發作原因是……」

  和進門時的感覺不同,談論正經事的青年像換了個人,身上的氣質沉穩得不可思議,說話時的語氣成熟穩重,聲線屬於男中音範圍,露琪爾挺喜歡這樣的聲音,也喜歡對方敘事時的條理分明,偶爾插幾個問題也能明確地回答──只是她心裡逐漸浮出一個疑問。

  「……先前的情況大概是這樣。」
  「我知道了,資料目前收集得差不多……進行最後一個步驟吧,衣服脫了坐過來一點。」
  「……啊?」
  進門時才撩了一把的青年傻在原地,露琪爾攏了攏耳際的頭髮,挑起眉梢冷靜地重複了一遍。
  「脫掉上衣坐過來--或我幫你脫?」
  「……。」
  也幸好青年只是沒反應過來,露琪爾一戴上聽診器就馬上乖乖地解開衣服坐到她面前的凳子上。

  雜音挺多的,明顯心律不整。露琪爾蹙起眉頭,示意青年躺到研究室角落的診療檯上。
  助理先前已經替她準備好了檢查儀器,露琪爾不急不徐地將感測貼片貼到青年身上檢視心律,再拿起超音波探頭按照流程仔細檢查。
  儀器分析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看起來挺健康的人確實患了她研究的心臟病,還是典型症狀,先天性心臟功能不全。
  露琪爾瞄了一眼感測螢幕上心律不整的數字,抿起嘴,放下手裡的超音波探頭撕去青年身上的貼片。

  「挺嚴重的,對吧?」
  躺在床上的人撐起身體,慢慢地穿好衣服,露琪爾坐到床邊將結果記錄到紙上。
  「……能活到現在也算奇蹟。」
  「那我算是應徵成功了嗎?」
  「在說答案之前我想問你──為什麼會想要當臨床受試者?」

  青年沒有回答,露琪爾平靜地繼續說下去。

  「我不清楚你的具體工作內容,但好歹看職業名稱也能判斷是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應該不缺受試者的金錢補貼才對。金額雖然誘人,作為實驗對象也是有風險的。」
  「若是想要治癒,這種病是先天性的,心臟本身出了問題除非移植一顆新的否則沒辦法根治。就算我的研究是試圖用另一種治療方式加上藥物緩和病情,讓它別再輕易地發作,讓人活得久一點、能做的事情多一點、可以再活動劇烈一點──但這種病現在常用的治療方式也沒有不好,比起仍有許多未知的研究計畫,它更安全。」
  「重點是──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選擇一個隔壁城市的醫院,選擇完全不相識也沒有門診過的醫生,我的資歷應該也沒有長到能成為別人口中『千里也要尋訪的名醫』才是。」
  「僅憑我先前寫的研究計畫,還有公開徵求受試者的文章,你就願意提供身體讓我研究──這讓我想不通。助理跟我說你是主動聯繫她的,也是唯一一位不是從這間醫院挑選出來的受試者。」

  所有醫院的病歷都是依法保密的,她能做到的只有從醫院病歷庫裡調閱和篩選合適的病患當受試者,頂多將徵求受試者的資訊貼到網路上,但病情狀況足以當作研究對象的人少之又少,篩到最後除了她醫院裡的患者,只剩下身邊這位來自別的醫院。

  「──告訴我為什麼,帕帕拉恰。」露琪爾轉過頭,在身邊的人進門後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

  聽見她的問話青年彎起笑容,一個平和又安撫的笑。紅色雙眼瀲灩依舊,露琪爾卻在裡面看見了洶湧暗流。
  他們對視了許久,直到青年垂下眼睫不再讓露琪爾探究心事。

  「──因為我想活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露琪爾動搖了一下,因為面前這個青年說的回答。
  那是多麼無力和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平靜地說出『想活下去』這樣的話呢?
  在其他人眼裡,呼吸心跳都是再簡單自然不過的一件事。
  見過形形色色的病人,悲傷的消沉的吵鬧的怨天尤人的,她看得幾乎要麻木,第一次看見這樣平靜的,但也因為這樣平靜得近乎異常的態度,讓她罕見地心疼了。
  不是不在乎,而是看得透徹,然後將所有的情緒都收在了心裡。
  那顆天生殘缺的心裡。

  「好,你錄取了。」

  露琪爾放輕了聲音,朝穿好衣服的人伸出手,回應她的是手裡溫暖的觸感,還有細長眼眸彎起的笑容,裡面曾經泛起的波瀾再不復見。



  露琪爾記得他們最初的相遇,也是命中的相遇。



  TBC.


本文最後由 saphrodi123 於 2018-8-22 21:51 編輯

saphrodi123 發表於 2018-8-30 05:11:21

  帕帕拉恰處理完工作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確定海巡總結工作都結束後他直接回到了住處,三兩下將行李給整理歸位,順帶換下一身制服扔進洗衣機裡,途中順手給自己泡了一杯麥片權當遲來的午餐。

  ──啊啊,還是家裡待著舒服。
  帕帕拉恰捧著杯子,慢慢地沿著走廊踱步,眼神確認起一個月沒有回來的住處。

  客廳還算整齊,桌上放著小半包沒吃完的零食,茶几上的時鐘靜靜數著時間,走進廚房,冰箱裡空空如也,瓦斯爐和流理檯整齊得看起來跟他離開時差不多,水槽裡放著一個待洗的馬克杯,帕帕拉恰順手連著自己剛剛喝完麥片的杯子一起洗乾淨了放進烘碗機。還不到同居人下班的時間,屋子裡很安靜,靜得帕帕拉恰可以細數水龍頭水珠滴下的聲音,陽臺擺著的盆栽倒是比出門時更蓬勃了些,一叢叢嫩綠色在冬日夕陽裡搖曳。
  ──如果不是陽臺角落那包等著回收的垃圾,帕帕拉恰都要以為在他不在的一個多月裡露琪爾是不是天天睡醫院。
  他又晃回屋子裡,輕輕打開了主臥室房門。即使知道臥室主人此刻不在,他還是習慣性地放柔了動作,就像每次深怕驚擾了裡面挑燈夜戰的人那樣。
  房間裡一片昏暗,窗簾捂得嚴實,絲絲陽光從縫隙裡鑽進房間,帕帕拉恰走進去拉開,冬日暖陽從大開的窗戶裡傾洩,角落的床上棉被折疊整齊,書桌上散著各式醫學期刊,一本特別厚重的書甚至還打開著,彷彿上一秒還有人坐在書桌前閱讀。
  粉塵無聲地飄盪在空氣裡,那本大開的書中間放著一張金屬書籤,鏤空金色,上面描繪著絲絲暗紅色紋路,金紅雙色在落下的陽光裡熠熠生輝。
  帕帕拉恰看了看垃圾桶裡厚厚一疊廢紙,又看了看桌上壘著的大疊手寫筆記,好一會才輕輕帶上房門,忍不住再一次思考起露琪爾到底有幾天沒回家,又有幾天沒有好好按時吃飯的問題。
  不過雖然操心,他還是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笑──明明是個一進入工作狀態就顧不上生活品質的人,卻還是記得替同居人的盆栽澆水施肥,這得多堅持才能做得到。

  「你回來那天晚上我排了輪休。」

  想起一個多月以前露琪爾告訴過他的話,帕帕拉恰轉身回房間拿了車鑰匙。
  雖然知道待會可能會面臨到什麼情況,他還是打定主意去醫院接人下班,況且今天也是他們老早約好的檢查日。
  而且,他有一個多月沒有聽露琪爾說話了,此刻他有些想念那個熟悉的呼喚聲。

  出發前他摸了摸胸口,又檢查了一遍手機通訊軟體,露琪爾依舊一句話都沒有發給他。

  畢竟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露琪爾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那個還在生氣的人有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情緒是為什麼呢?



  ✽✽✽



  帕帕拉恰停好車,不疾不徐的晃到了醫院八樓,才剛踏進心內科,熟悉的聲音和身影已經捕獲了他的注意。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每次出了院又開始亂來!」
  「這次才過了幾天?兩天!要我說幾次,你的心臟禁不起那麼激烈的運動!」

  帕帕拉恰緩緩地接近那個正插著腰、一身白袍的纖細背影,從衣角縫隙看到了薄荷綠色。
  一個薄荷色頭髮和眼睛、身材嬌小纖細的少年正坐在露琪爾面前,鼓著臉頰,表情透著被踩到了痛處但是偏不認輸的倔強。

  「那為什麼不把我治好?」
  「都說了你的體質天生就是這麼弱,除非打掉重練否則劇烈跑跳和活動都是禁止的!」
  「治不好啊……果然是庸醫吧。」
  「……你說什麼?」
  露琪爾兇惡地一把擼起袖口,薄荷色少年馬上變臉如翻書地搓著手,滿臉狗腿:
  「啊、名醫!」

  帕帕拉恰忍不住笑出聲音。
  如果露琪爾手邊放著的是手術刀大概也會這樣毫不猶豫地拿起來威嚇吧,她最不喜歡自己的專業技術受到質疑。
  不過她待的是心內科,手邊一般是不會有外科手術用具的。

  「啊,是帕帕大哥!好久沒有看你來醫院了呢。」

  薄荷色少年注意到他的來到,一溜煙從椅子上跳下,朝露琪爾扮了個鬼臉,趁她準備又要撩起袖子時繞到他身後躲起來,探出一張臉吐舌頭。

  「這陣子比較忙嘛。」帕帕拉恰順手摸了摸那顆薄荷綠的小腦袋。
  「法斯!就說了別衝這麼快!你的身體──」露琪爾伸手沒逮住那個滑溜的少年,氣得想追上去,可不想才一轉身就看見了許久未見的人。

  露琪爾後半句話消散在空氣裡,誰也沒有在意她沒說出來的內容是什麼。

  帕帕拉恰露出笑容,朝露琪爾舉起手:
  「好久不見,露琪爾。」



  ✽✽✽



  嗶──嗶──嗶──
  檢測儀上的螢幕顯示著心電圖,一波又一波穩定地畫出高峰低谷,偶爾混上些許雜音。
  露琪爾依舊沒給好臉色,帕帕拉恰也沒再開口,送走她最頭痛、三天兩頭就會見面、頻繁到連帕帕拉洽都認識的少年病患後,一個月未見的人自動自發解開了衣服坐到診療臺上,好脾氣地順著露琪爾無聲的意思完成每一項檢查步驟。
  法斯是她今天最後一位門診,也是研究計畫其中一位受試者,只不過少年頑皮,每次回來看診或做檢查都免不了挨她一頓罵,但也因為方才他的動作,讓露琪爾煩惱了一個月的再見面沒了想像中的尷尬。
  不過在經過十分鐘後,他們之間還是籠罩著一股濃濃的不協調感。

  檢查結果還不錯,帕帕拉恰寫給她的用藥反應紀錄也說明這一批藥確實讓心臟運作得更穩定,露琪爾高高懸了一個月的心終於放下。

  「效果還不錯對吧?」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一聲不響地就走!」
  「沒辦法嘛,我有工作。」
  露琪爾知道這是事實,她也有些無理取鬧,身為軍官的帕帕拉恰不能隨便臨時請假,但她就是氣。
  氣自己的無能,和帕帕拉恰過於豁達的態度。

  穿好衣服的人露出歉意的笑容,親暱地伸手覆上她的髮頂輕輕摩挲。

  「陪我去海邊走走,然後回家吧,露琪爾。」

  露琪爾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拒絕,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東西,坐上帕帕拉恰身邊的副駕駛座。車子平穩地在路上疾馳,露琪爾望著窗外延展的海岸線,遠方的太陽剛落下,冬日的夜晚來得又快又早。



  ✽✽✽



  帕帕拉恰小巡的前一個晚上她從夢中驚醒,不自覺地坐起身,莫名的直覺催促她往臥室外走去。
  原本只是想要看看對方睡得如何,沒想到才扭開門把,不尋常的細小聲音順著門縫傾瀉而出,她打開門,發現帕帕拉恰摀著心臟蜷縮在床上發抖。

  再後來的印象她已經有些記不清,只記得腦海裡亂哄哄的,她好像喊了帕帕拉恰的名字,又好像沒有。醫療知識、臨床急救處理程序和慌亂的心情交叉打結,盤據在腦海裡,她做的事完全出自下意識和數年看診經驗累積出的反射動作,手上的動作和腦袋裡的思考時而合一,時而背道而馳。

  直到一切穩定下來,她才發現她在冬夜裡赤著一雙腳,披頭散髮,身上只穿著薄薄的睡衣,背上全是冷汗。
  床上剛平復心跳和心痛的人長舒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的手心都顫抖著,一片冰涼。

  「沒事的,突然病發而已。」

  明明是生病的一方,帕帕拉恰卻在安慰她,要她別擔心,甚至伸手摸上她的臉頰,說她平時總是柔順地攏到一邊的頭髮散了。
  露琪爾才不在乎她有多狼狽,她只想確定帕帕拉恰已經穩定下來,但床上的人偏偏提起了天亮後要工作的事,要她快去睡。

  「不行,我不允許,你才剛病發完需要休息!」

  她知道帕帕拉恰起床後就要去例行小巡航,但她不允許。
  床上的人聽見了只是笑了笑,天亮時露琪爾在自己床上醒來,隔壁房間裡的人已經離開,桌上擺著要給受試者的下一批藥也不見了。

  露琪爾只覺得一股後怕混著更多的憤怒油然而生。
  睡著前她明明守在帕帕拉恰床邊的,他還是走了。



  ✽✽✽



  她又想起了幾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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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追蹤檢查沒什麼狀況,還有什麼問題嗎?」
  「唔,依照週期算的話下次的檢查日期我有工作,可能要提早或推遲。」
  「可以,你想好什麼時候直接傳訊息給我就行。」
  得到同意的帕帕拉恰左右沒什麼事了,站起身準備離開露琪爾的研究室,才剛拎起放在門邊的旅行袋,露琪爾的聲音又從身後傳出。
  「等一下有工作?」
  帕帕拉恰知道露琪爾的意思是問他待會是不是又要接著巡航工作,他回過頭,解決了病患的主治醫生正稍事休息的喝茶,單手托腮,臉蛋在氤氳著的熱氣裡萬分嫻靜。
  「沒有。」他聳聳肩。
  「那怎麼拿這麼大的旅行袋?」
  「之前住的城市來這間醫院有點遠,加上工作的港口就在這座濱海城市,所以我想搬到這邊。但是因為工作實在太忙遲遲沒找到適合的房子,所以打算趁這次長一點的假期在附近住個幾天,好好的找一下。」
  「所以就說了,為了參加一個醫生的研究計畫跑到隔壁城市的你真的──」
  令人想不通。

  露琪爾托著臉頰,腦袋裡飛快地思考起解決辦法。她現在心情不錯,手頭的事情也忙完了,幫研究對象想想辦法也不是難事。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家有一個多出來的房間,分租給你吧。」
  「……妳家?」

  以露琪爾的角度,帕帕拉恰此刻的表情就像第一次見面時她要人家脫衣服那樣驚訝。她沒有改變姿勢,依舊托著臉,冷靜地開口。

  「我住在醫院附近,但房子有些大,一個人住綽綽有餘……不,或許該用太寬廣來形容?」
  「……。」
  「醫院在城市中心,但這座城市濱海,市中心有路可以很快地到港邊,都心生活機能也挺不錯的喔。」
  帕帕拉恰看著一臉認真開始自我推銷的主治醫生,覺得哪裡不太對。
  「……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家裡好嗎?」
  「確實以常理來說讓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男人住進自己家裡不太安全,我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放進來。」露琪爾摸著下巴思考,「──但是把你當成病患和研究對象的話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
  「嗯。如果一起生活的話可以最直接和即時地觀察投藥反應,這樣想理由就很充分了。」露琪爾停了下,又補充道:「如果病發了身邊就有人可以處理,你也不虧不是嗎?病患和醫生當室友,挺不錯的?」

  帕帕拉恰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面前這女人還真的是一談到工作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不擔心我會做什麼?」他試探性地問。
  「你不會。」露琪爾連個眼神也沒給,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的問題,「要是你敢亂來我有千萬種方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內科大魔王這名字可不是隨便稱呼的,醫院裡的人都知道惹天惹地也不可以惹她。
  「還真是……」
  露琪爾抬頭就看見那張俊秀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但沒有任何不愉快,甚至怡然自得得朝她擺了擺手。
  於是她也聳聳肩,下班後就把人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是門禁卡和大門鑰匙,還有臥室的。走廊底是主臥室,那邊是廁所,廚房和陽台在那邊。
  「生活習慣只有一點要求,別在我休息時吵鬧,否則我會把你扔出去。房間以外的公共空間自由使用,私人物品可以隨意擺放,注意整潔和衛生就行,其他你想怎麼樣我都不會管。」
  帕帕拉恰跟在露琪爾身後一一巡過環境,直到被帶到一扇門前。
  「喏,這是你的房間。」

  門後是間挺寬敞的房間,面窗的大書桌,深色木質書櫃,和衣櫃同色的嵌牆式衣櫥,角落擺著一張單人床,床墊蓋著塑膠套防塵。房間裡沒什麼東西,但該有的家具擺設一應具全,看得出主人的用心,設計和整體擺放透著一股露琪爾式的嚴謹,就像從玄關開始帕帕拉恰所見到的那樣。

  「棉被枕頭在衣櫥裡,房子我一個人住太大了,乾脆弄了間客房──但是從來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你就隨意用吧,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露琪爾靠著門,看著帕帕拉恰放下旅行袋。
  「地下室剛剛停車的隔壁車位也是我的,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車,不過需要的話可以用,這是出入口遙控器。」
  帕帕拉恰接住露琪爾拋給他的東西,忍不住深思起這位目測二十來歲的女性該多有錢才能在市中心附近擁有一間六十坪大小的房子外加兩個停車位。

  「對了,有件事還是要先約法三章。」交代得差不多的人想起某件挺重要的事,「如果想帶女人回來──」
  「啊,這個不會。」露琪爾還沒說完帕帕拉恰已經打斷她的話。
  「很好,我也正想說不准──那麼相處愉快。」

  她率先露出微笑,伸出手,面前比她高了一顆頭的人又彎起招牌笑容,露琪爾看著那張臉忍不住腹誹。
  ──雖然看起來挺溫文儒雅的,但莫名有種無法拒絕的氣勢。不是強硬的那種,可相處久了思緒會被帶走。

  不過挺對她的胃口,默契也不錯,也許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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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琪爾跟在帕帕拉恰身後,直到他停在海堤盡頭才跟著止步。
  光影浮略,海鷗啪啦拉地成群振翅飛向遠方,黑白翅尖遮掩的間隙裡那抹紅色的身影傲然挺立。
  帕帕拉恰背著光和將被暮色吞沒殆盡的餘霞,大海在他身後起伏著浪花,他臉上沒有平時的笑容,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眸溫柔依舊,逆光的紅裡暗潮洶湧,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似的。

  那或許,真的就是命中的相遇吧。露琪爾想。
  茫茫人海裡,因為一點機緣有了交集,成為她實驗的對象,還住進了她家,好像有點奇怪,但又順理成章得她挑不出半點不滿意的地方。

  況且,事實證明她的眼光確實不錯,這男人不愧是軍人,生活簡單樸實得……半點不像個青年,倒像個老頭。但家事又樣樣精通,舉凡煮飯洗衣打掃沒一樣不行,露琪爾還必須承認對方做的飯很好吃。
  她無數次在吃飯時咬著筷子,覷著人想不透當初為什麼放人住進家裡後某次對方下廚,她鬼使神差地拿了碗筷就跟著坐下,從此外面的便當總是覺得難吃。
  後來實在想不到為什麼,她也就放棄了。
  反正她的胃已經被養刁,而且就算在醫院忙得昏天暗地好幾天才能回家休息,家裡也總是纖塵不染,井井有條,比起先前累得像條狗回家還得自己動手,這樣的生活簡直快把她給寵壞。
  只要帕帕拉恰在家,衣服肯定疊得平整,醫師袍熨燙好吊在衣櫃裡,地板赤腳走沾不上任何髒汙,家具擺設整齊,冰箱和零食櫃擺著食物飲料,飯點的時候桌上還會出現三菜一湯,換作其他室友,待遇可能都沒這麼好。
  更何況帕帕拉恰這人半點不良嗜好都沒有,興趣還是看書養盆栽──露琪爾家的陽臺現在已經成了小綠洲。
  上哪找這麼個無不良嗜好又很會照顧人的室友?

  但是露琪爾還是覺得他們相處的模式不太對勁。

  她可以不介意帕帕拉恰作為一個海軍軍官以月為單位地參加巡航不在家,但她還是覺得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的關係有些過份親密了。
  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久了才發現她和帕帕拉恰的生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交融在一起,就連生活用品也會一起去採買,上次心血來潮逛了百貨公司還被戴雅給發現。
  就像是情侶似的,同居、一起生活、吃飯、照顧彼此,可是他們之間從未討論關於情感的話題。

  她依賴著帕帕拉恰的照顧,對方又是怎麼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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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海的路燈在一瞬間同時亮起,帕帕拉恰走近露琪爾,一邊走一邊伸手在脖子附近摸索,勾出一條項鍊。
  露琪爾知道那是帕帕拉恰不離身的護身符,一塊用皮繩繫起、平時收在衣領底下的粉橙色寶石。
  她看著帕帕拉恰摘下那條項鍊掛到了自己脖子上,晶瑩的粉橙色垂在胸口,閃著微弱的光芒。

  「給妳了。」
  「……?」

  露琪爾還來不及說什麼,她的手已經被執起,掌心平貼在帕帕拉恰左胸口。

  「謝謝妳,讓我活著。」

  露琪爾忍不住咬住嘴唇,生生逼回一瞬間湧上眼角的熱流。

  「我還沒做到最後,不能保證讓你──」
  「我知道,但我相信妳。」

  ──找到了。

  『醫學的路是曲折的,但妳得堅持,並且找到那個讓你心甘情願哪怕匍匐也要靠近的目標,直到再也無法前進為止。』
  在以第一名的成績從學校畢業時露琪爾的老師曾這麼說,現在她覺得找到了。

  她在那雙溫柔的紅色眼眸裡看見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拚搏的東西。

  掌心底下的心跳穩定,一下一下的比什麼都踏實,但她很清楚在這樣穩健的心跳聲背後潛藏了多少風險。
  她有多努力想要將研究計畫調整到最好,帕帕拉恰就有多想要活下去,即使當初只輕描淡寫地說想活下去,所以選擇了她,但是那雙眼裡的紅色暴風雨她從未忘記,甚至在陷入瓶頸時就是那雙眼裡的掙扎與悲傷讓她重新振作的。

  ──是妳,因為是妳。我相信的妳。

  帕帕拉恰不會將情緒外放,但露琪爾會替他心疼,所以加倍努力,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將整個研究計畫做成更安全的治療,回過神時她才發現其他情緒也混進去了。

  帕帕拉恰說,他把他的心給她了。
  他的心,他的心臟──他的情感,他的殘缺,他的所有。

  直到現在露琪爾才真正確定了那些混進去的情感是什麼。
  為什麼在帕帕拉恰病發時她會後怕成那樣,為什麼在發現他執意拿著藥出發工作會氣得一個月不跟人說話,為什麼現在她的心跳又會快成這樣。

  因為喜歡,因為愛;所以執著,所以擔憂。
  哪怕再憤怒再拒絕說話,她也不會漏看任何來自遠方帕帕拉恰傳來的訊息。

  「一開始只是想要活下去,就像航海人總是仰望,仰望那顆指引方向的北極星,但現在我不仰望了。」露琪爾聽著帕帕拉恰放緩的語調,幾乎不敢看那張想念了一個多月的臉,尤其是快要將她溺斃的紅色眼眸。

  「──因為這裡就是我的歸屬,只要妳在這裡,露琪爾。」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擁住,露琪爾閉上眼,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溫柔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




  Fin.
本文最後由 saphrodi123 於 2018-8-30 05: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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