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高有謙像是跟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但其實他從未真正關心過任何人的私事。那些都是表面上的往來而已，聊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講講報告的規劃或是劇本分鏡的建議，或者只是微笑聽著同學的牢騷。 保持一點距離是好的，高有謙沒有想要跟誰有進一步關係，他覺得現在這樣很剛好。很多事情順其自然就可以了，他也不會特別有什麼企圖或是渴望。這些社交活動是在能力範圍內輕易能做得到的，他做得順手，周圍的人也開心。這樣就好了。 看到零錢不夠投販賣機買飲料的學弟，伸出援手，也只是他隨手就能做的事而已。是那個名字不小心被他寫錯的學弟，遲到結果一進場就被推去做為遊戲處罰的犧牲者，不但被用口紅畫臉還戴著蝴蝶結，現在臉是卸乾淨了瀏海還濕淋淋地貼在額上。明明被請客卻急急忙忙地想要把零錢還給他，實在是好老實的孩子。 「你拿去吧，下次換你請就好了。」高有謙不禁伸手拍拍學弟的頭。 由於同樣主修導演，所以一些課堂上也會看到那個學弟的身影。有時也會聽到同學拜託學弟幫忙事情，像是幫忙打工的代班、拍攝功課的現場打雜等等。拍攝影片原本就是需要集結眾人力量才能完成的事，也因此他們系上的同學和學長姐學弟妹的關係也就比其他系再緊密一些，學生並沒有多少錢能夠雇用人力，所以系內的人互相幫忙是常有的事。 不過高有謙覺得老實的禹善宇也太常被拜託了，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他協助學長或是同學拍攝的現場，也常常看到善宇的身影。幫忙拿麥克風架、或幫忙拿反光板，或幫忙打板。拍攝結束後大夥兒免不了會去吃飯喝酒，就算沒薪水但請來幫忙的人吃個飯也是常理，不過禹善宇有時會留下來吃飯有時還是匆匆離去，據他說是有打工所以沒辦法留下來。 大學生活要怎麼過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只是高有謙沒看過像善宇打這麼多份工的。當許多人忙於社交遊玩時，禹善宇不是在課堂上就是在打工。 高有謙拎了兩袋飲料回到拍攝現場，他讓大家自己從袋子裡拿出想喝的，禹善宇拿起的，好像就是當時自動販賣機投出來的那一款。他記得禹善宇每次都是拿同樣的飲料。 「謝謝學長。」先是對著飲料罐微微牽動嘴角，然後抬起笑容歛起的臉向他恭恭敬敬地道謝之後，又回到工作崗位上的善宇，那個認真舉著麥克風架的側臉，讓高有謙不禁直盯著。 他對禹善宇多了一點好奇。
「高有謙，你可以幫我傳話給金度妍嗎？」 高有謙看著目前擔任學生會長的友人，不解地問：「為什麼？你應該跟她比較熟吧？況且……你們一個學生會長另一個是副會長，卻沒有她的聯絡方式？」 「不、不是啦……」學生會長停頓了一會兒，「唉喔，就，最近有點尷尬……反正你幫我傳話一下。」 高有謙望著一臉尷尬的友人，明明之前學妹還常常在對方身邊轉，而且現在也成了副會長了，結果兩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過問對方的私事不是他會做的，所以有謙也只點點頭答應下來。 他知道金度妍、鄭以元和禹善宇是好友，並且共用一個工作室。高有謙先是輕敲了門，沒有人應門，他輕輕轉動把手發現門沒鎖，便逕自走進去，沒想到在沙發上看到了正在睡覺的禹善宇。 他沒喚醒他，只悄悄地走上前盯著對方的睡顏。輕閉的雙眼睫毛在臉頰上落下淡淡的陰影，放鬆的雙頰上沾到了睫毛。高有謙先是輕輕吹氣，發現沒辦法弄掉，他不禁靠近善宇然後伸手拂去；滑潤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善宇的臉連動都沒動一分。高有謙不禁笑了，這孩子真是睡太熟了吧。 高有謙差點就要將手指拂上善宇蓬鬆的髮，但背後傳來了一個女聲：「學長。」 他轉頭，發現金度妍一臉驚訝地站在那兒。
高有謙其實很想告訴度妍她誤會了，但心底又覺得並不想辯解。度妍有求於他做為交換條件，他也就答應下來。畢竟目前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交往對象，幫忙度妍也只是隨手之事。 「我們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主要是在會長面前。所以平常我們不一定要像情侶那樣黏在一起，學長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度妍啜飲著高有謙請她喝的咖啡，有謙點點頭，這對自己來說也不是什麼困擾的事。金度妍又張口似乎想說什麼，高有謙挑眉表示詢問，但度妍又吶吶說著「算了」。 一陣靜默之後，金度妍說：「學長，會長他現在沒有女朋友吧？」 「應該沒有吧，沒聽他講過。」 「那他為什麼要拒絕呢，嫌我不夠好嗎？」度妍捏著吸管戳著杯中的冰塊。 「應該不是啦……」有謙看著生氣的度妍，「需要吃塊蛋糕嗎？」 「學長你馬上進入角色了欸，找你幫忙果然是對的。」度妍失笑，「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啊你別擔心，我不會把剛剛的事情跟善宇講的。」 高有謙點點頭，就算他沒有親下去，或許還是會讓善宇感到尷尬。
人的認知是很奇妙的，雖然高有謙跟金度妍只是穿了一兩次情侶裝，度妍會在他下課時走進教室找他一起離開（因為他跟會長是朋友，也常一起修課），沒課的時間並不常在一起，但系上的人都相信他們是情侶了，包括度妍的好友善宇。度妍雖然故意在他跟會長都在的場合提了生日派對的事情，但私下卻跟他說他不去也沒關係；他原本也無奈地答應了朋友的聯誼，卻被善宇的一通簡訊叫去了現場。 喝得爛醉的善宇獨自一人坐在外頭，就算說出了斥責他的話語卻黏糊地可愛。表面上他跟度妍是交往關係，沒有出現確實會讓人感到奇怪，但是這麼幫度妍說話大概也只有禹善宇一個人了，甚至還罵他是花花公子叫他跟度妍分手。畢竟答應了度妍要假裝情侶，高有謙也不便向喝醉的善宇說明，沒想到禹善宇咕嚕罵完之後就靠向了他懷裡直說自己好冷想吐。 喝醉的人確實麻煩，高有謙費了一番力氣帶善宇上車、問到了善宇住處的地址，然後帶著善宇回到住所。簡單沒什麼東西的房間裡，冰箱裡只有幾個飯糰，可以看出房間的主人並不富裕，牆上卻有著好幾張影展的票，滿滿載明行程的行事曆，以及一年前新生介紹活動的那張寫錯的名牌。為什麼還留著呢？高有謙有些困惑。 高有謙看著只喝了口水就倒回床上的善宇，就是覺得放不下。他先是坐在床邊盯著禹善宇瞧，擔心對方是否還需要他的協助。本來禹善宇還嘟噥幾句，後來終於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後來有謙稍微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善宇酒窩的位置，善宇沒有任何反應。睡著了呢，高有謙嘴角微微揚起。時間已晚，他索性躺在善宇身旁借宿下來。 他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踏入了善宇的私領域，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為了讓禹善宇接受他的好意，高有謙撒了個小謊。其實他做的這些事情都是順手而已，但禹善宇就是特別見外。 或許也不能說是「順手」，高有謙後來才發覺，自己早就被禹善宇吸引。他在意禹善宇的反應，也希望對禹善宇付出。 就像那天他在教室外看到度妍跟善宇討論事情，就默默地去自動販賣機投了兩罐飲料，他記得善宇喜歡的。而他放在兩人面前時，禹善宇注視著飲料那一抹顯現的微笑是這麼動人。 高有謙的欣喜顯露在他臉上，但他自己並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回報可以很簡單，卻也可以很困難。 這些不自覺的關心與付出，說不想要求回報，是騙人的。而這個體會，要等到好一陣子之後，高有謙才逐漸明白。當他開始踏入對方的生活裡，對方也已經與他的生活產生超過以往的交集。 距離，已經比他想像的，還要更近。
本文最後由 慧子 於 2023-10-18 11: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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