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xo 發表於 2023-8-5 02:50:46

根據長月燼明電視劇與劇本內容進行的我流後續衍生
與原作小說內容全無關係,所以不會是白子騫
私設如山,OOC都是我的鍋







同歸(上)

她蹣跚地從景國王陵出來,櫺星殿門口卻沒有人看守,自然也不知道有人闖入。
清冷的月光照在黎蘇蘇的身上。
她曾經想在那樓城上與他同歸於盡,但最後留下了他獨自在幽冥之水尋她;現在她想與他同歸於盡,卻是被他獨留於世。握緊護心鱗,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將要泉湧而出。
何況她現在也不能與他同歸了。
雖然跡象甚微,但她身為神明,可以感覺到有微小的生命正孕育於自己的腹中,在極度的悲傷之中驟然而生的喜悅,慢慢的也緩和了她的痛苦。
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拖著長長的禮服裙擺走在夜半無人的景國王陵,很遲緩的才意識到不對勁,本該有人值守王陵如今看來是久無人跡,既無人祭祀也沒有人守護,而眺望景京,燈火雖有,卻不如她記憶中的繁華。
怎麼回事?為蒼生擔憂的神明便收起了自己的悲傷,也收拾了自己身上與魔神結婚的婚服,為自己化出一襲衡陽派弟子服,一轉眼她就到了景京,夜裡的景京有些蕭索,處處可見同悲道開啟時造成的破壞,修復是緩慢的,但並不是沒有希望。
黎蘇蘇鬆口氣,施放了一些神氣,讓修復能快一些,也讓人民能在夜裡好睡一些。然後心念電轉,她就到了景王宮的深處。深宮內院裡,葉清宇看見她好像也不驚訝,如今他容顏未老,卻是滿頭白髮,身上已經不是景王服飾,而是一襲盛國將軍的銀白鎧甲。
「二姐,節哀順變。」
雖然他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二姐,但是在五百年之後,他也情願將這與自己二姐有相同容貌的女子稱為自己二姐了。
發現他好像知道了什麼,於是黎蘇蘇又悲然欲淚。
「⋯⋯你要走了嗎?」她看見景王的冠冕都整齊的放在床上,心下瞭然,「景國⋯⋯景國怎麼辦?」
「五百年應足以償還他給予葉家的恩情,我也選好了繼任者,翩然給我的妖心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不趁現在任性還有什麼時候能夠任性。」葉清宇不卑不亢的看著她。
黎蘇蘇想了想,手中凝了一縷神力給他。
「這個給你。」她在涅槃成神之後,看到了很多東西,包含了他對於過去所識之人的虧欠,這是來自他與她的祝福,「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謝謝妳。」葉清宇的聲音低下去。
「祖母、父親跟大哥都是有福德之人,輪迴轉世你不用擔心,大姐原是女魃元神投世,如今元神歸位,仍是流連凡間,她在景京郊外開了一間繡坊。還有春桃,我要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照顧春桃那是應該的,我讓她成為我們的義妹,受葉家香火祀奉,二姐應該不會見怪吧?」
「那我又多了一個妹妹,也是很好。」黎蘇蘇微笑起來,她喜歡這個弟弟,事事都想得周到。
「不過,大姐的話,相見不如不見。」他有些嘲弄的笑了下,「倒是二姐妳呢?如今妳又何去何從?」
「我會四處看看,同悲道關閉之後還有很多災後問題需要幫忙,然後我應該會回衡陽宗去。」她摸了摸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露出悲傷的微笑,「若是沒有遭到破壞,天池是個鍾靈毓秀之地,適合生下我們的孩子。」
葉清宇顯得很驚訝:這可是澹臺王室五百年來第一個子孫。
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雖然她會是澹臺王室的公主,這王座她是坐不住的。」
鳳凰神女跟魔神的女兒,無法成為凡人的君王。
「⋯⋯已經知道是女兒了嗎?」葉清宇完全無法理解二姐如今修為到何種地步。
「嗯。」她點點頭,「等你找到翩然以後,記得來衡陽宗玩。說不定她那時候已經會說話,就可以叫你舅舅了。」
「好。」葉清宇露出這夜裡第一個衷心的微笑。

***

她在去葉家墓地祭拜之後,巡遊各地,彌補開啟同悲道所造成的傷害,途中常常也會碰上同樣投入修復損傷的仙門子弟,她不避他們,他們也對她極為尊敬,有些膽子大一點的衡陽宗弟子會問她,師姐什麼時候才會回衡陽宗?公冶掌門在等妳。
黎蘇蘇總是說等告一段落再回去。她知道大師兄為何等她,她並未迴避於他,倒是他真想見她,隨時都可見才是。
這個世界很大,從天柱之上往下看,一切都很渺小,但是身歷其中,那又是不一樣的風景,她會慢慢的描述她眼中所見風光,不只是說給肚腹裡逐漸成形的靈卵,也是說給護心鱗裡存留的那一抹神魂聽。
她用自己的神氣慢慢涵養著那一抹神魂。
護心鱗有時候也會因著她的話語炙熱,或是變得溫暖,偶而也會變得沁涼,像是那抹神魂在回應她一樣。
她告訴他,他們抵達了夷月族時,護心鱗在她心口變得溫暖。夷月族因為受到二魔詛咒的關係,被凍結了五百年,如今還是她五百年前見過的那些人。
「二小姐!」
昔日的月影衛,是這片大地上還會叫她二小姐的人了。
「小師叔!」月扶崖跟廿白羽一起來見她。
「二小姐!」廿白羽一見她就拜伏下去,她差點沒攔住他。
黎蘇蘇在夷月族受到上賓的待遇,藏不住話的月扶崖告訴她離開了衡陽宗之後發生的事情,她是荊蘭安跟前族長的女兒,這些族人都還記得她的父母,因此她很快的就被族人接納,如今正在接受司祭教育,未來會接替她母親的位置,成為夷月族的大司祭。另外她跟廿白羽也結婚了,廿白羽現在也不只是月影衛首領,而是夷月族的族長。
她看著他們,欣慰的笑了,廿白羽看起來很不好意思,有些囁嚅的問她主上後來怎麼了。
這麼多年來,他是第一個問她有關他的事情的人。
月扶崖忍不住拉扯一下廿白羽,覺得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廿白羽才解釋了那天他收到了主上烏鴉的通知,和月扶崖一起去尋找到破解詛咒的族人,同悲道開啟時他們雖然保護了族人,但還是受到不少損傷。他問過主上的烏鴉主上去哪裡了,但是那烏鴉卻不再回應,當同悲道消失的時候,烏鴉也死掉了。
黎蘇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些發生的事情,原來她一直不敢回想,因為想起來就心痛,想起來就悲傷。
月扶崖抱住了她。
「小師叔,沒關係,我們願意聽妳說。」
『我在想,當愛意消亡,恨意消亡,肉身消亡的那一天,要如何證明這些愛恨是真的存在過?我們之間的故事,將来也會為人知曉嗎?』
她想起了他在龍車上對她說的話,回抱住月扶崖,淚如雨下。
「對不起,廿白羽,我沒有想過,我生來就是為了他的死。」
心口的護心鱗也滾燙熾熱了起來。

***

等到她終於回到衡陽宗時,又是好幾年過去,人們已經可以開始把同悲道的事情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討論了。
公冶寂無一見她,就把掌門印信交給她,「師妹,這些都是妳的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幾年不見,大師兄雖然變得沉穩持重,但也失去從前光風霽月的模樣。她將掌門印信退回給他。
「大師兄,我看衡陽宗在您的主持之下並不遜色於爹爹生前,掌門身份本來就是您的。」她又拍拍他的手臂,「我是回來閉關待產的。」
公冶寂無被她話中的某個詞彙弄到不知所措。「待、待產?」
「嗯,待產。」她微微一笑,「他留了骨血給我,天池的靈力充沛,適合在這裡待產。我可以留下來吧,師兄?」
「⋯⋯好。」公冶寂無舉起手想抱她,想了想又放下來,「好,衡陽宗是妳的家,妳當然可以留下來。需要幫妳準備什麼嗎?我是一名男子不甚方便,讓姚薇去照顧妳,好嗎?我等下讓幾名女弟子去幫妳收拾天池畔的小築,姚薇後天才會回來,我傳訊息讓她快一點⋯⋯」
「好的,大師兄。」黎蘇蘇看著他開始指揮起來,對他露出昔日小師妹的微笑。
「⋯⋯需要通知逍遙宗嗎?」
他這個問題,讓她有點意外。
「沒關係,我等孩子出生以後再去逍遙宗拜訪吧。」
她可以想見逍遙宗的師兄們對於這樣的消息也會跟她師兄一樣,那還不如等孩子誕生之後再通知他們吧。
「可惜扶崖跟白羽一起回夷月族了,不然她跟妳親近,讓她照顧妳比較好。」
「我通知她了,夷月族所居之地有點距離,應該也是這幾日會到。」
「好。」公冶寂無很快交代下去,想了又想,小心翼翼的看她,「我可以⋯⋯告訴妺女嗎?」
「好啊。」黎蘇蘇很爽快地回答,「如果她的體質不會被我衝撞到的話,歡迎她來。」
回首前塵,她們曾經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現在一為鳳凰神女,一為旱魃,這緣份也當真是不可思議。作為人類時葉冰裳所做的種種,不管是過去的葉夕霧還是現在的黎蘇蘇,都已經不在意了。而且看大師兄這樣小心地提起她,黎蘇蘇心想,他們現在應該很好。
在聊了會天之後,她提了想去為父親,也就是衢玄子掃墓,公冶寂無很快的讓弟子們準備了應有的鮮花素果,帶著師妹來到了衢玄子牌位前祭拜。
她在衢玄子的牌位前匍匐下身。
「爹爹,女兒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
公冶寂無想她還有很多話要跟師父說,把她留在祠堂裡,讓一個女弟子在外頭守候。

***

黎蘇蘇表面上說是閉關,實則是待產,姚薇師姐接到傳訊提早回到衡陽宗,高興的不得了,隔天月扶崖也來了,雖然認真討論起來誰也沒有給神明接生過,後來來探望黎蘇蘇的妺女也覺得這是個難題,黎蘇蘇卻說沒事,就是怕有不方便,讓她們陪著她。
她看得出來,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讓妺女出入衡陽宗,大師兄是高興的。她告訴了妺女葉清宇的事情,妺女也很是感傷。妺女怕造成公冶寂無困擾,每次來都不會留太久,但是會給她帶來一些漂亮的布匹挑選,黎蘇蘇的女紅一塌糊塗,妺女便幫她做了幾件小娃娃穿的衣鞋。黎蘇蘇每次摸到那些華麗的刺繡,都會想起她曾有過的紅蓋頭——身為君王的澹臺燼,為了那場婚禮熬夜繡了美麗的並蒂蓮。
如果他還在,他大概會像她曾在夢裡看過的,前代景王那樣,小心翼翼的縫孩子的衣裳吧。
現在她想起他還是會默默流淚,而護心鱗都好像要安慰她一樣的變得溫暖。
天池的充沛靈力並不只是滋養她腹中的靈卵,也滋養著護心鱗裡那一縷神魂,不過護心鱗的事情她沒告訴任何人,畢竟這種可能要等上數百數千年的事,沒有多少人能陪她等得起。她有時候一個人時,也會把護心鱗放在微突的肚腹之間,溫柔的介紹他們兩人認識。
靈卵降生的那日全無預兆,黎蘇蘇還正在跟月扶崖吃長澤山烤雞,吃得滿手油膩,還好過程並不痛苦,時間也不長,等姚薇師姐從山下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兩個人對著一顆散發光彩的靈卵大眼瞪小眼的樣子。
沒人知道鳳凰族怎麼將靈卵生下的,不過怎麼孵化靈卵,衡陽宗前掌門可是有留下筆記的,姚薇幫忙照顧生產後的黎蘇蘇,月扶崖則幫忙將靈卵拿到天池裡早就備好的法陣中安放。
黎蘇蘇接下來就一直待在天池裡陪伴著靈卵,只有三餐時才回到岸上,如此這般竟又過了幾年,月扶崖不能放著夷月族不管,所以就偶而跟著廿白羽來看看,妺女身份特殊,不常前來,會固定陪伴她的只剩下姚薇跟她其他的女弟子。
小鳳凰要破殼而出的那天,黎蘇蘇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她的母親,早就殞落的初凰微笑看著她,親吻了她的額頭。
衡陽宗低調慶祝此事,而黎蘇蘇抱著據公冶師兄說很像她出生時的女兒,甜蜜又感傷地笑了。
她把胸口的護心鱗放在女兒的胸前,讓他也感知一會兒,她似乎有著護心鱗閃爍著金色光芒的錯覺。
「小師叔,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啊?」月扶崖好奇的問她。
「梓宓。」她想這個名字想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小名就叫她阿宓吧。」
等到她長大一點,能記事的時候,她會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們之間有哪些過往,不會讓她忘記他。

***

仙門各派在小阿宓滿月的時候,送上了各色禮物祝福,雖然在背後有些議論,不過還沒有人敢當著衡陽宗跟逍遙宗門人的面前問,毓靈仙子是跟誰生的孩子。
這個問題與其說是難以啟齒,不如說是難以回答吧,衡陽宗跟逍遙宗門人是知道當年一些內情的,其他仙門各派不見得能知曉,解釋起來又十分複雜。黎蘇蘇淡然一笑,讓師兄們傳話出去,小阿宓,她的女兒,就是逍遙宗弟子滄九旻,也是魔神澹臺燼的女兒。
如此這般,雖然還有人有其他疑問,也就慢慢地平息下去。畢竟如今大部分的人也都知曉了澹臺燼當時作為,這也多虧了公冶寂無的一片苦心,雖然逝者已矣,他還是認為他需要洗刷他的名譽,這是他唯一能為曾經的朋友所做的。
逍遙宗的師兄們也向她致歉,認為他們當時應該要更相信他一點才是,她說他當時就需要所有人都被他騙去,才能達成他想要的目的,就連她在當下也是被他欺騙了。
小阿宓長得很慢,在長澤山上受到眾人的喜愛,偶而也會跟著母親一起去不照山玩耍,逍遙宗的師兄們可疼愛她了,又做好吃的給她,又送好玩的玩具給她,又受黎蘇蘇所託,帶著小阿宓紹她爹爹滄九旻在逍遙宗時生活的模樣,小阿宓聽得目不轉睛,但回頭來卻問她,「阿娘阿娘,我父親叫什麼名字啊?」顯然兩個不同的名字讓小小年紀的小阿宓搞得糊塗了。
雖然她長得慢,但是因為是鳳凰神女跟魔神的孩子,先天的修為深厚,師兄師姐們為了逗她玩,也教了她不少仙門術法,她倒是學得很快,後來因為常常拿這些仙門術法惡作劇,讓黎蘇蘇不得不委婉的請師兄姐們別再教她一些有的沒的。
「這個性到底像誰呢?」她半真半假的跟公冶師兄抱怨。
「我記得妳小時候缺了一魂,所以非常木訥安靜,很少說話。」公冶寂無回憶著。
「⋯⋯但也很難跟他的個性聯繫在一起。」就算有個正常的童年,她也不覺得他會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那只能說是葉夕霧了。」她把責任推給了前世的那縷惡魂,得到了師兄的輕笑聲。

***

這些時間她偶而也會一個人下山走走,看看景國的情況。
葉清宇選的繼任者拋去了面具,又改換了一種說法,反正只要沒有天災人禍,政清人和,人民並不在意王座上的究竟是誰,君王姓啥名啥。如今妖魔只要遵守法律,也能跟人類居住在一起,出入都城,這是黎蘇蘇覺得改變最大的地方。
潑寒節仍年年上演著神女殺魔神的戲碼,街頭仍然販賣著姒嬰與驚滅的草人、六殿下的泥人,有很多事情似乎沒有改變,但是黎蘇蘇也發現了有個新的說法悄悄流傳開來,其實並不是神女要刺殺魔神,而是魔神為了要洗淨世間罪業,所以自願死於神女劍下。
妺女笑著說對她說,這些是他們妖魔所能為他做的,而且對同樣信仰魔神的妖魔而言,這樣改寫傳說比較合適。同時遞給她一個黑衣男子泥塑,說這個魔神如今跟六殿下賣的一樣好。
黎蘇蘇拿著這個黑衣男子泥塑左看右看,感覺跟本人毫不相似,認真思考著該給他塑一個什麼樣的泥塑比較合適。

***

用魔族的聚魂法陣復活一個人,尚且需要情人淚、仇人血、逝者之髮膚,她只有情人淚與仇人血,他連一點髮膚都沒有留下來。
她回到了他留給她的浮生一夢裡,夢裡的他栩栩如生,她一次次的重溫這個短暫的夢境,記憶著他的身體、氣味、溫度,皮膚上的每一道傷疤,又收集了不少天材地寶,回到天池的水底,一點一點的根據她記憶,重塑著人形。
她是這世間唯一的神明,不需要情人淚、仇人血、逝者之髮膚,也能夠像上古神明女媧那樣的捏塑出一個人。

***

距離同悲道關閉了五百年,她帶著小阿宓來到人間。街頭的說書先生仍在說著一千年前景盛兩國統一的故事,小阿宓對說書先生説的內容沒有興趣,拉扯著母親在市集裡到處看,對她來說市集上販賣的東西有趣多了。
等她吃飽喝足,也逛夠了之後,心念電轉,她帶著女兒來到了墨河邊,為什麼會是墨河邊,她也說不上來。墨河的風景其實已經變了很多,不變的是墨河的水依然湍急,這片天空依然清澄。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有很多小河蚌,河底還住著一個河蚌公主。」
她和女兒說過很多很多的故事,獨獨沒有說過這一個,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知道這個故事了。
從未聽過這個故事的小阿宓眼睛都亮了。
「有一天,她在墨河邊看到了戰神。」
她應該要把冥夜跟桑酒的故事流傳下去,只要有人記得他們,他們就永遠會存留在傳說裡。
「阿娘阿娘,那是誰啊?」
小阿宓拉扯著她的袖子,指著身後的人發出驚訝的疑問。
「他長得好像爹爹啊?」
白衣青年在她們母女身後兩三步的地停了下來,俊秀的臉上像是有千言萬語。
黎蘇蘇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她早在市集就感應到他的到來。她花了很長的時間尋找材料為他重塑身軀,安放在靈氣充沛的天池裡,前陣子好不容易成形了才把護心鱗裡滋養著的神魂渡進去,怎知三天前就發現人從天池裡不見了,真是叫她好找。
心裡這番埋怨,但是在她轉過頭時就發現自己眼淚溢流出來。她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但是還是想了很久很久,想著究竟要在重逢時說什麼比較好。
「⋯⋯我等你很久了。」
「抱歉。」他低眉垂眼,一點也沒有魔神的威風。
一旁的小阿宓不明究理的望著他們。
「阿娘,這是父親嗎?」
「嗯。」她胡亂的應著女兒,一顆心全懸在眼前的青年身上,這身軀看起來能夠活動如常人,他給自己選了一套素白沒有紋飾的衣裳,沒有束冠戴簪,只是用髮帶簡單的束髮,衣袖翻飛間可以看見他捏緊的雙手。
她起身抱緊他。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是熟悉又陌生的溫度與氣味,她把臉埋進他的頸側,毫不顧忌的邊哭邊笑,他似乎因此而紅了耳朵。
「嗯,我在聽妳說。」他的大手拍撫著她的背脊,眼睛溜向一旁顯得不知所措的女童,朝她露出帶淚的微笑,舉起手輕輕的招她來。
小女孩撲上母親裙側,剛好是他可以摸到小腦袋的範圍。
「這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
他的魂魄在護心鱗裡滋養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我很想念你。」
她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哭音。
「我知道。」
五百年的靈力滋養都是思念。
「我要帶你看遍這山川流嵐,大千世界,你再也不准離開我了。」
她重複著很多很多年前的承諾,她終於能夠為他實現承諾。
「好,帶阿宓一起去。」
他輕輕捋動她的髮絲,覺得曾經枯寂的心漲得很滿很滿。
「我很愛你。」
她將嘴脣印上了他的脣。
「我也是。」
他在唇齒相接之間回應她。





Auxo 發表於 2023-8-6 12:44:02


同歸(下)



「我們回家吧。」
「好。」
他一手抱著梓宓,一手牽著蘇蘇,內心一片澄明,對他而言,有蘇蘇有女兒所在的地方便是家,去哪裡都可以。
因此抬眼一望,看見逍遙宗的山門時,他對著迎面而來的師兄們露出歡喜的微笑。

***

藏海一早起來心頭就突突的跳。
自從同悲道關閉以後,在師叔兆恩真人與師兄藏林的再三拜託之下接下了逍遙宗掌門,每日兢兢業業,再也沒有往昔有師父頂天的悠哉,他似乎也失去了占卜的興致,今天這心煩意亂讓他忍不住地在相隔五百年占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今日有久違的故人來歸,他想不出來有誰是久違的故人。
藏風匆匆忙忙的闖進他的房間,連房門都沒有敲。
「師兄、師兄,師父叫我們今日下山迎接故人。」
五百年前,他們失去了最尊敬的師父,以及最疼愛的小師弟,除此之外,返回逍遙宗時,他們才發現他們失去了不虛真人,使用雲端召喚術出現的竟然是他們以為已經殞身的師父,他們這些殘存的師兄弟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誰也沒想到師父竟然已經算準了一切,將意識以雲端法術的方式保留下來。
自己的卜卦與師父的提示一致,藏海不敢怠慢,穿戴整齊之後發現藏林師兄也在等他,他們師兄弟三人便在逍遙宗弟子們疑惑的眼光下下山。
凡人求仙修道,心境有突破便有機緣能修得長生之法,他們師兄弟經過同悲道關閉一事都長了智慧開了眼界,分別修得了長生之法,但是長生之法阻止不了頭髮花白,因此他們便是三個鶴髮老道站在逍遙宗的山門,看著山下抱著女兒牽著妻子,相貌依舊是五百年前清逸俊秀的小師弟。
「藏林師兄,藏海師兄,藏風師兄。」
澹臺燼雖然想要比出逍遙宗的手印,但這樣就得放下女兒或是放開蘇蘇,他兩者都不願意,所以對著他們點頭為禮。
藏林藏海藏風三人丟下了維持五百年的身份,飛奔至他的身邊,圍住他又哭又笑,黎蘇蘇微笑著在師兄們包圍之前把女兒帶開,讓他們師兄弟可以好好的抱在一起。
「師伯們都很愛你阿爹,對吧。」她對女兒這麼說,從未見過師伯們這麼激動的阿宓認同的點點頭。

***


逍遙宗的弟子泰半都不知道滄九旻長怎樣,但是他們都知道五百年前身殉同悲道的魔神澹臺燼,就是自家掌門的小師弟,為此掌門師兄弟還重新修改了魔神殺的規則。
這五百年來,逍遙宗除了人事已非之外,風氣跟滄九旻在此修仙求道時差不多,偷懶的偷懶,摸魚的摸魚,掌門師兄弟三人匆匆忙忙奔下山時,弟子們認真了三秒就又故態復萌,掌門師兄弟帶著人上來時,本來他們匆匆忙忙的想要做個認真的樣子,不過看到衡陽宗來的小師叔跟她女兒,偷懶的心思還真就忘了。
不過,弟子們心裡悄悄地湧起一個疑問:那個讓師父師伯師叔護著緊緊的,衡陽宗小師叔跟阿宓又寸步不離的年輕人是誰啊?
澹臺燼泰然自若地看了他們所有的人一眼,弟子們莫名的感到某種不遜於掌門的壓力,低下了頭,心裡疑問更甚。
「師兄們將逍遙宗掌理的一如往昔,師弟感到很歡喜。」
「認真一點,下次仙門大比我可是想押逍遙宗贏的。」黎蘇蘇對著弟子們眯眼微笑,解除了澹臺燼施加的壓力。
弟子們都很喜歡這位衡陽宗來的小師叔,因著她的話語回應了幾句,但也有人覺得不對勁,畢竟活著的人裡面,沒有人能夠對掌門師兄弟自稱師弟的,於是他們又很快地安靜下來,藏海才在這時候開口說話,「這位是滄九旻滄師叔,他今天回來了。」
某種震驚、不敢置信在眾人之間流傳,接下來是澹臺燼五百年來的人生未曾收過這麼多尊崇眼神,他有點受到驚嚇的握住了妻子的手,她則輕拍著他的手安撫。
「所以,我們逍遙宗放假三日,閉關的人也都出來,我們要辦一場盛大的洗塵宴會!」藏海運功對整個宗門放聲說道,弟子們很快的忙碌動了起來。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澹臺燼牽緊妻子的手,又抱起了女兒,「我想先去看師父。」
藏林聽見了,帶著他們穿過忙亂起來的逍遙宗,來到金蓮前面施展了召喚術。
「兆悠伯伯,我把九旻師弟帶回來了。」黎蘇蘇躬身行禮。
鶴髮老道在金光之中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弟子,「九旻,你回來啦。」
澹臺燼放開了妻女,眼角含淚,伏低跪拜,「師父,不肖徒兒回來了。」

***

逍遙宗要開洗塵大會,怎麼不會通知衡陽宗呢,於是澹臺燼在宴會上見到了與妺女攜手前來的衡陽宗掌門,阿宓見到了熟人率先熱情地奔上去招呼,「寂無師伯!師伯母!」
澹臺燼不意外見到公冶寂無,意外的是見到妺女,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後來的關係,因此對著黎蘇蘇挑了下眉,她做了口形告訴他晚點再說,他點點頭。
同悲道關閉後,眾人皆知此世已有神明,知道魔神澹臺燼身殉同悲道,蘇蘇卻沒讓太多人知道她就是那位僅存的神明,泰半的人只把她當成衡陽宗掌門的小師妹,毓靈仙子黎蘇蘇,因此她很自在地為他應對那些年輕弟子。年輕的逍遙宗弟子們都想過來主桌這邊跟傳說中的魔神,他們的小師叔或小師叔祖搭話,澹臺燼也頗有耐心一個個舉杯回禮,儘管他一個都不認得,於是宴席過半,他飯菜沒吃上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藏林藏海藏風本來還想阻止弟子們排隊敬酒的行為,不過小師弟顯然不在意,於是他們三位師兄就又感慨的互敬一杯酒。
幾乎是一直到宴席末尾了,澹臺燼才有機會跟舊友們說上話,但是他得先面對黎蘇蘇在期間為他夾起堆的如山高的一盤菜。
「吃光,一點都不許剩。」
那口吻讓他想起了久遠以前短暫的葉府時光,於是他笑了起來,「酒喝多了,吃不完怎麼辦呢?」
她也跟著笑了,挑眉看他,手指點點他的胸口,「你如今可不在護心鱗裡面,這身體可是得靠吃喝才能維持的,月底少了三斤看我怎麼懲罰你。」
「夫人想怎麼懲罰我?」他把頭靠近她耳邊,低聲調笑。
「罰你⋯⋯連續照顧阿宓三天,一時半刻都不准離開她。」
「連續照顧多久都沒問題。」這個他很有自信。
同席的舊友們埋頭猛吃不敢看他們,只有公冶寂無欣慰地笑了;早些時阿宓因為困倦了,讓妺女帶進屋裡休息,現在只留他在這裡。
「所以,九旻師弟一直都在護心鱗裡面?」也只有他敢在這種時候問問題。
「是,我一直瞞著所有人,收集了天材地寶,用天池為他造了一個身軀,又為他養了很久的魂。」她握緊澹臺燼的手,「我知道能夠成功,但是一直很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夠成功。」儘管她如今擁有能夠看盡一切時間的雙眼,也無法完全確認這件事情。「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澹臺燼綻開笑靨饜足如同吃到糖蜜的孩童,「我一直都有感覺到妳。」雖然在護心鱗裡他無口無眼無耳,只有些微的意識,但是她的聲音她的撫觸她的溫度與她的淚水都包圍著他,讓他掙扎著想要擁抱親吻她,想要回應她,因為有生之慾望,才得以返還人間。
「我們敬師妹一杯。」藏林起身對著蘇蘇舉杯,「謝謝師妹為我們帶回小師弟。」
同悲道關閉之後,發現一切都是小師弟的騙局,他們師兄弟三人最是追悔莫及。
放著蘇蘇和他的師兄們喝酒,澹臺燼比較想問公冶寂無問題,「你跟妺女?」
「哈,這個,說來話長了。」公冶寂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雖然現在仙人妖平和的相處,但是他身為衡陽宗掌門,跟一位上古女妖在一塊兒,過了五百年還是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她知道我從前是誰,也接受了我現在是誰,總之我們就在一起了。」
他好像什麼都講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講,不過澹臺燼聽懂了,舉杯敬他,「寂無兄,恭喜你。」恭喜他境界的突破,也恭喜他得償所願。
「妺女陪著蘇蘇待產,到阿宓破殼而出,她看著阿宓長到這麼大,也是很有感情的。」對於自己的事情講不明白,對於妺女跟阿宓的關係倒是說得很仔細。
「哎,你也知道我那女紅,阿宓一開始的衣服鞋子,還是妺女幫忙準備的。」黎蘇蘇湊過來補充,澹臺燼看她對過去的事情顯然釋懷,早就釋懷的自己就不用太過在意,只是輕聲說著:
「真可惜,我也想為阿宓縫件小衣裳。」
「我們可以找天去她店裡挑塊布,反正阿宓長得慢,一切都來得及。」就算成為神明,裁製衣服仍然不算在黎蘇蘇拿手的範圍之內,變出一身衣裳是很簡單,裁製一身衣裳那就是心意。
「妳以前也為我改過衣裳。」雖然破了,他仍然收進了衣箱底,可惜沒法帶去景國。
「其實最後是春桃改的,她後來看不下去,幫我做了收尾。」她實話實說,紅蓋頭都繡得零零落落,改衣服當然也好不到哪去。
眼見他們夫妻開始自顧自的憶當年,公冶寂無自然的跟三位逍遙宗師兄弟們喝起酒,畢竟澹臺燼的歸來,可是了卻他們心裡的一樁遺憾。

***

在逍遙宗盤桓數日之後,黎蘇蘇又帶著澹臺燼與女兒返回衡陽宗。衡陽宗在澹臺燼看來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仍舊是嚴謹自律的衡陽宗,這次輪到公冶寂無作東低調宴請澹臺燼,當然他的三個師兄也都跟來了,看來接風洗塵是假,吃吃喝喝才是真。
蘇蘇平日裡仍然住在天池旁的小樓裡,衡陽宗的風景,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還是澹臺燼熟悉的。除卻一開始的認生,阿宓很快的就熟悉了自己的父親,澹臺燼也很捨得一直抱著她不肯放手,只是他自己沒有什麼童年,也不知道怎麼跟小孩玩,鬥草跟編織花環還是阿宓教給他的,蘇蘇就在旁邊看著,有時候笑得開心,有時候掉幾滴眼淚。
普通的小孩子玩意很快就教完了,熱心勃勃的小阿宓開始展現自己的天賦,把師伯師叔師姐們教給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法術全都展現給了她爹爹看,這時候黎蘇蘇就很想干涉了,但是澹臺燼看得很開心,他認得出來哪些是藏林哪些又是藏風或藏海教她的,逍遙宗有很多只有在生活上實用但是其他方面沒有什麼用的術法,甚至也有很多只是圖開心的術法,使用得當泰半沒什麼害處。
「爹爹也懂得一點。」把女兒抱在膝上,在天池邊的澹臺燼隨手捏出了一個見生符,讓阿宓看清楚符咒的形狀後念了咒語,隨手一揮,明媚的天池景觀一瞬間變成了斑斕的星空宇宙,還有燦爛的流星雨劃過天空。阿宓也見過母親使用見生符,母親也教過她,但是這樣的風景仍然讓她衷心的鼓起掌來。
「爹爹,好漂亮呀!」
「這是你阿娘教給我的第一個符咒。」也是唯一一個符咒。「那時候爹爹哪裡也不能去,你阿娘就教了我這個。」他省略了前因後果,「她説,這樣就算被困在狹小的方寸之地,也能夠望見世間美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世間的美麗景色。」
「阿娘教我見生符時也是這麼說的,還說過阿爹最厲害的就是見生符,畫得不好就很有耐心的一直練習,要我多學學阿爹。」
他轉頭就看見她眼裡閃爍著淚光,因為懷裡的女兒,他對著她招招手,用袖子幫她擦眼淚,重生的這些日子裡,她笑得雖多,眼淚也流得很多。
「⋯⋯我、我是在這時候開始喜歡上妳的。」在那個狹小的房間裡,他被她以繩索捆住,她又趴在他的胸口兀自睡去,在兩個人的心跳奇異和諧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受到心思一片澄明,見生符成功地展現了宇宙美景,他不再思考所謂的生死溫飽問題,而是單純的享受眼前這一切,這一切又都是她帶給他的。當時他還不能明白胸口升起的是什麼樣的感覺,後來明白了,那便是情絲的發端,喜歡的肇始。
但那時候她還只當是她的任務,對於情愛她並不比沒有情絲的他高明多少,她抓住了他的手,同時抱緊了女兒跟他。
「阿娘?爹爹?」小阿宓懞懂的拍拍她的母親,抬眼也看到父親流著眼淚,雖然她一直沒搞懂過,但是她本能的知道這時候悄悄溜到一邊才是對的,於是掙開母親的手,從父親膝上溜下去,跟抱在一起的父母悄聲說她要去找師伯母玩啦,就一溜煙得跑走了。

***

妺女大概有一半的時間住在魔宮,剩下時間的三分之二住在她店舖裡,三分之一會住在衡陽宗,但是她通常不太會在衡陽宗走動,而是待在公冶寂無為她造的一棟小樓裡。
「師伯母,為什麼我爹娘老是哭呢?」
她一面幫阿宓重新梳理頭髮,一面聽她抱怨。
「明明本來很開心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就又哭了起來。阿娘哭得好兇啊,爹爹雖然不會像阿娘那樣哭,但也會跟著掉眼淚。他們為什麼總是這麼傷心呢?」
「因為你爹跟你娘有很多傷心事。」妺女為小女生結了小小的辮子,綁上可愛的蝴蝶結,每次照顧阿宓都會讓她想起姒嬰,「他們以前不能在一起,還發生了很多誤會。」其中有一些還是她——或者說她於人間歷劫時的身份——造成的,「給他們一點時間,等到眼淚流完了,他們就會笑著來接妳了。」
澹臺燼與葉夕霧,滄九旻與黎蘇蘇,不管哪個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外人看去總是撲朔迷離,難以理解。
阿宓舉起了手上的花環手鍊,「師伯母妳看,這是我教爹爹編給我的。」妺女仔細檢查,這花環手鍊是她教阿宓的,看來比起笨拙的黎蘇蘇,澹臺燼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女兒一教就會了,她捏了一個訣,讓花環在短時間內常保新鮮。
「你爹爹真的很愛妳,也很愛妳娘。」
黎蘇蘇曾經告訴過她,若非當時他以護心鱗護住她,她原來是要跟澹臺燼同生共死的,然而在傷心的當下她發現了自己懷了靈卵,為了澹臺燼留給她的這點血脈,她不能殞身;也是他護住了她,才能留下這點血脈。
「我先留在師伯母這裡,等爹娘心情好點來接我。」阿宓乖巧的點點頭。
公冶寂無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們一大一小的正在串珠子玩。
「阿宓,妳爹娘呢?」
「在天池旁邊說悄悄話呢。」
他有些遲疑的看了妺女一眼,妺女很快的理解了,「是需要我避開的事情嗎?」
「那倒不是,我只是有點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他低頭看著阿宓,「去請妳爹娘到大殿上好嗎,就說有客人來見他們。」
還有誰能讓公冶寂無這麼遲疑?妺女想不出來,在阿宓跑跑跳跳的離開之後,她好奇的問了。
「⋯⋯是以前我在景國見過的王,他自稱是葉清宇。」雖然黎蘇蘇跟他解釋過,不過公冶寂無沒有蕭凜的記憶,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是覺得困惑與混亂。
妺女收拾了桌上的串珠,神色平緩,「他是我人間歷劫某一世的弟弟,但確實是沒有什麼見面的必要。蘇蘇跟澹臺燼與他關係緊密,他肯定是來見他們的。」
公冶寂無忽然抱住了她,「不見就不見。」
「我沒有生氣,那些事情都很久了,也過去了。」妺女拍拍他的手背,「而且,那一世我也沒有你想像的無辜。」
雖然知道公冶寂無早已釋懷,但是能不提蕭凜她就不提蕭凜,何況一千年過去了,她與公冶寂無相處的時間遠比蕭凜多更多,從公冶寂無那裡得到的愛也比蕭凜多更多,如今蕭凜早就是一道記憶裡模糊的影子。
「我在這裡陪妳。」公冶寂無傳音入密給小師妹,她的客人,他就不招呼了。

***

很久很久以前,當葉清宇還是少年的時候,曾經到逍遙宗當過幾年的外門弟子,那是盛國的流行,到逍遙宗當外門弟子時,也曾經有幸跟著上過衡陽宗拜訪幾回,因此他來到衡陽宗拜會二姐,也算是故地重遊。
同悲道關閉之後,仙門中人就不再汲汲於除魔衛道,而是更加入世的扶貧救饑,五百年過去,衡陽宗仍是第一大宗門,門庭莊嚴,氣氛殊勝,那是跟逍遙宗截然不同的。
滿頭白髮的葉清宇牽著小女孩,在山門通報了弟子之後等了好一會兒,才有驚疑不定的弟子接待他進入大殿,見到了掌門公冶寂無,兩人拱手為禮。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是衡陽宗弟子而他是景王,沒想到五百年過去,他成為衡陽宗掌門,他卻只是一個半人半妖。
掌門讓弟子招待他們之後就進去找人了,葉清宇小心照顧身邊的小女孩,沒注意到他二姐什麼時候來的。
「清宇!」
黎蘇蘇很驚訝他帶了一個小女孩,葉清宇則是很驚訝跟在她背後的青年與他手上的孩子。
澹臺燼對著他微笑,做了一個逍遙宗弟子的手印,「我是逍遙宗弟子滄九旻,這是我與蘇蘇的女兒,梓宓。」
葉清宇這才震驚的站了起來,看看他二姐又看看他,又看看小女孩,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竟是說不出話來。
「對,我等到他了。」黎蘇蘇笑著上前,把葉清宇從頭看到腳,發現他狀況尚好,鬆了口氣,回頭呼喚女兒,「阿宓,這是你的舅舅。」
雖然阿宓還有很多的疑問,但是她還是先親親熱熱的喚了聲舅舅,澹臺燼把她放下地,讓葉清宇能夠好好看她。
「如果爹跟祖母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阿宓聽不懂舅舅在說什麼,她父親拍拍她的頭,「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爹爹有空再跟妳說。」
「是啊,真的是非常漫長的故事。」葉清宇看著眼前三人,露出苦笑,「如果二姐讓梓宓喚我舅舅,那我又該如何稱呼你?」
「就叫姐夫吧。」他們之間的關係太過複雜,景國的質子與盛國的將軍,景國的君王與景國的將軍,然後是景國的君王與仙門的弟子,相比之下姐夫與小舅子還是最單純的關係。「我沒有想到你會離開景國。」
「我把翩然給我的妖心力量幾乎耗盡,以為自己壽命將屆,所以將景國交給了合適的繼承人。」葉清宇自嘲的笑了笑,「我這輩子秉公守法,難得任性一回,想說至少在生命結束之前可以找到翩然。離開的那晚,我碰到了二姐,二姐為了我續命,也指引了我尋找翩然的方向——」他看著旁邊的小女孩,雖然年幼,容貌已經可見未來是個美人胚子,她一直乖巧的觀察他們,聽他們說話,卻不發出任何聲音,「我想,這便是翩然吧。」
黎蘇蘇開啟了靈視,看見了相續的因果,翩然為了逃離荒淵結界,失去了兩條尾巴,這便是留在荒淵的那兩條尾巴。她注意到自己的女兒跟小女孩正互相對看著,暗示了一下澹臺燼,澹臺燼在徵求葉清宇跟小女孩的同意後,帶著兩個女孩到後面的院子裡玩,一面留了隻烏鴉代替他耳目聽大殿上的談話。
「她確實是翩然的一部分,但是她沒有翩然的記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姜饒。」
葉清宇咬著牙,握緊手,好半天才能擠出一句,「沒關係,只要她是翩然,那就沒有關係,我來找妳,也只是為了確認這一件事情而已。」
她悲憫的看著弟弟,「那麼,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帶她回荒淵,那裡比較適合她修行。」
「妖魔的事情,還是妖魔最清楚,現在負責管理妖魔的是妺女跟宓經,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上魔宮找她們,只要報上你姐夫的大名,魔宮妖魔都不會為難你。或者等下留下來吃飯?妺女最近在衡陽宗。」她停頓了下,「我之前有沒有告訴過你?妺女就是大姐?她現在跟公冶師兄在一起。」
「有聽說,她的繡坊生意做得很大,四洲三界都有分店,我遠遠看過她一次。」既然彼此都尷尬,不相認也罷,「有需要的話,我會再去魔宮請她幫忙。」
「好。」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院澹臺燼一面分神聽著,一面幫小女孩編織了一個跟女兒一樣的鮮花手鍊,編織的過程中融入了一些神力,然後為她戴上,小女孩睜大眼睛看著他,雖然是妖魔但是一點都不怕他。阿宓對於新認識的玩伴有同款手鍊覺得很滿意,還説爹爹也要幫阿娘編一條,澹臺燼寵溺的說好。
他還記得那隻七尾狐貍,容貌冶豔嬌俏,個性大膽,整個景國也只有翩然敢對他大呼小叫,蘇蘇後來說,她覺得他好像把翩然當妹妹,他沒有過妹妹,所以也不知道是否是那樣,單純只是翩然是葉夕霧喜歡的妖怪,是葉清宇喜歡的對象,他便待她好。
最後翩然為了葉清宇犧牲生命,而葉清宇成全了他的心願,他應該要給他們一點點奇蹟才對。


***

晚飯之前葉清宇帶著小女孩就走了,用餐時黎蘇蘇沒有想起妺女會問起葉清宇,就大致把他的來意說了,末了還請她在葉清宇去魔宮求助的話,請魔宮那邊多幫忙。
妺女說她會轉達宓經,不會讓妖魔為難葉清宇,不知道想到什麼,打趣的看了澹臺燼,說如今妖魔非常崇拜他,若是他想要,還是隨時可以返回魔宮,同悲道關閉之後,能管事的大妖不多,他們可是很欠人手。
澹臺燼笑了笑,説他只是逍遙宗的弟子滄九旻,衡陽宗毓靈仙子的丈夫,如果他們周遊到了荒淵,有需要的話,是可以幫一點小忙,再多就不適合了。
公冶寂無驚訝他們會離開衡陽宗,澹臺燼說周遊天下是蘇蘇很久以前就答應過他的,說著又看了蘇蘇一眼,蘇蘇接過話説,又不是不回衡陽宗了,衡陽宗始終都是她的家,他們只是外出巡遊而已。
當然,並不只是普通的外出巡遊,也不只是普通的完成承諾,從前在般若浮生中,他們見過神明庇護天地,如今他們作為此世的神明,巡遊天下則是他們的責任。不過這就不需要對她的師兄說明,他們之間彼此明白便好。她在底下輕輕捏著丈夫的手,澹臺燼則一如以往滿懷愛意的看著她。
「還沒有那麼急著離開,只是其他宗門邀請我們去作客,我們會先去小住幾天,權當是開開眼界。」
然後他們還有些故地要去,像是葉家的墓地,夷月族所在,景國的王陵等,該辦的事情辦一辦,他們才會展開真正的巡遊。

***

「爹爹。」睡覺之前,阿宓終於忍不住地問了問題,其實她一整天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只是現在才找到機會,「舅舅說的『爹跟祖母』是誰啊?舅舅叫阿娘二姐,所以還有個大姐嗎?翩然又是誰啊?為什麼是很漫長的故事?」
澹臺燼求救似的看著妻子,黎蘇蘇嘆了口氣,這是她一直沒有詳說的故事,是真正的故事,過去之事,而不是虛構之事。
「時間晚了,我說一點點,妳就要乖乖睡覺喔。」
「好。」阿宓乖巧地依偎在父親的懷裡,等著聽故事。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還記得我們碰到妳爹爹的那條河嗎?那條河的兩邊,一千年以前是兩個國家,一個叫做景國,一個叫做盛國,兩個國家一直打仗,有一次,景國打輸了,為了表示誠意,就把國君最疼愛的小兒子送去盛國當質子,這個小兒子去了盛國,一去就二十年。」
「他叫什麼名字啊?」
「他和妳爹爹一樣,叫做澹臺燼。這個澹臺燼長大之後,因為父親病重,想要回去景國,剛好認識了一個叫做葉夕霧的女孩子,她是盛國最有權力的大將軍的女兒,他想辦法娶了她,然後在她的幫助之下,逃出了盛國。不過,他並不知道,這個葉夕霧啊,其實有另外一個身份。」
「是什麼?」
「今天先講到這裡,快睡覺,我們明天繼續講。」她把女兒的被子拉好,一直忍著不去看澹臺燼忍笑的表情。
幸好阿宓很快的就讓澹臺燼哄著睡著了,他才敢小心的越過她,握住了妻子的手,一雙黑眼睛閃亮亮的看著她。
「蘇蘇,謝謝妳。」
他的過去充斥著許多痛苦,雖然他早已釋懷,卻一直很難對女兒說明。
黎蘇蘇則是用力回握他的手,「我其實是說給你聽的。」
「我知道,我很開心。」他輕輕親吻了她的手。
「既然阿宓睡了⋯⋯」
他們互看一眼,心照不宣,澹臺燼在床邊下了一個禁制,這樣阿宓如果突然醒來的話他們會知道,她則是召喚了一個他們兩個都熟悉的空間,這次是她在景國王宮的房間。
「喜歡嗎?」
她甚至在躍入這個空間之後,為他換上了景王時候的華服,因此他眉一挑。
「我想這麼做很久了。」穿著當年宮女服飾的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啊。」
重新感受到旒冕的重量,他不在意的笑了笑,揮手關閉空間入口,抱緊假意逃脫的她,珍而重之的吻上去。

[完]


很喜歡長月燼明裡的澹臺燼與黎蘇蘇,對於結局有些意難平,所以寫了這一篇還有幾個同系列的比較短的小故事,但反正我都站燼蘇,所以整理完就放下面~





Auxo 發表於 2023-11-13 14:59:27

[長月燼明│燼蘇] 春桃 [G]

葉家自盛都遷景京之後,妾室們逃的逃、散的散,家丁傭僕也遣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少數體己的奴僕使喚,儘管景王曾經企圖派遣新的僕婢增添人手,但都被葉嘯趕了回去,人人都說景王大度,不介意葉嘯衝撞,不過雙方都明白,這樣對於葉家在景京才是最好。
春桃身為葉二小姐的貼身婢女,便一直留在府中,葉二小姐不在的時候,都是她跟另一位僕婦照顧葉家祖母,由於人力不足,日常工作便吃重許多,但是他們覺得能在亂世之中留得性命,並無怨言,何況葉家並未苛待他們,該給的例銀例假都不缺,吃穿用度也未減省。雖然從管事手上領得例銀時,春桃心裡納悶如今葉府收入從何而來,卻也想不出來。
景王待葉家極好,好到葉嘯與老夫人心裡都有愧,畢竟昔日景王入葉府為婿時,葉家未免盛王猜忌,始終沒有善待過景王,甚至缺衣少食,做他妻子的葉夕霧甚至經常折辱他;難為景王並未嫌棄,在葉家危難之際願意出手相助,保全了葉家平安。葉嘯不願意與昔日同袍刀劍相向,因此令長子上奏拒絕景王徵召,而景王並未對此發怒,反倒是賞賜了金銀,這收買人心的能耐,葉嘯心裡也明白,是心胸偏狹的盛王所遠遠不能及的。
於是他驅逐葉清宇,讓他追隨景王,便是他對於景王所施恩惠的回報。
年輕的景王尚未立后,景京眾人僅知他似乎有一名深愛的女子;熟知盛都掌故的人則知道,景王昔日曾在葉府為婿,娶了葉府二小姐為妻;親近景王的人則知道,葉二小姐如今隨侍景王身側,雖無名份,只是女官,但不妨礙她受到景王寵愛。
如此看來,二小姐立后應是指日可待。春桃心思單純,她身家性命都托予葉家,只覺得此事能保葉家在景京立足,她也不至於失去憑依之地。
然而變故來得極快,先是大小姐獲罪被判入掖庭為奴,老夫人又遭人毒害,跟著聽聞六殿下戰死,而二小姐在與葉家斬斷關係的同時又將立為后。
仍為老夫人服喪的春桃忽然並不那麼確定這該是一件喜事。
大少爺從被宮裡扔了出來,怒極返家,東西摔的到處都是,因為老夫人過世終於能返家的二少爺意圖阻止兄長,兩個人還差點打起來,氣得老爺叫他們兩人去老夫人靈前罰跪。
本來景王娶妻立后,是景國盛事,但是第二日便傳出了新后刺殺景王失手的消息,民間人心惶惶,葉府也人心惶惶,春桃更是焦慮的只能祈求神明保佑她的二小姐,保佑景王陛下。她對於他們夫妻二人所知不多,只知道二小姐撞到頭之後什麼都變了,那麼在意景王陛下的二小姐,怎麼可能會行刺陛下呢。
然而她也不可能知道更多消息了,大少爺沮喪的每日喝酒,畢竟來了景京之後,沒了那些狐群狗黨,也很難外出尋歡作樂,二少爺雖然在景王身邊當差,但是帶回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春桃很想去見見二小姐,可惜直到二小姐過世,始終無法如願。
景京發生變故的那一日,葉家因為已經逃過一次,大少爺驅趕著他們這些奴僕收拾細軟,分發銀錢,本來要帶著他們逃跑,最後卻跟著老爺一起前去保護景京百姓。春桃在逃亡的人群之中百般不捨,並沒有逃的很遠,在戰亂聲音漸歇之後勇敢跑回殘破的景京街道上,到處尋找著葉家的老爺與少爺,然而她能找到的只有兩具屍體。
不知何時趕回的景王一言不發的走過來,春桃對著他嚎啕大哭,告訴他老爺與大少爺為了保護百姓戰死了,一身黑衣的景王沒有怒斥她的唐突,也沒有看她,只是安靜的靠近,表情嚴肅的半跪下身,為她的老爺闔上沒有瞑目的雙眼。
春桃看見了景王為老爺與大少爺之死留下了一滴眼淚。
她不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她的姑爺,她的景王陛下。
景王身邊的人來為老爺跟大少爺收屍時,告知她葉小將軍重傷,葉二小姐過世,春桃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麻木的請求去照顧葉二少爺。
她沒有想過,偌大的葉府,有一天竟然會只剩下一個人。
葉清宇醒來的時候,從她口中知道了父親、兄長、二姐的死訊,春桃大哭出來,他只能沈默的安慰她,想著或許這便是他與父親殺敵甚多,滿手血腥的報應。
他將春桃安頓於他才開的將軍府,讓她在收葬父親與兄長時幫忙,回去葉府看看還有沒有僕婢返回,若還有,願意離開的就遣散了,願意留下的就帶來將軍府。春桃還幫忙清點了葉府的財產,一起讓人帶回了將軍府。
還在災後重建的時候,春桃聽說了宮裡走水,二小姐停靈的宮殿付之一炬,景王陛下重傷,她驚慌失措的到處打聽,卻沒能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只聽說大小姐死於獄中,但那關她什麼事呢。直到夜裡她才見到了滿臉倦容的二少爺。
「妳跟我來吧。」
如今二少爺是春桃唯一認識的葉家人了,二少爺到哪裡,她都願意去。於是她收拾了自己的細軟雜物,揹著包袱在深夜裡跟著二少爺一起進了景王宮。
將軍府裡的人都遣散了,葉清宇日後也找了藉口推平了葉府與將軍府,他戴上了面具,穿起了冕服,擔起了澹臺燼留下的景王王座,擔起了被統一的景盛兩國之責。
沒有人詢問景王得力的廿白羽與月影衛去了哪裡,沒有人詢問災後景王的身高與聲音為何有差異,彷彿國政照常運轉便可。
只有春桃知道面具下的景王,是她的二少爺,深宮內院裡,景王的寢殿內,只有她一個人服侍他。她不問緣由,也不多嘴,安靜地做著自己份內的事,在葉清宇看來,她一夜之間失去了從前的天真爛漫,但是知道他是葉清宇的,也就只剩下春桃了。
他慢慢的告知了春桃發生過什麼事情,儘管很多事情他並不清楚前因後果,春桃聽了總是流淚,但是淚流完了就會努力的朝他微笑,儘管那微笑也不是從前的微笑了。
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會在深夜裡去為死去的葉家人祭墳,憑弔他們所失去的家人。
葉清宇曾經問過她,是否要出嫁,他可以給她安排一門很好的婚事,讓她過著平淡的生活,春桃嘆氣回答他,但是二少爺您怎麼辦呢?
眾人皆知景王寵冠後宮一美人,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是誰。
翩然的妖心讓葉清宇不老也不死,但是春桃是個普通的少女,慢慢的也逐漸老去。
景王放火之前在御書房留下遺書,指示葉清宇尋找澹臺氏的旁系子孫,奈何澹臺明朗殺戮甚深,哪裡來的旁系子孫。
葉清宇雖然頂替了澹臺燼的名字和身份,但是他仍然得為澹臺氏與景國續命。
「二少爺,喝茶。」
頭髮花白的春桃顫巍巍的為他上茶。
「春桃,妳去歇息吧。」
擁有半顆妖心的他,其實並不怎麼需要人照顧。
「我不照顧二少爺,誰來照顧二少爺呢。」
臉都皺起的春桃微笑。
離那些人都那麼遙遠的時刻,他們才偶而會聊起故去的人物。慈祥但是偏寵的祖母,時而嚴厲時而不著調的父親,紈褲一世最後卻挺身而出保護百姓的大哥,二姐每次祭拜每次哭泣但是他一點也沒有印象的母親,他到最後才發現從未理解過的大姐,還有那個小時候驕縱刁蠻卻聽他話的二姐,他似乎這才發現,他後來知道的二姐,似乎跟自己從前知道的二姐不一樣。
「小姐某一天摔到頭之後就變了,再也不打罵我啦!」陷入回憶的春桃露出了少見的快樂微笑,「而且也不欺負姑爺了,半夜裡會把凍壞了的姑爺救回來不說,還命令我要幫姑爺準備衣物跟飯菜。我後來問過小姐,為什麼突然對姑爺這麼好,小姐嚇唬我說,她害怕姑爺有一天會變成穿著黑袍的大老虎,把我們全殺光。」她模仿了當年二小姐的動作,對著葉清宇比了一下。
「⋯⋯我還以為是跟以前一樣,是聽了我的規勸才發生的。」
數十年前的記憶模糊,他甚至想不起來二姐本來是怎麼笑、怎麼說話的,他記得的全是後來的二姐,笑容開朗的二姐,跟翩然打打鬧鬧的二姐,對他溫言說話關心他的二姐,對著陛下死纏爛打的二姐,甚至是後來刺殺陛下的二姐,還有香消玉殞在大雪天裡的二姐⋯⋯
雖然他想問他真正的二姐去了哪裡,但是他也喜歡這個後來的二姐,後悔他沒有更關心她,是不是他更關心她一點,她就不會做那些傻事?他問著春桃,但是春桃也答不出來。
葉清宇帶著年邁的春桃半夜裡去景王陵,因為春桃說她想見小姐。當年二姐的遺體在宮殿裡燒沒了,景王陵裡那裡有陛下早就刻好的一面墓碑,他當年便讓春桃整理了一些二姐的衣物,還有陛下的衣物,跟著陛下留下的紅蓋頭與雙玉珮,一起都放進了他二姐的陵墓裡,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他們在景王族先人的環繞之下,祭拜他早逝的二姐。
「二少爺,您覺得小姐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裡會很寂寞嗎?」
「我不知道。」
墓碑是成雙成對的,但是只有他二姐的那一座有刻字,另一座仍是一片空白。葉清宇還在思索當他卸下「澹臺燼」的身份,換成另一個澹臺子孫身份時,又該拿這個「澹臺燼」怎麼辦。
「您覺得陛下會在幽冥川裡找到小姐嗎?」
「我不知道。」
就像春桃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小姐跟姑爺會有這樣的結局,葉清宇也不明白。他也會和春桃講起翩然,春桃不知道翩然,但是她願意聽,願意陪他落淚。
在祭拜過他二姐之後,春桃的身體狀況急遽衰退,葉清宇想用妖力替她續命,但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春桃卻用她枯皺的手抓緊他仍年輕有力的手,阻止了他。
「二少爺,對不起,春桃先去見老太太、老爺、大少爺、二小姐了,您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停頓了一下,試著撐起一個微笑。
「說不定,春桃也會見到尋找小姐的姑爺呢。」
「春桃。」
許久沒有感覺過的哀痛逾恆佔據了葉清宇的內心,他望著她閉上的雙眼,握緊那隻再也不會回握的手,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叫他二少爺了。
葉清宇在深夜裡將葉家最後的婢女安葬在葉家景國的墓地裡,墓碑上寫了葉氏春桃,葉嘯之義女。
他無法給予她漫長的付出任何賞賜,這樣身份是他唯一能夠贈予她的東西。


[完]

我很喜歡春桃這個小角色,試著寫寫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的故事,以及後來的事情。



Auxo 發表於 2023-11-13 15:01:54

[長月燼明│燼蘇] 春桃・番外

迦關的地理位置險要,又易守難攻,澹臺燼翻閱著戰報,想要在最短時間最短消耗的情況下打下迦關,確實十分困難,何況現在鎮守迦關的是葉小將軍葉清宇。

不過迦關的難是難在戰場上,若是能從其他地方給守軍施加壓力,或者是陣前換將,那麼就會有勝算。他認認真真的問過景國的將軍們,他們同意他的盤算,但問題是要怎麼給守軍施加壓力,或是導致陣前換將。

可以的話,澹臺燼並不希望葉清宇死在迦關;可以的話,這樣清廉公正的將領是千古難求,若是他能將之納入麾下,就代表了他比盛王蕭昳更加優秀;可以的話,他的加入肯定能讓他更輕易的統一景盛二國;而無論他用多少於公的理由說服自己不要殺葉清宇,都無法忽略掉於私的那個理由,葉清宇是葉夕霧的弟弟,葉府曾經是他選擇的庇護之地,而葉清宇在葉府給予為婿時的他一個較為公正的地位。

他有一些未成形的想法,在還沒有完全決定之前,就聽說了七尾妖狐的事情,於是計畫於焉成形。七尾妖狐或許跟葉小將軍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可以利用她去說服他。

一邊想著要去獵妖,他一邊叫廿白羽分撥一些善於易容化妝的月影衛潛進盛都,不管能不能拿下葉清宇,他都需要將如今風雨飄搖的葉府遷至景京,畢竟,葉夕霧不管去了哪裡,總是得回家的。

葉府是皇親國戚,人丁眾多,不過不可能全部搬遷,他畫了幾幅畫像給月影衛,這些人都是一定要從盛都帶去景京的,至於其他人,路程危險的話不帶上也無妨。至於用什麼手段帶走他們就留給月影衛當下判斷,他只交代了要尊重,尤其是對年歲最長的老夫人,盛國大長公主;葉老將軍應該還負傷在身,搬遷要特別留意,傷藥不要吝惜;葉大公子葉澤宇是個紈褲子弟,礙事的話迷暈他就好;最後他想了想,又畫了一張臉龐有點圓潤、笑嘻嘻的少女肖像,交代她叫春桃,是葉二小姐的貼身婢女,其他的僕傭路上掉了就算了,這位很得葉二小姐喜愛,千萬別掉了。

他又交代在景京安排一處住所,剛好澹臺明朗將王室成員屠戮的差不多,這些王室子孫持有的園林居所一時無主,選擇其中一處用來安頓葉家正是剛好。

這一切都安排下去之後,他才帶著月影衛去獵妖。


[完]
頁: [1]
查看完整版本: [長月燼明│燼蘇] 同歸 [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