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之前想說的話與近況分享
這小概率是坑（概率經過一個月的飆文後補正），但我兩年沒寫故事了，近期主要計畫會以修訂《學園物語》優先，我想在死前再度拋光自己最大塊的靈魂碎片，更好多年沒寫惡搞文了，需要一點自我療癒，就，大家當成備份無聊看看吧。 只有幾點想補充－－ 一、我很認真地判斷，按照現實局勢，以吐槽胡鬧為宗旨的本坑不會成為介選文，決定光明正大紀錄自己一些想法和腦洞，還有玩一把魔幻寫實。不管正面或反面的激進內容，我都會任性地扭曲加工，證明台灣的創作言論自由持續堅挺。 二、一年前我還分不清楚DC與漫威，雖然看過電影但記不住劇情，現在我終於會分辨了，感謝一些超英這段時間帶給我的生活勇氣與人格激勵，決定小小致敬一下（我把故事名稱加了俠字！），但由於本人那該死的原創魂，導致致敬也會像一片葉子一樣虛弱，所以請別抱太多期待。 三、感謝夜透紫老師，你是本坑的靈感起源，雖然思維隨即發散十萬八千里遠，但我的確是先看見你的臉書近況有所觸動隨即開了這個坑，選擇衝動發表是特別想帶給你一點正能量，還有台灣人的本土梗，另外永遠支持香港。 四、如果我消失了，一定還在努力活著，只是暫時喪失超能力而已，無論過了多久，我都會為讀者再度開啟故事之門，而您可以自由選擇是否與我的狂想相遇。以上，謝謝。
目前寫尾刀俠出現的症狀 (兼近況報告)
忘了喝水，忘了吃東西，忘了睡覺，很想上廁所但靈魂還在WORD裡。
泡了最愛的奶茶，但一個小時後才終於能分神喝第一口。
肚子餓買了雞排但三個小時後發現桌上怎麼沒有雞骨頭垃圾，才發現雞排已經涼了還沒吃。
洗面乳用完發現有形狀差不多的東西就擠出來往臉上抹，結果是牙膏而且很涼！非常具有提神效果。
放棄信長之野望剩下將近一個月的包月儲值（之前包季）！
上班前一分鐘還在打鍵盤！
實在太想睡但是無法離開螢幕，只好縮在椅子上仰頭閉眼瞇個幾分鐘，回了幾滴血後，忍不住又繼續寫下去。
這把年紀還能體驗二十年前的創作狂熱，真是有趣。
當然我還記得照顧撿到快15年的黑貓／7年的花貓／兩年的四隻綠繡眼（一次一窩）。我也不想的，但路邊的命運邂逅實在太多了，只好寫尼莫被撿和撿人來報復。
或許是一停下來就會想起這些年為了生活勉強自己的種種心痛。
為了說服自己當個普通人（結果最近發現跟寫作一樣致命），更容易替身體健康和父母的擔憂與老年負責，但其實這是愚蠢的自己和自尊對抗失敗時找的藉口，家人都比我更會照顧自身並且關心支持我，這是我能持續創作這麼多年的幸運之處，雖然他們還是希望我能穩定一點。
努力忍受在職場被老闆以PUA手法（註）－－與性無關，更接近滿足偏執操控慾但不成功－－侵蝕否定的壓力，還有過去因為耗損過大放棄繪畫造成的心魔。
一直吃藥控制自己的社交恐懼和焦慮症狀，這是從小就有的問題，還有些其他的就不說了，在種種職業病和意外導致的舊傷干擾下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遲鈍硬扛。
過去會在簽約時把「請不要有簽書會」加入請求條件的作者應該不多見，在此對那些曾友善邀請我N次去漫博和國際書展的編輯們再次抱歉，我是真的很想跟大家一起包書顧攤享受野戰部隊的浪漫，但我的心和身體承受不了，但我也真的很想要免費的票讓家人可以替我去現場偵查:P
前幾年還努力出了《玫瑰色鬼室友》，這兩年真的完全沒寫出半篇文，我在PTT marvel說了「彷彿沉在海裡兩年的鳥兒，好不容易鑽出水面只想在空中亂滾。」那是我的肺腑之言。
契機是聽了OneRepublic 的Counting Stars這首歌，還有偶然發現臉書對話訊息裡早就嚴重過期的兩位文友對我的關心問候，一位是我在連載聲明裡致謝的夜透紫老師，一位是目前在巴哈小屋裡被我封為本作超英金主的創作達人兼忠實老讀者小喵（夠熟才敢這樣玩）。後來還有許許多多接力問候關心的新舊朋友們都添了把柴火。
然後我就像超人一樣復活了。雖然我不知道一開始那兩位朋友哪個算Batman，哪個算Wonder Woman～
如同那首讓我淚流不止的歌所訴說的：
Everything that kills me makes me feel alive
Everything that drowns me makes me wanna fly
寫這篇是紀念洪荒之力再度覺醒的自己，以及對一直以來擔心我死活的善良人們的近況報告，並不是要鼓勵號召人們振作什麼，我到現在還是沒恢復，但故事裡尼莫正替我恢復，他的力量也將成為我的力量，因為創作就是如此神奇，我寫什麼就會信什麼。本來我是個無神論者的，但是後來XD最近我連克魯蘇和超級英雄都信了。
我很少公開抱怨不是因為自己很堅強，真的就是……懶ORZ在腦內衝動審判完對方之後就不想浪費更多時間在不美好的髒東西上，訴說也很需要能量的，然後封閉安靜的個人興趣和小世界讓我更舒適，瞧我真的要說也是沒在怕噠！
現在狀況是我想把所有情緒能量往作品集中，別浪費這用生命和健康換來的可貴燃料，作者經歷的一切都是形成作品的養分，特別是那份痛苦。
目前我可能會為了推進劇情或精彩畫面延遲回應或匆匆回覆，請見諒。
如同我在出版《學園物語》第一集開始，無數次與讀者說過的話。
希望與你在故事中再度相逢。
P.S. 用PUA形容是比較好懂，但中間也有不少更像父母控制孩子那種情況，然後我覺得廣義的PUA不分男女都很容易遇到，我如果想幹的話應該會滿擅長的（喂）雖然說有抵抗力，但不表示不受傷害或不會因此感到負擔。
註：常見的PUA手法，資料來自網路
「PUA」是情勒嗎？常見的6種「PUA」行為，教你5招自救脫離不健康關係
可考日期：2023年7月2日
補上2023年7月29號 在噗浪上關於這個故事的願景隨筆。
作者的閒聊：其實我一開始就表明《尾刀俠》這個故事是自我治療之作，但又能順便為讀者帶來什麼呢？
剛剛忽然想到的，希望讓人在難過或想逃離這個世界時，能夠找個角落拿起手機點開這個故事殺殺時間，不需要強迫自己開心或感動，也不需要遺忘長著尖刺還滴著毒液的現實，就是把麻煩暫時放在旁邊，代入一下吃瓜群眾的樂趣，看看這個平行世界的各種亂子。
或許還能順便萌一下角色互動https://s.plurk.com/emoticons/basic/5a1e7d20eb1cfc56f825.gif
總之祝大家平安順心。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4-4-27 04:11 編輯
楔子
尾刀俠／KS Man 楔子 星X廉航８１７航線是本年度最受歡迎的台美直飛路線，黑色捲毛的中等身高青年窩在狹小座位上，斯文白淨的亞洲臉孔罩著印著兩隻清醒大眼圖案的紅色眼罩，他其實沒有睡著，閉著眼睛回味著旅行中點點滴滴。 這趟德州之旅帶來太多精采回憶，和認識十年的WOW角色扮演美服公會成員面基成功，順便安利了人口凋零的日本線上網遊「信長之野望」，成功用一款上市二十年的老遊戲將這群德州佬迷得不要不要。 反正中文和日文對美國人而言差不多，加上碩果僅存的鬼島台服目前活人不到兩百，又被中國人大量佔領，做為台灣代表，他總得做些什麼不是嗎？反正他本來就有十個帳號，不用謝。 這下可好了，以後就能組成外籍戰隊，再練些新角色七開湊成兩隊打合戰，一雪滅國之恥，信長人口凋零至廝，願意PVP的玩家更是鳳毛麟角，哪怕是前三強國家互毆，兩隊十四人就能扭轉戰局，可見如今戰場有多麼空虛。 想起當年每當前哨戰號角響起，學生翹課的翹課，社會人士請假的請假，下至國中生上至四十歲中年，日夜不分地偷陣騎馬撞團殺人，他還是會忍不住露出微笑，青春吶！現在就連遊戲官方都規定合戰時間不超過凌晨十二點，還得早上八點才能進戰場，對上班族極不友好！ 不過，這對剛失業的他已經不再構成問題，待三天後總統大選結束，他就能全身心以客將身分（類似雙重國籍）投入每場老對頭參加的合戰，由於是回合制網路遊戲，他只要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讓那群德州佬乖乖按鍵盤滑鼠，以後他就有多餘的空閒進行最愛的活動－－抓漏補刀了。 實際操作部分他已經面對面教學過公會夥伴，都是些在角色扮演服熱衷殺人的浸入式玩家，技術層面不構成問題，畢竟魔獸的PVP要狂野變態多了，一聽說能線上教訓中國人，這群共和黨狂熱分子每個都很亢奮，說好到時候一邊下副本一邊合戰。 政治正確問題？不存在的，現在只有比誰政治更正確的問題。 這兩年因為勢力人口不均，每場合戰動輒五分鐘內就被偷點大名，接著不斷掙扎戰況依舊一路倒，差不多一半時間左右己方就前中後六陣全掉，卡在休息區出不了門，別說PVP，根本是PPPPPPPVP。 從封測迄今沒改過陣營，二十年了，從國中生到成為生無可戀的低薪老鳥，青年始終游竄在輸多贏少的戰場，但他很清楚，一旦打不過就加入對方，那才叫真的不用玩了，有些系統開啟的合戰場次，兩邊都空無一人，只有自動生成的NPC武將彼此衝鋒，也不知是否打給鬼看？ 再者戰場匿名狀態對他與老仇家來說跟脫光透明沒兩樣，對方也有類似堅持，只是仗著人多更不要臉，論起對遊戲的死忠，他樂意給予敵人敬意，這一來想要拔髮髻的衝動更強烈了。 現實國籍其實不是大問題，畢竟敵對陣營的台灣人沒有比較多，己方陣營的中國人也沒有比較少，他對這些花錢跳台服的中國信長玩家其實懷著一股深沉的憐愛，所以才不擇手段拉美國朋友下場玩合戰，畢竟伺服器死了誰都不是贏家。 信長之野望沒落超過十年，早在伺服器合併回一個時，青年就開啟新遊戲向暴風城之王瓦里安宣誓效忠，直到舊王壯烈犧牲，會用聖光作弊的兒子繼位為王，期間他也從沒停止對信長購買月卡，更沒錯過每次氪金／節日活動，並非為了追求頂流，只是想讓台服官方多點運轉下去的可能。 魔獸台服沒落後，捲髮青年意外在美服找到類似當初信長之野望的玩家互動，台服時期他加入任何聯盟公會都待不久，好友名單屈指可數，或許是潛意識不想讓信長回憶被湮沒，他只在缺裝備和榮譽點數時混混野團，劇情、成就和採集生產才是他的主力玩法。 最熱烈的回憶也在多年沉潛自娛自樂之下愈發朦朧，捲髮青年終於願意承認，他其實沒有特別喜歡玩遊戲，只是想保住一、兩個棲身之所，每年總是有老玩家回鍋，誰是那個喊出舊ID和講述故事的人呢？現實比遊戲更孤獨，反正只要不犯法，怎麼舒服怎麼來。 遊戲不談政治，記得嗎？他也是個浸入式玩家，而且拎北都直接在現實正面剛立場不同的同事／親戚／綜合格鬥同好－－好像混了什麼不一樣的名詞進去，總之他可是個資深暗殺忍兼小刀盜賊，不能容忍自己在現實中手無縛雞之力。 兩週前因為俄烏戰事膠著引發台海態勢緊張與歷經十個月的總統大選八點檔即將進入謝幕高潮，生活中大家火氣都很大，終於在職場一個華麗變身槓上動不動拗他加班打掃的血汗餐廳老闆。 「垃圾不分藍綠？我看是什麼顏色都有垃圾，去你的互相諒解，拎北雖然只當一年兵，但該繳的稅都沒逃，我不欠政府的！對我來說從中華民國獨立才叫台獨，制憲國民大會有幾個『台灣人』參加我不知道，有比現在中共人大台灣代表多嗎？呵。反正那時台灣歸日本管，中華民國制憲大會那時中國共產黨出席代表佔總人數9.2%，要不要撕個五十頁還給對岸啊？拿ROC身分證是給你政府面子，關中國屁事？同文同種這笑話還要流行多久？光島內我就聽不懂客家話和原住民話，還有老闆你啥時要學越南語？你老婆都會說台語了！」唯唯諾諾久了，看著整天往廚房噴細菌口水，自以為多中立避戰的老闆目瞪口呆，他就覺得爽。 果然，慣老闆不該碰他的雷區，捲髮青年平生最恨別人每次講不過就潑他挺綠，汙衊他是綠營等於是變相偷偷打壓法理台獨派，四捨五入就是為敵心戰，當少數極端份子是塑膠嗎？ 好像這世界沒有國際新聞中文翻譯和網路公開歷史資料，九年義務教育和每個月手機通話費都倒進水溝了。 他只是身體力行台灣人的天性－－貪財怕死愛面子，敵國和第五縱隊要來對他謀財害命，跪下來舔非但丟臉還不保證平安，君不見那精美的冰雕連，中國人看見解放軍的堅強不屈，他看見前國民黨投降部隊的傻逼。 題外話，他不介意中國用語，罵街要用對方母語戳到人家心坎裡才是紳士必備技能。 「又不是職業軍人，平民不幹活哪來的軍餉？就算被後備徵召，我寧願對付解放軍也不要打美軍，要嘛就是開戰，要嘛就是沒開戰，現在怎樣混都好，真打起來我可是惜命的，戰爭結束如果還活著，我要站在能拿更多賠償那邊，不是連健保和退休金都沒得用。」 他不怕失敗，早就習慣被打敗，同伴還願意戰鬥，還有一方自己的土地，一小片不用低頭的公寓天花板，這比任何重大勝利都要讓他愉快。出奔只要按按滑鼠，網路遊戲就能進入人多勢眾的一方，放棄中華民國國籍沒人攔著，台灣海峽也沒加蓋，只不過通常游往太平洋方向的人更多，不然南島語族怎麼來的？ 然後，沒有然後了，雖然圍裙底下沒有紅色Ｓ圖案制服，但把圍裙甩在地上時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飛到平流層！衝著慣老闆平常不止一次對他飆髒話，捲髮青年不忘撂下狠話不給非自願離職書就去檢舉雇主使用過期食材。 臥薪嘗膽蒐證就是為了這時候發揮效果，當然他事後還是會去檢舉，但該拿的就要拿，尤其過期食材還包括用在員工餐上。 可笑的是，三十五歲的他當時連護照都不曾有過，收入除了繳勞健保、網路遊戲和生活開銷外，多餘的錢總是存起來當急難金，他不是多正義的人，只是實在忍不下去時，好歹還有一小步退路。 「萬一解放軍登陸，我會為你拚命的，前提是你沒有策應敵國，如果你將來想移民拿綠卡，最好不要留下親共紀錄，根據我的美國朋友說，這些都查得到。所以就請你現在及以後遵守中華民國勞基法，ＯＫ？」捲髮青年自認爛命一條，戰或逃都行，就是別叫他對不可靠的敵人投降，在共產獨裁國家當平民演技不夠好是真的要命，次等公民更連演戲都沒機會，戶籍不正確就該死。 從他事後順利弄到非自願離職書這一點來看，最後一段嗆聲還是包含些許真理，畢竟慣老闆的確跟他同文同種，他向來喜歡督促比自己愛國的同胞當個堂堂正正的中（華民）國人！ 魔獸公會朋友對他反抗無良資方的勇敢大聲叫好，又第Ｎ次力邀他到德州玩槍兼討論美國大選，揚言不久的將來萬一民主黨用骯髒手段作票成功，就要組個車隊開車帶槍進攻國會山莊，不愧是美國人，天真又心狠手辣的類外星民族。 信長方面因為最近本國沒合戰，人人各自練功，捲髮青年想想也終於到了該走出國門的時候，上網搜了搜旅遊資料，麻利地辦好護照，選擇因迫降事故陷入公關危機的廉航公司即期機票，不是一般的便宜。 順水推舟，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孤僻魯蛇趕在台海戰爭爆發或個人意外猝死前出國見老朋友，締造美好友情回憶－－混過軍械班的好處，瞬間大部分解滑軌步槍的特技讓德州佬都嚇傻了！一群年齡可以當他爸爸的魔獸老人在機場灑淚揮別，班機起飛航向天際，國民外交大成功！ 太多回憶，久遠的，新近的，只能說他沒白來世上一遭，不知不覺陷入夢鄉，又被劇烈亂流驚醒。 等等，腦子是醒了，身體卻沒有，渾身懶洋洋麻麻的動彈不得，周遭充斥著尖叫和孩童哭聲，氧氣罩在頭頂晃動，接著一陣失重感傳來，捲髮青年卻只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睏倦。 會不會他早就死了？死在假寐時忽然心臟麻痺之類？剛剛腦海裡翻騰的一切，難道是傳說中的走馬燈？ 幸虧今年總統大選不需要操心，少了他三張票應該沒差，希望機師順利拉升，飛機平安降落，反正一定有人為他唱「化為千風」，這就夠好了不是嗎？ 「既然要死，果然還是擋個子彈再死更划算……」捲髮青年喃喃道。 一切陷入關燈般的黑暗。 ※※※ 作者的話：下一篇穿越。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7-25 10:36 編輯
尾刀俠 第一章 (上)
睜開眼睛，捲髮青年又回到休士頓機場大廳，難道剛才遭遇空難是噩夢一場，身邊非但不見行李箱，連機票和護照都不翼而飛，他被下藥搶劫了？ 哪裡怪怪的，不斷翻動的航班提示板上沒有一條連接TPE（台北）。 不對，不是這個，有股從醒來就一直糾纏他的強烈違和感，讓人渾身發癢想大叫發洩。 他叫什麼名字？捲髮青年赫然發現這處恐怖空白，對自己五分鐘之前的穿著毫無概念，舊的沙色飛行夾克，右袖上臂處還勾破了！軍綠色胸包，黑色運動Ｔ外加膝蓋破洞牛仔褲，腳下是一雙黑藍條紋雜牌球鞋，和身邊遊客相比毫不顯眼。 十二月休士頓氣候宜人－－這是以美國人標準而言，夜晚溫度是個位數，捲髮青年頓覺陣陣寒意襲來，手腳僵硬，作為土生土長的台灣人，現在還能回想起被霸王寒流支配的恐怖，那時經典數字不過才攝氏五度，總之，有一種冷，叫你們不懂十五度以下台灣人就怕冷。 如果他真的在冬天從台灣飛到德州找魔獸公會夥伴，必定是穿防水防風外套和羽絨背心，再者，捲髮青年至少十年沒穿過牛仔褲了！在家睡褲，出門運動褲，工作時按場所規定穿著制服，沒限制著裝就搭條方便行動的休閒長褲。 「朋友，請問廁所在哪？」他隨意攔住路人問，得到方向後大步趕路，顧不得在意消失的證件機票，此時他迫切想確認自身模樣。 現實抑或夢境？更糟的是，他醒著但精神不正常？大廳時刻顯示二零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他穿越到將近四年後的未來美國？ 捲髮青年撲到洗手台前，直接湊近鏡子。 「這是我？」他不但沒老成四十歲，反倒比上一次刮鬍子時印象年輕少許，頭髮留長了一點，變化不是太大，大約從三十五變成三十二的差別，這張臉的確是自己的。 肯定不是身穿，問題是穿到未來還是平行世界？他的身體年齡不進反退，證明這裡的時間線和他以為的地球世界絕對不一樣。 「對了！手機！」棕髮青年從胸袋掏出平板手機，下意識先翻到背面打量廠牌，上面不是缺角的蘋果就算了，居然是一個三杈皇冠圖樣？ 「W？韋恩企業？」前幾天才在網友家翻超級英雄漫畫殺時間，捲髮青年忍不住口嗨了一句，事實當然不是某黑漆漆漫畫英雄手中的龐大商業集團支配了二零二七年的美國手機市場，捲髮青年的皇冠手機來自芬蘭平價品牌「VV」，耐摔防水待機時間長，相當於「NOKIA」，深受非法移民和幫派喜愛，後來他才知道蘋果手機依然是主流，但NOKIA徹底消失了。 捲髮青年不是果粉，宏達電手機應付老闆足夠了，更大的功用是當鬧鐘，他依賴的是桌機上網。 沒上鎖，太好了！又一個和自己雷同的習慣，不外乎是手機裡空蕩蕩，照片頂多只有風景和浪貓，毫無防備必要。 正要從手機中查出這個身體目前身分資料，來電鈴聲突兀響起，嚇得捲髮青年差點碰掉手機，他握緊平板，深深吸口氣。 來電顯示「外場兼外送員」，挺幽默的，另一個自己。 「尼莫？天殺的你是被外星人綁架嗎？Boss說要砍了你的頭掛在後門。」 捲髮青年翻翻未接來電和連續十封不重複的簡體中文謀殺簡訊，果然顯示「店長」。 這是啥殺手之間彼此稱呼的代號？看來他前身的名字就叫尼莫了，省下想假名的功夫還不錯。 「我好像失憶了，搞不清楚該回哪裡。」幸好捲髮青年看的小說夠多，公式劇本不愁沒對白發揮。 「舊傷發作？」 「頭有點痛，尤其是後腦，但側邊也疼。」這是實話。 「店裡誰來美國前沒被警棍爆過頭？早說嘛！老闆若能及時找到人代班還會多放你兩天假呢！」 「剛剛才清醒一點。」 「天哪！」手機對面傳來同情的嘆息，接著傳出拉開距離的模糊討論聲。「我和老闆提了你的狀況，他要你馬上滾回家睡覺，明天準時上班，喂，千萬別辭職，我還得靠你一起繳租金！挺住，室友！公寓地址發給你了，我幫你查了巴士班次，你現在身上有現金嗎？」 手機彼端的連珠砲嚴肅語氣彷彿就算他是吸血鬼也得一起分攤房租，行吧，一文錢壓死英雄好漢。 捲髮青年在胸包夾層裡摸索出一捲綠鈔。 「有……搭巴士回去夠用了，我還有很多事要搞清楚，先在車上查查網路，沒出意外的話，等我到公寓再說。」 「Boss找老婆來救火了，晚點我必須去酒吧喝一杯，希望出現好心女孩安慰我殘破的身心，你別有壓力，到公寓就先休息吧！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備用鑰匙在門外球鞋裡，止痛藥我房間桌上有很多，你想吃就拿，我更希望自己今晚可以不用回家！」 「呃，謝謝。」室友的瀟灑發言讓尼莫直覺認定，這人和自己日常中肯定有比失憶這種小事更燙手的麻煩，比如房租啦生活費啦止痛藥在桌上亂堆的未知傷病啦蟲族入侵之類，或許再加上性飢渴？不過這位良心好室友依舊認為下班後去酒吧獵豔比面對失憶同事重要。 回過神來才發現打從接起電話後的一大串對話都是英文，他這室友濃厚口音一聽就不是本土種，但肯定不是台灣人或中國人，勉強猜猜，俄國？ 歸納目前線索，他叫尼莫，在孤星市（美國地圖有這地方？）郊區中華餐館擔任廚師，室友提及的合租公寓就在餐館附近距離五條街左右，營業時間從早上十一點到晚上十點，廚師十點就得上工備餐，下午是休息時間。 剛穿越來就擁有身分職業和友善室友，連老闆看起來都是刀子口豆腐心，饒是尼莫如此憤世嫉俗，依舊不得不同意命運女神也有不那麼犯賤的時候。。 等候長途巴士進站期間，尼莫繼續翻查手機，驚喜地發現平行世界的他進步了，VV手機不靠巴士站免費wifi也能上網，不過為了節省流量，當然還是先用免費wifi。 當務之急是調查他即將落腳的東邊都市，該地名沒在歷史課本、電影或美漫出現過，屬於全新未知。 Lone Star City，孤星市，位於原德州與路易斯安那州界上，不屬於任何一邊，面積約六百平方公里，只有桃園市三分之二，人口逼近兩百萬，緊鄰墨西哥灣，擁有中型貨港和民營機場，西邊以一條大河作為與德州的天然界線，孤星市得名於這座濱海城市被海岸山脈包圍，其中五座主峰相連成星狀，導致其在地形上天然孤立，透過東西向公路對外溝通，亞熱帶氣候植被旺盛。 墨西哥灣溫暖潮濕的海風被山脈完全兜住，孤星市全年多雨，霧氣朦朧，開發時間比紐奧爾良晚，又被稱為乾燥版的紐奧爾良，少了沼澤，多出大片原始森林。 「平行世界多出來的城市，裡頭肯定不正常。」尼莫指尖撫過google地圖，放大細節，街拍圖相當繁華。 孤星市是全美最大獨立市，但習慣台灣地狹人稠的尼莫對此缺乏實際認知，覺得孤星市約略等於在桃園和台中以下？ 既來之則安之，不然能怎樣？冬季濕冷的討厭感覺八成跟台北一模一樣！他現在迫切需要溫暖房間和床。 長途巴士還沒來，尼莫於是繼續查起心心念念的家鄉，2024年台灣總統大選前，台灣和美國明明好得蜜裡調油，怎會四年後連航班都停了？如何才能回去看看？ 搜尋引擎帶來幀幀硝煙漫天的血腥圖片，如今仍在社群上不斷更新的熱烈討論，尼莫瞪著手機螢幕，手指無意識用力。 二零二七年六月，也就是半年前，這個世界的台海戰爭爆發了。 尼莫揉著眉心，感覺腹內空空，他有點想吐，將一聲乾嘔憋在喉頭。 目前為止尼莫所知平行世界時間線最大的差異是，俄烏戰爭延後到二零二七年二月才發生，同年五月，全球遭遇神祕隕石群襲擊，NASA並未事先預測到這場災難，怪異的強磁場飛行物忽然出現在地球軌道並爆炸墜落。 同時太陽黑子異常狂爆，造成世界級電磁脈衝攻擊，當時在向日面的美國首當其衝，隨後稍微減弱的太陽風暴持續肆虐，史稱流星雨事件，各地謠傳隕石裡帶著宇宙細菌，將引發無藥可救的瘟疫。 六月，西方情報機關認為中共領導人很可能已死於流星雨事件，表面上替身繼續活動，檯下各方人馬進行激烈政爭，解放軍正忙著救災與鎮壓各地抗爭動亂，應該陷入繼承人戰爭的中南海卻忽然對台灣出兵，兩岸一言不合就展開飛彈對轟。 然而，美國並未如之前一再保證的，實現對台灣的承諾，美軍在台海戰爭的第一週、第一個月和第二個月都缺席了，雖然不是毫無幫助，卻與台灣人想像的天降救星大相逕庭。 流星雨事件讓美國如驚弓之鳥，持續全國緊急狀態忙於救助國內大量災民，穩住一瀉千里的美元地位，盟國也各自為政，各國彷彿都在極力隱瞞隕石帶來的某些詭譎災害，台海戰爭最後還是讓解放軍登陸成功，掃蕩島內反抗勢力。 接著到底該怎麼料理這群冥頑不靈的刁民才能實現統一台灣的歷史夙願呢？ 中共政府終於覺悟，堅持台灣省的說法就是一直卡在中華民國框架下，台灣人會不斷跟他們賴皮直到美日澳聯軍恢復精氣神後來一波大反攻，藏南快被印度佔光了，又不能學俄羅斯在克里米亞發動假公投，那樣你得先承認中華民國（台灣）是個國家才符合部分領土（最大的那塊）公投獨立加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邏輯。 中國領導人在流星雨事件中出意外無法繼續執政，恢復九龍共治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們和台海戰爭中獲勝的野戰軍頭決定哪怕不能消化也得先一口吞掉台灣以免夜長夢多，遂向台灣總統要求簽訂和平協議，宣告中華民國為非法政權，廢棄現行憲法，執政的民進黨總統與內閣官員集體下台。 相對的好處是，台灣成為中國新自治州，中國方面也會緊急修憲保障台灣權益，此後台灣人屬於單一民族，統稱「台灣族」，參考最初一國兩制方案，保留台灣方現有軍隊與防禦類武器，自行選舉新州長和地方政府，五年內稅收不必上繳中央，台積電必須到中國設廠並以祖國為優先交易對象，和平協議可以等到中國方完成修憲再正式簽訂。 尼莫看到這裡自言自語：「看來中共的屁股真的是被印度戳得很痛。」 ※※※ 作者的話：下一篇中華民國滅亡。
尾刀俠 第一章 (中)
中國本來就有自治州制度，州長和省長級別相同，在台海戰爭雙方刺刀見紅的當下，中共勉強拗了個台灣統派和中國小粉紅都能接受的勝利條件，泱泱大國背地裡吃了多少虧只有寶寶自己明白。 據國外軍事專家和退役美軍將領的分析，台灣海空軍仍有三分之一轉場到日本和菲律賓保存戰力，國軍幾乎射光所有飛彈，對中國沿海軍事基地與民生工業造成過往兵推前所未有的損傷。 與俄烏戰爭慢慢推進戰線不同，台海戰爭爆發最初，台灣軍隊就像一頭瘋狗朝解放軍臉上猛咬，即便後繼無力阻止解放軍建立橋頭堡，中共還是怕了，這座島上屯的軍火的確有點多，而周遭島鍊國家美軍基地根本還沒開始消耗，台灣外匯存底依然排名世界第四。 他‧媽‧的‧鬼‧島！ 除了攔截台灣方面源頭打擊的各類飛彈，中共下令火箭軍還必須全力保衛首都北京，依舊是「既要又要」的熟悉配方，攻守之間飛彈庫存同樣快速見底（各國公認中國飛彈攔截率有點差），遺憾的是，台灣陸軍在解放軍人海攻勢下元氣大傷。 這時內蒙開始鬧獨立，境外煽動勢力來自哪邊則很難說，畢竟俄羅斯忽然反悔拒絕以人民幣結算能源糧食交易，盧比已經讓他們吃了大虧，無法脫手只好拿來糊牆壁。流星雨事件中俄羅斯損失比中國大，各加盟國拒絕替俄烏戰爭買單，中共遲遲無法兌現答應給俄羅斯的軍武資源，俄國人完全不想攪和進台海戰爭，另外北韓也是一樣。 中國拒絕公布傷亡數字，美方估計解放軍戰死人數是台灣國軍五倍，十艘中國潛艦先後莫名其妙沉在台灣西南海域，中國以戰時體制為由回歸計畫經濟，解禁之日遙遙無期。 事實上，開戰兩個月後台海戰爭雙方都打不下去了。 美國甘迺迪郵報更爆料，美方派出密使警告中國再不休兵，回防關島的第七艦隊已重新部屬至第二島鏈，連同核攻擊潛艦將在二十四小時內擊沉中國三艘航空母艦－－遼寧號在船塢大修不計入，包含破壞南海所有基地，加上台灣之前打沉的數字，等於把中國海軍全滅了，二十四小時後則和印度組成聯軍解放圖博。 順帶一提，瑞士銀行已經凍結俄烏戰爭黑名單存款，下一輪就換處理台海戰爭的中國名單了。 台海和平協議於是乎光速誕生，原本支持繼續打的中共將領全部啞火。 為了阻止軍民傷亡擴大，加上人民渴望停戰保命，礙於民意一波倒的沸騰壓力，台灣當局無奈答應中共提出的止戰條件，總統呼籲台灣人民和平理性面對新變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將中華民國真正送入歷史。 於是在長約半年的休兵窗口期及解放軍虎視眈眈下，台灣展開一輪荒腔走板的新州長選舉，民進黨候選人因故缺席或在選舉期間遭刺殺主動棄選，國民黨毫不意外地當選台灣新統治者，期間大量台灣人瘋狂出逃，各國紛紛展開難民收容。 「這個平行世界，美軍不是不想來，是主力優先回防本國啊……台灣也盡力了，看來以後真的有可能獨立建國，不能靠嘴砲混水摸魚了。」尼莫以手掌蓋著眼睛苦笑。 能夠擠進世界歷史教科書的文明國家，無論大小，哪個不是經歷類似蜕變？一個民族只有親自流血戰鬥過，才會渴望擁有自己的名字。 如今中國有如高掛在火堆上的紙燈籠，名義上雖然成功佔領台灣，但「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家底功力卻隨了「世界第二」的老路，被全世界包括台灣人看得清清楚楚，第三對上第十三，戰果比例竟然差不多。 就像事後才知道新北市長選舉只差三萬票，輸了就是輸了，不過，原來可以只差三萬票，早知道就別自己嚇自己。 台海戰火再起只是時間早晚，畢竟，台灣真的從中華民國畢業，嚐過全體戰爭滋味，國歌國旗國名憲法對大多數人來說再也不是神聖不可侵犯，有一就有二，一有機會，人性總是想賭一把回本，台灣也在全世界累積不少賭本，就等新莊家開局了。尼莫暗忖。 這就是台美航線全面停駛的原因，成為自治州的台灣島嚴格管制出入境，前中華民國公民返台一律得在海關剪除綠皮護照，重新換發台胞證，更別說穿越而來的尼莫，原本身體疑似處於墜機中，本尊對那架廉航客機能否平安降落毫無信心，而那座平行世界台灣島上恐怕早已沒有他的家了。 將手揣在口袋裡縮著身子，尼莫在長途巴士站枯等足足一小時，旁邊同行乘客讚了句今晚運氣好比平常快了三十分鐘，讓尼莫一陣無言，巴士站務員看見是前往孤星市的大巴不禁皺了下眉，彷彿他們即將駛向墳場。 終於搭上室友指引的那班巴士，這時他鼻水已經流下來了，太陽穴漲漲的，裸露脖子被寒風吹得陣陣刺痛，手腳冰涼，額頭隱隱發熱，從他醒來就不斷敲打著頭的虛幻鐵鎚愈發用力。 ※※※ 翌日早晨，鳥兒在窗外啁啾跳躍，燦爛的陽光直射入室，照亮裹著兩床棉被裡的沉睡人影，令那張埋在汗濕亂髮下的蒼白臉龐皺成一團。 刷的一聲，他拉高被子縮入繭中，好景不常，一隻大手握著尼莫肩膀搖晃，存心不讓他好過。 「別那麼可愛，快起來吃點東西才能吃藥，你生病了。難得天氣好，今天一定是我們的幸運日！」又是那道濃濃俄羅斯腔，只有語氣美國的英語。 尼莫是大人了，除非確定絕對沒人發現，他才會跟自己鬧脾氣。 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很生氣，氣這該死的穿越，氣他失去的舒適圈，氣身體不舒服，氣他就連穿越也遲到，錯過一場不該缺席的戰爭…… 捲髮青年掀起棉被坐起，瞇起眼睛警戒地望著他在平行世界的室友。 陽光直接把那偏暗的金髮鍍得閃閃發光，逆光下眼眶像是兩個黑洞，輪廓像是會被選進紅場閱兵的那種，又在電話裡聽他提到莫斯科，這人肯定出身良好階級家庭，俄國不乏黑髮與亞洲臉孔，但你可以想像中南美洲長相在美國刻板印象中社會地位如何？ 他抓起手機一看，十點半！「該死！錯過上班時間了！」從床上跳起。 「哇喔！別緊張！」瘦瘦高高的俄國室友連忙把這野貓似的狂暴病患按回去。「我半夜就跟boss留言說你病了，他要你繼續放假，他會找人代班，別把病菌傳染給客人，廚師在後面咳嗽打噴嚏，萬一被客人聽到向衛生局檢舉，我們都得喝西北風。」 「你怎麼還在這裡？」根據情報，室友也是他的同事。 「我今天上晚班。幫你熱了昨天從店裡帶回來的粥，聽說華人討厭空腹吃藥。」 自然的互動讓尼莫有點恍惚。 昨夜搜過室友房間，確定這人沒吸毒，至少沒把毒品藏在房裡，止痛藥真的只是止痛藥，於是洗完澡吞顆藥就回自己房裡睡了，他不記得躺床之前有沒有鎖門，或許是室友房門大開敞亮無比，尼莫心裡亂糟糟的也忘了提防。 尼莫喝了兩口俄國人遞來的粥，算是主動釋放善意，反正他是失憶病患，愛怎樣就怎樣。 「你的好心女孩呢？」 室友用力一抹臉：「進展到廁所時的確挺好，但她掏出來比我大，我只能禮貌性再請她一杯，說要回去照顧生病的室友。」 這是企圖讓他放下心防的糗事自黑嗎？俄國人小心翼翼只差沒說出「別咬我！噢你牙真利，就算要咬也輕一點，拜託！」。 他又喝了一口粥，糾成團的胃的確是舒服多了。 「我以為你想起過去的名字，跑到機場鬧著想回臺灣，那裡現在不適合你，話說也沒交通工具讓你越洋，台美現在不通航，你得先到日本或上海等簽證，那很花錢，僥倖到了台灣也會被當成美國間諜抓去失蹤。」室友坐在床尾看過來，冷不妨說出一大段顯然非常了解「尼莫」處境的尖銳發言。 「我是夢到一些事，像是高中畢業就和家人斷絕關係，很久沒聯絡，沒有哪裡或誰需要我回去。」捲髮青年視線低垂半真半假的說。 俄國人放下緊繃的肩膀，明顯鬆了口氣，接著朝尼莫擠眉弄眼。 尼莫很快在枕邊發現一張卡片，連忙抽來仔細閱讀，上面有他的大頭照，以及目前想在美國活下來迫切需要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的社保卡放哪？」尼莫昨夜搜了一遍自己的臥室，連根毛都沒有！ 俄國人一臉無辜道：「是你讓我保管的，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派上用場，我放在過期藍色茶葉罐裡，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是真的失憶了，總得有個人清楚去哪裡用最快速度拿證件給你看。」 原身深思熟慮，好習慣！不過他現在對卡上某行字非常有意見。 DOB:06-06-02 「FU●k!我什麼時候變成00後出生了？」算起來這個尼莫才二十五歲！肯定不是他自願填的資料。 「不然你認為自己幾歲？」俄國人饒有興味反問。 「我三十五了！」 「哈哈哈！」室友反應非常誠實。 「笑屁！」 「我也夢過自己還十八歲，簡直是致命美少年。」 尼莫磨了磨臼齒。 「別鬧了，你被Boss撿到時身上沒有證件，你們都是華人，他覺得你大學剛畢業，幫你報二十四歲還是給你面子，生日就隨便寫，所以你現在還是承認自己二十五歲，是我的小弟弟比較好。」俄國人比了個二十八的手勢。 「我被店長撿到？什麼意思？」他們顯然非常習慣處理一個失憶的尼莫，他的非科學穿越，在俄國人和店長眼中只是腦傷病患日常發作？ 「你吃完藥我才說。」 俄國人嘻皮笑臉提出條件，尼莫敏銳地捕捉室友藍眼中掠過的一絲陰鬱，俄國人雙手抱胸表示絕不妥協。 發覺俄國人是真心擔憂自己，尼莫嘟囔幾句開始乖乖吃粥，明明非常飢餓，卻毫無胃口，他吞嚥得很慢。 俄國人坐在旁邊謹慎觀察著床上的人一舉一動。 「最近很多你的難民老鄉被安排到孤星市度過一年觀察期，Boss不缺人手代工，反而是你要小心別被頂下去。」室友又冒出一句。 「知道了。」尼莫低聲回應。 空氣有些凝固，尷尬像螞蟻般悄悄爬上兩個大男人背脊。 俄國人咳嗽兩聲清清喉嚨：「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全名，平常怎麼叫我還有印象嗎？提示開頭是大寫T。」 T……應該不是常見的「Tony」，尼莫抬起頭，胸口淌著暖洋洋的細流，肌肉記憶告訴他這是值得信賴的人。舌頭殘留的慣性似乎是短音節，捲髮青年順著室友期待眼神張唇試圖發音，對方還不停做口型，放水不要太誇張。 「T……Толя，托加？」 「烏拉！你真是語言天才！」 「我感覺你刻意拉低這個房間的智商平均值。」 「嘿嘿！被你發現了！」 吃完感冒藥，尼莫抹掉唇角水漬，靠在床頭櫃上，表情平靜堅定。 「長痛不如短痛，來吧！我要知道一切。」 ※※※ 作者的話：下一篇是主角在平行世界的身分背景。尾刀俠 第一章 (下)
金髮俄國青年比了個向上爬升的手勢。 「離開莫斯科後，我先飛到阿根廷－－幸好免簽－－然後一路向北，千辛萬苦到達美墨邊境。當時只有我一個不會說英語的俄國人，好幾個南美人故意打我，唯獨你出手幫忙。你、我還有boss，我們湊錢聘了同一個移民律師，一起租房子準備庇護面試，你說了很多在俄國和中國無法看見的真相，如何和自由民主陣營對話，讓移民官更容易相信我們。」托加補充道：「剛認識時你真的很慘，像被揍成抹布的流浪貓，整天發呆，偶爾清醒時很健談。」 店長在邊界叢林撿到受傷昏迷的尼莫，以為是走線偷渡的失散同伴，本著人不親土親的情懷拽著這個倒楣孩子踏入自由國度，又因為捲髮青年醒來後對個人資料一問三不知徹底失憶，英語卻異常流利，在國內搞不好是一本大學畢業，惋惜之餘決心拉他一把。 尼莫請室友先介紹餐廳老闆，畢竟是救命恩人，日後還要吃人頭路，自己的部分可以先放一邊。 「傷還沒好時你記不住Boss名字，在收容所都叫他『喂』，現在好像是故意只喊他店長，中文名字好難唸，總之叫溜吹球？」店長本名就在一個俄國人嘴裡悲劇了。 「算了，以後如果還記得，我再自己問店長。」尼莫眼神已死。 「Boss用《海底兩萬里》裡的人物幫你取名，他以前在中國靠寫網路小說生活，結果不知哪處內容太敏感被對手檢舉，判了十年，還莫名其妙多坐八個月黑牢，出獄以後整個人都斯巴達了。」托加熟練地給尼莫看手機裡的餐館老闆夫婦照片，記憶重建的例行操作。 只見一個孔武有力的憤怒中年身著白色短袖上衣和緊繃牛仔褲，肚子圓滾如懷胎六月，抱胸叉腿站在落地窗旁抿嘴直視鏡頭，旁邊站著一位擅笑的嬌小婦人，雙手勾著餐館老闆肘彎，貌似親密，長相比實際年齡顯老的四十歲中國男子下巴方正滿臉橫肉，摻灰短髮朝上亂翹，隨時能開唱《滿江紅》。 「Boss本來以為你是南方人，說話軟綿綿，桑妮姊－－老闆娘－－她是台灣人，離婚以後移民美國，說你的口音用語和下意識的小習慣絕對是台灣來的，你在廚房被燙到都會罵『幹』。」托加故意發出一聲字正腔圓的台灣國罵，自我感覺良好地亮出白牙。 「桑妮姊比Boss大十歲，想不到吧？我也看不出來！你們台灣人是不是吸血鬼？Boss逃出中國前和桑妮姊就是網友，走線九死一生，桑妮姊知道他還活著時開心得都哭了，叫我們一定要去找她，Boss也惦記著桑妮姊，在叢林裡被毒蛇咬還摔斷腳踝，依舊不肯放棄，靠這份思念締造奇蹟。」 捲髮青年冷不防被塞一嘴狗糧，渾身雞皮疙瘩，不自在地用背蹭了蹭床頭板。 「其實那時桑妮姊自己也不容易，這是她爸爸的餐館，她只會記帳打掃，不懂怎麼經營拉客，混混經常上門討保護費，她想著不能讓我們捱餓受凍，Boss抓緊時機出手，提議他來扮演不好惹的店長，你會炒菜，我會端盤子，完美！」 「他倆上週修成正果，Boss好不容易終於熬到名符其實，我們都是伴郎團，剛度蜜月回來你忽然又失憶，他不抓狂才怪！放心，桑妮姊最疼你了，Boss頂多嘴上罵你幾句，一塊錢薪水都不會扣的。」 敢情店長結婚前你叫他Boss是嘲諷嗎？差點控制不住吐槽，尼莫單手撐著臉，其實是按住抽搐的嘴角。 「我怎麼通過庇護申請的？」尼莫發現他現在的處境比非法偷渡好多了，放下心中大石之餘，也好奇前身的故事得有多悲慘才成功打動移民官放行？兩天前他還跟德州佬一起批評非法移民，誰知風水輪流轉，平行世界的他竟然到了鐵絲網牆另一邊。 俄國人摸摸下巴玩味地盯著一臉睏倦的捲髮青年，白白淨淨的臉，單薄的體格，跟街上那些遇到搶匪直接交出皮夾的華人毫無差別，剛剛還嚷著要去上班呢，乍看就是那種美國都市裡不可或缺的黃種人，低調不惹麻煩，一心賺錢供房養小孩，奉公守法的無害模範公民。 「你身上有電擊傷痕、防禦傷、長時間綑綁和被棍棒毆打骨裂的拷問跡象，更別說嚴重失憶，喏，受傷位置在這裡，我還幫你擦過碘酒，想忘都忘不了。」托加伸手探進尼莫髮叢，輕輕碰了兩處，尼莫跟著摸自己的頭確認，果然有點凹凸不平的痕跡。「台灣人沒必要跑到美墨邊境偷渡，你們護照可牛逼了，難怪所有人都覺得你是被綁票的。」 「恐懼問話時移民官發現你雖然不記得個人資料，卻對香港反送中運動對答如流，整個面試過程情緒激動，另外對中共迫害人權舉例巨細靡遺，額外加考的台海局勢題比CIA還厲害，參考醫院診斷書後，移民官認定你遭受重大生命威脅，在偷渡過程傷勢加重，導致不可逆的記憶損傷，同意通過你的庇護申請。」托加宛若上台報告似流暢重述，一回生二回熟，小抄都背起來了。 「你的案例比較特殊，當時還有可疑西裝人到場旁聽恐懼問話，建議移民官拿筆電讓你自由發揮，你馬上就開啟魔獸世界豋入頁，看也不看盲打帳密，但你輸入的帳號不存在，你還很生氣。律師希望你繼續玩那款遊戲，說不定能找到認識你真實身分的網友。我不在現場，這些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事。」 「我相信你。」尼莫已經體驗不講道理的穿越，他還沒不識好歹到推開這份善意，認知到托加和店長認識他時，自己已經處於失憶狀態，尼莫其實是喜大於憂，他對原身過去的好奇遠比不上如何在這個平行世界生存下去並改善生活。 會被打得半死不活扔進邊境叢林，最常見的理由不是欠債就是和凶神惡煞結仇，但他沒有這具身體會說西語的感覺，前身果然還是活在美國側可能性更高，尼莫至多願意花心思推測到這裡，他的過去從認識店長和托加並進入美國生活算起才有意義。 「尼莫，你和律師及移民官碰面時會主動以英語開啟對話，反應太自然了，還會用俚語，彷彿常常和美國朋友聊天似，你甚至會背獨立宣言和唱美國國歌！他們懷疑你是本來就住在美國的民運人士，被中共祕密公安綁架越境再毒打失憶，但失蹤人口和犯罪資料庫都找不到你的線索才作罷。」言下之意，就算尼莫原本待過美國也是個非法移民。 請別小看在網路筆戰二十年的資深臺灣憤青，當你和德州人日夜不分打了十年遊戲外加同吃同住一個禮拜，很難不會唱美國國歌，順口來兩句人人生而平等，前身會的現在這個他也會！ 「總之，中共間諜死命演也演不出你那種嘴毒和……思想奔放，用Boss家鄉話說就是日天日地。」俄國人用雙手比了個搖滾手勢。 「噢，托加，我真的不記得了。」 「你傷沒好之前，我和Boss三天兩頭得重新自我介紹，早就習慣了啦！祖國侵略烏克蘭，難民英文班裡大家都不喜歡我，最後只能靠你教我英語，無論重複幾次都可以，只要你不跟我討學費，我永遠樂於當你的記憶盒子，兄弟。」 「想不起來的痛苦過去忘記也好，生活已經重新開始了！」托加安慰他。 豈止生活，昨天他連世界觀和人生都更新了啊！尼莫有苦說不出。 「你又為什麼離開莫斯科？」尼莫問。 「我的女朋友是烏克蘭人，她在布查失蹤了，我那時氣到發瘋，帶頭示威抗爭反對特別軍事行動，那就是侵略戰爭！熟人長輩賄賂警察把我撈出來，我趁接到徵兵令前溜了，如果還留在莫斯科篤定是叛國罪，起碼被關二十年！現在推特上還能看見我的抗爭影片，我是真恐懼，真逃命！當時很多美國網友說想幫我，我考慮後認為不妨碰碰運氣。長相都曝光了，跟著同胞逃難容易被告發，馬上就有特務抓我回去處刑，一個人還比較安全。」托加拍著胸脯大喘氣。 不愧是前共產國家出身，覺悟比一般難民高多了。尼莫連連點頭。俄國室友一到美國就低調得不能更低調，沒靠當反戰網紅撈錢，除了個性使然討厭私生活曝光，也是不想給莫斯科親友添麻煩。 「你昨晚還去酒吧撩妹？」 托加雙手交叉搞笑地作了個驚恐表情，然後整個人靜了下來，用那雙藍眼睛深深地看著捲髮青年。 「我們交往沒多久就被拆散了，感情談不上多深，我只是覺得很心痛，因為她就是那樣的好心女孩，如果不是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老奶奶，她其實可以及時出國避難。」托加喃喃自語著「花朵被踐踏、「消失的美好」之類的句子，抽了下鼻子。 兩人相顧無言，末了同時歎氣。 尼莫想了想問：「還有沒有關於我的資料，那些庇護申請表格複本還有醫院檢查報告？既然我常常失憶，有無日記之類？」 「沒有日記，你懶得寫，工作那麼累，你下班都是窩在家裡上網，從不在外過夜也沒約女人到家裡，有點geek，就跟你在移民官那裡表現的習性差不多，桑妮姊說你『潔身自好』，雖然憋著不太健康，但你之前傷那麼重，安分一點也好。我每天都聽你說哪裡又發生哪些誇張新聞。反正忘記的事可以直接問我。我去拿資料，但你得答應我，看完證據就好好休息，今天不准出門亂跑。」 捲髮青年暗忖，他可能將重要資訊藏在網路上，列入待查事項。 尼莫的確是想出門踏查謎之孤星市，托加實在太了解他了……奇怪，連這個穿越來的自己正蠢蠢欲動的事一樣躲不過室友的囉嗦，只能歸因為同位體之間反應相似很正常。 用拖鞋想也知道他和托加肯定買不起昂貴私人醫療保險，雖不知孤星市給移民的福利待遇為何，但他肯定不能進醫院浪費時間，身為廚師，衛生和健康都是重中之重，反正有電腦和網路夠他體驗世界了。 趁托加去拿資料，尼莫去廁所刷牙洗臉，終於去掉嘴裡的苦味，感覺精神不少，順手撥了個感謝電話給店長祝賀蜜月愉快（故意的），少不得挨一頓臭罵，雷聲中夾雜的粗魯關心卻作不得假，禁止他出門的人又增加一個。 尼莫躺回床上，手指挾著那張社保卡反覆把玩。 ※※※ 作者的話：店長的本名叫劉春牛。尾刀俠 第二章 (上)
別問他中餐館為什麼提供薯條和切片炸肉丸，這就跟日本人喜歡炒飯配煎餃一樣，各有各的緣法，能夠提高餐館收入就好。再者，沒有人類會討厭薯條加番茄醬，如果有，那一定是沾奶昔派的！至少在廚師意外缺席或熄火清掃準備關店時，急急忙忙來覓食的客人不至於餓死，店裡可是買了連猴子也會用的氣炸鍋。 不到一個禮拜尼莫已習慣在平行世界餐館工作，他本業是鐵板燒師傅，但也不是沒在牛排館和餐廳打工過，雖和前身手路不同，店長和客人對他改良過的菜色皆相當滿意，尼莫的得意新作糖醋排骨在店裡已經有幹掉橙皮雞的趨勢。 「兄弟！你這次失憶進化了啊！」抱著大碗白飯狂塞員工餐的托加滿嘴紅色醬汁吃得美滋滋。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和同位體相比，他可是多出十年經驗值。尼莫在心底扠腰大笑，表面上十分謙虛地表示他已經私下研究新菜色很久，正好在電腦上發現私房菜配方筆記就做出來請大家品鑑。 老闆娘桑妮姊也因為吃到難得的家鄉味，湧起強烈思鄉之情，雄心勃勃打算展開便當新業務。他們的餐館主打物美價廉路線，對照孤星市近期增加的台灣難民，不失為拓展客源的好機會。 來客數上升意味著小費增加，所有人都想多攢點錢，當下熱火朝天地計劃起來。餐館還有另外三個雇員能夠輪休，作為老餐館重獲新生後的主力員工，尼莫與托加卻很少有連續假期，桑妮姊很擔心尼莫又失憶是太疲累導致，尼莫連忙表示和餐館工作無關，他只是需要時間慢慢恢復。 無論如何，桑妮姊提出等收入達到預期就開啟週休一日的革命計劃，她年紀大了不堪太過拚命折騰，尼莫和托加歡呼，同時曖昧地朝店長擠眼睛，收穫到四川漢子的怒吼聲。 工作量雖大，尼莫心情卻是輕鬆的，單純的職場環境和善良的老闆同事比起穿越前動不動就被羞辱挑刺簡直就是天堂，擁有革命情感果然不同。 閒暇時間，尼莫利用網路縫補兩個世界的認知差異，對他衝擊最大的是這個世界也有「信長之野望」，版權卻從來沒有賣出日本，因此台服和中國服不曾存在過；WOW倒是有同名角色扮演服，尼莫輕車熟路地註冊新帳號，除此之外並未發現任何眼熟的玩家帳號和公會名字。 不曾期待能收穫什麼，尼莫只是對那個仍一遍一遍鍵入所有記得的名字卻搜索落空的自己感到悲哀。 事到如今加入信長日服沒有意義，原本他就是念舊才留在那個遊戲裡，日服從不存在讓他割捨不下的回憶，魔獸倒可以玩玩，熟悉的遊戲介面宛若小小港灣，令尼莫煩躁不堪的心有了暫時下錨的地方。 世界不同了，遊戲卻還是那個遊戲，真是神奇的安慰。 又是一個精疲力竭的夜晚，關店打烊到達公寓往往已經十一點，走夜路時尼莫很自然望向街道天空。 很好，沒有可疑黑影或發光生物飛來飛去。 回到家－－被室友傳染，他也開始習慣稱分租的破公寓為家了，尼莫先進浴室洗掉身上油煙汗水，泡了壺紅茶，開始至少三小時的網路衝浪，拜每天努利用功之賜，他對平行地球了解程度正飛快上升。 過沒多久室友進屋，一陣窸窣後接著是冰箱打開的聲音。 「乖寶寶已經換好睡衣了，要不要來一點不一樣的刺激夜晚？辣味炸雞、可樂、啤酒和電影馬拉松！」 兩人都是掰著銅板過日子的貧窮新移民，今天雖輪到托加請客，他還是照老習慣拿出兩個大盤子將炸雞和隨餐薯條平均分成兩份，確保彼此都能得到平等的享受，至於飲料則自由地放在桌上，尼莫多半只是品個滋味，末了還是喝自己泡的熱紅茶或咖啡。 「別太相信種族天賦，老是酒池肉林的話，你的髮際線很快就會突破第三島鏈了！」 「喂喂不要嚇我！」 趁室友恐慌地摸額頭確認男人重要的那條線，尼莫飛快多撥了一塊炸雞到自己盤子裡，美其名曰分擔業障。 托加挑選的黑幫電影無聊到他們必須靠聊天才能撐下去，俄國人堅持他花錢租了片子，一定得回本。 「我今天去送外賣時，看見格林大廈已經改建完成，以後咱們孤星市有新地標了。」 「嗯嗯，希望不要成為外星人攻擊目標。」尼莫盯著電影雙方談判時拿出來的手槍款式，有點心不在焉。 「喂！你真的懂我說的意思嗎？以後馬修‧格林和他的集團總部就要來我們這裡落腳了！」俄國室友對那個有錢人的消息不見得多熱中，最主要的是托加難得能對尼莫顯擺，順便撈些尼莫無知程度的笑話，明天可以和店長炫耀。 「聽起來像花匠或圖書館員的名字。」尼莫說。 「騙鬼吧？你可以背完歷屆美國總統名字害我賭輸五罐茶葉，卻不知道全美－－全球首富？」托加摀著臉頰肉往下拉。 誰叫俄國人要傻到問起他已經和德州佬打過的賭，免費的好處不拿白不拿。 尼莫瞇起眼，他連穿越前的世界首富都不知道，不認識這個世界的首富又不會少塊肉，還不如問他被暗殺的伊朗核彈之父。 「比起本地我更喜歡國際消息，娛樂圈新聞跳過，也不看財經、運動、生活類，謝謝。」你可稱尼莫為國際外交軍事戰爭的狂熱者，還是個中國通，但除此之外被他判斷沒營養的常識八卦一概不知。 「可憐的尼莫，看在你失憶份上，免費告訴你情報，這幾天酒吧的人對格林的事都聊爆了。」托加一把環住捲髮青年肩膀，後者翻了翻白眼。 「這傢伙含著鑽石湯匙出生，老爸是全美最大的航太製造公司擁有者，老媽聽說是個加拿大科學家，參與美國機密武器開發，手上專利富可敵國，馬修還是個智商不明的天才，自己成立格林集團，投資什麼賺什麼。十年前，美國因為舉債上限喬不攏，搞到政府關門，太空計畫停擺時，格林一家賭上身家合資說服美國政府共同建立專屬美國的太空空間站，馬修‧格林還參加設計團隊，建成後擁有一半產權，雖然使用許可需要政府放行，但馬修也是世界上唯一擁有半個私人空間站的男人，連美國總統都沒這能耐，那時他甚至才二十五歲！」 「我就好奇問問，馬修‧格林胸口會不會發藍光？喜歡穿黑色緊身衣和斗篷在暗巷揍人，或者戴著綠帽射箭？」 「哈，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惜現實不是漫畫電影，這傢伙真是太像生化人了，居然比我高五公分，身材還練那麼好！」托加語氣酸酸的。 尼莫知道托加有一八五，這個世界首富的基因得逆天成什麼樣？ 「好吧！他一定是禿頭！」尼莫總是偏心自己人。 「你自己看！」托加搜尋完圖片把手機往尼莫鼻尖一懟。 只見鏡頭以斜上角拍攝一個襯衫全解露出致命胸腹肌的黑髮男子，領帶鬆鬆甩在肩膀，雙腿交疊翹在辦公桌上，舉杯對讀者露出懶洋洋的微笑。 髮量和尼莫有得一拚，還是直髮，可惡！ 「這張慈善攝影封面創下女性雜誌銷售紀錄，我認識的雌性每個人都有收藏。你再看下一張特寫。」 「好純的金眼，很罕見。」呈現固態寶石感，不是那種隨光線變色的琥珀金，更像是狼眼。尼莫客觀評點道。 「似乎是遺傳他的神祕母親，反正這人太天才了，有點基因變異很正常。」托加說。 尼莫覺得兩個男人擠在沙發上觀看男人性感照有點怪，不過他知道也是有異性戀女生喜歡看大胸美女，大概是那種心態吧！再說他也不想被店長笑連這麼有名的人都不認識。 「好了嗎？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看電影？」尼莫問。 「急什麼？接下來才是有趣的地方。」 尼莫猜測，托加肯定不會只說世界加美國首富的好話，要知道，室友可是個仇美仇富的俄國人。 「馬修‧格林沒幾年就用比特幣和股票把投資在太空站的資產額賺回來，他手裡還有父母那些變態的專利技術，接著緊鑼密鼓研發可回收的載人太空船，揚言要在十年內實現普遍太空旅行，不只是在卡門線上沾醬油而已，至少能去太空站過夜。就在今年，他的宇宙旅館『慧駰號』（Houyhnhnms）成功與太空站對接了。」 美國政府也不是白讓世界首富在太空站上面開旅館，將來慧駰號擴建裝置還負責捕捉第七代戰機停憩並且招待飛行員休息，對，美國尚未發表的新概念戰機當然要會太空飛行。 尼莫算是對馬修‧格林其人其事有基本概念，世界首富？外星人還比較親切，直接列入不需要在意的那一區。 「為了慶祝宇宙旅館開張的世紀創舉，馬修‧格林帶了三個超模親自駕駛太空船進入空間站並為其中一位美女開生日趴，那時各國小報頭條都是『格林少爺為人類性愛史掀開嶄新且輕盈（無重力）的一頁』，但也是同一天流星雨事件爆發，空間站就墜毀了。」托加聳肩雙手一攤聳肩道。 「……」尼莫開始好奇天才首富怎麼躲過那個必死之局了。 幸好首富與美女們沒打算在空間站停留太久，載人飛船保持在隨時可以返航的狀態，並因為有錢人總是很怕死，以防飛船起降失敗還附有單人逃生艙。流星雨事件中，太空站遺骸和載人飛船都因為太空神秘墜落物的影響偏離預設航道下落不明，格林集團所屬產業不少也被隕石砸毀，一言以蔽之，衰得不能更衰。 美國政府為了搜尋馬修‧格林下落甚至為此調動美軍，這個首富知道太多國家機密了，哪怕是屍體，萬一落在敵國手裡同樣不堪設想，一個月後，傷痕累累的馬修‧格林主動用機密線路連絡上太平洋美軍基地，成功返回美國。 馬修‧格林本身就是國家機密，他有可能是地球上最初也是唯一看見流星雨部分真相還活下來的人類，格林提出流星雨母體在爆炸前是一個小行星樣態的不明物，他不清楚飛船墜毀座標，半故障的單人救生艙被洋流帶到無人島，馬修‧格林好不容易才修復通訊裝備聯絡上漁船，那時台海戰爭爆發導致全球航運持續大亂，許多船隻因為塞港和躲避戰火不得不改變航道，更慘的在外海徘徊。 世界首富奄奄一息撐著口氣交代完生還始末後，對大眾宣布他將在轉移根據地在孤星市重建集團總部，並冠上他的集團象徵－－金綠色雄鹿角，接著閉門不出專心療養，期間併購孤星市公司若干，並標下三十樓高地標商業大樓改建。 現在有錢人不喜歡高處，紛紛改築地堡了，這位金眼黑髮的首富依然堅持標新立異，彷彿作風不夠騷包就會死掉一樣。 八卦小報甚至作出這樣的專題報導－－「姊妹們，朝孤星市進軍吧！」 「雖然說不作死就不會死，馬修‧格林也是個能人。」尼莫由衷感慨道。 「可不是嗎？你休假的時候，老闆娘特地規定，我們要多和客人聊格林的話題，爭取讓客人在店裡消費更開心，他可是孤星市的觀光財！我覺得老闆娘被他迷住了，之後你在店裡看到他的封面剪報也不意外。」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廚師又不用和顧客搭話，就說桑妮姊都給你差別待遇。」 托加一副開啟賢者時間的死魚樣，視線回到進入背叛環節的黑幫電影，嚼著薯條的嘴冷不防溜出一句話。 「老實說，尼莫，你有超能力嗎？」 ※※※ 作者的話：下一篇，別人家的超級英雄。尾刀俠 第二章 (中)
「超能力？我？你喝醉了？」尼莫第一反應是去數托加手邊的空罐。
「我很清醒！只是好奇，你被人打到失憶了，說不定失憶前你是超能力者。」托加眼神發亮說。
「超能力是都市傳說吧？就算有，也是先關在地下室當小白鼠，改造成超級兵器，哪輪得到平民目擊？」
「最近愈來愈多真實影片流出，還有很多人現身說法，他們接觸到流星雨事件的隕石覺醒了奇怪能力，有些城市已經出現代表性的超能力者。」
「所以我失憶跟擁有超能力的邏輯在哪？」雖然尼莫的確是在流星雨事件後的某一天穿越過來，但這種關乎生死的祕密當然不能隨便說出去。
「就，你和大家都不一樣，不管是會的技能或天馬行空的腦袋瓜。」托加揮揮手說。
「那是因為你從小待的環境思想太狹隘了，想像，沒有國教，你想拜什麼神都可以，男人結婚生子，老婆還支持他穿女裝化妝上班，同性結婚也很普通，」趁托加瞳孔地震時，尼莫追加攻擊：「還有我們在流星雨事件發生前一年就認識了，你是偷看到我會飛還是被突變蜘蛛咬過？」
「對喔！」俄國人恍然大悟，他們每天都同吃同住就差沒同睡，室友有超能力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托加嘻皮笑臉道：「我隨便問問，你還當真了？」
「我之前不知道超能力者已經開始公開活動，那麼一般市民有可能遭遇新型態危險，我們得預作準備。」尼莫嚴肅地告訴室友，他們明天就去五金行和超市購買逃難背包所需內容。
托加垮下臉，開始覺得麻煩，尼莫逼他準備的逃難背包成本夠他去好幾次酒吧。
「你天天花那麼多時間上網，為啥大家都在聊的熱門話題偏你不知道？」
「我在透過各種資訊來源認知整個台海戰爭爆發始末還有研究每日戰況細節。」尼莫沒明說，若他有機會穿越回原世界，而戰爭還沒開始，他就算不是掌握未來，也形同得到許多關鍵線索。這可是關係家鄉生死存亡的大事，他當然要拋開一切現實優先鑽研切身命題，最好能爛熟於心，畢竟他可沒法帶著隨身碟一起穿越。
「你不是說過沒有回去的地方了，幹嘛那麼關心遠東島嶼戰爭？」托加問。
「就因為什麼都想不起來，桑妮姊說我來自台灣，我自然得從家鄉淪陷這場戰爭開始關注，否則也沒別的事情好在乎，再說，台海很快就會重啟戰火，這次各國聯軍一定會介入。」尼莫沒說的是，台灣人發動獨立戰爭時，他或許會以志願兵身分加入國際兵團，屆時應該就有管道讓他進入台灣了。
無論如何他都得去一趟台灣，看看家鄉變成什麼樣子，最好能確認前身真實身分，尼莫才能對在平行美國生活這件怪事進行更加長遠的計劃，同時，他也得為前往危險戰地作好萬全準備。
俄國人垂著眉毛輕聲道：「的確，我那邊的戰爭也還在打。但我不想回去了，老子偏不愛國！」室友在後面接了一連串髒話。
穿越到平行世界，如果不是第一天就被台海戰爭衝擊，尼莫應該會更加關注流星雨事件的超自然影響，但人類一次能吸收資訊有其極限，造成捲髮青年過度集中在特定主題時，反而對目前全世界都津津樂道的後災難時期各種奇人異事興趣不高。
他只是客觀認知到流星雨事件對全球造成嚴重損失，偶爾手邊正查詢的新聞交叉了超能力者相關消息，尼莫一概當成鄉民亂傳假新聞和都市傳說。哪怕是全台灣人在瘋媽祖和世界杯時，尼莫可以照常在信長之野望／魔獸世界裡打怪採集解任務，不知今夕是何年，更分不清楚走位和越位的差別。
超能力跟全球首富，說到底關他屁事？根據經驗，無論是神仙打架波及雜魚，或有錢人炒房炒股造成通膨連帶平民受害，甚至夥同政客上下交相賊通過各種混蛋政策，跟超常人類扯上關係總是弊多於利，能躲多遠躲多遠，這就是尼莫的心態。
反正各國政府還沒正式承認超能力者存在，表示尼莫就算不知道超能力者做了什麼也不影響生活，這就跟女性投票權一樣，從無到有不知還要盧多久？
「星星帶來的問題讓星星很多的人去煩惱就好，我們只是死老百姓。」尼莫舉杯伴著螢幕裡傳來的槍響。「敬托加選的爛片！」
「敬明天還要上班！」俄國人發出嘶吼。
※※※
隔天尼莫果然被老闆夫婦和同事笑與世隔絕，他們原以為尼莫只是悶騷，私底下還是會追追輿論，沒想到自家廚師是真的不知道格林集團與日漸活躍的超能力者，於是卯起來奮力向安利自家超英偶像。
客觀來說，目前只有超能力者互毆造成超自然現象，遠遠達不到「超級英雄」的普遍印象，擁有完整影片與大量目擊者的超自然力量戰鬥僅三場，源自某些超能力者攻擊大城市，某些超能力者挺身而出阻止，因此粗分出善惡陣營，彼此連名字和立場宣言都欠奉，分出勝負後便消失無蹤（怕賠錢乎？），架不住粉絲文化的瘋狂，各類論壇網站如雨後春筍滋長。
其中最早成立也最具權威的「流星雨觀察家」論壇甚至為其樹立不分善惡的全球戰力排行，二十四小時更新。
萬千民眾翹首盼望論壇更新，並虔誠地遵守「流星雨觀察家」立下的鐵則。
1.尊重版權，絕不用近代作品角色替新英雄命名。2.保護新英雄背景身分，即便不小心發現也必須守密，避免其遭政府迫害。3.第一時間撤離衝突現場，待在安全距離吃瓜，不給英雄添亂。4.發現自己產生超能力，請保持冷靜遠離人群，可向本論壇顧問小組尋求幫助。5.重要！重要！重要！請勿接觸或食用非地球產物。
饒是如此，英雄名稱品質優劣還是嚴重取決於首Po主的文學素養，尼莫認為那些有意公開活動或被迫亮相的英雄應該快點印好滿意的名片，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支持戰力第一的『利維坦』，他目前已經出現四種巨獸型態變化了，其中水生型態比藍鯨還大！」店長雖然是在跟客人說話，但他聲若洪鐘，有意無意越過取菜區瞥向後廚，尼莫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只好拔下耳機點頭作勢支持。
尼莫平常都戴著耳機聽世界新聞，只用眼睛看點菜單，官方新聞裡則不會有超能力內容，民眾想吃糧只得往網路小道消息自力救濟，街談巷議成了重要情報來源之一，捲髮青年去除隔閡才知道用餐時段餐館如此激情。
「可是利維坦本體搞不好不是人類，真的就是會變形的外星生物，假設超能力是變成那種怪物好像挺慘的？」有人略帶遲疑地反駁。
「還是排名第五的『米迦勒』更好，拿著金色長劍，會飛，人又帥，說話的時候聲音好像在你耳朵旁邊響起似，呼呼呼。」意義不明的笑聲。
「我唯一支持『長髮姑娘』，前二十名裡只有她看起來像女生……」
啃雞腿的、挾菜扒飯的、灌免費冰紅茶的客人們隔桌用中文、粵語加英語彼此叫戰，口沫橫飛。
「講講道理，戰力排行已經到了152，其中95%都是靠模糊照片和不可靠的目擊證人形容，居然沒有一個被目擊地點是在孤星市！」
「堪薩斯州也沒有，不然你先搬去等！」
「這邊還真是平靜得很，要不改去加州或紐約找工作，說不定能捕捉新超級英雄現世的第一手畫面？那些影片現在可值錢了！」
「傻傻的，網路電視追星不香嗎？人家飛天遁地打架，你想被碎片砸死？有錢沒命花也是白費工夫！」
「超級英雄也有城鄉差距，大家都愛擠在紐約，再不就東京，為什麼不在小岩城（阿肯色州首府）之類的地方定居？」
尼莫不想打破大男孩／資深少女們的英雄夢，但他認為現階段就覺醒的超能力者最有可能出現地點，應該是在各國祕密實驗室或強化監獄裡，再來就是處於語言不通的第三世界國家，在據地為王驚動當地政府軍爆發激烈衝突之前資訊根本不可能流出。聰明點的至少會躲到鄉下藏拙觀望局勢，只有力保憲法第二修正案的美國能在災變初期就漏一些不成熟的超級英雄出來表演。
流星雨事件發生時，尼莫和托加已經在孤星市租房打工了，當然這是指上一號尼莫，室友幫他重灌記憶時，特別強調孤星市在流星雨事件中簡直像點滿閃避，最大的災情只有停電，難怪連格林集團都要來這裡成立新總部。
「尼莫，你喜歡哪個英雄？」托加不懷好意揚高語調問。
捲毛廚師不假思索說：「我選馬修‧格林，畢竟美金才是最大的超能力。」
在一片「無聊」、「沒意思」的噓聲中，尼莫成功下庄。
尼莫感覺很冤枉，分明是他洞悉了這顆星球的真理。
俄國人端著一疊髒碗盤吹著口哨走進廚房，用手肘撞了撞尼莫的腰，尼默回頭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嗎？剛剛我有彎一下膝蓋，不然我怕打到你脖子。」托加把髒碗盤放進水槽裡快手快腳洗起來。
「我詛咒你陽痿。」尼莫用中文說這句話。
「什麼意思？一定不是好話！」
「呵呵。」尼莫身高有一七二，加上鞋子，以前在臺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豈料到了美國，街上女生都能平視他，室友偏偏戳他痛處。
店長私下對尼莫提過，初相遇時的托加陰沉又安靜，令人想到冬夜呼嘯的雪，典型俄羅斯男人，連他都有點害怕，是尼莫首先對托加伸出手，告訴托加想在新世界生存就得換一副人格。俗話說得好，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尼莫直接塞去《周六夜現場》的水管連結合集，要托加好好揣摩，這個莫斯科青年也是個狠人，人設說改就改，若在蘇聯時期肯定是塊當KGB的料子。
托加放飛自我不表示他就能在尼莫面前飄了，也不瞧瞧俄國人的英語兼美國常識老師是誰？
「不鬧你了，講正經的，剛剛有客人說到關鍵，外太空掉落物的確是一門新興經濟，黑市開出價碼，一小指頭大的隕石都能賣出上萬美元，如果這玩意真的能誘發超能力，價格只會往上飆。」托加低聲說。
「然後？」尼莫怎麼想都覺得隕石放射性若真那麼強，致癌可能性更高。
「目前較大的隕石坑和災難現場都被政府派軍隊嚴格管制，民間想要入手掉落物只剩兩種來源，一種是從拾得人手中取得，那麼疑似持有者的線索如超能力跡象就很重要；另一種就是在野外尋找微小碎片。」
「我懂了，如果孤星市本身毫髮無傷，那麼掉落物落在行政區外圍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尼莫還沒出過餐館附近生活圈，不是他不想，是廚師工作實在走不開。
「幫派朋友偷偷告訴我一個八卦，現在應徵孤星市護林員必備條件是軍警背景，不過前幫派成員居然也能加分，職缺還增加了三倍。」俄國人盯著手裡的泡沫在水流沖刷下消失殆盡，「桑妮姊說過，即便在流星雨事件前，孤星市每年失蹤人口就已超過兩千，當然我們都知道有些是躲債或逃離家暴配偶，也有待不下去家裡的小孩子，怪的是現在每個禮拜都有空車被遺棄在森林道路邊，人就這樣消失了。」
「見鬼的『淘金熱』。」尼莫冷笑一聲。
「所以我寧願孤星市首先出現的是超級英雄，不是超級惡棍。」托加和很多驚弓之鳥的新移民一樣，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就怕孤星市來個天災人禍無法住人又被驅趕到其他城市。
「管他超級英雄還是超級怪物反派，這些玩意一旦出現就是互相吸引糾纏，不但破壞城市GDP還波及路人，要是孤星市也淪陷，我他媽不馬上搬家才怪！」尼莫不希望生活變得更戲劇性了。
「少來！你才捨不得辭職，不然又失憶上哪找好心保母照顧你？Boss和桑妮姊擔心危險遲早找上門，只是不說。」托加也是憋不住了才在昨夜和室友聊起本地情況，否則尼莫還不知要超然無感到什麼時候。
漫畫裡舉凡哪個城市有一個以上的超級富豪，基本上就跟立災難Flag差不多，他們這裡來的還是世界首富，看過美漫的都知道孤星市完蛋了。
「哼，我來想想辦法吧！」尼莫翻了下炒鍋，說出這句耐人尋味的話。
※※※
作者的話：下篇主角撿到裸男。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7-25 10:57 編輯
尾刀俠 第二章 (下)
中國新年將近，飯館一片喜氣洋洋，算算時間，尼莫也穿越來快兩個月了，最近廚房來了個不會說英文的中年台灣難民老陳，還是攜家帶口的，跟著尼莫打下手，眼看適應得不錯，桑妮姊測試性地問尼莫能不能勻兩天班給老陳，尼莫爽快地答應了，還建議新年期間加班優先排給老陳，讓他們一家過個好年。 實話是尼莫想要連貫的個人時間很久了，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他還能上網接翻譯賺外快，損失在可負擔範圍內。 西湖餐館一直有點救助站性質，收的員工不是受政治庇護就是戰爭難民，桑妮姊抱持著救急不救窮的心態，若對方好吃懶做想佔便宜，店長的鐵拳還等在那裡呢。西湖餐館在孤星市移民族群的口碑非常好，光看員工就是多國組合，店長夫婦還會定期發餐卷給流浪漢和難民，尤其是無家可歸的青少年。 當然也有不少人勸桑妮姊這樣經營遲早要倒店，但桑妮姊認為反正西湖餐館已經倒過一次了，還沒破產前她都想過得舒心些，妻奴店長當然百分百支持，卻也是這樣的老闆夫婦才留住了尼莫和托加。托加經常窩酒吧的副產品是與附近俄國幫派混得不錯，因此其他小混混沒敢再來西湖餐館收保護費。 餐館的人都對連臉都刺滿圖案的幫派成員來店裡吃飯見怪不怪，這種反應好像讓托加的朋友挺高興的，聽說店長在中國牢裡蹲過十年，還對他豎大拇指。 尼莫好奇問過桑妮姊她這種慈善之舉能保持多久，桑妮姊聳聳肩，或許餐館某天要恢復正常營業，但在台灣難民潮還沒緩和前，怎麼也得支撐下來。 這段期間，超級英雄戰力排名已經拓展到兩百開外，更多清晰影片和目擊證據出現，不少僅僅曇花一現，尼莫盡量不去想那些超能力者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的台灣人在幹啥呢？新台灣獨立州州長正擴大慶祝回歸祖國的第一個新年，為了淡化戰爭陰影，轉移民間怨恨，營造人民安居樂業的幸福景象，在凱達格蘭大道舉辦馬拉松不夜城小吃博覽會，打算一直擺攤到元宵節，台灣人也很捧場，單日遊覽人次超過百萬，毫無敗犬自知之明。 說來有趣，1911年中國武昌起義，台灣人在吃冰淇淋（光大稻埕就有五百家冰店），一百多年過去，中國人不能出城出村，靠糧票拮据生活，湖北又起義了，戰敗的台灣人還是在吃冰淇淋，外加淡水阿給與雞排珍奶，歷史之輪總是輾過去又輾回來。 孤星市仍沒出現代表超能力者，本地新聞毫無懸念被格林集團屠版，從總部落成的豪華開幕宴會伊始，世界首富靠一己之力的花邊新聞以及超級名人磁吸效應，硬生生將孤星市媒體娛樂版變成半個好萊塢，一會兒在海邊玩風帆，一會兒在山邊飛行傘，唯一不變的是必定有各式美女相陪。 西湖餐館在打烊盤點收入時，老闆夫婦總是帶著員工雙掌合十朝格林大廈拜拜，由衷感謝這個花花公子帶動了孤星市觀光新潮流，別說美劇來取景，旅行團隨處可見，連聯外長途巴士都增加了好幾班。 在眾人不贊成的目光中，尼莫終於準備好踏出孤星市，饒是如此，他只是準備一個人到據說經常有人失蹤的周邊山地森林裡露營一晚兼採集野生藥草。 尼莫太久沒郊遊，手癢了，反正在遊戲裡都採了那麼多年，既然要去森林乾脆就來鍛煉真人版植物採集技能，為此尼莫還特地跑圖書館調查孤星市附近的地形植被。 「你該不會是想偷偷參加隕石淘金吧？」托加氣急敗壞問，他是最反對尼莫單獨行動的一個。 尼莫認為托加只是嫉妒自己能獨自逍遙，但他才不要為蠢室友打亂預定計劃。 「未來孤星市將愈來愈危險，我不是說過會想辦法嗎？」 「你想到了？」桑妮姊連忙問。 「等選好安全點，有空時往那邊藏點汽油、礦泉水和乾糧之類的補給物資，一有災難苗頭，咱們就溜出城，在山上安全點碰頭。反正只要人還在，餐館不管哪裡壞了總能合力重建。」尼莫手掌按住桌面，上身前傾認真的說。 眾人愣住，最後是粗曠店長率先表達認同：「是這個道理沒錯。」 美國救災能量早在流星雨事件中大量消耗，每個人都知道萬一災難超額到來，政府能做的極為有限，頂多就是宣布撤離命令，西湖餐館成員好手好腳，不想佔用老弱婦孺的救命資源。 「為何要去山上？我不是告訴過你森林不安全嗎？」托加還在垂死掙扎。 「野外本來就不安全，所以才需要事先調查清楚，熟悉環境。店長你告訴他，萬一孤星市政府打算封城，人群會往哪裡蜂擁？警察會優先從哪裡開始堵路？新瘟疫？大量怪物？不明毒氣？恐怖攻擊？下一波隕石雨？各種原因的大規模停電停水？」尼莫沒好氣說。「而且孤星市臨海，無論如何都要考慮海嘯的可能。」 「尼莫說得沒錯。」店長也琢磨過相似問題，只是怕妻子擔心悶著不說，如今挑開來討論，他支持尼莫未雨綢繆的思路。 「踏查路線不是一次能成，我主要還是去散心，路上要是遇到可疑空車，我一定馬上回頭並報警行了吧？最遲明天傍晚就回來。」為了跟桑妮姊借車，尼莫簡直說乾了口水，幸虧失憶的自己連駕照都考好了。 「既然尼莫是幫大家找後路，汽油花費報公帳就好。」外表看不出已五十歲的嬌小女子沉吟片刻道。 尼莫再三保證，俄國人才氣呼呼的說：「下次你一定得帶我一起。」 桑妮姊一手握住捲髮青年右腕溫柔道：「尼莫，我不認識到孤星市前的你，但聽春牛他們說，你特別容易讓人擔心出事。我知道你很有想法，但答應我出門散心絕對不要冒險好嗎？」 她的手掌雖小，卻是意外的溫暖有力，捲髮青年在桑妮姊眼中的確只是個孩子。 尼莫是典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空著的左手不自在地在褲子上搓了搓，模糊應聲。 女性第六感真是可怕，他的確有意在這次外出考驗自己，為此尼莫心意已決踏出舒適圈。 他將露營工具和裝滿的汽油桶裝進後車箱，開著老闆娘的舊本田朝事先選定的進山路線駛去。 ※※※ 捲髮青年躺在帳棚裡，清晨五點，天還沒亮，帳棚頂部凝著露水，外頭霧氣瀰漫，尼莫其實沒睡著，這是自穿越來他第一次徹底獨處，象徵恐怖的繁星之下，黑暗森林裡夜行動物製造的響動，尼莫就在這份孤寂中拷問著自己。 －－你想做什麼？你做得到嗎？穿越後認識的這些好人，你願意為了保護他們付出何種代價？ 直到半個月之前，尼莫整顆頭都還埋在台海戰爭猶然熾熱的硝煙裡，有股懊悔與使命感催促著他去調查，去理解整個過程，為了學以致用，說尼莫是在為意外穿越的自己設定生存目標也不為過，凌駕於肉體疲憊之上，一種精神取向的求生本能，同時又在逃避現實。 直到俄國室友提醒他該多關心身邊的世界，尼莫才認真研究起流星雨事件，某種意義上，假使沒有流星雨事件，先進國家對中共的軍事威嚇仍在，台海戰爭或許不會爆發。 那場來自宇宙不明存在造成的地球巨大天災中，墜落物同時對太陽風暴和地球磁場進行干擾，導致落在地球上的電磁脈衝亂七八糟，呈現各種令人蛋疼的不規則。衛星大量故障，就算有面對全球範圍EMP攻擊預案，高度依靠尖端電子戰的美軍仍舊跟瞬間變成太監沒兩樣，即便緊急發射大量低軌衛星，重新長出來也是需要花點時間。 尼莫深入瞭解流星雨事件對美國的要害踢了不會少於一百腳後，對美軍沒來台海正面剛解放軍的事釋然不少，即便如此他還是扼腕，這場比誰更窮更落後就佔便宜的擺爛較量，美國毫無勝算，例如北韓領導人就笑得嘴都歪掉了。 然而美國人不喜歡輸，外加超級小心眼，相信會就這樣結束就太天真了，一笑泯恩仇不是不行，前提是你要先被他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趴再起不能。尼莫就不只見過一個美國人懊惱表示，看電視轉播台灣人放棄中華民國國籍，默默排隊投票選中國獨立州新州長時，簡直像渾身爬滿毛毛蟲，美國說過好多次會幫台灣了，他們一定要兌現承諾。 為何穿越前的中國人和台灣人都不覺得解放軍計劃中阻止美軍援台的所謂「反介入／區域拒止」(A2AD)，這種類似偷襲珍珠港的動作，實際上就叫作「開戰」呢？而且打下去就是連動美英、美日、美菲、美韓共同防禦協定、太平洋安全保障條約（美澳紐）外加北約第五條規定（你弄我，我們就弄你），尼莫懶得算會有幾國一起衝出來打解放軍，反正肯定大於八。 流星雨事件的後果是，世界各國沒被核彈轟過，勝似被核彈轟過，有些轟過跟沒轟過之前差別不大，有些就是天堂地獄的落差了，美國除了大城市以外許多地區迄今還只能用區網，唯獨地方政府和特殊機構配給有限頻寬和微波通訊。 一份機密文件被英國情報機構截獲，顯示中南海曾密謀在流星雨事件發生後立即對歐美各大城市發射核彈，中共官方當然予以否認，這樁新聞也讓憤怒的美國人相信流星雨事件是阿共陰謀又一次玩脫了所致－－上次是全球冠狀病毒大流行－－比如說不明物原本不會解體，但中共用核潛艦偷偷射了N枚巨浪三型彈道飛彈去擊毀不明物，然後就炸裂了。 民主陣營國家不擇手段恢復航班通訊，也有抱團護航彼此核心都市經濟軍事的用意，當初尼莫是在機場甦醒，乍看沒有太大科技落差，他不知道即便都會區也有許多區塊瞬間落後半個世紀，更別提大城市以外了。 現在的美國就在猛獸受傷蜇伏的詭異氣氛中一邊準備總統大選，一邊就戰爭議題激烈攻防，卻不是打或不打，而是何時打的差別，照舊是｢認知｣但不「承認」台灣自治州，美軍在第一島鏈重新活動，表面上還是要叫作「自由航行」＆「軍事演習」。美國一下子變窮變亂了，不快點團結振興不行，大砲一響，黃金萬兩，誠哉斯言。 華盛頓當局正拚命刺探各國超能力者情況，和中共政府對壘展開隕石研究競賽。美國受害範圍較大，意味著美國人能取得的掉落物樣本種類更多，民間資金自由，能夠展開的研究範疇更加不受限，地下實驗蓬勃發展；倒不是說中共就尊重人權了，但就跟全民大練芯一樣，騙完政府補助後涼掉的機率更高。 「台灣作為中國獨立州當不久了，歐美肯定要把幸運閃過流星雨事件複合災難的台積電連同生產鏈拿回來，天涼了，就讓中國分裂一下吧！上帝保佑。」趁四下無人，尼莫望著上方說，雖然他沒有宗教信仰，不過在美國對耶和華祈禱應該比較靈驗？ 「附帶，要是能撿到隕石碎片就好了，我也需要小確幸。」捲髮青年握拳為自己打氣，他連錫箔紙都帶了，好好打包就不怕輻射。 待到天色微亮濃霧退去，尼莫打包睡袋收好帳篷，繼續往森林深處走，捲髮青年身影融入光影朦朧的藍綠林木中。 台灣屬多山地形，中級山潮濕多霧，孤星市周邊山林正好作為他觀察環境適應戰場的初級練習場地，或許藥草和食用植物品種不同，累積的經驗卻能共通，說白了就是練練膽量兼熟悉求生裝備，軍事技能一旦參戰自然有人教，再不濟，只要沒死總能學到一些本事。 尼莫暫時不考慮加入美軍，若台灣獨立戰爭比他想像中還快發生，被參軍合約捆綁反而不利行動。 身為資深線上遊戲玩家，捲髮青年非常看重循序漸進升級的原理，做好職業份內工作比什麼都重要，親自拓荒地圖更是SOLO求生基本，尼莫還是高估自己的戰力，僅是進森林待上一天一夜，也沒餓著渴著，他就開始想念屋頂和自來水了。 想過舒服生活應該是好事？畢竟戰爭會讓人不正常，犯不著在還沒參戰前就把自己搞成精神病，應該盡量保留彈性空間，別太快壞掉……尼莫冷靜地評估，或許下次他能試試在野外斷食二十小時，慢慢增加難度讓身心適應壓力。 但－－他也好想吃雞排！如果尼莫現在就在台灣，肯定要去總統府前湊熱鬧，吃飽喝足再跟美軍裡應外合才是王道！今天回去就調麵衣粉漿，捶幾塊雞胸肉炸雞排，答謝桑妮姊借他車，順便讓餐館裡的大家見識台灣人真正的硬通貨！尼莫如此想道。 沒看到發光蘑菇圈，也沒發現物主憑空消失的散落裝備，腳下僅僅是有在疏林管理的徒步登山路線，尼莫決定往前深入，手機通訊是不用想了，重要的是沿途測試無線電訊號是否通暢，反正還不到折返時間。 想要兼顧採集和環境觀察就走不遠，尼莫學到一課。 不遠處樹根旁一抹白色忽然闖入視野，尼莫眼皮跳了跳，他幾乎是本能意識到那是一具失去意識的人體。 渾身赤裸的高大男子趴臥在地，臉孔埋在一邊手臂上，黑髮蓋住臉側，不知是死是活。 ※※※ 作者的話：想吃淡水蝦捲和冰酸梅湯。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3-7-25 15:10 編輯
尾刀俠 第三章 (上)
在森林裡發現昏迷不醒的裸男怎麼辦？ 正確答案：立刻報警。 尼莫當然也是這麼想，這時偏偏收不到無線電訊號，他立刻轉到山地救難頻道一連呼叫好幾聲，彼方遲遲沒有回應，恐怕電波發射還是失敗了。 「該死！」尼莫快步走到裸男身邊，正要彎腰伸手之際，忽然想倒俄國室友不厭其煩警告他的森林失蹤人口，一時間又有些毛毛的。 他聚精會神緊盯男人肌肉虯結呈倒三角的背部，發現尚有微微起伏，胸口不知為何猛地揪緊了。尼莫過去也在路邊撿過受傷虛弱的小貓小鳥，當時沒想太多，就是不能放著不管，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店長在邊境森林裡撿到他時該不會就是這種心情？ 饒是如此……尼莫下意識握緊拳頭，不用托加提醒，他也知道這個世界正變得愈發險惡，就算乍看是人類也不能掉以輕心。 昨夜下過一場小雨，如果這個黑髮男人真在野外赤裸昏迷整夜，就算還有呼吸心跳，撐不到救援就失溫死掉也不意外，那身傷痕駁雜的蒼白皮膚讓人看了心驚膽跳。 原本尼莫認為只有吸嗨了的癮君子會在僻靜森林裡脫光衣服，但癮君子通常不具備實戰性的勻稱肌肉和黑到泛藍的健康髮色，穿越前有在玩特種格鬥的尼莫一眼就能看出，眼前昏迷裸男絕非只在健身房流流汗水喝蛋白飲料雕塑線條而已。 都有閒功夫練身體了，卻沒去曬出美國人喜歡的小麥色，這也是尼莫第一眼覺得古怪的地方。 男子身高明顯超過六呎，按照肌肉緊實程度體重約在兩百磅上下，也就是九十公斤，兼具力量與速度的運動員體型，身上不少擦傷和瘀青，一時間沒發現明顯出血的傷口或骨折跡象。 目光掃到對方挺翹的臀部，尼莫一陣尷尬加速跳過，發現裸男腳底傷勢最重，像是不管不顧地逃跑了一段路。 男子是面朝下趴著，右小臂墊在臉下，尼莫看不見他的長相，但這個姿勢只要膝一曲手一撐就能立刻爬起攻擊，任何被地板技招呼過的武術愛好者都知道絕不能隨便靠近躺臥姿勢的敵人，尼莫當然也不例外。 「哈囉？先生？你需要幫助嗎？」尼莫試著喊了幾聲，對方沒有回憶。 那人身形和黑髮似乎有些眼熟？尼莫又不看NBA，平常不太可能遭遇身高超過一九零的長人，托加的俄國朋友裡或許有幾個高個子，黑髮更是不少，但刺青之多絕對不可能認錯。 想像對方穿上衣服……既視感愈來愈強了。 尼莫大著膽子用鞋尖勾起黑髮男人下巴，瀏海滑開，露出一張宛若希臘工匠精心雕刻的容顏，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表情帶著幾分痛苦，大概是感覺到尼莫的接近與呼喚，正在逐步醒轉。 「馬修‧格林？」被喻為和星條旗一樣具備辨識性的臉孔，不只是權力、財富更是美國武力的代名詞，尼莫下意識吐出那個魔法名字。 男人卻在這時睜開眼，在晨光中異常懾人的金色眼睛，這下讓尼莫想用明星臉解釋也不行了。 他下意識飛快抽回腳，首富的俊臉啪一聲砸回地上。 「……」 也許是擬態成世界首富的外星人，對，一定是。他開始動了，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改成盤坐姿勢，期間尼莫一直離他三步遠。 由於首富眼神很冷靜，尼莫一時沒往太嚴重的方向想。嚴重失溫也會讓人神志失常感到熱脫光衣服，但眼前這人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你剛剛是不是用腳抬我下顎？」他咳了兩聲，看起來一段時間沒有喝水，聲音沙啞地問。 尼莫點點頭，大丈夫敢做敢當。「抱歉，我擔心你是吸食浴鹽的毒癮者，一上來就咬掉我的臉，或者在森林裡被異形寄生之類。」 首富的表情有點無言。「看來你是謹慎的人，很好……」他嘴唇毫無血色，手也抖得很厲害。 尼莫一秒拿出保溫瓶旋開蓋子，倒了一杯黑糖薑母茶塞到他手上。「補充能量的，快喝。」 首富盯著那杯深色液體，嗅了嗅，沒遲疑太久就飲下一口，隨即被辣得五官扭曲。 「我用老薑和黑糖自己熬煮，還加了點枸杞紅棗，很有營養，喝完就不會冷了。」尼莫半是安慰地哄著他。 「你認識我。」不是疑問句，首富邊喝邊說。 「我認得你，你的眼睛顏色很少見，還常常上新聞，應該沒有不認識閣下的孤星市民。」尼莫覺得這是他勉強能承認的客觀事實了，其他諸如不可思議的風流帥氣有錢好身材這種公認標籤他撕破嘴也說不出來。 「你在森林裡幹什麼？」金眸男子警戒地問。 「野營散心。你呢？」尼莫指著身上的背包和睡墊。 「被綁架勒贖，他們搭了個野戰帳篷，昨晚兩個歹徒去取款，留下一個看守，我裝睡趁留守者去排泄時溜出來卻迷路了。」目前馬修‧格林顯然沒有拿喬的本錢，解釋完原因後仍以一副矜貴姿態小口啜著薑母茶。 尼莫承認他的薑母茶的確有點燙而且很辣。 以馬修‧格林狂野出外太空的不良名聲發誓，世界首富要是沒說他被綁架，尼莫還真以為他跟美女軍團在林子裡玩些特殊角色扮演遊戲，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有過類似新聞。 但現在本人承認遇難，還是剛剛逃出來，這表示歹徒隨時可能追上，實在不適合繼續閒聊。 尼莫感覺很扯，又認為應該對渾身是傷的受害者溫柔些，格林先生搞不好是理智線熔斷才會出現這種放空反應，也有可能世界首富早就習慣被綁架，無論如何，眼下能正常對話的狀態比歇斯底里好多了。尼莫總歸對別人的貞操不感興趣，表現得好奇或同情顯然更糟，那是馬修‧格林跟醫生之間的事。 「我沒被性侵，他們只是想拍裸照繼續勒索我，外加不給衣服穿，讓我在森林裡更難逃跑。」首富大概很擅長解讀微表情，趕緊主動澄清道。 「我沒有跟記者八卦的興趣，你沒事就好。」尼莫老實說。「穿我的襪子吧，聊勝於無。」 首富腳底有傷，繼續跑到停車處必定加重傷勢，眼下卻沒時間讓尼莫拿出急救包好好處理傷口，他可不想被拖累。 捲髮青年彎腰脫鞋，不給對方婉拒機會。首富道了聲謝乖乖照辦，尼莫鬆了口氣，雖然格林先生渾身光光只穿襪子看起來更像變態了。 尼莫現在完全是腰帶上綁著計時炸彈的心情，對方如果龜龜毛毛他真的會揍人。 「那處綁匪營地離這裡多遠，你逃出來多久了？」尼莫問。 「錶和手機都被拿走了，我在天色微亮時逃跑出來。」 「那麼你沒昏倒多久，營地離這裡也不遠。」這解釋了馬修‧格林身體狀況不算太糟的原因，尼莫不一定非得丟下他，一同逃跑的選項還是可能成功，也表示危險近在咫尺。 尼莫掙扎再三，連飛行夾克一併脫下。 「綁在腰上，把下面遮一遮。」不然實在辣眼睛。 「你真體貼，我光顧著逃命都忘了。」格林先生顯然更感動了。 我也想忘記！尼莫在心底怒吼。 「你還能走嗎？」 「可以。」首富雖然這麼說，起身時卻踉蹌一下。 尼莫深呼吸，不捨地望著剛剛為了脫外套卸下的登山背包，人命要緊，裝有重要隨身物品的腰袋還在就夠了。下一秒，他鑽到身材高大的首富身側，一手從腋下繞過，避開傷口按住對方背部，大腿使勁，用肩膀撐起金眸男子的體重。 只有一個感想：沉。 「你的背包……」 「別管了，先到我停車的地方再說。」 「很遠嗎？」 「其實還好，我第一次在山裡野營，不休息的話走兩小時能回到柏油路，沒揹裝備應該更快，但對你來說有點辛苦就是。」 由於貼得很近，尼莫聽見男人心跳聲還算穩定，肌膚初始冰涼但失溫情況沒想像中嚴重，喝下一杯薑母茶加上開始活動後正重新回暖。馬修‧格林恐怕因為腳傷才無法快跑，要不是得逃命，尼莫實在不想就這樣晾著傷患，至少也得給對方加上更多保溫掩蔽，眼下卻只能盡快撤回無線電能通的地方先報警，然後回到車上全速逃離，能搶先一秒是一秒。 「我很強壯，之前綁匪給我打的鎮定劑效力退得差不多，走吧！現在全靠你帶路了。綁匪有槍，我們可跑不過子彈。」馬修‧格林又說了個壞消息。 「拿好我的保溫瓶。要是走一段路追兵沒出現，你再多喝幾口。」尼莫默默補充，要是追兵出現，他就得拚命了。敢綁架世界首富的會是善荏嗎？估計馬修‧格林或許沒事，尼莫被滅口的可能性卻很高。 「好的。」馬修‧格林非常配合。 沿途尼莫不斷求救，詭異的是先前確定收得到訊號的地點，此刻反而失效了。 「不對呀，晨昏時刻的大氣狀態應該更容易傳播電波才是。」 「現在很多地方因為流星雨事件時的衝擊和掉落物影響，磁場非常不穩定，只攜帶民用無線電就得做好隨時喪失通訊的心理準備。」馬修‧格林說。 尼莫懂得，他這支無線電還是便宜貨，也就博個聊勝於無的安心感。 「車用無線電肯定就能對外求援了，不過都到馬路上應該也能用手機。」由於網路離開特定地區後不像過去那麼方便，現在幾乎每輛車上都裝有無線電對講機，有些還加大功率，完全可以當廣播電台用。 託了腎上腺素爆發的福，也多虧昨天尼莫本著踏查的悠閒心態時走時停，實際移動路線並不長，尼莫還不忘拆掉每一處記號，甚至很黑心地將一些舊登山路條換換位置，兩人花了尼莫不到來時一半的時間便返回停車處，尼莫從後車座拿出毛毯，示意馬修‧格林披上，接著趕緊發動汽車引擎。 即便本田在往市區方向的森林公路上飛快行駛，尼莫還是無法放心，那群去取款的綁匪隨時可能折返後發現肉票跑了，帶著滿車重火力追上來，尼莫手邊只有一罐放在車裡方便加料的塑膠軟瓶裝番茄醬，雖然噴射威力的確驚人。 尼莫打開廣播，卻沒在本地頻道聽見格林集團領導人遭綁的大新聞，疑惑地轉向副駕上縮起長手長腳的金眼男子，精疲力竭的世界首富裹著毛毯顯得可憐兮兮。 「你不是被綁架了嗎？家人怎沒報警？」 「我的團隊比警察更有用，再說現存格林一家也只有我一個人。母親在流星雨事件裡意外去世，不過她的行蹤原本就是最高機密，至於我的父親在那之後就生了重病，一週前選擇安樂死，遺囑內容是等企業權力交接穩定後再公布他的死訊，我大概也有些精神恍惚才會被綁架。」 馬修‧格林以外的富豪排名資產主要用股票計算，流星雨事件後腰斬還算是輕的，加上各國政府瘋狂跟格林集團下單恢復軍備，訂單都排到三十年後了，當然還是美國優先，格林集團的資產總額和股票價格不降反升。 保鑣和助理或許早就接過格林總裁哪怕出事也不能報警的指示，尼莫也不是不了解馬修‧格林拒絕在媒體上落入被動和變成受害者的心態。 「我很遺憾。」尼莫的確很少在大眾新聞上看見馬修‧格林的雙親消息，而老格林先生數年前就計畫讓兒子接掌他的軍工帝國，細節部分不關心商場風雲的尼莫毫無概念，但他大概想像得出有些利益沒那麼容易轉移，大樹傾倒時蛀蟲紛紛爬出來，這時候弱點摀得愈緊愈好。 大約開了二十分鐘的車，捲髮青年瞄了眼後視鏡，依然沒發現可疑車輛跟隨在後，他勉強同意整個過程相當幸運，或許那個留守綁匪的迷路程度更嚴重，尼莫一發現指南針不太準就開始沿途作記號了，也沒真傻到不熟悉環境就貿然跑進森林深處紮營。 期間首富遲遲沒跟他借手機報警，尼莫不是當事人，但他畢竟被拖下水了，保險起見還是得確認馬修‧格林的態度。「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要不要報警隨你高興，需要上警局作筆錄我也能配合。」 「唔，我希望能私下解決。」 「行。」尼莫是爽快人，他討厭麻煩，首富有自己的門道不需要尼莫瞎操心更好。 尼莫保持平穩的前進速度，本田汽車在山路上又拐過一個彎。 金眸男子端詳淡定的捲髮青年良久，噙著一抹微笑道：「我一定得謝謝你，救命恩人，你喜歡什麼回報？」 「舉手之勞而已，甭太麻煩了，如果還是過意不去，要不你讓員工想叫外賣時多考慮敝店，不是自誇，我手藝還可以的。」尼莫單手抽出西湖餐館名片交給他。 「你是廚師？」 「差不多，我也做其他打工，總歸能養活自己就行。」 「剛剛來不及正式自我介紹，在下馬修‧格林，Grimm Group創始人，請問貴姓大名？」 格林集團，簡稱GG，尼莫每次聽都忍俊不住，互問「你今天GG了嗎？」也成了他和俄國室友心照不宣的習慣惡搞。 「尼莫。西湖餐館主廚。」 首富加大笑容，又重複問了一次：「貴姓？」 「凱普頓。尼莫‧凱普頓（Nemo Captain）」尼莫豁出去了，要笑就笑個夠吧！ 回去就紮店長草人！替失憶的他取名不會分兩本小說抄嗎？還是玩梗的感覺真就那麼快樂？ 「令人印象深刻。」首富溫和地說，或許是他想起現在方向盤還握在尼莫手裡，山路行車需謹慎。「順帶一提，別太見外，請務必稱呼我為馬修。」 「彼此彼此，大家都叫我尼莫。」反正不是真名，隨便了啦！ 馬修將車用無線電切到某個頻道，拿起對講機向空中呼叫幾個代碼，得到一串同樣神祕的回應。 ｢我叫手下來接送了，能否將車開到這個坐標？｣ 尼莫查了查離線地圖，他向來不靠導航開車，紙質地圖更可靠，馬修給的座標是繞到山的另一側，離開森林後地廣人稀的公路，大概率是召喚直升機過來。 「你有英國管家嗎？」尼莫忍不住小小消遣對方。 「新居落成前我暫住飯店，經理會安排專屬管家給我，從前我就很少回住處，貼身事務通常是好幾個助理負責打點，怎麼了嗎？」馬修表示他是工作狂，經常想到新點子就放手去幹，忙得日夜不分是常態，玩樂時也是很瘋，但他有好好給助理輪班放假。 「沒事，只是好奇世界首富的生活。」 「你想體驗的話我可以帶著你玩。」 「好意心領，我可能沒空，你說給我聽就足夠了。」 馬修叫來的代步工具果然是直升機，機身上武器掛點多到尼莫想吐槽，機炮就算了，竟然還有各種型號飛彈，警察不管的嗎？ 螺旋槳颳起一片風浪，尼莫立刻別開臉，不是因為飛沙，而是首富圍在腰間的舊夾克像瑪麗蓮夢露的裙襬一樣飄了起來，令人難以直視。 黑西裝男助理跳下地面恭敬地遞給首富一件大衣，後者穿上後繫緊腰帶，馬修登上直升機前舉起餐館名片吻了一下。「再見，尼莫，路上小心。」 「你也是。」彷彿老友般的輕鬆告別也真是讓尼莫對馬修‧格林這個花花公子大開眼界。 ※※※ 作者的話：馬修表示，既然是國王，就要穿新衣。最強戰袍！！！尾刀俠 第三章 (中)
尼莫在路上向桑妮姊報過平安，比預定時間提早返回西湖餐館，全頭全尾，渾身上下散發愜意氣息，褲管上還沾著幾片草葉，完全就是享受了野營假期的快樂模樣。眾人很安慰，尼莫也為日後私人行動打下良好的信譽基礎這點很滿意。 店長夫婦和托加都知道尼莫在山上通訊困難，怕他開車不夠熟練，還特定叮囑路上只許聽本地交通頻道，以免音樂太大聲或忘情哼歌忽視警訊出意外，看捲髮青年狀況外的表情就知道，尼莫不在市區的這一天一夜不知錯過多少重大新聞。 「還好你平安回來，還提早了。我需要紐奧爾良烤雞翅收驚，快嘛快嘛！」托加握著尼莫的肩膀將他往廚房推。 「我不知道你的分離焦慮這麼嚴重。」尼莫熟練地預熱烤箱，開始清洗預先解凍好的雞翅。 「才不是，東岸發生了恐怖大新聞你知不知道？」托加拉高聲音。 ｢不知道。｣今天尼莫可也是拖著會走路的美國頭條逃命，還不小心看到好多次世界首富平常隱藏在西裝褲裡的精密制導武器，他會來店裡就是想跟老闆娘借眼藥水洗洗眼睛。 「多烤點，我們也需要收驚。」店長從取餐區探進頭說。 「怎麼回事？」這下尼莫總算感到店裡的氣氛不尋常了。 孤星市是標準南方海港城，東岸新聞居然能震撼到這裡來。 「你專心料理，我講給你聽，等等還有影片。」托加垂涎欲滴地望著即將蛻變為美食的生雞翅。 尼莫飛快用刀將砧板上的生雞翅一一劃開，使其更快熟且入味，刷上加入香料粉的醬汁，時間不夠醃製生肉，幸好眾人趕著吃，上兩次醬汁一樣可口，這時烤箱預熱完成，尼莫鋪上烤紙，將生雞翅送入烤箱，從冰箱裡拿出柳橙汁倒了一杯解渴。 「利維坦又出現了，還和五個超英一起對付在企圖登陸東岸的巨大怪獸（Kaiju），流星雨事件後文明世界第一次出現那麼大的怪物，都趕上利維坦的尺寸了。」 「所以那是真的怪獸，不是又一個非人化的超級反派？」尼莫大口吞嚥柳橙汁，哈了一口氣問。 「真的怪獸，沒辦法溝通還充滿攻擊性。」托加嚴肅的說。「剛上岸就毀了一排建築，影片看上去死了好多人，海岸巡防隊的船被丟到曼哈頓一棟商業大樓頂部，幸好米迦勒和其他超英及時出現壓制住怪獸，將牠逼回海裡，海蛇型態的利維坦負責纏住怪獸，足足打了一個多小時才將怪獸分屍，海水都被血染綠了，對，螢光綠，我沒跟你開玩笑。」 烤箱發出叮的一聲，尼莫拿出烤盤，打掉室友企圖偷吃的手，又塗了一次醬汁到雞翅上，最後烤十分鐘。 托加用筷子沾了沾剩餘烤醬先嘗個味道解饞，不敢直接用手指是因為在廚師尼莫面前這麼做會有生命危險，俄國人有過慘痛經驗。 「怎麼壞事都讓美國趕上了？」尼莫清洗砧板刀具，又將料理區消毒了一遍。 「難說，今天渤海灣俄中海軍聯合演習也突然暫停了，儘管沒有任何怪獸消息傳出來。祖國和中國就算有自己的超英，肯定都歸政府管，但我覺得缺乏戰力榜五十名以上的超能力者可能性更大。根據歐洲網友和火腿族傳來的快報，現在那邊正瘋狂地嘲笑美軍。」托加聳聳肩。 「不過美國和日本肯定知道內幕，只是沒對群眾公開。」台灣人尼莫太了解美日對東海、台海和南海的監控密度。 「一個俄國朋友看了那怪獸影片轉播後，喃喃說著烏茲跟手榴彈有什麼用？把原本準備拿去賣的藥片全吞下去，要不是我反應快替他催吐，他現在就得見撒旦去了。」托加盯著自己的手指皺眉，彷彿上頭還沾著口水與胃酸。「害我也需要收驚，還不如桑妮姊冷靜呢！沒用的傢伙。」 喂喂，話題愈來愈不和諧了。大夥一起經歷了太多，異鄉人如果傻白甜在美國可不容易活下去，事到如今尼莫懶得勸室友謹言慎行，反正現在店裡沒有外人，他不是道德魔人，托加說過對方要是動未成年就跟祖國朋友絕交，既然還保持往來，附近那群俄國幫派行事應該還控制在某種界線內。 尼莫將香噴噴的烤雞翅端上桌時，店長夫婦各拿出五糧液和馬祖高粱擺在手邊，托加從背包裡同時抽出超市牌子的伏特加與波本，根本是中台美俄大和解的酒精國粹展覽。 「今晚還得開店吧？」尼莫不喝烈酒，店長夫婦也禁止他喝，理由是他腦傷失憶不能再染上酒癮。 尼莫用波本和柳橙汁給自己調了杯雞尾酒，也算是共襄盛舉了。 「不開了，看到那種畫面哪裡還有心情工作？簡直糟糕透頂。」店長悶悶的說。 「我放老陳半天假，他有親人在紐約，今晚看來沒辦法專心工作，乾脆大家休息。」桑妮姊嘆氣，打開筆記型電腦放怪獸影片讓尼莫觀看。 距離東岸怪獸事件發生過了一個白天，不同角度片段的影片和錄音檔更多流出，其中有些店長夫婦和托加也是第一次看，無人機玩家拍攝剪輯奪人眼球的完整戰鬥影片紅上全國新聞後，更多被遺漏的路人記錄跟著浮現。 「那頭怪獸和電影相比大概算第幾量級？」尼莫問。今天《環太平洋》肯定被重看無數次。 「第三量級。」順口回答的俄國室友顯然屬於重看好萊塢經典災難片的廣大群眾其中一員。 「當時海灘上有不少遊客，跑到一半發現超級英雄趕到就拿起手機拚命拍，任憑警察怎麼勸也不肯走，還有車輛停在跨海大橋上乾脆做起電台直播，但那些超英全部在對怪獸輸出，根本沒餘力管控戰場，很多人發現情況不對勁想跑已經晚了，最後污染海水順著暴潮接觸很多人，跨海大橋也被砸斷了，紐約市醫院診所爆滿。」桑妮姊悲傷的說。 許多錄音影片都是以慘叫中斷告結。 「美軍在炸射時也無法避開超級英雄，他們實在糾纏得太緊，後來因為空對地飛彈作用不大戰機就撤了，又不能改殺傷力大的重磅數彈頭陸基發射或者用白磷彈，現場民眾太近太多，現在衛星導航準頭也不像以前那麼好。」尼莫和許多身在外地的觀眾一樣，只能眼睜睜看著超英們與怪獸用最原始的方式野蠻廝殺，直到其中一方支離破碎為止。 「美軍射了好幾發魚叉飛彈到利維坦身上，現在全美民眾情緒沸騰，要美軍有那閒功夫妨礙超級英雄還不如快點研發機甲獵人。怎麼說，排名前十的超英們聯手戰力真恐怖，利維坦這次又是MVP。」托加評論道。 「希望那些泡到綠色血海水的傢伙不會突變成魚人，『流星雨觀察家』早就警告過要保持距離了。」店長焦慮得不停搓人中。 「也不是人人都會看超英論壇。」尼莫持平的說。 酒過三巡後，尼莫發現夥伴們終於放鬆多了，不再討論那些血腥悲劇，也會聊些有趣的新英雄，基本上醉得東倒西歪。 「尼莫，你的預測才兩天就應驗了，海邊真的不安全，往山上躲是對的，萬一下次怪獸從墨西哥灣登陸怎麼辦？」托加作出＜吶喊＞的動作表情。 今天過於浮誇了，兄弟。 「請美國總統先跟日本借初號機如何？」 「白宮連署只需要十萬個簽名，應該很快。」俄國人非常認真的說。 「我開玩笑的。」 「不，你要相信川崎重工和東京地下神殿。」 尼莫赫然發現，原來托加充滿了陰謀論者的資質。 ※※※ 翌日，西湖餐館的早午班還是由臨時放假的老陳遞補，為了照顧從下午喝到晚上的三個醉鬼累得半死的尼莫順理成章又補放半天假，畢竟他包辦了所有善後工作。 然而獲得休息許可的是尼莫，可不是托加，一大早尼莫就毫無慈悲地叫醒俄國室友。 「至少讓我睡到九點半啊！外場又不用那麼早到！」嚴重宿醉的俄國人慘叫。 托加好久沒喝到斷片了，完全不記得怎麼回到公寓，雖然很肯定絕對是尼莫將他帶回去的。 「我希望你在上班前處理好尿歪了的馬桶和廚房地板的嘔吐物，因為今天我還要使用公共區域。」尼莫說。 「噢，好。」托加不敢在家務上和尼莫扯皮。 尼莫在很多地方都分得很清楚，清楚得彷彿隨時可以切斷似。他無疑是個好朋友，更是個好室友，好到托加甚至有點怕惹尼莫不高興，因為尼莫是一旦真心動怒就不太會想挽回的個性，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托加再清楚不過，尼莫適應美國生活後愈來愈獨立了，哪天主動說要搬出去也不奇怪。 「你先打掃廚房，這樣我還來得及做三明治順便給你當早餐。」主要是尼莫自己想吃。 托加感動得倒吸了一口氣。如果尼莫是女孩子……嗯，可惜他不是。 當家務工程進行到俄國人在廁所努力刷馬桶，他的台灣好室友已經泡好紅茶拿起牛肉三明治準備咬下第一口之際，敲門聲響起，同時伴隨著快遞員的指名呼喚。 尼莫只得放下早餐去簽收快遞，一個約兩個鍵盤長寬的扁型禮物盒，上面還繫了金綠色緞帶，他看了看寄件地址是格林大廈，順手把包裹扔在沙發上，心知肚明托加一定會看到。 說實話，尼莫覺得救了馬修是私事，但不是需要他額外花力氣維護的祕密，他承諾不告訴媒體也不管首富綁架案後續發展就會做到，卻不表示他還得對熟人裝模作樣，尼莫打從心底不想把偶遇世界首富的意外搞得跟婚外情沒兩樣。 捲髮青年心安理得的享用早餐。 另一方面，聽到快遞聲音的托加好奇得要命。 尼莫喜歡用現金付帳，本能討厭留下電子痕跡，不得不用網路付費時也寧願請店長替他刷卡再補給現金，他的銀行帳戶還是桑妮姊需要證明合法給付員工薪水好報稅才申請的。 尼莫理所當然的解釋：「美國政府一定會監視你，我就不樂意被看，反正只用現金又不犯法。」 好像很有道理。托加被說服了，雖然真的很不方便。 移民官查不到尼莫失憶前的活動痕跡，極有可能就是他這方面隱蔽習慣根深蒂固，往好處想，假使尼莫不是這麼小心，說不定早就遭遣返了，也就不會被拷問到失憶遺棄在邊境外。 到底是誰送快遞給尼莫？過去的仇家嗎？ 手上開了三倍速，托加將馬桶整理到光可鑑人後迫不及待回到客廳，發現尼莫還在慢悠悠品茶。 「你怎不快點拆禮物？」 「急啥？有想過裡面是炸彈或炭疽菌粉嗎？」尼莫一句話就讓托加縮到餐桌邊尋求掩蔽瑟瑟發抖。 「逗你的，有誰會想對默默無名的中餐小廚師下手？我又不是哪個洩漏身分的超級英雄，哈哈。」尼莫喝完最後一口紅茶，拍了拍托加的臉頰。 台灣室友如果覺醒超能力，肯定是個反派。俄國人由衷這麼認為。 ※※※ 作者的話：下篇神祕的魔法盒與抒情的俄國人。尾刀俠 第三章 (下)
以尼莫看待失憶的淡漠表現與對災難的機敏反應，俄國人總認為尼莫的真實身分認識殺人狂或恐怖分子也不奇怪。 「你知道是誰寄包裹來！」托加總算撈起這個顯而易見的邏輯失誤，簽收包裹的是本人，尼莫當然知道是誰寄的！ 「唔，差不多。」 既然沒直接把神祕禮物帶回房間裡，就是在托加面前打開也無所謂的意思？ 「那還不快拆，你要等我上班才偷偷打開禮物盒嗎？抗議！這是精神折磨！」尼莫還真的就是這種人。 「我只是想先吃早餐，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不你替我拆。」尼莫甚至打開手機準備閱讀晨間新聞，無線區網頻寬有限，純文字留言板和新聞網又流行起來，想要更多流暢影音服務就得用牽線網路。對穿越前還在用PTT的尼莫，純文字非但不是問題，甚至很方便。 既然獲得許可，俄國人便不客氣地掂了掂包裹，不重，單手就能拿起，晃動紙盒的內容物手感像是布料之類。 托加一看寄件地址，立刻石化了。 「格林大廈？你何時惹到這個集團？是哪個吃我們外賣的員工食物中毒心理變態報復廚師嗎？完了這次真的GG了。」 尼莫懶得理他，托加只好放棄對室友討回嘴賤的一箭之仇，他真的快遲到了。 俄國人拆得很小心，沒割毀緞帶和禮盒，倒不是擔心裡頭真裝著生化武器，而是他們生活裡很久沒有如此精緻漂亮的存在，由尼莫來動手肯定是暴力拆解。 從細節就能看出，生在擅長進口貿易的台灣，尼莫曾理所當然地享受來自全世界的平價舶來品和仿製物，那些產品對托加卻是想都不敢想的複雜多彩，比如台灣的書店文具、生活小物，超市和購物網，複製改良的各國美食小吃，哪怕大街小巷都有的麵包店，托加都覺得尼莫和他對麵包的認知完全是不同存在。 當尼莫描述台灣生活給他聽時，托加總有種「你這傢伙在吹吧」的感覺，尤其是全民健保，特別是全民健保！雖然尼莫總是說不考慮醫療服務的話隔壁日本更誇張。 同樣見慣莫斯科傳統古典之美的托加，覺得台灣是方便又神奇的萬能島嶼，而美國……怎麼說呢？一般美國人生活就是有點糙，更別說下層階級。 哪怕失憶了，尼莫也沒對眼前偶然出現的美麗細節產生惋惜，因為習慣了。捲髮青年同樣時不時流露出這種複雜又細密的特質，這個也會那個也會卻不覺得有何了不起。 托加拿出一件整疊整齊的嶄新黑色軍裝大衣，筋骨分明的大手有點顫抖，這個名牌logo實在太閃了。 「尼莫，人家送你的這件大衣好像很貴。」 「啊？是衣服嗎？你跟我說牌子我也不懂。」問尼莫遊戲橙裝紫裝名字他還有些印象。 「還有一張留言，你到底要不要過來？」金錢蒙蔽了托加的眼，他彷彿看不懂英文了。 「我要讀新聞，你直接幫我唸吧！」尼莫一旦被某篇文章挑起興趣，就非得看完不可，但他也擅長一心二用。 「是你說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內容我可不負責任！」托加不忘打預防針。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尼莫大言不慚的說。 致尼莫隊長（註）： 你是我的英雄。 PS.你的外套不小心被房務扔掉了，請原諒我。多聯繫。 忠誠的朋友 馬修 尼莫的確接收到留言訊息了，捲髮青年咕噥：「玩諧音梗的混蛋。」 「呃……兄弟，他在背面寫了私人電話號碼，坦白講這封留言讓我感覺惶恐。」比如外套啦房務啦這些關鍵字。 尼莫固定穿同一件飛行夾克，髒了就拿去自助洗衣店洗完直接烘乾，夾克很快就被洗舊了，品質不錯還沒破，尼莫就一直穿著，昨天在店裡卻不見他身著慣用外套，二月天，捲髮青年鼻尖凍得發紅，幸好還有套頭毛衣－－托加和店長都穿短袖。 除了盛夏，托加每次看室友出門，總會有種他還在莫斯科的錯覺，明明孤星市不冷，甚至稱得上濕熱，托加好不容易感到涼意時，尼莫卻一副快要凍死的樣子。 桑妮姊說過，那是尼莫傷病沒徹底痊癒，身子虛弱的證明，他沒有受折磨的記憶，但身體顯然還記得。 根據孤星市老居民桑妮姊表示，十年來美國氣候變化極端，孤星市不是沒冷死過人，連水管都凍爆好幾次，某些下雪日子也是真的刺骨難當，這時托加就很同情室友了，孤星市公寓通常沒有暖氣，老房子濕氣重兼漏風，尼莫只能靠去跳蚤市場淘到的電暖器躲在被窩裡苦撐。 尼莫失憶從機場回來卻發燒感冒時，托加將派不上用場的被子借給他，尼莫一直佔用不還，後來甚至乾脆直接塞錢要室友再去買床新被子。托加猜測尼莫一來是冬天需要同時蓋兩件被子，二來喜歡保留使用過的東西，不願再與人共用，可能是失憶之人對自己的痕跡有更強的佔有慾。 大概沒人比托加更懂尼莫對保暖物品的依賴，飛行夾克也是他最近一次失憶時穿在身上的衣物，穿了快一年的心愛外套就這樣被扔掉了，對他該是多大的打擊？ 俄國人和台灣人的悲喜並不相通。 尼莫認為首富的總統套房裡大概每天都有很多撕壞的髒衣服需要丟棄，出點小差錯沒必要苛責，顯然首富也是這麼想，直接賠尼莫名牌大衣。白賺一件新大衣挺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捲髮青年直接抖開軍裝大衣披在肩膀，瀟灑的動作讓俄國人看呆了，雖然底下是條紋睡衣。 「挺合身的。」尼莫並未真的穿上大衣，只是憑感覺說。 當然得合身，畢竟首富可是拿走他的外套當對照組，但馬修能考慮到亞洲人體型和歐美尺碼落差的確用心，也可能是助理太過萬能。 「難得帥一次，你乾脆穿好衣服褲子搭配大衣，我幫你拍張照傳給Boss和桑妮姊看。」托加興致沖沖提議。 在家主張絕對睡衣派的尼莫僅此一次披上名牌大衣，竟然出現了英雄變身的效果，可見室友私底下多麼頹廢邋遢，托加認為捲髮青年大概將所有的潔癖精力全擠出來用在餐館工作裡了。 「本人天天都很帥，還有我現在不想換衣服，又不是馬上出門，多此一舉。」尼莫馬上將軍裝大衣掛進衣櫃，加了句評語：「這件好看歸好看，太修身了，不方便在裡面穿羽絨背心。」 托加熱烈點頭表示同意。 「馬修該不會是那個馬修？」他用兩根食指在頭上比出格林集團的鹿角商標，寄件地址是本市著名地標，緞帶用了代表色，再看不出來就是瞎子。 「我在森林裡偶然救了他一命，馬修‧格林玩高空跳傘偏離落點掛在樹上。我就是客串拐杖與計程車的功能，沒想到他這麼客氣。」尼莫沒看過那部韓劇，不妨礙他拿預告片來妥善運用。 「看來有錢人也不都是沒禮貌的白癡。」室友被稱為英雄讓托加與有榮焉，尼莫拯救世界首富這件事太屌了！「可惜我們Size不同，否則我就能穿你這件名牌大衣去約會了，哪怕拍個照也好。」 剛剛吃飽，血糖上升的愉悅感讓尼莫懶得動彈，不然聽到那句「Size不同」，尼莫肯定要沒收愛心三明治然後踹白目室友一腳。 「不管從新聞裡或實際接觸，我覺得馬修‧格林應該是所謂的社交牛逼症，會受歡迎不是沒道理。」和自己剛好是兩個極端，尼莫感慨。 「對了，你的夾克怎會在首富那裡？」托加等到吃完三明治才問，非常自然，完美！ 尼莫眼也不眨道：「借他包紮受傷部位。」 「瞭解。」托加暗暗鬆口氣，剛剛他聯想到非常恐怖的可能性，十八禁的花粉啊魔法什麼的，幸好是白操心。 「沒事，那件外套就算乾洗完還我，我也不想再穿了。」 「那我們晚上請假一起逛商場怎樣？我剛好也想買新衣服。你總不會想穿著那件名牌大衣上下班？」 托加本想回衣服就是用來穿的，穿到破爛再換有何不可，回神一想，光是世界首富送衣服引發的八卦就夠他喝一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點頭同意。 ※※※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這幾天西湖餐館全體成員忙著趁休息時間製作一箱一箱紅包，就是為了是在除夕和新春期間隨餐贈送給所有客戶，內容物只有一分錢，主要是討個喜氣。 除夕對美國人而言只是普通的日子，在中華文化裡卻象徵著家族團圓以及餐飲業的地獄考驗，這一天連尼莫也得全日工作，外送員更是全體出動，餐館起碼得有兩個廚師坐鎮才能應付源源不絕的客人，除夕工資是平常三倍，因此員工們毫無怨言，更想趁機大撈一筆小費。 店長夫婦眼看訂單太多實在接不完，決定加時營業到半夜兩點，多少滿足華人一起守歲的浪漫了。 托加雖然是俄國人，卻是最嗨的那個，他甚至穿起不知從哪租來的紅馬掛和瓜皮帽，站在門口招攬不少好奇中國新年的美國人進來消費，店長讚賞他的傾情相挺，答應要給他額外的大紅包。 尼莫沒有特殊感觸，就是很忙而已，但有錢拿總歸是愉快的。 「你怎麼一點都不開心，台灣人不是也慶祝月亮新年嗎？」托加發現尼莫比平常還要死魚眼。 晚上九點，人潮開始退去，接著會來西湖餐館的消費者，除了想體驗守歲一同嗑瓜子喝茶看電視閒聊的熟客，就是今天同樣也要加班到精疲力竭的飢餓社畜了，除此之外，孤星市警局也是他們的忠實客戶。 托加不是不累，但他真的開心，就跟美國的聖誕節、感恩節，日本的新年讓他一樣開心是相同道理，俄國人喜歡那種人們不問理由彼此道賀慰問，友善熱情的快樂日子，彷彿世界上充滿了愛。 畢竟他的祖國在打仗，令人厭惡的侵略，男人們一批批無意義地死去，被送進戰爭機器絞成肉泥，或者因言獲罪。 托加的確需要溫暖的愛，但是室友今天眼神比平常更冷，完全不配合節慶該有的套路，甚至還批評他穿中國風不好看，瞧瞧這是人話嗎？ 「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有點累。」 「你還好嗎？桑妮姊和店長不是一人給你一個紅包嗎？我只有一包而已。」托加擔心的問，為了提振士氣，給員工的紅包都是早早就送出去了。 他隱約感覺出室友的失落好像和紅包有關，總不可能是嫌棄包得少，他偷偷看過，尼莫的紅包可是最鼓的！ 「這麼說好了，我跟你一樣，今天第一次收到紅包，也不是每個台灣人都會慶祝月亮新年。」尼莫笑了笑，揭下一張已出餐的單子，按到串滿紙張的鐵針上。 「噢，我懂了。」尼莫提及過去裡沒有某個地方或某個人等他回去，原來包括這層意思，托加慢半拍才想起這個事實。 「別跟桑妮姊他們講多餘的話。」 「放心，我沒這麼不識趣，今天大家都要開開心心的，你也不能例外。」 「我只想早點回家洗澡睡覺。」尼莫撇嘴。 托加快速倒一杯柳橙汁仰頭灌完，又出去奮力賣萌了。 過了一會兒，尼莫無來由地寒毛直豎，像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先生，請讓我替你帶位，廚房只開放員工出入！廁所不在這邊！」 一陣有力的腳步聲混著試圖阻止來客莽撞之舉的俄國口音，看來托加遇到麻煩，該不會是奧客出現？尼莫迅速示意老陳接手，自己則準備接敵，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出餐速度。 「謝謝，我來找朋友，等等我會點些外帶。」 這道男聲有點耳熟，尼莫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 現實容不得尼莫細細回憶，下一秒穿著風衣墨鏡的高大男子探進隔離廚房與用餐區的布簾，對著尼莫將墨鏡拉到鼻尖，露出一雙掠食者的金眸。 「新年快樂！想我嗎？」 尼莫千辛萬苦才忍住一聲F開頭的單字。 ※※※ 註：Captain有船長或隊長之意，馬修在這邊用了兩次雙關語，一次指鸚鵡螺號船長，一次指美國隊長，漫威超級英雄。 作者的話：使徒來襲……啊不，是令人開心的首富來了。尾刀俠 第四章 (上)
「陳大哥，幫我擋十分鐘，我帶這傢伙去後巷談一下。」尼莫的語氣異常冷靜。 「好的，尼莫弟弟，不是什麼大麻煩對吧？我需要通知店長嗎？」 「不必，剛認識的美國朋友，不懂規矩來賀年的，我跟他聊幾句就打發他回去。」 以上對話當然是以中文進行。 尼莫一手揪住馬修的大衣領子，迅雷不及掩耳拖著世界首富橫穿廚房朝後門移動，尼莫聽見背後老陳正用蹩腳英文向托加解釋情況。 此刻尼莫顧不得那麼多了，反正事後大家會知道他都是為了守護西湖餐館的安穩未來，馬修‧格林的媒體影響力可比第三量級的怪獸大多了！起碼也有第五量級！一旦世界首富莫名其妙出現在中華小餐館的新聞流出，無論新聞前期有無好話，最後結果都是蜂擁而至的迷弟迷妹和八卦狗仔導致不理性評論與棄單增加，暫時歇業都算好的！ 尼莫還不是未審先判，捲入馬修‧格林本人八卦而倒閉的光孤星市就有兩家甜點店！格林集團才搬來多久！過去因他和女朋友們約會緋聞乍起乍落的餐廳更是落馬無數。 總之，馬修此刻在尼莫眼中妥妥是個大寫的妨礙營業代名詞！ 拉上後門，確定把這個生化危險源完全隔離在餐館所有活人目光之外，尼莫又確定暗巷裡沒埋伏任何記者，這才鬆開首富的領子。 「哇喔！你的手勁好大。」雖然馬修也沒有抵抗就是。 那當然，手勁不大怎麼掐死你？尼莫默默想。 「你在店裡引起騷動，我會很困擾。」 「我也覺得你可能介意這個，特地變裝低調來找你。」馬修雙手插在口袋裡轉了一圈，只差沒說快誇我！ 尼莫想把他塞進垃圾車裡。 「你該不會認為沒帶女伴就是變裝了？」 「怎麼會？還有墨鏡。」馬修笑嘻嘻地將下墜的墨鏡戴回原位。「俗話說眼睛是靈魂之窗，我已遮蔽了自己的靈魂。」 「請不要說廢話，我還想繼續在這裡工作。」 「新女友正開著我的新跑車在城中心兜風，她車技一流，還靠動作片得過影后，狗仔都去追她了，我發誓。」 「你這是玩什麼招？」 「我和她說，身為格林集團總裁，我也渴望『一個人在城市裡流浪，誰都不認識自己』，她就很熱心地打包票一定能將狗仔們遛上一夜，讓我自由地散散心。」 「所以你流浪到了我的廚房？」尼莫覺得這個人如果下地獄，必定會有一種刑罰等著他，就是光著屁股被前女友開跑車反覆地輾。 「我想起今天對華人應該是個特別的日子，然後想到了你。我不是天天都在約會，偶爾也想和特別的朋友聚聚。」 「說實話，不然你自己想辦法從後巷離開，我要鎖後門回去工作了。」尼莫也不是對每個富人都這麼不友善，但他自認不欠馬修，對方卻越界了，馬修若只是叫外賣或坐下來正常點餐，尼莫根本不會對他怎樣，他卻不顧服務生勸阻闖進廚房。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認為自己沒有惡意，卻要別人配合他的遊戲，倘若馬修真的玩得起，尼莫就讓他嘗嘗什麼叫庶民的不爽！ 「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世界首富突然委屈的說。 尼莫覺得他可能太累，都幻聽了。 馬修又補了一句：「我等你等到今天。」 「我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他這是……被當成奇行種了？ 「你不是想知道世界首富的生活嗎？你救了我的命，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 「你當天不就說過了？」尼莫努力挖掘記憶，很確定馬修的確提了一嘴平常生活習慣，尼莫也明確表示他聽到了。 難不成，馬修‧格林認為那句「你說給我聽就足夠了。」不是句號而是邀約，而且尼莫一直在鴿他？ 「親愛的，我都還沒翻開童話書的封面。」 兩人的對話根本不在同一次元。 那天直升機颳起的風很大，放棄一件重要裝備（飛行夾克）的尼莫只想快點回到溫暖的車裡，隨口應付的客套話的確是可以作另一種解釋，美國人想法有時直線得令人髮指，外加莫名其妙愛交新朋友。 不過，尼莫覺得當時他的發言夠得體了，腦補失誤是對方的問題！馬修闖廚房就是不對！ 「我是格林集團相關新聞的忠實讀者，日後還是能從新聞上增長見聞。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也收到你的禮物，如你所見，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忙，不需要額外驚喜。格林先生，新年快樂。」尼莫還是決定挽回一點文明禮儀，不小心誤會，好好說清楚就沒事了，堂堂格林集團總裁沒道理熱臉貼冷屁股。 「你害我損失了成就感，凱普頓先生。坦白說，我讓你不自在嗎？」世界首富冷不防殺球。 要殺球誰不會？「你人不錯，只是沒有深交的必要，我不想被媒體關注。」 「真是令我受寵若驚的評價。這麼說，只要不被媒體關注，你就願意跟我往來了？」馬修冷不防湊近尼莫彎腰問。 這該叫打蛇隨棍上還是惡意併購？ 「你要怎麼跟我往來卻不被媒體關注？我不想在孤星市大小報紙上看到馬修‧格林交了祕密男友然後內文跟著尼莫‧凱普頓的名字，媒體平均每個月要幫你出櫃一次。」連不太看娛樂新聞的尼莫都有印象了，可見馬修的八卦滲透性有多強，只要放上他的名字就一定賣。 「我出生到目前為止都是異性戀，向上帝發誓。」首富按著心臟說。 「『目前』？你知道光這句話就能養活報紙一個月吧？」尼莫瞇起眼睛。 「我相信自由平等博愛，還有我的確喜歡現在的女朋友，短期沒打算嘗試另一邊，或者讓我的新朋友被媒體騷擾。如果你不想主動打電話給我的話，不妨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們也可以用電子信箱聊天，這個比較不花錢。」馬修語調透著耐心與堅持，不見方才的輕佻。 尼莫意識到他在跟一個深具威脅的領袖人物打交道，馬修‧格林才是全世界公認的奇行種。 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被意外拯救，或許會產生某種信賴需求，尼莫自己不也是過來人？ 「我三種都不相信。你得保證不會給我添麻煩。」 「我保證。」 「行吧！我不討厭交新朋友。」捲髮青年深深嘆了口氣，主動朝他伸出右手。 「尼莫，」馬修叫了捲髮青年的名字，回握的力道不輕也不重。「有沒有人說過，你要是做生意肯定會破產？」 「這就是為何我只是個廚師，還是個可以鎖餐館後門的廚師。」 「我已經答應服務生點很多外賣，你的電話號碼和電子信箱，拜託。」 「你查不到我的資料？」 「親自向本人索取聯繫方式難道不是基本禮貌？如果我沒猜錯，你不接陌生來電，我也覺得那樣很像變態呢！」 世界首富居然意外的有常識，不可不說尼莫還是相當驚訝。 「對了，尼莫，有些餐廳我只去一次是有原因的，媒體是放大鏡，但被放大的是優點還是缺點，那就端看經營者自身了。再怎麼說，衛生和勞權問題可不是我造成的。你說自己是廚師，我自然想來捧個場。給我外帶一些你的拿手菜，我在巷口的黑色福特裡等，現金付帳，行嗎？」馬修‧格林不等尼莫回答，滿不在乎踏著骯髒的地面往後巷另一邊走去。 後來首富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一大袋外賣餐盒以及附有小紙條的一分錢紅包。 托加看著背影更加蕭索的室友，用遊戲比喻，尼莫的血條從一半掉到十分之一。 「如果以後我在報紙上看到你……」俄國人同情地拍拍室友肩膀。 「那一定不是我的錯！」 保證有用的話，要律師做什麼？尼莫只是懶得跟馬修‧格林浪費時間。 ※※※ 墨西哥灣或許暫時沒事，西湖餐館廚房和尼莫的手機信箱卻被第五量級怪獸「馬修」登陸了，導致春節期間主動讓班得到三天假期的尼莫依然鬱鬱寡歡。 尼莫沒有超能力，但他結結實實感受到當英雄得付出的代價了：安寧與隱私威脅。 連續看了幾天尼莫臭臉的托加受不了，外加冰箱逼近彈盡糧絕，沒人想當那個單獨出門採購的苦力，猜拳落敗的俄國人用他買到臭魚也分不出來的賴皮藉口強行把尼莫拽出公寓透氣。 托加還千辛萬苦哄著尼莫換上首富送的軍裝大衣，美其名是測試防水性質。兩人各撐各的傘，手上分別提著一大袋採購品，從托加的角度看不見尼莫的臉，室友用傘面牢牢保護著自己。 「你們華人不是規定，春節要穿新衣，還要去踏青？」 「托加，幸好這裡不是WOW，不然以前的我聽到『你們華人』肯定要先來個悶棍鎖喉，是你的話再加很多很多的腎擊。」 泰雅族基督徒慶祝聖誕節時，有人會對他們說你們英國人嗎？ 「好好好，你們台灣人過月亮新年時，不都要穿新衣出門玩？就算你以前沒做過，從今年開始就好啦！」托加從善如流修改句型。 「我不……」在乎那些徒具形式的習俗！尼莫還沒說完這句話，他就被托加擠到人行道內側，一輛灰色廂型車從後方疾駛而來，泥水濺濕托加半邊牛仔褲管，在他們斜前方急停。 「幸好沒弄髒，不然你這件名牌大衣得花多少乾洗費？」托加猶嘮嘮叨叨地檢查軍裝大衣下襬是否有他沒發現的泥點，尼莫卻看見四個強壯的刺青俄國人從廂型車下來，其中兩個尼莫在餐館見過，算是混了個臉熟。 他們像是沒看見托加身上的泥水似，親熱地用大串快速混濁的俄語互打招呼，當有人視線落到尼莫身上時，他就點頭致意，並未特地用英語或蹩腳俄語問候。 畢竟，你有聽到這群俄國人主動跟尼莫說話嗎？俄國人討厭說英語的程度和法國人不相上下。托加極不喜歡尼莫和幫派有接觸，平常避著相關話題不說就算了，哪怕像今天這樣意外碰見得冷落尼莫讓他沒面子，托加同樣選擇不將室友拉進圈子裡。 尼莫更加不想被拖進無謂的社交，這一點他們算是有默契，尼莫完全不介意被扔到一邊。有人向托加敬菸，室友特意走出一段距離才接受別人為他點火，一群俄國男人頂著毛毛雨煙霧繚繞，托加被他們圍在中心，陰沉天色與香菸煙霧彷彿又把他帶回另一個國度，托加以手指抵著上唇吸菸的動作使原本就深刻五官線條更加凌厲。 像個陌生人。 陌生人室友宛若要和他的同伴們聊到永遠，尼莫並非不能理解這種心情，換成他在孤星市要是遇到過去認識的台灣人，就算以前不熟也會聊個沒完，直接叫托加把東西拎回公寓，尼莫則要去跟老鄉聯誼。 托加並非他們之中最高最壯的，這些兇狠的俄羅斯幫派卻很喜歡他，除了一個站在邊緣很少發話、肌肉最為發達的三十來歲長髮男人，他也抽著菸，偶爾應答幾句，目光卻頻頻拋向停在路邊的廂型車。 是負責望哨的嗎？但長髮男刺青位置和數量顯示他在這個幫派位置應該不低。 尼莫可沒忘記，廂型車在他走到離水窪最近的距離才忽然加速，若非托加攔得快，現在出糗的就是自己了。 種族歧視不意外，對方搞不好還認為是友善的小玩笑，幫派份子要是看人不爽都是直接揍個半死，用泥水跟你問候簡直太過親切。這些事更堅定了尼莫跟托加的朋友圈老死不相往來的想法。 尼莫又看向托加靠牆放置的傘和購物袋，把自己手上那袋也塞進傘下，這樣一來輕鬆多了。 「你，中國廚師，過來。」車箱中傳出低沉沙啞的女聲，同樣帶有濃濃俄國口音，意外地不難聽，反而因渾然天成的自信呈現異國風情，配上習於發號施令的口吻更有幾分性感。 廂型車裡竟還無聲無息坐著一個女人。話說回來，當一群刺青到整張臉都變成黑藍色的俄國壯漢走向你，你不會也不該去注意他們車子裡有什麼。 若非習慣和托加聊天，尼莫還真難立刻聽出那車內女人叫喚的是自己，既然對方紆尊降貴用英語溝通，尼莫也非不識好歹的人，當下迎了上去。 他走到敞開的側拉車門前，並未唐突登車，撐著傘就這麼站著，俄羅斯女子沒錯過尼莫驚豔的眼神，得意地彎起紅唇，對自身外貌有著絕對自信。尼莫不懂服飾流行，卻也看得出黑髮俄羅斯美女打扮高雅貴氣，一身行頭價值不斐，她身邊應該環繞黑西裝保鑣，和街頭幫派窩在一輛車裡顯得很違和。 難道是所謂「大哥的女人」？尼莫暗想。 「我討厭下雨，會弄濕妝髮，那可是花了我好多時間才做好的，還有我的高跟鞋，是真皮，你不覺得根本是藝術品嗎？」 「的確，待在車裡更舒適。」尼莫應和。 「所以我就坐著問你話了，你就是那個在我生日趴當天生病的室友？」俄羅斯美女語調中夾帶一絲冷意。 「我不清楚美女妳的生日，但去年年底我的確曾大病一場。」尼莫，機靈的筆戰之王，馬上反應過來他穿越那天室友混酒吧的真相，這傢夥不是遭遇女裝大佬，而是擔心失憶室友無法搭上正確班次的大巴回家，沾個醬油就找藉口趕回公寓確認了。 或許是尼莫在俄國女人眼中弱不禁風的亞洲男子印象太具說服力，確定托加不是拿室友當藉口，她嗯了聲後這事就揭過了。 尼莫轉頭瞪了一眼仍在微雨中跟幫派朋友們談笑風生的俄國室友。 居然兩邊都騙，夠渣！ ※※※ 作者的話：托加即將迎來台俄修羅場？（並不是）尾刀俠 第四章 (中)
「托加就是重視朋友，希望你不要背叛他，否則我不會放過你。」俄羅斯美女語調沒有改變，表示那只是一句平鋪直述的聲明。 「我也當他是朋友。」尼莫如此回道。 「托加最近還好嗎？」 「老樣子，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上班的時候我們各忙各的，下班後我不管他去哪裡，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尼莫不卑不亢的說。 俄羅斯美女對他的回答似乎很滿意，難得露出一個不帶威脅的笑，塗著指甲油的手指伸出車門外，輕輕在車邊點了點。 不斷留意廂型車的壯碩長髮男子立刻拍了下同伴，眾人結束話題朝尼莫這邊走來，尼莫很自然讓路給他們，托加和俄羅斯美女交換幾句告別對話後鑽進尼莫傘下，尼莫不得不舉高傘面讓他躲雨。 待廂型車再度遠颺，兩人重新提起超市戰利品，繼續步行回公寓的春節踏青儀式。 托加大概是覺得非說些什麼不可，撞了撞尼莫手肘，捲髮青年抬起一邊傘緣斜眼看來，濕氣和漏進的雨絲讓尼莫的頭髮顯得烏黑無比，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即使托加知道室友在目前天氣出門就是這副活死人模樣，一進室內就正常許多，拉他出門呼吸新鮮空氣結果反贈二手菸的俄國人還是感到愧疚。 「你今天遇到的是幫派核心成員，忘了跟你說，維羅妮卡才是他們的老大，但你不能直接稱呼她的名字，她可能會送你一發子彈。非要稱呼不可時你就叫她格羅莫娃小姐，不過，最好還是別跟她說話，離得愈遠愈好。」托加說完小心翼翼地追問：「對了，維羅妮卡找你說什麼？」 「背叛與信任。」 「不要哲學啦！你這樣說話我會怕。」托加一聽尼莫的語氣，加上維羅妮卡特意點名的舉動，也知道再度失憶的尼莫從休士頓機場重回孤星市那晚，俄國室友的真實行蹤鐵定瞞不住了。 會怕哦？會怕就好。尼莫不懂托加幹嘛連這種小事都要說謊，他可以直接不交代細節就好，搞得尼莫好像很小氣又八卦似。非赴不可的生日邀約和突發失憶的室友，看看那些「親切」同鄉的刺青和肌肉，怎麼選還要他教？尼莫都在手機裡強調他能自己搭巴士回去了，失憶不代表喪失行為能力好嗎？ 「格羅莫娃小姐怎麼看都是真正的女人，她哪裡掏出來比你大？」尼莫不知托加平常都看什麼糟糕網站才能編出那種腦洞藉口。 「那把隨身攜帶的貝瑞塔92（註）。」 好的，沒毛病。 「讓你學個教訓，企圖用強前得尊重女性的意願。」尼莫乾咳一聲，企圖掩飾他的失敗推理。 「你是不是誤會了？是維羅妮卡想對我用強。」托加一臉委屈不甘。 「對不起我錯了。」尼莫不該先入為主認為俄羅斯男人一定沙文主義。 「我不喜歡太奇怪的玩法，畢竟我是個傳統的男人。」 「不要告訴我細節，我不想知道。」尼莫抬起手肘用力捅回去，托加嗷了一聲。 「尼莫，我只是擔心在自己走不開的時候你又消失了。我當時無法確定這次失憶你記得及遺忘多少細節，但之前的你知道我在孤星市的祖國朋友都在幹些非法勾當，我怕你直接將我和那些人想成一夥，哪怕生病發燒也要找機會溜走。」混酒吧還能說一個人找樂子，參加生日派對就是涉及不特定多數的交際圈了，意義到底不同，而托加深知他的室友有個失憶了照樣很恐怖的腦袋。 尼莫總是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這個乍看無害的台灣青年會在友誼小船上說跳就跳，除非你為他建造一艘航空母艦，還是附帶打擊群的那種。而托加沒有給他黃金的元老院，只能期待時間能恢復尼莫和他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革命室友情。 最近一次失憶，托加同樣沒向尼莫交代他的朋友圈，對於生活中偶爾出現的俄國幫派身影，尼莫的反應和之前一模一樣，只要不造成危害，他充分尊重托加的交友自由，尤其俄國室友這層特殊人脈對庇護西湖餐館還有些正面效益。 「你怎會認識那種危險人物？」白撿的逼供機會，尼莫當然不會放過。 托加扭捏地說：「我和維羅妮卡十五歲時就認識了，直到出逃前我們都住在莫斯科，常常一起玩，算是青梅竹馬。」 「嗯。」 「她爸是瓦格納傭兵集團小頭目，那位有錢又有人脈的先生最近脫離瓦格納，改頭換面打算在美國自立門戶，但他目前還在非洲搶奪金礦地盤走不開。孤星市有海港和山地，適合走私藏貨，別看維羅妮卡的幫派人不多，那只是代替父親前來試水溫，一旦時機成熟，他們會有更多後援。維羅妮卡也希望幹出一番成績獲得父親賞識，趁機接管孤星市的地盤。」托加如尼莫所願吐出情報。 「喔。」 「那將會是場腥風血雨，我不希望你們捲進去。」托加見尼莫還是老僧入定狀態，不禁強調道。 「那你呢？」尼莫問。 「我當然不想，這不就在努力撇清嗎？本人以後想取得美國學歷找些護士藥師或會計之類的實用工作，現在必須認真工作取得良好信用背景，我猜維羅妮卡他們也覺得一旦成功，需要一些職業合法又信得過的自己人幫襯，還答應幫我出學費呢！我說你是學霸，正在教我中英文。」 萬一不成功，只能怪資本主義競爭太激烈，都是階級複製的錯！托加連丟鍋理由都想好了。 「可以，以後我每天教你中英文，你需要習慣手寫閱讀。」 「我覺得……好吧！一定要循序漸進地，我承受不起一開始就太猛烈。」托加虛弱的說。 托加不喜歡讀書，或任何密密麻麻的文字媒體，就算能聽懂英文新聞，他還是寧可在上班時由尼莫有一搭沒一搭轉述重點，尼莫則會為他跟進俄烏戰爭的細節進展，至少尼莫咬字清晰又會配合俄國人理解程度，而托加很喜歡尼莫說英語時那股並不明顯的奇妙腔調，不像說中文時那麼軟綿（他還沒領教過室友用台語幹人的樣子），帶著切菜剁肉時的果決。 對於尼莫主動繼續幫他補強語言的建議，俄國人是感激的，畢竟他也不想一輩子在餐館打混，雖然學習真的很痛苦。 才一年就將英語說得如此流利，尼莫清楚托加是天賦型學生，甚至連口音都可能是故意表演，為了是不在移民中過度突出遭嫉，外加保留和祖國朋友的連結，俄國幫派那些人當然也知道托加天分不俗，將他視為可投資人才，由得他在圈外游移。 「另外，黑道幫派的腥風血雨，遇上超能力者也不過就是毛毛雨。」尼莫哼笑一聲。 「說得沒錯，孤星市超能力者這塊還不明朗，維羅妮卡只敢小打小鬧保持觀望態度，就怕太招搖被哪個路過超英順手鏟起來，反而便宜了其他幫派。」托加應和，套句台灣室友的說法，要有大局觀。 「阿納托利，別以為混過去了，你和幫派女老大之間還有哪些毛病瞞著我？她只差沒問我你翹掉她生日趴是去哪裡找其他女人。」尼莫冷不防不用暱稱而是本名叫喚，加上冷冷的語氣，托加一整個寒毛直豎。 「她以前想當我的女人，我沒答應，不過到美國以後我們有時候會約出來喝酒，她現在有男朋友，褲腰後槍柄沒藏好，頭髮最長還不常洗的那個就是了，我可不想惹麻煩。」托加一時驚呆和盤托出。 「沒交往但是上過床？」當尼莫沒長眼睛看不出俄國室友心虛的小眼神？ 「只限雙方都單身時。體諒一下，我是活生生的男人。」 身邊盡是些性生活過度和諧的傢伙，打爆他們的狗頭都無法理解尼莫就是喜歡一個人待著。 尼莫默默伸出一根中指。 ※※※ 馬修如他所承諾的一天好幾次生活分享，小到三餐與服裝搭配，大至會議內容和要人會面，有時候抱怨實驗進度落後，研發部門塞來一堆垃圾提案騙經費，甚至反問尼莫推薦約會地點，還要尼莫若在網上看到對付怪獸的有趣意見記得分享，哪怕腦洞多大都沒關係。 世界首富透露的個人情報之多，尼莫隨便賣一點給記者就能不愁吃穿，但馬修很清楚尼莫不會這麼做，尼莫也知道，單純因為他不想。 媒體也不像尼莫預期的瘋狂肆虐，儘管馬修將自家總部搬到孤星市時的確引發一陣新聞狂歡，然而外地記者終有回家的一天，輪班出差有其極限，全美又有那麼多超能力者消息需要追蹤，格林集團法務部比迪●尼的厲害也是事實。 馬修說過打不過就挖角，所以他挖了。 流星雨事件悄悄改變一些事，世界首富從外太空墜落倖存的涅槃衝擊，被砸成廢墟的公司企業，大量罹難的員工與家屬，馬修‧格林不再寬待那些子虛烏有的報導，孤星市的格林花邊新聞低調不少，當然本地小報還是一樣嗜血，所幸發行點閱量翻不起風浪。 先前關於馬修‧格林的現象級八卦討論，事後回想，多少帶著點「追憶黃金時代」的心態，現實的鐵拳正不斷教育民眾那份日常再也回不去啦，更多超能力英雄與反派的出現瓜分了花花公子版面，值得留意的是，關於馬修‧格林成為一些超級英雄贊助者的報導日漸增多。 關於馬修贊助超英的部分，尼莫比誰都清楚，首富哪會放過這麼好用的平民代表，總是不忘問他主推哪個更好的意見，害尼莫壓力又增加了，收顧問費就正中馬修下懷了，尼莫才不跳這個坑替他賣命。 尼莫不想替排行榜上的名字打包票，畢竟他根本不認識這些英雄真正品性和能力細節，只好委婉建議馬修多留意具有控場或治療能力的新人，那是給排行榜投票的民眾不容易甄別卻同樣重要的戰力。 托加反覆確認尼莫的屁股沒被盯上，首富也是生活太無聊認真在交新朋友後，狂笑著要他好好享受，繼續泡吧把妹的浪蕩夜晚－－帶著中英文手寫作業。 生活似乎恢復表面上的平靜，唯一明顯改變是，尼莫值班日子總會接到來自格林大廈外賣訂單，單次下單數量還不少，不知馬修的助理們以後看到中餐料理是否會產生心靈陰影？ 尼莫一想到那些助理能拿到的超高額薪水和年終獎金，又覺得同情太多餘，讓外賣訂單來得更猛烈一點吧！ ※※※ 註：槍身長21.7公分。 作者的話：下篇馬修似乎有新動作。尾刀俠 第四章 (下)
打從除夕夜的意外衝擊之後，尼莫整整一個月不曾再跟馬修‧格林打過照面，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電子郵件轟炸，以及時不時晚安閒聊，Morning call的部分則被睡意濃厚的尼莫用台語飆罵威脅要絕交成功取消。 再度證明了即便語言不通，髒話也能在兩人之間建立起巴別塔的世界真理。 即便天天凌晨才睡，尼莫和馬修的晚安定義依舊不同，經常尼莫真的去睡了才從之後隻字片語中發現世界首富當時正出門在外或持續忙碌狀態，馬修‧格林的作息始終是個謎。 期間尼莫又去森林露營兩次，第一次時在店長夫婦的關懷建議下帶上托加，俄國室友操作登山爐時險些燒掉帳篷，補個幹字；第二次尼莫刻意選托加排不開班時出門，總算享受到舒心的個人假期。 順帶一提，尼莫為了搭救受傷首富丟下的登山背包，在春節時就被完好無缺地寄回來了，不必再多花一筆開銷重新添置個人裝備的尼莫，對馬修的好感度總算提升一咪咪。當馬修知道尼莫打算去露營時，曾吵鬧著要一起，被尼莫瞬間否定，他才不想替世界首富安危負責，更不想當他的維安團隊伴遊！ 馬修這下不開心了。「尼莫，虧你還姓凱普頓！我正孜孜不倦為美國人民及全世界日夜操勞，尋找應對流星雨事件負面影響的解決方案，開發新世代武器好對付各種怪獸，身先士卒站出來支持加徵奢侈稅補助基礎建設和多國難民開放法案，替超級英雄們的戰損買單，還要為美麗女士們提供種種貼心服務（這個是多餘的），我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放鬆時間嗎？」 老格林先生的死訊在這段期間正式發布，全球媒體焦點再度聚焦馬修‧格林，這次不再是花邊緋聞，他真正成了美利堅無冕之王，孤星市知名度也因此大幅上升。 不管超級英雄或者超級反派，現在真的是隨時可能慕名而來了，你綁他，我救他，他謝我，你再綁他，這是怎樣夭壽的食物鏈唷！ 「你上次放鬆下場是光溜溜地從綁匪集團手裡逃出來，請對自己的身價有點自覺！格林先生。」為了堵住首富那張嘩啦啦數落的嘴，忍住將馬修特供的安全加密手機丟進衣櫃的衝動，尼莫不得不說出他對孤星市未來的悲觀預測以及獲得西湖餐館全體支持，尼莫隊長正犧牲假日執行撤退計畫的前期準備。 「總之我去森林露營是為了尋找安全點，小老百姓也有權打算自己的退路，這是祕密行動！」 不知「安全點」還是「祕密行動」哪個詞彙戳中世界首富，總之馬修興奮得不得了，不止表示他要幫尼莫調研撤退路線，還鼓吹尼莫跟他在安全點附近親手闢一處直升機降落點，好對外人徹底保密，他連載人飛船都會開，區區直升機不在話下。 尼莫不禁懷疑此人嚴重缺乏童年，馬修的家世背景與天才註定不可能和同齡人一起平凡地長大，才會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當樹洞的救命恩人就纏著不放。 尼莫同意他可以走馬修建議的探勘路線和露營地點，攜帶首富提供的軍規等級無線電及衛星電話，沿途回報並在事後總結心得收獲，條件是馬修不許偷跟，尼莫不想跟還不熟的男性朋友一起去露營，他嫌不自在。 慘遭嫌棄的世界首富只好灰溜溜去調查路線了，尼莫提醒他千萬別耽誤正事，馬修應和時聽起來像乾掉的萵苣。 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一個月，中餐廚師和世界首富之間倒也磨合出一套乒乓對打的相處之道，馬修‧格林總是表現出一副老大哥態度，反正他比尼莫年長十歲，包容尼莫的任性是應該的，要是父母還活著就收養尼莫當弟弟也不錯。 對此尼莫只有三個字：神經病。 「我失戀了。」 當世界首富打這通電話來訴苦時，尼莫已經能心如止水地接球。 「我知道，早上各報頭條有寫。」 影后甩了首富，和手邊剛剛殺青的電影男主角，某個能演又能導的好萊塢年輕影帝公開新戀情。 「那你怎麼都下班了還不打電話過來關心我？」馬修心碎的聲音簡直就像小尾趾撞到桌腳一樣痛。 尼莫回憶起這個月來世界首富各種奇葩生態大展，光是花在一個新朋友的注意力就這麼多，被甩根本不意外。 「我不知道你還需要安慰。畢竟你這段男女關係也才持續了……」尼莫順手查了一下網路上好心人製作的格林百科，「一個月又二十天。」 「我當然需要！最過分的是，她一個月前就想提分手，說除夕夜幫我引開狗仔是給我最後的禮物，這陣子一直暗示我該分道揚鑣了，但我實在太忙沒注意到，今早她發了封分手簡訊後就直接在推特貼出和新男友的親密照。」 原來只有二十天，多出來的都是交際應酬。 「倘若不缺錢，跟志同道合的帥氣小奶狗交往應該更開心，尤其男方又才華洋溢。」 「我難道沒才華？」首富的音調高了兩個八度，尼莫下意識將手機移開一臂遠。 「專業明顯不對口。」一句話懟蔫首富。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安慰我？」有錢人開始無理取鬧。 「你希望我怎麼安慰你？」尼莫嫌煩了，拍了個直球。 「我的新別墅終於蓋好了，想邀請你當第一個參觀的客人，順便試用廚房煮個私房菜請我吃，聽說台灣習俗裡在新房子裡點火可以驅除惡靈，感覺不壞，這個可以有。」 那叫過火不叫點火，而且儀式內容和首富描述中差了不只一點，不知馬修從哪聽來的失真訊息，尼莫懶得糾正他。他正好有點事憋在心裡很久了，打算跟馬修私下當面談談。 「很遠嗎？」尼莫會這樣問就是心動了。 「我派車去公寓接你，我們從格林大廈頂樓搭直升機出發，半個小時以內就到了。也在孤星市周圍山區，但是更深處。」 「你新家幹嘛蓋那麼遠？算了，我再考慮考慮。」要談事情，格林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隱私性就足夠了。 「反正我肯定不會常常回去住，乾脆蓋在風景好又與世隔絕的地方，最好記者還到不了，我也覺得大城市人多的地方不安全，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你剛剛的意思就是答應去了，Come on，別那麼小氣。」 「我自己開車去呢？」尼莫不喜歡出入自由都掌握在對方手裡，往不好的地方說，出了事連逃命代步工具都沒有。 「開車去不是不行，至少得花半天，沿途設置不少路障關卡，連我自己要通過驗證手續都很麻煩，畢竟得預防有超能力者裝成我的樣子或綁架我進入家裡。」 這傢伙防成這樣該不會在別墅裡儲存了終極滅世武器圖紙或偷養外星寵物？ 尼莫到現在才終於產生和他對話的二貨真的是世界軍工首富的實感。 「哪天孤星市發生大災難，你們不得已躲到山上的安全點，我也可以派人開直升機去接你和你的朋友們，你難道不想事先考察未來的避難小屋嗎？」馬修誘惑道。 「行！明天休假由你安排。」尼莫就當去見見世面了，馬修自己不設防，他何必客氣？ 和室友報備過他明天要去馬修‧格林的新居作客，地點路線因維安考量必須保密，總之別說警察，軍隊也不見得進得去，絕對安全！他就是去做點私房菜安慰失戀首富兼給新房子添添人氣。 尼莫就在室友彷彿世界崩塌的恐懼表情中打算洗洗睡了，特地不熬夜，養精蓄銳以不變應萬變。 「你都不擔心萬一……那個……就算兩個都是男人……啊靠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害我睡不著了！」托加抓住一腳邁進臥室的尼莫，真心覺得室友需要加強防備意識。 「馬修一個月前就拍胸脯發誓他是異性戀，我才把聯絡方式給他。」尼莫一臉問號，搞不懂托加到底在緊張啥？就算小報傳說馬修‧格林男女通吃，但他縱橫情場十五年從沒被拍到親密男伴，婉拒無數帥哥美男的公開示愛，更沒踏足政壇的興趣，外加公開挺同志和性少數，在性別議題上幾乎是無敵金身。 再說了，尼莫很難相信一個對陌生人全裸都無所謂的世界首富會在意別人知道自己是雙性戀，拿來賺政治正確紅利更划算，畢竟他家集團商品全世界搶著要。馬修天天都在碰讓無數男人高潮的戰機飛彈自走砲限量跑車之類的大寶貝，肌肉的話更是照照鏡子就有。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尼莫根本不是男人喜歡那一型，對他出櫃過的遊戲朋友就三天兩頭抱怨，同志這個圈子根本是滿地飄零無一無靠，就算練成肌肉棒子還是僧多粥少。 「我認為馬修只是非常在乎私領域安全感，我能理解。別說帶女人回來過夜，就算只是找朋友來玩，我恐怕也很難跟你當室友，托加。」失憶的尼莫曾聽托加回憶，兩人當初能合租成功的關鍵，就在托加願意配合尼莫龜毛到不合理的要求，否則尼莫一開始在孤星市只想找單人套房，有個地方洗澡睡覺就夠了。 托加很想問，那馬修‧格林為何誰都不邀只邀尼莫？這個開了作弊器的男人不是尼莫親口認證的社交牛逼症嗎？ 「人家都幫忙探勘安全點和避難路線，還主動提出要用直升機接我們去他家避難，作為朋友夠意思了，我不回報一下豈不是丟台灣人的臉？再說，這一個月的往來讓我感覺，或許當初從空間站出事墜落，漂流無人島到獲救，還有最近喪親，其實不完全怪給失戀問題，他是有點PTSD需要幫助。」尼莫還沒提到他和馬修就是在綁架事件中認識。 「呃，你說得也有道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托加不好意思再質疑了。 「當初跟你合租公寓的我都沒多想了，再說你也不看看我的職業，要切什麼東西易如反掌。」 「當真有危險時，拜託你就別擔心貞操了，保住命要緊。」托加摸摸室友的頭，被用力拍掉後嘆道：「別再被敲壞了，你看同樣打破頭過，我就沒事。」 「去你的！」 ※※※ 作者的話：下篇尼莫的反登陸作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