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LAW 發表於 2023-9-14 23:35:09

《在大雪紛飛的夜晚》
那是一幅非常大的畫。懸掛在走廊上,畫中的肖像是一位約莫六十歲的男性,一頭蒼蒼白髮和相似於真祖的八字鬍,肖像上揚的眉角和炯炯有神的瞳孔足以讓看過的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屬於任何一位家族成員,男性所擁有的,是人類耳朵的圓潤輪廓。「這個人是誰呢?」拉著父親的披風,年幼的德拉克看著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那裡的畫作,發出疑問。「這個人嗎?」摸著兒子的頭,德拉烏斯側頭開始回想,「我想想……好像也曾經是某個獵人吧。」「凡赫辛爺爺?」「不太一樣,他是在吸血鬼獵人這個概念出來以前就存在的人呢。」蹲下身把德拉克抱到肩膀上,德拉烏斯讓兒子能用更近的距離觀賞這幅畫,「除了獵殺低等吸血鬼,據說也曾與某些高等吸血鬼交好,另外也會做些劫富濟貧的事,但因為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沒被判刑過,在居住的城鎮既是英雄又是某些人的眼中釘,度過了精彩輝煌的一生。父親大人某次出去尋寶的時候看到了這幅要被處理掉的畫,聽完背後的故事後就決定把它帶回來,之後就一直掛在這裡。」「是厲害的人……」盯著肖像眨了眨眼睛,德拉克再度發出疑問,「那,為什麼他的家人不把畫留著呢?」「這個嘛,雖然留下了不少傳奇,但後代並沒有延續他的風骨的樣子。」德拉烏斯聳了聳肩,「家族沒落,財產全都拿去拍賣,做為過去家主的肖像也沒有什麼價值了,人類的時代總是變化得這麼快啊。」「沒落……!」揪緊德拉烏斯的肩膀,幼小的德拉克感受到一股危機,「德拉克會努力成為跟父親大人一樣的吸血鬼,所以……」「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噢,我的德拉克!」抱緊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德拉烏斯脆弱的淚腺再度潰堤,「你只要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長大爸爸就心滿意足了嗚嗚嗚!」聽了好幾分鐘的父愛才從德拉烏斯的懷抱中解放,牽著父親的手,德拉克在穿過走廊前,回頭看了一眼肖像畫。就在轉身之際,畫像似乎也朝自己瞥了一眼。
***
花了點力氣推開棺材,德拉克在接觸到冷空氣的瞬間化作一攤塵灰,然而,這次卻沒有響起德拉烏斯的哭聲。大家都出門了,我要振作!回想德拉烏斯昨天的叮囑,德拉克抓緊斗篷發抖著復活了。
「對不起啊,德拉克,爸爸跟真祖大人必須一起去南邊一個家族的城堡確認一下那裡的狀況,絕對會盡快趕回來的,但還是必須讓你一個人在家裡一小段時間……爸爸會先把德拉克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的,沒問題嗎?沒有問題?真的沒有問題嗎?不愧是我的兒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吸血鬼!嗚嗚嗚爸爸好捨不得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睡前抱著他哭了十多分鐘才依依不捨的放手,德拉烏斯和真祖還是在太陽一落下就準時出發,等德拉克醒來的時候,城堡已經剩他一個吸血鬼了。用爐火加熱準備好的鮮奶,德拉克乖巧的吃完早餐,先把快要看完的書本讀到結尾,接著自己和自己下起了西洋棋,把其中一個自己逼入絕境後拿出家人為他特製的迷你保齡球,用全身的力氣推開房門。刺骨的寒意與嗚呼的風聲在門縫開啟的一瞬間同時滲了進來,噴嚏打到一半就崩落成灰,掙扎的復活後關上門,德拉克把棺材裡厚實的毛毯全裹到身上,做好心理準備再度轉開門把。很好,這次只有耳朵稍微死掉一點點!耳邊響起了「德拉克好棒!不愧是我心愛的兒子」的幻聽,德拉克得意的踏出房間,帶著保齡球來到走廊上。沒辦法,保齡球還是在走廊上最好玩。跑到走廊的盡頭,德拉克把瓶子一個個擺正,再退回房門抱起他無法單手掌握的圓球,還在裝模作樣的調整姿勢時,先被外頭強勁的風聲吸引了注意。「雪下的好大喔.…..」父親大人他們應該不會有事吧?玻璃的震動聲隱隱傳來,貼在窗戶上,吸血鬼引以為傲的夜視力在如此猛烈的暴風雪中一樣不起作用。呼出的白氣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凍成冰晶,在寒氣滲透毛毯前,德拉克趕緊收回貼在窗上的手,重新站回自己認定的起點上。「一、二、三,德拉德拉扔!」用完全不標準的姿勢使盡全力,木球在一個直逼銳角的拋物線後大聲著地,就這樣沿著牆壁滾到走廊盡頭轉了個彎,咚咚咚落下樓梯。「糟糕。」拖著毛毯,德拉克經過安然無恙的木瓶跟著球一同跑下階梯,好不容易把球找回來,回神已經一路穿過大廳到了城堡門口。
啪答。
腳步聲迴盪在空蕩蕩的大廳,望著空無一人的偌大空間,德拉克不禁產生更加寒冷的錯覺,縮了縮身子:「把瓶子放到另一邊好了……」
「請問,有人在嗎?」
厚重的城門在狂風暴雪下隆隆作響,滲入骨髓的寒意把握每一次機會從門縫拓展領地,在不該有活物的情況下,一道聲音穿透呼嘯的風聲,來到德拉克耳邊。「是誰?」
「絕對、絕對不要答應讓任何人進來城堡,就算是認識的親人、甚至是我們的聲音也絕對不行,知道了嗎?德拉克。」
德拉烏斯的叮嚀浮上心頭,抱緊木球向後退了一步,德拉克正要轉身跑上樓,門外的聲音又再度響起:「有人在吧?有人嗎?裡面有人吧?」「外面好冷啊,真的好冷啊,可以讓我進去嗎?我不會要求什麼的,讓我待在室內就好,可以嗎?」「不……不可以。」明知外面的人看不到,德拉克還是搖了搖頭,嚥下一口口水,「不可以進來這裡,你去別的地方吧。」「真的不行嗎?求求你,外面太冷了,我走不到別的地方的。」「不可以,讓你進來的話,父親大人會生氣的。」雖然完全想像不出德拉烏斯對他發怒的樣子,德拉克還是這麼說了,「請你離開吧。」「父親嗎?你的父親在嗎?還是不在嗎?讓我跟他談談吧?」「不行,不管怎麼樣,你不能進來這裡。」「我不會待太久的,讓我進去一下下,身體稍微回暖就會離開的,不會讓你的父親知道的,可以嗎?拜託你了,好冷,真的太冷了。」「城門很重,我打不開的,請去其他地方吧。」「是嗎?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會想辦法進去的,只要你願意就可以了,可以吧?可以嗎?讓我進去吧?」「答應我吧?可以吧?拜託了,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可以讓我進去嗎?拜託你了,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吧?真的拜託你了,讓我進去吧?好吧?可以吧?」「讓我進去吧?好冷啊,真的好冷啊,拜託你讓我進去吧?求求你了,好冷啊,好冷啊,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吧?拜託你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吧拜託你了可以讓我進去嗎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離開。」
一瞬間想起了祖父大人,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從背後傳來,覺得好像有什麼力量搭上自己的肩膀,德拉克沒有回頭,外頭的聲音戛然而止。「離開這裡。」「這裡不是你這種.̴͔̜͆͢͝,҈͇̭̉͊͑͜͞.̶̨̣̄́͡.̶͍͍̃̃̚͜͠,̶̧̙́̄̑̕.҈̧̛̞͙̋̂,̶̛͙̰̖̑̚͢ 能進來的地方。」「快滾。」
「我知道了。」沒再說出任何糾纏不清的話語,門外的聲音緩緩的退到冰天雪地之中,讓風雪的聲音再度填滿寧靜。肩膀上的力量鬆開了。好像這才找回雙腿的自主性,德拉克頭也不回的跑上樓,轉入走廊的瞬間踢到東西嚇死了。「嚇死我了,是什麼東西……」看到腳邊的物品後,德拉克愣住了。那是一根倒地的木瓶。抬頭看向前方,其他瓶子都和德拉克記憶中的一樣,好端端站在原地,僅有最旁邊多了一道缺口,而填補那道缺口的木瓶,卻莫名滾到樓梯口,也就是德拉克的腳邊。就好像,有人行經走廊,不小心踢倒它一般。「……」沉默的把瓶子一個個撿起來,德拉克走向自己的房間,情不自禁在那幅巨大的肖像畫前停了下來。沒有任何根據,但他總覺得剛才的聲音,是從走廊這裡傳來的。「謝謝您。」說了不曉得會不會被聽到的話,當德拉克轉頭往前走的瞬間,八字鬍下的嘴角似乎向上鉤了一下。
***
「很危險啊,笨蛋!」裹得像寒流來襲一樣,在冷氣最低只能開二十七度的室內,羅納德依舊死死抓著身上的棉被,「要是外面是吸血鬼獵人怎麼辦?你那麼廢又那麼小肯定會死透透了!」「真是意外的著眼點呢,該說不會是獵人嗎?」出乎意料的眨了眨眼,德拉克悠悠哉哉的說下去,「不過在那種風雪下,我不認為人類有辦法出門就是了——」「你、你閉嘴。」臉色發青的制止吸血鬼繼續往下說,羅納德揪緊棉被的邊角,「我、我想去尿尿。」「去啊。」「……」沉默了一會,羅納德再重複了一次,「我想去尿尿。」「就去啊!」「裘、裘恩,一起去吧,裘恩。」可憐兮兮的望著同樣在發抖的球,再拖下去,羅納德不是先尿出來就是先哭出來——早知道剛才就不要吃吸血鬼做的挫冰了,都是設計好的!「拜託你了,裘恩大人!小便而已,一下子而已,求求你吧!」「呶……」「聽到屁聲就快點回來啊,裘恩,不然會被臭死的。」目送自己善良的使魔和獵人膽戰心驚前往廁所的背影,德拉克拿起馬克杯啜飲了一口牛奶,陷入當時的回憶。
***
「沒發生什麼事吧?一切都還好嗎?德拉克,嗯,看起來很好,一樣完美......不過,真的沒發生什麼事情吧?」終於等到真祖和父親回到城堡,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德拉克已經把當天玩的遊戲都報告過了一次,德拉烏斯仍舊放心不下的一直詢問。「抱歉啊,德拉克,爸爸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剛才和父親抵達城堡的時候,發現外面的雪地上有足跡。」「足跡?」「嗯,好像有誰一直在城堡外面徘徊的樣子,特別是大門口......而且,徘徊了非常久。」對他露出笑容,德拉烏斯再次抱緊兒子,「不過,什麼都沒發生就好。」確實,雪積了這麼厚,不論什麼生物經過,都會留下腳印,但是——瞄了眼窗外沒有停下過的暴風雪,德拉克心知肚明。在這樣的風雪下,足跡不可能留的了多久,至少,不可能經過好幾個小時還留著。「它」一直都沒有離開。「是什麼樣的足跡呢?」「這個嘛......」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德拉烏斯沒有回答,「爸爸熱一點牛奶給你喝吧?」
本文最後由 TRALAW 於 2023-9-14 23:34 編輯

TRALAW 發表於 2023-9-14 23:39:30

《狐狗狸》
羅納德 著

各位讀者,晚安,我是羅納德,是一名吸血鬼獵人。
沒有意外的話,這則故事應該會刊載在秋天文藝的「夏日涼涼」特刊裡,如果不是的話……編輯先生也會盡己所能讓我的稿子登上去,所以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
不過,問題來了。
如果是我的老讀者或許已經猜到了,那就是,我並不擅長應付不科學的事。
你不是退治過許多危險又怪異的吸血鬼嗎?那怎麼還會怕鬼呢?這樣的問題,我已經被問過無數次了,在此,我也必須誠心的反問一句,拳頭碰的到的東西和拳頭碰不到的東西,怎麼能混為一談呢?
至於吸血鬼死亡後會不會變成怨靈……還是等真的遇到再說吧,要是深思這個問題,恐怕會影響到我的睡眠品質。
總而言之,我個人能提供的靈異經驗實在了了無幾。所以,在這裡貢獻的是一個一點都不恐怖,甚至有點像鬧劇,和我的搭檔德拉克以及他的家人有關的小故事。


我的搭檔兼室友,吸血鬼德拉克,縱使已經兩百歲出頭,依舊佔據家族裡最小孩子的位置,受盡親戚的關懷與寵愛,特別是他那總是過度擔心的父親。
在某個晚上,搭檔的父親一如往常的把事前通知拋在腦後,帶著大量的禮物上門了。幸好,這次德拉克也在家裡,讓我不會落到和他父親大眼瞪小眼的窘境。
出乎意料的是,不只父親,這次連搭檔的叔母也一起來了。問候過姪子後,叔母緊接著向我搭話,並表示是今天是為了見我才來的,不禁讓我訝異了起來。畢竟,除了曾在搭擋的家庭聚會上交談過一次,我們就沒有其餘的交流了,事到如今,實在想不出她特地來找我的原因。
「是這樣的,我前陣子在網路上尋找男性鋼管舞者的時候,被推薦了你的影片。」沒注意到我逐漸僵硬的笑容,叔母的表情有點興奮,「所以獵人先生是真的開始跳鋼管舞了嗎?會在什麼樣的場合表演呢?費用是怎麼計算的?」
「等等,請先等一下!」阻止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我隱隱頭痛了起來。
確實,我曾短暫的和某位鋼管舞大師一起學藝表演,那段旅途也依舊是心中珍貴的回憶,但一切的源頭,都是我被某個吸血鬼的能力影響才引發的,並沒有成為我的副業!滿頭大汗的對叔母解釋清楚後,她理解的點點頭,接著詢問:「所以,你真的會跳鋼管舞囉?方便的話,可以稍微表演一下嗎?收費的部分沒有問題……」
高等吸血鬼都不會聽人說話的嗎?腦中浮現了這樣的想法,還來不及拒絕,德拉克就不嫌事大的在一旁加油添醋,搞得大家都開始鼓譟了起來,混亂中還要阻止搭檔的叔母灑太多錢,結果連德拉克的父親也莫名其妙上陣了……總算把場面收拾好,當不請自來的客人準備要離開時,叔母突然面露難色。
「不好意思,我的化妝鏡好像不見了。」
剛才搞的那麼亂七八糟,不小心弄掉身上的東西也在所難免。然而,我們四個和可愛的裘恩一起找了將近半小時後,依然沒發現化妝鏡的下落。
「我說,你是不是根本沒帶來啊?」連盛裝餅乾的盤子都拿起來檢查,德拉克的父親似乎不想再找下去了。
「怎麼可能,因為要見獵人先生,我在進門前還特地檢查了一下儀容的。」
「可是這間事務所這麼小,要是真的掉在這,怎麼可能找不到啊?」
「現在不就是發生了嗎?真是的,要是這麼沒耐心的話,你就先回去啊。」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反正是一個小鏡子對吧?不見的話就再買一個啊。」
「吸血鬼專用的化妝鏡可不便宜,而且那是我很喜歡的款式,不懂的話就別說的這麼輕巧,還是你願意出錢去買嗎?」
不知兩位的對話是日常鬥嘴還是爭吵的前奏,在我出聲緩頰前,德拉克就搶先作出一個提議:「找不到的話,要不要問狐狗狸呢?」
「啊?」
「湖狗離?」
「那是什麼?第一次聽說。」
雖然聽著有些突如其來,但我很清楚,那傢伙之所以會想用這個方法,無非是昨天剛看完跟狐狗狸有關的恐怖電影罷了。
我平常對恐怖片是敬而遠之的,但由於德拉克選片的品味總是特立獨行,恐怖片看著也不像恐怖片,所以我姑且在旁邊配著爆米花一起看完了,除了很爛的CG特效外什麼印象也沒留下。
藉由狐狗狸找失物的做法,應該不會被採納吧?我本來是這麼想的,想不到,他們兩位很快就答應了。
「請等一下,真的沒問題嗎?」在搭檔準備道具的時候,我連忙向他們確認,「這種請神鬼來的遊戲,弄不好可能會被詛咒的喔?」
「詛咒?你會怕那種東西啊,保羅(註1)。」
「詛咒嗎?反正有人來找麻煩就找回去,這樣就行了吧?」
聽完我的話,別說害怕,兩位都自然的流露出一種不屑一顧。既然他們是這個態度,我也不再多說什麼,讓遊戲繼續進行。
但是。
「為什麼我也要一起玩?!」聽著指示一起把食指放到十元硬幣上,在即將請狐狗狸現身前,我才驚覺自己所在的位置有點不對。
「有什麼關係?越多人都得到一樣的答案,真實性也會增加啊。」德拉公不甘己事的站在一旁。
「那為什麼你不一起下來?」
「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有一個能自由移動的人在旁邊不是比較方便嗎?」
「那我們的位置對調也可以啊!」
「不行,如果是你在旁邊,出事的話只會哭著從窗戶跳出去而已。」
聽起來不無道理,在我想到合適的話語反駁前,遊戲就開始了,脫身的機會也離我而去。
「狐狗狸,狐狗狸,請現身。」聽到兩道重合的聲音開始召喚狐狗狸,我連忙把注意力移回硬幣上,「來的話就移動到『是』上。」
硬幣移動了。
老實說,在那一瞬間,我差點嚇的叫出聲來,但一看到兩個吸血鬼面無表情的樣子,我硬生生生的把聲音給吞了回去,強裝鎮定。
「出現了呢,那麼,先問一些簡單的問題測試一下吧。」看到硬幣停留在「是」的選項,德拉公在旁邊提議。
等等,這種測試狐狗狸的發言,不會太不敬了點嗎?很不幸的,在場除了我以外,那三個吸血鬼都沒這種概念,沒看到我暗示的眼神,德拉克的父親很快的發問:「那麼,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聽到問題,硬幣緩緩的在紙上移動了起來。壓抑著想移開食指的慾望,我看著硬幣移動的軌跡,低聲讀出祂回答的日期。
「十一月二十八一號……诶?」
這莫非是吸血鬼不為人知的曆法嗎?雖然常常忘記,但德拉克和他的家人都是百歲起跳的吸血鬼了,有什麼獨特的傳統也是正常的……正當我在反省自己的無知時,德拉克的父親鬱悶的開口了:「那個,雖然你把德拉克的生日放在心上是很好啦,但你不知道我的生日嗎?」
「什麼意思,回答的不是狐狗狸嗎?」對兄長的心情無動於衷,叔母迴避了他的指控,「是你們三個的生日都太近了,狐狗狸才會搞錯的啦。」
「不不不,我是二十一號,德拉克是二十八號,麻煩你記清楚啊。」
「好啦,我知道了,就說是狐狗狸回答的嘛。」

聽到這裡,我總算是明白了。
眼前的兩位吸血鬼,壓根就沒有要把狐狗狸當真的意思,從頭就做好自己移動硬幣的打算,反倒是被牽連進來的我,卻把遊戲看得如此認真……想到這,我的戰戰兢兢消失了大半,倒是有點看戲的心情出來了。
「狐狗狸啊狐狗狸,請問明天會下雨嗎?」回到鳥居後,我忍不住搶先詢問。
硬幣在原地打轉了起來。
對於氣象似乎沒有任何共識,當硬幣打轉過了一分鐘,我有點後悔的時候,搭檔的父親開口了:「我說,這題的答案,無論如何都會是『是』吧。」
「喔?怎麼說。」
「因為,保羅的問法沒有指定地區不是嗎?明天在世界上,肯定有一個地方會下雨的。」在父親這麼主張的同時,硬幣也以緩慢的速度朝「是」的地方移動,「所以,答案就是……」
「但根據你的說法,明天也絕對有不會下雨的地方,不是嗎?」硬幣停了下來,隨著叔母的話語,硬幣慢慢朝反方向移動,「所以,真正的正解應該是……」
「不不不,只要有的話,都要算有才對吧?防範未然總是好的啊。」
「真要公平計算的話,應該要把全球下雨的面積跟不會下雨的面積做比較吧?你有把握下雨的地區比較多嗎?」
「要狐狗狸知道全球的狀況也太為難他的吧?而且……」
「明天新橫濱的降雨機率是百分之零喔。」看著手機上的天氣預報,德拉克的聲音插進這場戰爭。
「是嗎?那就算不會下好了。」
「嗯,畢竟現在是在新橫濱。」
馬上拋棄原本的堅持,在兩位吸血鬼看法一致後,硬幣毫不遲疑的移動到「否」的位置,答案與遊戲者的關聯明眼可見。
對於這樣的玩法,除了無言以對之外,我也萌生出一個疑問:既然都心知肚明在作假了,那要怎麼找到東西呢?
「好了,該辦正事了吧,換我發問了。」回到鳥居,叔母清了清喉嚨,「狐狗狸啊狐狗狸,我的化妝鏡不見了,請問要怎麼辦才好呢?我想,既然哥哥這麼大方,應該願意再買一個新的給我吧。」
「你先等等,你不是要問鏡子在哪裡嗎?說真的,我覺得百分之百是沒帶出來吧,回家找找一定可以找到。」
說完自己的想法,兩位吸血鬼僅僅對看了不到一秒鐘,就知道沒有達成協議的可能——硬幣動也不動的停在原地,看似在等待狐狗狸的回答,但我很清楚,這是他們分別從反方向全力推擠,剛好維持在恐怖平衡的結果。
說真的,可以走了嗎……看到吸血鬼的手背浮現出細微的青筋,我小聲的打了個哈欠。
僵持了數分鐘,戰況出現改變了——一點一點偏離原本的位置,從硬幣移動的方向來看,男性的力氣還是佔了上風……但吸血鬼所擁有的,一向都不只力氣而已。察覺到叔母的眼神隱約異變,德拉克的父親馬上大聲制止:「喂喂!你想使用邪眼嗎?那是作弊吧!」
所謂的邪眼,是一種能把所見的事物變成石頭的可怕能力,一旦中招就會失去所有反抗的方法,任由敵人宰割……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邪眼會被用在如此無關緊要的地方。
「嗯?你看錯了吧。」臉不紅氣不喘的回答,趁著對手動搖的空隙,叔母把硬幣推回原本的距離。
眼見戰局再度白熱化,當我準備偷打第二個哈欠的時候,一道比什麼都恐怖的聲音降臨在我們之間。

「大家都在嗎?」

不只是我,包含德拉克,以及他的父親和叔母,都因為聲音的出現像驚弓之鳥一樣跳了起來——德拉克的爺爺出現了。
如果是讀過羅納戰的讀者,一定知道我們如此慌張的原因。簡單的來說,德拉克的爺爺雖然對人類相當友善,但不只我行我素,又擁有超規格外的力量,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帶去北美的森林尋找大腳怪,或是冰島製作世界上最大的刨冰,諸如此類難以想像的奇行。
「你們在玩什麼?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沒有沒有!已經結束了!狐狗狸請回去吧!」
「說的沒錯!想不到真祖大人會來呢,但我們已經要回去了,對吧?」
有了共同的敵人,搭檔的父親與叔母立刻展現出兄妹的默契與團結,迅速把硬幣移往「是」再回到鳥居。可惜的是,事情不會這麼輕易結束。
「是嗎?那麼剛好。」從披風拿出一套看起來相當古老的遊戲,雖然看不出大吸血鬼的表情,但他興奮揮舞著手臂的模樣讓人備感壓力,「這是我在倉庫裡找到的桌遊,看起來很有意思,一起玩吧。」
看到破舊包裝上印著的「野鰻遊戲」幾個字,我有預感,這絕對不是能在桌面上和平進行的遊戲。
「羅納德可能沒辦法呢,他還沒吃晚餐,唉呀已經退冰的肉我不去處理不行了。」難得使用了所剩不多的良心,德拉克的話把我從在新橫濱消失一個禮拜的未來解救出來,「太好了,本來還怕狐狗狸讓你們太無聊呢,希望父親大人和叔母大人玩得愉快。」
「是嗎?那真是遺憾。」像抱著小孩一樣帶起兩位臉色發青的成年吸血鬼,德拉克的爺爺面對著我,「下次再一起玩吧,羅納德。」
「ㄏ……不是,這個,要再看看……」
「請、請等一下——」
「德、德拉克!」
看著搭檔無情的晃著手帕揮別親人,直到事務所真正回歸寧靜,才讓我有事情結束的實感。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癱在沙發上,明明什麼正事都沒做卻無比疲憊。才想稍微閉目養神,搭檔的呼喚聲就讓我睜開眼睛:「羅納德,過來一下。」
沒想太多的站起身,直到眼角瞥見桌上的道具,我才驚覺自己就這樣移開手指了。
既然本來就是鬧著玩的,應該不會怎麼樣吧……?抱著僥倖的心理,我走向蹲在文件櫃旁的吸血鬼:「幹麻,東西掉下去了?」
「嗯,幫我把櫃子搬開一下。」
聽起來不像惡作劇,我站穩重心把櫃子挪開,很快便聽到一聲「有了」。撿起一片紫色的小東西,德拉克拿在手中分成兩半,露出裡頭的鏡面。
「那不是……」
「叔母大人的化妝鏡啊,大概是掉出來後被踢進去的吧,畢竟你跟父親大人換場的時候真的是空前絕後的混亂。」確認自己的身影確實有出現在鏡中,德拉克拍了拍鏡子收到懷裡,轉向啞口無言的我,「等等要再通知叔母大人這件事……你為什麼這個表情?」
「你、你明明知道鏡子在哪裡,卻故意沒說出來嗎?」雖然德拉克一直以來都喜歡玩些幼稚的把戲,但對象是自己的親人,而且繞了一個大圈子卻沒有揭曉真相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因此我相當難以置信,「就這麼想玩狐狗狸?」
「不,我怎麼知道在哪裡啊?」
「你在說什麼啊,你現在不就……」
「這是『他』剛才跟我說的啊。」德拉克的語氣再自然不過,內容卻彷彿潑了我一桶冷水,「狐狗狸。」
「……你在開玩笑嗎?」什麼意思?如果狐狗狸真的有來的話,那我豈不是……見我瞪著手指,臉色發白的樣子,德拉克看穿了我的想法,大笑了兩聲:「你害怕被詛咒嗎?放心吧,剛才父親大人不是好好把結束的步驟做完了嗎?」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動作急歸急,德拉克的父親確實是依照步驟結束才跳起來的……不過那個「是」能不能代表狐狗狸的意願還有待商榷。
話雖如此,從一切都是鬧劇的錯覺驚醒,我看著德拉公,呆愣的說不出話來:「啊……所以……所以狐狗狸回去了?」
「嗯,已經走了。」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我是說,剛才那樣的玩法……」
「如果狐狗狸不高興的話,我會阻止你們的。」
「這……」情緒轉折的太快,看到德拉克端起還沒吃完的餅乾,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替運轉不過來的大腦補充一點糖分,卻被他擋了下來,「不行。」
「啊?為什麼?」不服氣的看著好端端的餅乾,我發出疑問的同時也注意到,平常最愛吃甜點的裘恩,竟完全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這已經被吃過了。」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沒有要解釋的德拉公把我打發去吃蛋糕後,我也忘了再追究這件事,替狐狗狸事件拉下帷幕。

至此,這就是我僅能提供的,一點讓夏日降溫的故事了,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因此而毛骨悚然吧?不過,對我來說,最可怕的部分,還是一個星期後,德拉克的爺爺帶著野鰻遊戲2來造訪的後續了。



註1:搭檔的父親幫我取的小名

TRALAW 發表於 2023-9-14 23:45:29

《樓梯》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無法踏出最後一步,羅納德站在樓梯上,就這麼活生生被困住了。
***
那是他原本沒注意過的事。
「一步、兩步……加油!」拍手打氣,羅納德站在樓梯間的平台,鼓勵約莫三歲的小男孩繼續往下走,「快要到了,快要見到媽媽囉!」「還有、幾個?」下樓梯的步伐還不是那麼穩,緊緊抓著扶手的欄杆,小男孩又往下走了一步,「三?」「答對了,一個一個慢慢來,很快就會走到了。」耐心的等著男孩站穩腳步再試探的往下走,羅納德一個一個的數著數字,「四、五,已經超過一半了喔……」「八、九、十!到中間了!你真棒!」大聲稱讚又走完半層樓的男孩,要不是對方堅持不能被不認識的大人抱著走,羅納德很想自己抱著男孩下樓,「休息一下,接著再……」「小光!媽媽來了,小光!」女性著急的叫聲穿透樓梯間傳了上來,看到小男孩糾結的面孔綻放笑顏,羅納德暗自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保母時間結束了。
自從委託數量越來越穩定,羅納德在上午參與社居活動的次數也日趨減少,直到今天心血來潮,早上一起和婆婆媽媽進行町內大掃除後,莫名其妙在公寓門口看到一個走失的孩子。原本想帶他去附近的派出所,但每當自己走近一步,男孩的表情也會距離嚎啕大哭更近一步,讓羅納德只能像個可疑人士隔著安全距離向男孩對話。費了一番功夫才問出他知道母親的手機號碼,羅納德撥通電話後開了擴音,讓男孩在電話中跟母親相認後,也發現了男孩的母親是自己認識的附近居民。「真的很抱歉!我上了車之後才發現小光沒跟上來,太好了,我本來已經要報警……我現在馬上回去!可以請您幫我照顧一下小光嗎?真的很不好意思!」「沒問題的,我沒什麼事,您慢慢來就好。」能順利找到男孩的家長,羅納德自然也十分慶幸。然而,就算有母親的聲音做擔保,小男孩仍沒放下所有的戒心,別說抱著上樓,連牽手都不怎麼願意,也因此,羅納德只能跟小男孩一起走走停停的爬上事務所,在接到母親快抵達的通知時,也是一小步一小步的一起走下去。「真的很謝謝您,羅納德先生!來,小光,跟哥哥道謝。」被母親拍了拍肩膀,回到熟悉的懷裡後,男孩終於放開緊繃的身心,對羅納德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謝謝大葛格〜」「不會,下次要牽好媽媽的手喔,小光。」笑著目送男孩和母親一同離開,羅納德打了個哈欠,決定回事務所短暫補個眠。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從樓梯間回到事務所,總共有十階。這是羅納德剛剛才知道的。
***
沒接到個別委託,出門和公會的同伴一起巡邏,教訓了幾個照常搗亂的吸血鬼後,羅納德比預期中還要早踏上歸途。「不知道德拉公直播結束了沒,我想吃消夜啊……」回家的步伐和往常一模一樣,爬上最後一個樓梯間,羅納德無意識的計算了起來。一、二、三……「為什麼能那麼熱衷於直播糞game啊?」四、五、六……「想吃炸雞,也想吃甜的……」七、八……「剛剛應該去買甜甜圈的。」九。沒有跨步,站在最後一層階梯前面,羅納德停下來了。「不是有十階嗎……?」怎麼走著走著就少一階了?不認為自己有恍神到這個地步,羅納德不死心的在樓梯間來回了三、四遍,依舊在倒數第二層階梯停下腳步。樓梯,少一階了。樓梯這種東西……有可能少一階嗎?機械式的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家門,雖然事務所的掛牌和歡迎來訪的標語都是那麼的熟悉,但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放下心裡的芥蒂,像往常一樣邁出下一步。樓梯會少一階嗎?樓梯不會少一階吧。那這樣的話,這裡。真的是我住的公寓嗎?荒謬的想法從心中浮出,在那個瞬間,整個空間都改變了。不對勁,絕對不對勁……瞪著最後一層樓梯,羅納德後退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確保自己站在樓梯中段後,才開始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這麼說沒有半點根據,但好像,已經錯過能裝沒事的時機了……望向階梯上方,即使走廊看起來毫無異樣,但某種心底的感覺強烈的告訴他,絕對不要跨過最後一層階梯。要不,先走出去好了……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上來的路段變的一片漆黑,羅納德立刻打消這個念頭。
咚咚、咚咚、咚咚。
放大的心跳聲迴盪在樓梯間,顫抖著從口袋摸出手機,羅納德十分慶幸有手套能阻隔快滴出的汗水的手掌:「喂?喂喂?半田?聽的到嗎?」「啊?有什麼事嗎?羅納德?聽起來畏畏縮縮的,剛吃完芹菜漢堡啊?」聽到朋友粗魯的語氣,羅納德高興的快要哭出來了:「半田!聽我說,算我拜託你了千萬不要掛電話啊,拜託拜託拜託……」「呿,看在我今天休假,到底什麼事?」「我、我問你。」吞了口口水,羅納德也說不出自己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你知道我事務所大樓的樓梯,就是,一層樓的話,從樓梯中間那個平台走上去,有幾階樓梯嗎?」「十階啊,怎樣?」「你這傢伙太可怕了吧。」羅納德感到一絲毫無關聯的恐懼。「混蛋,不是你自己要問的嗎?沒事的話我要掛了——」「等等等等等等!拜託等一下!拜託!」羅納德幾乎哭叫著挽留住對方,「聽、聽我說,半田……我現在在樓梯間,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九階了……」「蛤?那種東西怎麼可能突然少一個,你睡昏頭了嗎?」「我也不知道啊?你可以、你現在來看一下嗎?」努力的調整呼吸,羅納德雙手緊抓著手機,以免不小心手滑掉下去,「我在樓梯間……不敢上去……」「叫德拉克出來看看啊,他不在嗎?」「他直播的時候不會管手機,你之後想吃什麼貴的燒肉都可以,拜託你來一下……」「好吧,十之八九是藏著什麼吸血鬼吧,沒用的獵人。」聽到半田答應的聲音,羅納德直接原諒對方過去的所有惡行,把他放到聖人的位置上,「反正今天本來就打算帶芹菜過去的,你就發著抖等待我登場吧,膽小納德。」「等等,你說要帶啥——」通話被切斷,看著螢幕上淡去的名字,羅納德把聖人的席位給拆除了。可惡,好端端的假不放,就喜歡來找我麻煩……把手機收回口袋,只能呆站在樓梯間,羅納德就像被困在孤島上一樣,什麼事都不能做,讓無助感在停滯的空氣中不斷發酵。拜託,快點過來吧,半田,來嘲笑我眼花還是怎樣都好,只要能打破這個空間……不敢去看過了多久,羅納德全心全力在維持平穩的呼吸,在快要忍不住打第二通電話的衝動時,有東西過來了。
啪。
啪、啪、啪。
不清不重的腳步聲沿著螺旋的空間蜿蜒而上,以穩定的速度朝羅納德接近著。喉結鼓動了一下,羅納德期待的望著樓下,盼望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轉折處。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啪。
在平台上方,腳步聲停下來了。可是羅納德什麼都沒看見。
不自覺抬起的雙手死死的覆蓋住口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羅納德目不轉睛的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平台,就這樣過了十幾秒,腳步聲再度響起。
啪。
踩踏造成的振動沿著階梯傳導到他的腳掌,羅納德知道他走過來了。
啪、啪、啪。
束手無策的任由對方一步步逼近,羅納德一片空白的腦袋甚至忘了祈禱,直到腳步聲穿過他與扶手間的空隙,消失在走廊上。……到底是什麼啊?剛才的!冒出一身冷汗,鬆開摀住口鼻的手,羅納德猛然呼出一大口氣,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就嚇的他發出奇妙的尖叫:「喂?半田?你在哪……」「你才是跑去哪了,我都到你家了,人咧?」半田口氣不佳回應,「你們家的眼睛也說你還沒回來啊。」「啊?我家……你去了我的老家?」「蛤?當然是事務所啊,笨蛋。」「怎麼可能,我明明站在樓梯間啊?」「你是傻到忘記自己事務所第幾層了是不是?」「沒有啊,我......」往上跑了幾步,羅納德向走廊探頭,很清楚的看到事務所的大門就在那裡,「我一直都在樓梯上......啊。」
剛才的、腳步聲。難不成。
「半田,我......唔哇!」原本好端端的通話忽然爆出嚴重的雜訊,讓他一時間遠離手機,「半田?聽的到嗎?」「……德拉克......你知......搞什麼......」勉強從劈哩啪啦的雜訊中聽出幾個字,當羅納德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迎來無情的嘟嘟聲——絕望的看著手機滿格的訊號變成沒有服務,羅納德心中只剩三個大字。死定了。死定了......跌坐在樓梯上,羅納德連抱怨的力氣都消失了,起伏不定的情緒逐漸變的毫無波瀾。一輩子都出不去了......我會被永遠困在這裡......電話話話話——「啊呸啪呀啊啊啊!」差點把手機扔出去,看著訊號零格的手機鈴鈴作響,羅納德盯著上面的來電顯示,接通電話,「……喂?喂?」「喂?年輕人,是我。」不知是直播結束還是被半田叫出來,吸血鬼的聲音在此時有如天籟,「半田說是你叫他來的,但到處都不見人影,你在哪裡啊?旁邊吵死了。」「我、我在......吵?」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環顧了一圈寂靜的空間,羅納德遲疑的回覆,「我什麼都沒聽見啊......?雜訊嗎?」「喔抱歉,我聽錯了,是我遊戲的聲音。」德拉克的道歉毫無歉意,「總之,你現在在哪裡?」「我、我在外面的樓梯間......」「樓梯間?」「德拉公,你、你聽我說……」鼻音重到快說不下去,羅納德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拼命延續聲音,「我、我好像回不去了......」「別開玩笑了,那麼大一隻猩猩怎麼可能會走丟。」和平常一樣的吐槽就像對他拋出的救生圈,緊緊抓著希望不放,羅納德仔細的聽德拉克說出的一字一句,「發生了什麼事,從頭到尾說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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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聽完羅納德的敘述,德拉克的語氣依舊沒有改變:「羅納德。」「什麼事?」「你現在在樓梯上對吧?」「嗯。」「一直都沒有踏上最後一層樓梯,對吧?」「嗯,我不敢上去……」「很好,那我去找你。」聽到吸血鬼輕鬆得出的結論,羅納德一時不可置信:「你、你要過來嗎?」「嗯,不過,你要照我說的話做。」語氣就像決定今晚的消夜,雲淡風輕的樣子透露出吸血鬼的自信,「很簡單,一下就好了。」
手機拿著,不要掛斷。首先,往下走到樓與樓間的平台,面對著上樓的方向。接著,閉起眼。在我說可以之前,絕對不要張開。
走到德拉克指定的位置站定,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睜眼,羅納德乾脆用另一隻手摀住眼睛:「好了,接下來呢?」「接下來......你什麼都不用做,也不要特別想什麼,好好聽我這邊的聲音就好。」指示到這裡中斷,羅納德安靜的待在原地,過不到幾秒鐘,就聽見有聲音從上方傳來。
叩、叩。那是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
「我現在,已經站在樓梯口了。」什麼都看不見,德拉克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聽到腳步聲了嗎?」「嗯,聽到了。」羅納德點了點頭。「好,那我要慢慢走過去了。」
「一。」叩。「二。」叩。「三。」叩。「四……」與吸血鬼的嗓音一起,每往下一步,鞋根響亮的敲擊就更接近自己。在兩種聲音的提示下,羅納德的腦中很自然的浮出吸血鬼一步步走下樓梯的畫面。可是,總覺得前面好像沒有生物的氣息。「說了吧,不要想些有的沒的,羅納德。」責備聲插入他的思緒,好像看透了他的大腦,吸血鬼的腳步聲停下來了,「好好的,聽著我的聲音就好。」「沒錯,就是這樣。」「那、我要繼續了。」
「五。」叩。「六。」叩。「七。」叩。隨著數字逼近尾聲,羅納德的心跳的越來越厲害。「八。」叩。「九。」叩。「……最後,十。」叩。
「好,走十層階梯下來,我看到你在這裡了。」「可以張開眼睛了,羅納德。」聲音從面前傳來,放下眼前的手掌,閉著眼睛,羅納德做好心理準備,才搧了搧睫毛,緩慢把眼打開。在他面前,吸血鬼微笑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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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知道後就回不去了,你應該也聽過這種話吧?」等半田離開後,德拉克替自己準備了一杯櫻桃男孩,拉開椅子在羅納德對面坐下:「知道眼前的女生腳踏多條船,就無法覺得跟以前一樣可愛,知道端上來的炸雞醃過芹菜,就算香氣四溢也無法入口……」「第二個該不會是你曾經做過的事吧?」切割鬆餅的手停頓了一下,眼見玩弄攪拌棒的吸血鬼沒有要回應的意思,羅納德決定改天再算帳,「所以,我剛才如果上樓的話……會怎麼樣?」「這個嘛,假設你根本沒發現,或在一開始就毫不在意直接踏上來的話,什麼都不會發生。」「啊?!」「不小心漏掉了吧,不管啦就這樣吧……如果根本不去深思,那你就還是『不知道』的那邊,能照常回到這間事務所……但是。」搔著裘恩的後腦,德拉克漫不經心的說,「在打從心底認定不對勁的那一瞬間,就會被帶到別的世界了。」「等那時候,你再踏上最後一層階梯的話……」吞了吞口水,不知不覺停下手上的動作,聽著吸血鬼的話就這麼沒有下文,羅納德躊躇的開口:「會怎麼樣?」「誰知道,又不是我做的。」丟下不負責任的答案,德拉克聳聳肩,往後靠上椅背,「不過呢,真是幸好,要不是有一個非比尋常畏怖的吸血鬼就在附近,想必膽小納德是會在樓梯間待到尿褲子——」「閉嘴啦。」這次確實完完全全是被對方救出來,羅納德的反擊相當無力,「可是,你是怎麼……」你是怎麼到「我那邊」去的?在問出完整的句子前,羅納德想起來了。有著相似的肢體,能端出美味的料理,多變的五官傳遞開心與生氣的情緒,能言善道的舌頭會吐出各種不服輸的話語。可是,他不是人類。他是吸血鬼。害怕太陽與銀子,徜徉在漆黑的夜晚,不斷迎接生命中的死亡,從灰燼中抽出形體。充斥在世界,關於吸血鬼的謎團,到現在都有許多沒有答案。所謂的吸血鬼,到底是什麼?真的是跟我們同一個世界的生物嗎?「德拉公,你……」「我怎麼了?」遲遲等不到後半句話,德拉克反問。「……算了,沒事。」低頭遏止自己的胡思亂想,盯著吸血鬼出品的軟綿綿鬆餅,羅納德隨口轉移注意力,「對了,你那時候說什麼很吵?」「很吵?」「你打給我的時候啊,不是說我旁邊很吵嗎?」再怎麼想,羅納德都不覺得德拉克會把手機裡的聲音跟旁邊的遊戲搞混,「是雜訊很重嗎?還是……」「你真的要聽?」「呃……」被吸血鬼這麼一問,羅納德後悔了,「算了,當我沒問……」「是某個膽小靈長類超級巨大的心跳聲啊!要是有人在你旁邊彈吉他一定會被帶跑節拍的,真想錄下來設定成你的鬧鐘Θゝ..:.;::..」「呶啊——」「抱歉啊裘恩,一起吃鬆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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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裡啊?旁邊吵死了。」人群嘶吼的背景音讓德拉克一度以為對方身在演唱會,但以應援聲來說,那些毫無熱情的音調實在太過虛弱,還一個比一個乾啞,讓他又認真的多聽了兩秒鐘,才驚覺不對。分不清男女老少,無數個不同的聲音疊合在一起,通過手機傳了過來,而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不停重複著同一句話。
「快上樓,快上樓,快上樓啊……快上樓,快上樓……」「快上樓啊……」
「我、我在......吵?我什麼都沒聽見啊......?雜訊嗎?」「喔抱歉,我聽錯了,是我遊戲的聲音。」面不改色的撒謊,吸血鬼拉起披風,準備要出發了,「總之,你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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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吸血鬼馬上死│無cp] 夏日涼涼系列 [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