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曉 發表於 2023-8-13 15:45:04








  *魔法使いの約束 フィガファウ

  *捏造,以及二部劇情捏他。

  *CWT64無料。





  夢のような眺めけれど、


  *****



  「我搞不好會哭呢。」

  在賢者魔法使的任務途中,聽見那個男人那麼說。


  無從得知確切的前後文,之所以會聽見那句話,並非他從同伴們的交談分心,又或對方在說話間刻意提高音量,單純是教人嫌惡的巧合不偏不倚撞進隱形的罅隙。

  彷彿被從天墜落的雨水滴打後頸一般。依循帽沿造出的陰影向外望,費加洛一手支腰,一手撫摸米契爾的頭頂,米契爾鼓起臉頰抗議,稚氣的反應又引來新一輪笑聲。

  這裡是中央國近南的小鎮,太陽光自然比王城跟魔法舍的更能量龐大,即便僅僅由景物反射而來卻仍相當刺激著他的感官,不由得瞇眼。高溫逼出薄汗教鏡框打滑,卡在鼻翼搖搖欲墜,那便是戴眼鏡的壞處,但浮士德還沒放棄它。透過鏡片看出去的景像比起原色更深沉,樹是濃稠的綠,天是陰霾的藍,雲跟平日裡的醫生袍一樣顏色。

  明明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他心想。

  彼端陽光下,費加洛笑著,米契爾也是又嗔又笑,他們身旁的雷諾與路契爾都揚著嘴角微笑。

  不誠實的傢伙。頓了一頓,又想:不出意料。他早就知道了。那個男人說的話比書架上三百年舊字典的紙張還要薄。

  他別過視線,以免表現得像是他很在乎或者很看不慣,那傢伙老愛夸夸夸其談也好,偽裝忠厚無害的假像也好,都與自己毫無干係。他才懶得去評價那個男人,也不會浪費力氣去想「費加洛大概沒有眼淚」之類的事──如果硬要說,淚腺是有好好長在那傢伙臉上的。


  前幾天早上,那傢伙就是在走進餐廳之後打了一個挺大的呵欠,足以讓路契爾驚呼並發笑,也教雷諾探手摸摸背包裡的小羊,說出「小羊都被先生嚇到了」。

  才沒這回事呢,雷諾,這玩笑說得真是過分。

  費加洛作出苦笑,揪起眉毛好似他真的為此感到傷腦筋一樣。而後,費加洛注意到他,眉間皺摺舒展開來。

  自己也許不應該坐得離入口這麼近,浮士德花了零點五秒鐘後悔,另外零點五秒用來責怪在聽到費加洛的呵欠便反射性縮回廚房裝忙的尼祿。不比眼前桌面空蕩,他內心想法萬千。

  早安,浮士德。莫非嚇到你了?抱歉。

  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才剛對雷諾的羊說那種話,現在卻以相同內容反問他。

  我的膽子可沒羊那麼小、喂,剛才的舉動很難看哦、昨天很晚睡?是去做了什麼事……。為了思考如何回應,他陷入沉默,餘下的空檔顯而易見,任誰都能查覺不自然,他人的嘻笑聲由遙遠隔桌傳來,甚至能填補他沒開口的時間。於是他又開始反悔,也許就不該停下來考慮,顯得他破綻重重。

  由於他坐著,依照兩人的相對位置,只要稍微扁起嘴、壓低眉毛,就能在抬頭時輕鬆做出嫌惡的表情,可他沒那麼做,幾個月前剛入住魔法舍時他幾乎只要看見費加洛便心煩,事到如今,自己卻有哪裡不一樣了。

  捨去一切腦內打旋的說詞,簡單回覆就好。啊啊,早安。就像那樣。打定主意,正要開口那刻,費加洛眼角一閃即逝的亮光卻吸引了浮士德的注意,仔細一看,原來是對方眼眶裡還含著剛才因呵欠而起的淚水……。浮士德眨眨眼睛,原本張開的嘴又失去聲音,舌尖空氣聚成一顆球,往他的喉嚨裡滾。

  其他人的聲音紛紛插入:早安,浮士德先生。早安,浮士德大人。啊──……抱歉,久等了。尼祿帶著歉疚和薄餅來到他身邊,奶油、培根、羅勒葉,氣味在飽滿的蛋黃表面跳舞,引得大家都想起自己尚未被滿足的肚腹。今天想吃什麼?尼祿恰好地向他們問道,並不忘為浮士德倒上一杯紅茶。液體注入玻璃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逐漸飽和的音色令浮士德意識到:錯過了。

  並非覺得可惜,不過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挫敗感而已,奇異的感覺從背脊掉下,他緩慢拾起刀叉,同時見到費加洛繞過他的桌邊離開。

  注視對方那對發亮的鞋舌,忽然,他想起自己曾經也以類似的心情看過這樣的景象。

  住在費加洛家裡的期間也發生過一次同樣的事。



  ***



  費加洛的訓練包含實技演練和紙筆測驗,由於時間急迫,浮士德有意無意間可以察覺費加洛在教授他的時候做了不少取捨。

  頭兩個星期,他們花了大量時間反覆確認、修正、填補關於魔法的基礎知識,扎實的地基最為重要,浮士德很明白這個道理,求教於費加洛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他體認到獨學的侷限。到了第三個星期,實戰所占比重逐漸增加,而不再只是操作或調和一類的溫和作業。他們踏上雪原、前進山谷、深入森林,地點大多在北國,有時也去中央與北接壤的險峻地帶。

  費加洛丟出的問題或許不如他在試卷上陳列的題組複雜,卻更不易對付,再單純不過的指令都能教他置身險境。負傷累累於他無所謂,不如說幸虧如此才讓他在極短時間內熟悉十數種過去從未使用過的魔法,能在受到攻擊的瞬間立時張開強力的防禦結界,並在眨眼之前反客為主;在危急情勢中冷靜尋找對方弱點及己方的突破口,並立刻擇出最有效安穩的做法付諸行動。攻擊與防守,鎮痛與加護,追蹤與匿藏,奪取、施與、替代。他彷彿脫換骨過一般。

  費加洛說他學得很快,應變力優秀,觸類能旁通。浮士德聽了總是很高興,縱使偶爾也有覺得自己對不上這份褒獎的日子,但大多時候他都感到又驚又喜。他身上背負許多期待,朋友、同伴都在等待他復歸,他想回應他們,期許自己成為與那些期望相應的強大助力──直到現在,他的想法依然不變。不過,他漸漸發現隨著時間經過,現在得到費加洛的誇獎時,他已不再那麼立即想起這件事。

  現在的話,是更單純、更直接的喜悅。知道自己的深淺,曉得底部在哪裡,未來的成長空間則看不見盡頭。日日蛻變,每天都能重新喜歡上新的自己──……可能太天真了也說不定。

  面對嚴苛的修行時不時就陷入瀕死困境的人,或許不該產生這種說大話般的想法。

  浮士德坐在床上,在他視線正前方有一面巨大鏡子,浮士德的魔道具。凝視與平時別無二致的鏡中成像,紫色眼眸看出了自己眼底的動搖。今日他受傷輕微,用不著費加洛出手也能適當治癒好自己,前幾日則不然。魔法使能以魔法消除傷疤,浮士德也因此憂慮自己會連帶忘記教訓。必須時刻反省自己,務要抑制任何致命的樂觀。

  撫摸自己被冰錐貫穿過的手臂,儘管如今上面並沒有幾個窟窿存在,他像是感受到痛楚似地吁出一口氣。



  今晚外頭無風無雪,浮士德決定出外一趟,去附近森林閒逛或乘著掃帚隨意飛翔,他打算等開了門看雲相再作定論。

  魔法點起廊道上一半的燈,深夜時分空氣靜悄悄的,浮士德踩著貓一般的步伐前進。

  他特意選擇遠離費加洛寢室的路走,以免傳出任何聲響,冒犯對方私下休息的時間。他用心良苦,卻不想會在出乎意料的路線上看見還亮著的房間。

  說是亮著,光線卻微弱得很,黑影朦朧籠罩在門框邊緣。浮士德不清楚那裡面有什麼,費加洛帶他導覽屋子時,說明過那是這屋子裡其中一間儲藏室,而這些日子以來,這是浮士德頭一回見它開啟。浮士德駐足於幾步開外之處,猶豫是否該回頭,但最後,他選擇筆直邁開步伐。

  正如同他能感受到費加洛的魔力氣息一樣,想必早在自己點燈的那時候費加洛便覺察了他。沒有必要迴避,既然如此,他想去打聲招呼。




  「晚安,費加洛大人。」

  室內昏昧,唯一光源來自矮桌上的檯燈,彩繪玻璃的燈罩以灰白藍三色為主調,描繪一種北國岩壁特有的花朵。相似的燈在費加洛家裡不少,眼下這個相對素樸,不過依然非常美麗。即便浮士德對藝術涉略不深,也看得出它不斐的價值。

  定睛諦視,幽暗的照明裡,十數樣東西漂浮空中,有的緩慢移動、小範圍徘徊,有的在原位維持懸浮狀態。多半是些擺設,也有被綑起來的書信。費加洛原本正就著光檢視一顆淡黃色的透明圓球,聽見浮士德的聲音便偏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果然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晚安,浮士德。還沒休息?」

  「是的。請問您這是在做什麼呢?」

  將方才把玩的球體隨手安置於矮桌,費加洛沒有立即回答,安靜下來的數秒間,那些懸蕩半空中的物品各自朝各自方向移動,其中一個特別大的物體由浮士德視線正前方經過,偌大的身軀將他整張臉龐都籠罩到陰影裡。

  巨大的……魚?浮士德辨認出生物的鰭。

  沒有生命氣息,只是普通的標本,施加魔法後緩緩移動的姿態看起來彷彿實際游動起來似地,龐大軀體不禁教浮士德屏息。浮士德出身的中央地區位於大陸中心,是大陸唯一不靠海的地區,雖然不乏大型湖泊、運河,卻與他生長的村落距離遙遠,浮士德從沒見過長度超過自己手臂的魚。他的目光沿著大魚尾巴一路追尋,直至大魚消失於視界範圍。

  收回視線,他發現剛剛還飄在空中的物品皆已按照安排,坐落至相異位置。

  「如你所見。剛好有個契機,就整頓起來……順便看看有什麼能在教學中派上用場的玩意。啊啊,抱歉,這裡味道不太好聞吧?距離上次打開那扇門,已經過了挺久的時間呢。」

  浮士德一聽,連忙搖頭,並將門敞得更開一些,這麼做之後,費加洛發出挺是愉快的笑聲。

  檯燈光芒接著被調整,散發比先前更加明亮的光輝,光線穿透玻璃,使得燈罩上的岩花圖樣異常透白,教浮士德回想起它們綻放時反射晨間雪光的模樣。

  姑且做過保存措施,物品本身狀態好歸好,但密閉空間獨有的這份氣味還是無可避免。費加洛用平靜的聲音繼續先前的話題,環顧周圍,下次開口,聲音小了許多,更像是他個人的喃喃自語:是不是該捨棄一部分……。


  「請讓我也來幫忙。」

  「嗯?你不是要出門嗎?」費加洛問,指了指他那身替換好的行裝。

  「是的,原本確實是那麼打算,不過現在改變心意了,費加洛大人的事更重要,而且,我也對裡面的東西感到好奇,請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謝謝,浮士德。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只不過這裡東西不只數量多,還很雜亂,就連我自己也多少要花時間想想才能決定該如何處理,此外有些危險東西也混藏在其中,實在不好讓你插手。」費加洛說到一半,停頓一下,又改口道:「只是旁觀也可以的話,無妨哦。過來這邊。」

  雖然站在門外就有所感知,實際進到房間以後,心中騷動更是明顯,顯然費加洛方才說的全無誇大。潛入古老原生森林的經驗,磨練出浮士德靈敏的感官能力,儘管房內氣息構成複雜,那些特別之物的存放位置,他還是能確切指出其中幾處來。

  大概是看他目光牽動得厲害,費加洛笑了一聲,轉移話題似地說:「你,真是個認真的孩子呢。早在我調整光源的那會兒,你大可直接走進來──那是邀請的意思啊。沒想到竟然堅持在門框外等到最後。」

  浮士德愣了愣,視線從原本還很介意的一塊紫色木匣急速抽回,訝異看向對方。

  面對突如其來的語句,浮士德略感措手不及。費加洛釋出的親暱固然教他開心,但界線一下子消失卻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好的,我下次會記得。他能這樣回答嗎?會不會太得寸進尺?

  他毫無頭緒。對於這位擁有強大魔力、長生又博識的大魔法使,他一直抱持一股仰望高山的心情,有時,也以崇拜神明的眼光看待……。現在也一樣。光是看著這間充滿未知物事的儲藏間,便覺自己渺小了起來。而它們的主人,偉大的他的師父,跟費加洛在一起,常常讓他有置身汪洋大海的錯覺。

  「費加洛大人會在自己家裡存放危險物品嗎?」浮士德僵硬地點點頭,不多再這件事上打旋,立刻問起別的事。費加洛也順著他的話回答:「跟刀子、斧頭、鐮刀一樣。人類也會這麼做吧,只要知道運用得當就會是件好工具。」說罷,幾件東西又被費加洛以魔法抽出,數個方形扁盒層層疊疊,除了一個被單獨挑取、其餘皆堆到門口附近的地面。


  承蒙費加洛好意,他在房間裡待了一陣子。在不妨礙費加洛整理的前提下,著實好好飽覽一番。原只是默默觀看的打算,但有幾回找到有趣東西時,費加洛也會喊他湊近,向他解說用途抑或賞玩訣竅。

  往復數番,浮士德也抓住了這間儲藏室藏物的規則。

  這裡堆置最多的是生物遺體,少數幾件大型標本,更多則以琥珀、化石形式留存,但絕大多數只是生物遺骸的一部分──羽毛、尾巴、鬍鬚、鱗粉或骨骼。浮士德小心翼翼捧著手中隨角度改變而反射幻彩的巨大鱗片,一邊聽費加洛娓娓說道:……既可以廣泛施用於各種儀式,也可以調製藥劑,同時,它們也是魔道具工匠眼中的寶貝。如果交到有能的匠人手中,就能製作出威力強大的好東西來。

  原來如此。浮士德想,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龍鱗,心中自然而然浮現對方魔道具的樣子來。和自己的鏡子不同,那寶珠想必就是工匠技術高超的傑作吧。他還有許多想知道的事情,關於魔法道具的、素材的、無關緊要的、再微小瑣碎不過的、跟費加洛有關的……「啊,已經這個時間了。」可惜似乎該結束了。

  明天還有明天的計劃,而且他好像還是害費加洛拖累了整理倉庫的進度。即使聽見他的道歉時,費加洛想也沒想地告訴他別放在心上。

  歸還的龍鱗妥善收存進原先的盒子。嘗著意猶未盡的滋味,他沒有移動腳步,靜靜凝睇費加洛流暢收拾、上鎖的一連串動作。就在盒子將要被放回架上之前,一絲細小的違和感卻咬住了他,他下意識歪過頭,咦了一聲。

  費加洛聽下動作,問他怎麼了。

  盒子上的文字……好像有點奇怪。不,也許是我看錯了。

  嗯?文字嗎?……啊啊,說來在兩三百年以前這個字的確是這麼寫的沒錯。浮士德讀得出來嗎?上面的內容。

  ……「瓦爾普吉斯之夜……向崇高的費加洛大人獻上……」?只讀得出這些……後半段是靠推敲猜測的。

  語言會時間改變呢,三百年前還這麼寫的字,三百年後可能就改變了寫法,甚至完全不再被使用。再加上幅員遼闊,不同地區的人對於同一個字甚至會有各別的發音方法,相當麻煩呢。

  我第一次思考這種事。這樣啊……文字變化……。費加洛大人,我有個無禮的請求。

  說吧。

  我想要向您借書,也希望您能教我閱讀古代文字。



  盒子收入架上。


  「我以為現階段的修行,對浮士德而言應該並不輕鬆才對。」


  平直的語調讓浮士德反射性繃緊神經。提出請求前,他考慮過費加洛會因此不悅,實際聽見話語,他還是遠比自己想的還緊張。

  即使如此,浮士德仍舊挺直身體,抬著頭,與費加洛筆直對視。

  先前在言談間嶄露的笑意不見蹤影,費加洛面無表情地注視他,榛色的雙目宛如鏡子倒映他的面孔。

  費加洛沉默足足好一會兒才開口:「理由是?」不輕不重地說,「我知道你以前靠書獨學的事,是想保持這個習慣嗎?」

  「……費加洛大人,在教導我時常常有不得已的取捨。」浮士德說:「都是為了配合我的情況,以實用為重。但是有時候,您會露出感覺有些可惜的表情。」

  「我那麼做了?」

  「您、……」


  浮士德停頓半晌,挑選自己的用詞。


  「偶爾,看上去彷彿若有所思。」


  回憶起自己在寂靜之谷幾乎溺斃的那次,他雖然完成課題,卻因力氣耗盡而墜入下方的冰河湖,連使自己上浮的魔力也擠不出。將他自黑暗的深水裡打撈,費加洛俯視渾身濕透、動彈不得的他,淡漠地唸出咒語以後,曾經,深深嘆了一口氣。

  看起來、彷彿自己也相當疲倦的樣子。


  那副光景讓他即便處於即將昏厥、意識朦朧之際,也留下鮮明的印象。

  若不是因為將來那迫在眉睫的戰事,原本也用不著逞一時之快。他們身為魔法使,本應擁有漫長時間。他猜想費加洛大概是這麼想的,但這純屬他獨斷的臆測,決不敢宣之於口,其實就連揣度對方心意這件事本身都讓浮士德為自己的不敬而惶恐。


  「誠如費加洛大人所言,現下的修行已令我幾乎拼盡全力。只靠自己半吊子學習,與有您引導、授予我智慧時的成效相比更是天壤之別。不過,我還是想讀懂更多文字,想要獲取更多、理解更多,我──……我想要和費加洛大人看見一樣的東西。」

  「看見一樣的東西?」

  「就像今天這樣。」



  沉默。

  忽地,房間光線閃爍了一瞬。突然的明滅變化讓浮士德下意識往那座玻璃檯燈看去,只見它放光如常,岩花也皎白依舊,找不出任何異樣。

  錯覺嗎。正這麼想著,費加洛便開口:「我知道了,就實現你的願望吧,浮士德。」

  面對弟子充滿感激的眼光,費加洛微微蹙起眉的同時,也反向提起了嘴角。

  「誰教正直而誠懇的中央魔法使發自肺腑的請託,總有一股讓人不想拒絕的魔力呢。尤其,還是出自自己的弟子之口。浮士德,把手伸出來。」

  如短暫細雨般,蘊含魔力的星狀糖墜入他的手心。





  隔日,費加洛借給他一本舊字典,以及種類繁多的書籍。主題大多偏門,顯然經過費加洛有意揀選:大陸各地的風俗儀式、說書人的手抄話本、著名學者的植物觀察日誌、上古魔獸的分布紀錄、寶石圖鑑……。

  費加洛的意思,是讓他隨意挑自己有興趣的看,遇見難懂的字,按字形拆解或以詞組邏輯推敲查找。之後在方便的時間,向費加洛轉述自己閱讀到的內容。

  當作在讀報一樣就可以了。我會檢驗你讀懂多少。

  費加洛當時是這麼說的,完全摸清浮士德踏實追求目標的偏好。豎起手指,不容討論地頒布規則:一週至多三回。一回至多一刻鐘。


  假如沒有訂下規則,自己大概一不小心又會忘記節制吧。當自己抄下的句子不知不覺占據紙張大半,浮士德如此想道。

  讀書報告比預期更有趣。雖然閱讀的內容跟口述過程再單調不過,但費加洛給予的反饋,使一切呆板的都變得靈活生動。始料未及地,起初以不畏刻苦的心態開始的這份作業,竟成為自己每天最期待的行程。他通常會站在一段距離以外,從那個位置眺望聽著他說話的費加洛。特地淨空過的書桌桌面只會留下那一日的書目,費加洛或者會翻閱裡頭的內容,或者什麼也不做,就只是靜靜喝著熱紅酒,聆聽報告。

  由於大雪的緣故,書房窗外闃黑一片,狂風呼嘯蓋過外頭的敲門聲。直到對方推門、出聲問候,他才有所驚覺。

  「晚安,還在讀書嗎?」

  費加洛駐在門側,先一步作出手勢,阻止他起身迎接。

  「打擾到你了?抱歉。正在讀什麼呢?有看不懂的句子嗎?」

  「費加洛大人……跟上次一樣,關於讓人作夢的植物。」

  「啊啊。」費加洛走向他的桌邊,瞥一眼他讀的那頁,「會讓人夢見故鄉的植物。」

  「是的。真驚人呢,竟然能直接干涉夢境內容。」

  「精神系魔法在植物中較為罕見,影響力通常也不如動物強大。在自然狀態下,除非恰好遇上它們的群落,或者精神恍惚、心神不寧時,才容易受到操控。就這點而言,專挑動物睡著時出手的植物還不少見。浮士德會想家嗎?」

  「咦?」

  忽然被問起,浮士德愣了愣,眨眨眼睛,琢磨後道:「……多少會掛心家人,不過有能夠定期轉寄的家書在……。」

  「那麼浮士德就算遇見這種植物,或許也不一定會夢見什麼呢。當然,被人研製做成薰香,或跟其他素材混合使用就另當別論。」

  「我明白了。」

  「嗯嗯。」費加洛點點頭。「話說回來,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咦?」

  這是他第二回發出咦聲了。發現這點,浮士德有些難為情起來。

  「剛好有些信要回。」費加洛說道,本無一物的半空中出現幾張信箋。

  和費加洛大人一起讀書嗎……。他咽下口水。不知為何一想及這件事,就沒來由地感到緊張。

  他們每天都一起享用三餐,但坐在餐桌和坐在書房,對浮士德而言好似有著全然不同的意義。差別之處,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向他遞出空杯子,接受他尊敬地斟酒的費加洛大人。以及用沾過酒液的唇,談論關於夢之森常年釋出毒性胞子的費加洛大人。

  他摩娑著字典的紙頁邊緣,眼神焦灼地追逐那些自己逐漸熟悉三百年前與當今形貌出入的舊字及慣用詞──卻遲遲未能應聲。他是如此拙於言語。


  費加洛後來並未久待。

  從那以後,費加洛也再沒問過他同樣的事。




  ***



  ……現在倒是發生過幾回。跟那個人一起討論測驗卷設計。浮士德想。起頭千篇一律,由那個人不打一聲招呼,擅自窺看他出題的內容開始,到後續對方翩翩落座他身旁的位置。

  浮士德收回自己投注過久的目光,可惜還是晚了些。該隱問浮士德是否有什麼在意的事情,浮士德搖頭說沒什麼。

  是嗎。年輕的騎士學著往同樣的方向看去。

  因為大災厄的傷,他除了觸碰過的對象以外,看不見任何人影,僅能依聲音跟氣息判斷周遭情況。異色眼睛微微瞇起,先是看向充滿人群活力的街道中央,再往街道另一側的南國魔法使們望去,正好與朝這邊轉過頭來的費加洛四目交接。




  *****




  他的眼鏡不知掉在了哪裡。


  但現在的他累得連一根手指也抬不動,顧不得去找了。



  被激烈的暴風雪吹成花白的視野中,那個人的臉色看起來蒼白無比。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此刻自己這副慘況的緣故。

  數秒前才剛甦醒,現在眼皮又再度變得沉重,看來他強行忽視至今的疲憊感已經到達極限。




  「……不要緊……、不要緊了哦……。」



  溫熱的吐息重重落在他臉頰上。一遍又一遍地,連同對方反覆述說的話語。不要緊。我在這裡。一定、會幫助你的。


  我知道。

  想要這麼告訴他。但最終怎麼樣也沒能把紡織好的話說出口,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緩慢眨動雙眼,隨著自己這麼做,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散開來一般。浮士德知道自己隨時可能失去意識,五感都開始模糊。像是被風雪埋沒起來似地,聽不見了,溫柔的聲音。視野也逐漸縮小。

  睜眼、閉眼、睜眼。費加洛的指尖觸上了他的臉頰,他看見以後才發覺。閉上眼。然後再睜開眼。



  啊啊,這個人。



  看上去,就像是快哭了一樣。

  他不禁那麼想著。






  -fin.






  後記:

  二部的元師徒太萌了。

  一開始只是因為在聽好味小姐Podcasts精華某一集關於在伴侶面前矜持著不放屁的話題時,想像了一下師徒的情況,覺得他們偶像包袱都很重大概連呵欠都不會在對方面前做吧──忽然很想看看成為賢者的魔法使以後,費加洛沒注意到浮士德在場,不小心在弟子面前打了一個大呵欠的情形,於是就有了開頭那段。如果要說這篇文有個主題,大概是無防備或真面目吧。稍微寫到了二部十九章的浮士德視角讓我很開心,喜歡他在極近的距離內看著費加洛發紅的眼瞼。

  咲曉 2023.8月



  網路版後記:


  場次開始前本來打定主意這次就是去划水的我忽然心想:嗯,還有兩個星期,不然我來寫點東西好了。 結果第一天過去,第二天過去,第三天過去,越寫越長。

  第七天的咲曉:???我怎麼還沒寫完???

  後來送印,拿到完成的騎馬釘小薄本反覆觀看,也都忍不住想:啊……這裡好像可以再寫得更詳細一些……啊,這裡就不該為了配合頁數把當初那一小段刪掉。

  但那樣就真的寫不完&真的要破萬字ㄌ。也許我以後還會把這篇無料撿回來繼續寫,會變成另外一個版本的東西吧。

  誰知道賢者當已經當三年了,還能不小心掉到新的坑底,我真的有好多好多想碎碎念的東西,誰教我看什麼都覺得好萌。



  (我噗浪後記可能還會繼續講些有的沒的,先說抱歉(?)






頁: [1]
查看完整版本: [まほやく│フィガファウ] 夢のような眺めけれど、 [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