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賢ちゃん視角，私設滿滿
※ 接在前篇 余談 後
相変わらず
踏進充滿異國風味的餐酒館，里中賢介在店內為了氛圍而調暗的燈光下，依舊很快認出友人的位置。
南歐風情的音樂從入口附近的音響流入座位區，吧檯的酒保向他點頭致意，里中回以微笑之後往角落的四人座位而去。
「東海林先生、淺野君。抱歉我來晚了。」
「喔喔賢ちゃん！你終於來了。」東海林武揚起的聲音顯示了他的好心情，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示意服務生再拿一個玻璃杯來，「我們都準備開第二瓶了。」
「好久不見了，里中前輩。店裡的狀況還好嗎？」
里中在東海林旁邊落座，脫下西裝外套的同時，坐在斜前方的、昔日的後輩淺野務如此詢問。
「喔對，你們分店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已經大致抵定了，就差一些細節還在調整。」接過東海林替他添好的啤酒，里中笑著回覆。
自從他從老牌食品公司S&F辭職、自行自力籌備開設的熟食店AJI已經開業了將近一年時間，目前正在二號店舖的準備階段中，今天聚會來遲的原因也是由於分店的會議稍稍拖晚了的緣故。
「賢ちゃん真是厲害啊，有自己的事業還做得有聲有色。」
「沒有沒有，」聽見鄰座的友人這麼說，他連忙擺手，「光靠我一個人是無法做到的，這都是多虧大家的幫助。」
「里中前輩總是這麼謙虛，」淺野笑道，「既然三個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先來乾杯吧。」
年齡最長的東海林一聽立即接口，抬高手中的酒杯，「好，那我們就祝熟食店AJI的二號店順利開張！乾杯！」
「乾杯！」
兩人異口同聲，在店內的背景音樂下玻璃杯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啤酒入喉，氣氛正熱烈著。
「這麼說起來，你們剛才說準備開第二瓶，淺野君今天時間沒問題嗎？」
望著斜對座的人手中一口氣喝到所剩無幾的杯子，里中忽然想起自己還在公司的時候，淺野由於家裡孩子年紀小、後來每回他們聚會時幾乎都沒喝多少、沒待多久便趕著回家，但今天倒是頗有餘裕的模樣。
「喔今天沒關係，太太帶著孩子回老家探親，這個週末都不在。」
「原來如此，我還想著你今天怎麼這麼老實喝了這麼多呢。」東海林將瓶裝啤酒剩餘的量都倒入淺野的杯子裡，抬手喊了服務生過來：「啤酒再來一瓶，然後請幫我們上菜吧，謝謝。」
「東海林先生呢？」里中的問句換來對方好奇的目光，他又補充了句：「時間上。你不是才新婚不久嗎？」
微微瞇細雙眸，他的視線自然地與好友交會。
不自覺地，將近半年之前的結婚典禮畫面躍然浮上了腦海。在教堂舉行的儀式、那之後的披露宴，一襲白色西裝與白色婚紗的新郎與新娘。
「啊啊，沒問題。」對方點了點頭，「那傢伙今天也有別的事會晚回來的樣子。」
被東海林稱之為「那傢伙」的——他新婚的妻子，對於里中和淺野而言也曾經是非常熟悉的人。
從十五年前認識她開始，他的目光便總是自然而然跟隨著的那個人。
帶給他無數驚訝、讓他了解到，原來有這樣的生存方式的人。
工作上遇到緊急狀況，即便打破自己的信條，也依舊願意及時向他們伸出援手的那個人。
讓他在迷茫的時候，認知到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裡的那個人。
這世上總有些人，在與其相遇之前，和相遇之後，會使得自己的人生產生巨大的變化。
超級派遣員大前春子小姐，對他里中賢介而言，就是那樣的人。
「大前小姐……啊、我們需要改口嗎？她現在都在做些什麼呢？」
東海林對淺野的疑問簡單一笑，「叫大前就可以了吧。畢竟とっくり那傢伙在工作的時候還得說那個『我叫，大前春子』(大前、春子です)嘛。」
「那句話根本只有東海林課長你會跟她辯吧。」
「這麼說，大前小姐現在還是在做派遣員的工作嗎？」
里中從服務生手中接過玻璃瓶，一邊往自己杯子裡倒，一邊適時地加入兩人的話題。
像是這樣和友人在酒席間談論，與對方成為家人之後的大前春子小姐的近況，對他來說是曾經無法想像的事情。
從十五年前開始，他所知的她一直是秉持著自己的堅持在工作與生活的。擁有一身列成表格也無法盡數的技能與執照，在各行各業都有豐富經驗，彷彿無論面對什麼難題都能迎刃而解的超級派遣員。
即便仰慕她挺直著背脊、走在自己道路上的模樣，里中卻也認為自己能做的，不過是在她身後暗自望著她的身影而已。
然而十五年過去，即使實際一起工作的時光才僅僅九個月，此刻的他卻能在與東海林的這般閒談之間，感覺出自己已經漸漸地能夠靠近，那席捲了他的人生的、大前春子小姐的身姿。
聽了他的提問，東海林露出了些微遲疑的表情，「嗯……算是，也不算是吧。」
模稜兩可的回覆令他有些意外，忍不住繼續追問下去：「怎麼說？」
「嗯、該怎麼說才好……」似是在腦海裡構思語順，對方喝了口杯中的啤酒沉思道，「那傢伙，去年毫無預警突然出現的時候，不是在做什麼演歌歌手嗎？」
「啊，龍前寺秋子小姐，很懷念呢。」經他這麼一提，里中立即回憶起AJI開幕的那一天，派遣公司HAKAN LIFE的經紀人近耕作說找了表演嘉賓過來，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將自從與S&F解除派遣契約那天起就消失在他們眼前的大前春子再次帶回來的那一天。
「那個原來已經一年啦，時間過得還真快啊。」淺野同樣也記憶猶新地說。
「結果她歌手不是做了三個月左右嗎？後來休息了一個星期之後又跑去賢ちゃん你們店裡做派遣員。」
「對，那時大前小姐在新菜單的研發上真的幫了我很多的忙。」里中點點頭，笑容帶了些苦澀，「原本我以為，當時她已經答應了東海林先生的求婚，所以三個月到了或許會願意繼續待在我們店裡，但最後她還是拒絕了更新契約的提議。」
「在那之後就是婚禮了吧？」淺野也跟隨著時間線接道：「里中前輩還上台致詞了。」
「是啊，感動得我都快哭出來了。」東海林笑著繼續說，「然後とっくり那傢伙，跟我說她要做三個月的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里中和淺野驚訝地同時出聲，對望了一眼。
「對吧？對吧？聽到大前春子說這種話無論是誰都會嚇一跳的吧！」
看著友人一臉無奈，他完全能想像因為這句話夫妻倆大概又開始你來我往的日常拌嘴，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大前小姐的話，應該家事也做得非常完美吧？」
「是啊，新婚旅行回來之後她就在家裡做了三個月的主婦，打掃洗衣三餐，確實各方面都很完美、」東海林邊說，像是想起什麼般又補了句：「我可不是什麼都丟給她喔！那傢伙在做的時候簡直像個教練一樣……」
「家事能力也一起升級了呢。」精準地在他的解釋中插話。
「沒錯，大概是把我訓練有成之後，她又開始去外面工作了，這次是義大利餐廳的廚師。」
不愧是大前小姐，還真是做了不少事情呢。淺野搭話的聲音從斜前方入耳，他卻在此同時意識到了另一個關鍵字。
那就是時間。
先是演歌歌手、熟食店的店員、家庭主婦，再來是廚師……然後，今天聚會的日期。
自從與S&F解除派遣契約後、時隔一年突然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大前春子小姐，與她重逢的時間也已經將近一年。時至今日他似乎終於從東海林的話中窺見，那以往絕對無法想像的，她此時此刻的面貌。
里中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種無以名狀的溫度緩緩地從胸口升起，他不自覺前傾了身姿，視線落在身旁的友人身上。
「東海林先生，大前小姐在餐廳做廚師的工作，也是三個月一到就離開、不再更新契約，對吧？」
對方望著他，微微停頓了一秒，嘴角與他同樣勾起弧度，「是啊。」
「……啊、」淺野來回看著他們一會，這才恍然大悟般揚高了聲音。
果然如此。
即便他一直以來都認為，能夠撼動大前春子的心、直擊她內心深處的只有身旁的好友，多年後他們也確實成為了彼此的家人，但也很難去想像，在那之後她會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方式。
一旦身邊有了重視的人，從不更新契約、三個月一到就會離開的，作為超級派遣員的信條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在一年之前無論是誰都無法預見的一切，而她卻彷彿沒有猶疑的用行動將結論展示在他們的眼前。
止不住有些澎湃的心思，他下意識又倒了杯啤酒，配著享用起擺在面前一陣子的異國風料理，緩緩地開口。
「我想，」他微微笑著，「大前小姐她現在依舊是一名派遣員吧。」
東海林抬眼，注視著他的表情：「啊啊……是啊，還是跟以前一樣。」
「但是，東海林課長不會擔心大前小姐某天突然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工作嗎？」
淺野的手並未停下將食物盛盤的動作一邊小心地朝對面問道。
稍稍踏進了對方私人空間的疑問使得兩人都不禁一愣，腦海中閃過大前春子從未動搖的堅定背影，里中也跟著緩緩望向他。
「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放下餐具，東海林的雙手在面前交叉疊起，先是微乎其微嘆了口氣，隨後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地輕輕笑了起來，「但是看著とっくり現在的樣子，我就覺得那些擔心都無所謂了。」
與淺野對望一眼，兩人屏著氣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因為……超級派遣員才是那傢伙的生存方式啊。」
友人的表情就像是雨過天晴一般、毫無陰霾地笑著。
「真好啊。」里中不自覺開口，「像是那樣全心全意的信賴。」
「也不是這樣，」終於想到要往空了的玻璃杯注入啤酒，東海林接話，「如果說突然就跑到很遠的地方工作的話，我也有過……」
「啊、是說當時去了名古屋支社的事？」
「對啊，你們看，就算是正社員也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被調到分公司的，」對方攤攤手繼續說，「這方面不論是派遣員還是正社員，機率沒差多少，擔心也沒用。」
即便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里中和淺野都很清楚當年的事並不能算是東海林口中的「一點小事」而已。
「你要是真的再被調職到別的地方，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而友人的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忽然響起，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站在桌邊的女性一頭柔順的長髮紮在腦後，身穿一襲深色的洋裝，臉上是一貫的凜然表情。
「大前小姐？！」里中率先驚訝出聲。
差點被口中還沒完全吞下的啤酒給嗆到的東海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咳、你怎麼在這裡？！」
「好久不見了，大前小姐。」最後是淺野抬手向她打招呼。
「兩位晚安。」她點頭示意後，銳利的視線掃過身旁友人經過梳理的捲髮，沉聲道：「我這叫做能夠自由選擇想要工作的地點，而你身為正社員，不僅被迫調職、還花了十三年時間才回到本社。別拿出來相提並論。」
「啊啊是是是，你是時薪三千五以上的超級派遣員，跟我不一樣。」東海林一聽，立即從座位起身回了一句，「說起來，我可沒聽說你今天會來這裡啊。」
「我也沒聽說你們今天聚會是在這間店——」
發現插不進這對夫妻一來一往的對話裡，淺野忍不住靠近他的方向小聲開口：「里中前輩，這是不是……」
而他靜靜地注視著兩人的側臉，有些啞然地笑了笑。
他這輩子最親近的摯友，與他這輩子最尊敬的人。
正社員與超級派遣員。
即便時間使得這兩個人的關係性已經不同於以往，但他們的相處方式似乎就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的工作態度與生活信條，從十五年前到現在從未改變也說不定。
「別說了，你是來跳舞的吧？」有所變化的或許是東海林已經能夠辨別適合中止拌嘴的時機，他指了指設置在店中央的舞台，「樂手都準備好了。」
「……那我就去跳一下。」春子望著他，微微揚起笑容。伴隨她踏上舞台的步伐，令人感到懷念的佛朗明哥節奏明快地在店內響起。
——真好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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