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o 發表於 2018-8-20 22:51:02

[黃金神威│尾形中心] 泡影之庭 [PG]

1. CWTK無料,場後公開
2. 尾形中心,沒有戀愛元素(吧)
3. 角色死亡





〈泡影之庭〉





尾形百之助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特異份子,更稱得上是名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一份收入相對穩定的工作、有過幾個情人、最近還買了輛中古車,或許尼古丁的需求比常人略高了一點、性格有些惡劣,沒有不良嗜好、沒有犯罪記錄,除了因為隔代教養與生父有些心結外,連喝酒時拿出來說嘴的可憐身世都沒有,更別說什麼白天是普通上班族、夜晚變身頂尖殺手之類的深奧人設。

如今,卻莫名陷入超現實的境地中,他開始對自己產生質疑甚至是整個世界觀的構成。尾形知道自己似乎該多多出外踏青、和一堆陌生人手牽手圍成一圈唱歌跳舞交朋友,而不是獨自一人在這棟老屋裡對著虛妄的幻影,無止盡地臆造,然而這樣無意義的行為卻或多或少讓他從中獲得不少樂趣。

腐朽的人、荒敗的場景,彷彿一本三流志怪小說的故事舞台。

那是位於小樽附近的木造平房,附帶一個算不上太大的庭院,久無人居,長滿不知名的野草,冷清陰晦,破損的門牆為北陸寒風百般逼凌三不五時嗚嗚咽咽。所幸房屋結構大致完好,雖說光是必須繳納的稅金與修繕費用就花去尾形大半存款,而他只要有網路就能工作,對現居地也無太多留戀,思量一番便決定搬家。

原先尾形對遺產繼承一事毫無興趣,花澤本家又是捏著鼻子打發乞食野狗的高傲嘴臉,可當他一想到,過往被視若無物的私生子在官司纏鬥下,竟然能順理成章擁有繼承權,他那恨不得將所有美好事物堆到嫡子面前的生父,若是地下有知,肯定氣得連骨灰罈都能一蹦三尺高、死也不得安寧。每思及此,尾形總能愉快地哼起歌。

這種無上愉悅才是他在豪門爭產大戰中真正的獎賞,那棟木造老屋不過是添頭。

於是,相對尾形起初猶如貓爪下戲耍獵物的惡劣態度,失了興致後便丟到一旁,花澤本家總算鬆了口氣、爽快放手。

待尾形在老屋庭院裡見到那略顯透明的身影時,他就明白過來花澤本家如釋重負的原因──畢竟能同時解決鬧鬼跌價的房產與麻煩的非婚生子女,這種一石二鳥的好機會可不是天天有──陽光從雲翳背後滲落,猶如穿過一面帶著氤氳水氣的稜鏡,那道透明的身影,如畫如詩、彷彿夢中。

這般美麗表象亦無法掩飾其中滾動張狂的危險氣息。

好奇心殺死的何止一隻貓。尾形心想。





尾形對園藝毫無興趣,庭院裡僅僅栽種了容易養護的常綠植物,放上幾塊便於行走的石板,平時無事也就除草澆水莫使其荒蕪,不甚用心。他的工作室就設在庭院旁的房間,原先構想此處光線充足、滿院綠意,視野極佳,而今,院中卻多了一景,一抬頭就能看見。

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尾形點了支煙,目光越過電腦螢幕,投向那道總是凝望庭院的身影。

青年目測二十多歲、身形結實,露在衣物外的肌膚能清楚發現多道傷疤,和洋混雜的服飾,軍帽、腰際的彈藥盒與刺刀──尾形對歷史沒什麼研究,從男人身上頂多推斷出大約在明治後,曾有過一段軍旅生涯、甚至親身參與戰役。他偶爾能覷見那人的大衣不知所蹤,時隱時現的刺刀,極少時能見到脫掉軍帽、露出額際護具的模樣。

唯一不變的,是那人不曾移動的身姿與朝庭院拋擲的目光,朝朝暮暮,不捨晝夜。

永遠無法交集的視線,宛如等待遲遲未來的瞬間。

其餘一無所知。

他連那男人究竟是什麼東西都毫無頭緒。

手機鈴聲打斷尾形近似發呆的思考,掃了一眼螢幕便接了起來,男聲響起:「喂?尾形學長嗎?我是谷垣。」

「唔?」尾形彈了彈菸灰,細屑輕飄飄地穿過那道身影,落進庭院的泥塵中。

「之前你問的狩獵執照考證資訊發到你信箱了。」手機另一頭是尾形的大學學弟谷垣,幾年前搬到北海道,與當地資深獵友二瓶交情匪淺。

「謝了。」

「沒什麼,如果需要其他東西我可以再找找。」谷垣停頓了一會兒,「學長……『那東西』還在嗎?」

「……你指的是庭院那傢伙?當然還在。」看來在乎那玩意兒的人不止他一人。尾形心想。不過倒也在情理之中,沒有正常人在見過那虛幻的身影還能不當一回事。

搬家前,尾形早已暗算大好勞力不用白不用,便通知了谷垣前來幫忙。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是否只有他能看見庭院裡的男人。

搬家那日,尾形好整以暇地站在庭院吞雲吐霧,看著被奴役慣了的谷垣搬著紙箱忙進忙出,渾身灰塵汗水的狼狽熊崽好不容易喘口氣時,這才注意到庭院裡光明正大偷懶的尾形,與那名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

「那是你的朋友嗎?尾形學長。」對方靜靜地背對著谷垣坐在廊緣,不曾回頭。

「誰?什麼朋友?」尾形恍若未聞,大步一跨、穿過那道身影從庭院回到屋內。

紙箱落地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響迴盪在老屋中,驚疑之情全寫在谷垣青白交加的臉上。

直到一團煙霧嗆得谷垣回神,眼前的尾形唇上叼菸、一雙烏沉沉的眼瞅著他:「挺有種的嘛?敢摔我的東西。」谷垣一個激靈連忙抱起失手丟下的紙箱,觀察尾形的神情,發現對方似乎對東西的存在早已知曉,他無法控制自己往庭院的方向頻頻張望:「那、那個是……?」

「不知道。」

谷垣被噎得無話可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無知者無懼?

那天谷垣心神恍惚地離開,尾形沒料到自己的小小實驗竟讓對方耿耿於懷直到今日。

谷垣在手機另一端道:「那個、或許不是幽靈。」他一邊思考一邊組織著語言:「我以前在老家時聽過許多傳說……亡者徘徊人間必有其執念,那男人怎麼看也不像對陽世有所留戀。」好似一顆岩石,經過漫長光陰的淘洗,巍然不移、風雨不言。

尾形未曾期待谷垣能發表什麼高見,沒想到對方竟也能說得煞有其事──難道偏僻山村出身的孩子對民俗異聞總是這般信手捻來?

「有什麼根據?」

谷垣明顯停頓兩秒,才小小聲地說:「我、我猜的。」他會這麼想,大概是因為那道影子與過往聽聞過的懷恨冤魂心有不甘原地徘徊等等、諸如此類執著駭人的形象有著明顯出入,總不會是那幽靈腦袋有洞連自己該做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吧?

「……。」果然不該對蠢熊太過期待。若谷垣本人在這,尾形的鄙夷目光都能化作子彈將他射個對穿。

結束通話後,尾形捻熄了煙,又開始了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守望那道不動如山的身影。

尾形彷彿有了錯覺:他也曾經從後頭這麼看著那男人。





電風扇徐徐運轉,相對老家夏季時的酷熱高溫,北海道已經稱得上是人間天堂了。

尾形翻著閒書,口中也是索然無味,霜淇淋、冰棒、啤酒,西瓜……。

門鈴作響,打斷尾形近似發呆的思緒,他懶洋洋地起身:「來了。」

「哪位?」

「大哥,是我、勇作。」

宛若和煦春風拂過松針葉尖,在這夏日裡竟驀地有了一絲寒意。

尾形沒讓外頭的青年察覺到他的厭嫌,立時開了大門還認真地掛上久未出馬的營業用笑容:「怎麼突然來了?」

「大哥你搬家後我都還沒來問候過,真是不好意思。」勇作揚起媲美夏日烈陽的燦爛笑容,舉起手上的網袋:「我還帶了西瓜!」

「……進來再說吧。」尾形絕不承認是他剛思及西瓜才召喚了這傢伙!

勇作進了大門就像觀光客似的,左顧右盼臉上寫滿好奇。

兩人來到玄關,勇作低頭脫鞋邊說著話:「喪禮後該做的事堆積如山,一直沒有機會實際來一趟,之前聽說劃到大哥名下是棟有些年頭的渡假別院,雖然屋況維持得不錯,但大哥……真的不要一處大一點的房子嗎?這裡好像有些小呢。」

勇作口中的「小屋」至少有四間房,前庭能停車還有一個後院。尾形看著方從勇作手上接過的西瓜,用這玩意兒砸死一個小少爺應該不是件太困難的事吧?

「我一個人住,夠大了。」

「未來總會有人住進來的。」

勇作洋溢著幸福的氣息,尾形眼角掃過對方手上的訂婚戒指,冷淡道:「再說吧。」

眼看勇作對老屋饒有興致的模樣,尾形便領著他到了庭院旁,「去廊下吧,那裡涼快,我去切西瓜。」隨即轉身離去。

尾形不懷好意地想像,他親愛的弟弟看見那道身影時會有何反應呢?

他與花澤勇作初會時的場景,尾形至今依然記憶猶新,即便後來見面屈指可數,但青年對著身為私生子的他所表現的,全是難以置信的純然高潔,正直得令人作嘔。

尾形承認,他對勇作的所作所為充滿惡意:故意出現在當時對他的存在毫不知情的勇作面前;選在告別式那日堂而皇之地出席;花澤家內鬥正歡他順手攪著渾水搧風點火。

為兄長分憂解頤是弟弟的義務,不是嗎?這正是他的「手足之情」啊。

勇作坐在廊沿,夏日陽光直照院中,好似葉片上都灑落了金粉,白日時段的住宅區中少有喧鬧,隱隱約約的蟬鳴,背後房間裡的電風扇發出機械軸轉聲,勇作半瞇著眼,有些恍惚──大哥沒有拒絕他無事先通知便上門拜訪的無禮行為,太好了──他猛然回神,忽地發覺尾形已經去了一段時間,勇作正想轉過頭查看屋內,卻發現尾形端著西瓜和麥茶,在走廊深處不知站了多久,放任角落的陰影肆無忌憚地纏繞。

「大哥?」

坐在廊下的勇作宛若陷入錯亂的空間中,與那男人的背影如同重影般,疊合。

陽光無法穿透的二重構影,在走廊地板投下一道深刻的陷落。

毫無異狀,與虛影密合並生。

勇作倏然回首,身影終於一分為二。

果然不該放他進門的。尾形悔不當初。




是夜,月色如水,庭院裡盛滿粼粼冷光、處處明晰,只有那道虛影卻似溶進水波,陷入浮塵細雨,隱隱綽綽,明明滅滅。

勇作離去後,尾形蹲在庭院裡拔了一下午的草。

兩道重合的身影,讓尾形口中幾近嚐到霜雪的滋味,數日多夢無眠。夢中的他,成了一隻窺伺的貓,在支離破碎的光影中,恣意遊走。

尾形取出鎖在鐵櫃中的槍與相對應的保養工具,一步一步仔細地拆解。相對照護庭院草木時的隨意,尾形的動作充滿慎重,拆卸、清理、上油,他喜歡冰冷金屬逐漸染上人體溫度的過程,在這其中,他才有種「所有物」的清楚感受──人心易變,唯有死物亦如故。

他舉起槍管,半瞇著眼檢視成果,中空孔道的另一端填滿虛妄。

尾形想起勇作離去前的叨叨絮絮:「說來奇怪,這棟屋子自昭和時期建造以來,並未發生任何非自然死亡的事件,卻莫名有了鬧鬼傳聞。當初聽說老屋交到大哥手上,我還有些不安,今日親自來一趟沒發現任何異狀真是太好了。若是大哥想換一處……。」

尾形記不太清當時的他是怎麼回答了,八成也是隨隨便便地打發對方。

庭院裡那道身影明顯來自比昭和更久遠前的時空,百年間的物換星移,不曾改變他的存在。

尾形前些日子閒來無事曾到圖書館裡翻閱過地方文獻,大致推敲出老屋百年前所在的位置,附近是處愛奴村落。然而,這項推論卻讓尾形更加困惑:一個明顯是和人的退役青年,因何至今仍在愛奴舊地駐留?

在那青年的眼前,彷彿有著野地篝火、有著環抱鐵鍋的柴焰,有著感受留戀事物的一切。

而尾形什麼也看不見。

待最後一個部件歸位後,尾形輕吐一口氣,心中一片澄淨。

雖然執照尚未到手,但尾形已和二瓶谷垣說好,狩獵季開始後便帶他入山見習。

尾形拿著外公的舊槍,卻從未上過山──畢竟對方為了女兒早已心力交瘁,對著不甚討喜的外孫實在分不出多餘心神細心養育──只在射擊俱樂部打打靶子,連尾形自個兒都為這把身經百戰的獵槍感到不值。

裝入空蕩蕩的彈匣,開保險,上膛,扣下扳機。

喀擦。

清脆的金屬互擊。

庭院裡的男人驟然起身,緩緩回望。

這是尾形第一次完全看清男人的全貌,時而模糊的身影此時卻無比凝實,突然浮現的傷口流出汩汩鮮血,身上的衣物不斷綻裂逐漸染上髒汙,軍帽消失無蹤,原先完好的右眼成了一個皮肉模糊的黑洞,淌下血痕。

男人站在走廊上,他終於抬起頭,直勾勾的目光牢牢鎖定屋內的尾形。

尾形毫不猶豫舉起了槍,宛如生死交搏,男人充滿血汙的身驅朝他襲來。

那傢伙的口鼻盡是血水,他卻彷彿能從對方無聲的咆嘯中聽見:

「尾、形──!!!」

男人宛若怪物的森然殺意點燃了尾形的血液,流過冰冷的心臟,撞擊出劇烈鼓動,在尾形耳間響起。

霎時,尾形扣下扳機,無形子彈洞穿男人額心,卻絲毫無法阻擋對方野獸般的來勢。

那人強而有力的雙手扼住尾形的咽喉,無數飛光掠影在他眼前破碎、黏合。

比寶石更加純淨耀眼的愛奴少女,戰場上綿延不絕的砲彈聲。

有如白晝的明亮夜林,那男人橫倒在雪地上的屍體,血液噴濺。

擊發的子彈、繚繞鼻間的煙硝味,尾形明白過來是自己開的槍。

「……杉元。」

人死前都在想什麼呢?尾形無從得知。

他只知道竄入腦中的碎影、那男人的名字,以及最後一眼,落在遠方天際。

今天,是滿月啊……。






本文最後由 Dio 於 2018-8-20 23: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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