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實只是個意外。
Kyle對此有十分明確的認知。畢竟誰都知道他與Wally一起處理各種「又一次的地球危機」時，總是打著打著就吵起來、吵著吵著就抓起了對方的領子，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他們之間的距離。
所以抓著抓著，他就在那個外星生物足以震動大地的咆哮中親上了Wally的嘴角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甚至算不上接吻，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或激情作為基礎，也幾乎是在接觸的瞬間就分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次嘴唇和嘴唇的擦過。
他很清楚，所以如果紅髮極速者沒有擺出那麼詭異的態度，他是不會在意的。
而顯然地，除了當事人的他們以外沒人察覺到那個吻，就連總是瞇眼盯著所有人看的蝙蝠俠也沒有。那天整理完現場後，黑暗騎士僅為了那次的戰損報告把他和Wally叫來用眼神殺死一次，就在沒有任何額外的提醒或暗示的情況下放過了他們──雖然也可能是排在後面等挨罵的超人擁有更長串的戰損清單的緣故。
然而所有人都發現他們之間的氣氛出現了變化。
備受正聯眾人寵愛的閃電俠二號出了狀況，首先找上來的便是他親愛的叔叔──閃電俠一號Barry Allen──的綠燈男朋友。
「你和Wally怎麼了？」
坐在瞭望塔的餐廳裡，Kyle才剛張口要吃起他因為稿費還沒下來存款全拿去付房租的情況下只好跑到宇宙吃的免費漢堡，傳入耳中的一句話便讓他反射性的──大口咬下，好用「嘴巴塞滿食物」來當作他不好好回答的藉口。
然而再怎麼樣緩慢咀嚼他的嘴巴總會有發痠的時候，而行動快於思考的前輩這回也難得充滿耐心等著他，於是最終Kyle只好吞下在口中已經成了泥狀物的漢堡，然後故作無辜的──Wally總是用這招──眨了眨眼，「我們很好，怎麼了嗎？」
「不，你們不好。」看來這招只限於Wally，Hal的眼神完全沒有動搖半分。他勾起了嘴角，那笑容看起來既欠揍又微妙，「你在我問起這話後竟然咀嚼了快五分鐘，吞下後卻也沒有談起針對Wally的任何抱怨。」
「我以前會這樣嗎？或許是你在其他星球待久出現不存在的記憶了，有去給蝙蝠俠檢查過了嗎？」
「Kyle，我一週前就回來了，該檢查都檢查過了，並且你們至少在我回來後的十二個小時內還吵架吵了五次，動手掐住對方的臉頰兩次，」他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抵著下巴，「結果呢？從三天前起找到你就會找不到Wally，找到Wally就會找不到你，怎麼，你們改玩兩人捉迷藏？」
「你想太多，我們沒有躲著對方，也不是沒有對話。」
「是啊，是啊。但這就更奇怪了，因為Barry和我說你們見到對方沒有在十句話之內吵起來。」他挑起了眉，「所以快說吧，你對他做了什麼？」
太好了，這前輩可以不要了。明明同樣是身為綠燈，為什麼Hal Jardon總把自己擺在閃電家的角度然後和他不對盤？不對仔細想想，眼前這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綠燈俠和初代綠燈的Alan也關係不好……Kyle嘆息，又對自己這個「撿到的後輩」身分心酸了一秒後，他輕咳了兩聲，「我什麼也沒做。你不如去問他？」
畢竟這該死的都是Wally West起頭的狀況好嗎。
雖然Kyle不得不承認會撞上是因為他沒站穩，在碰到過後的四目相覷中也是他先感受到臉頰一熱，才看見Wally逐漸泛紅的下半臉──試想一下，他，比可以在幾秒內跑完地球一圈的閃電俠還先臉紅──接著彷彿逃跑一樣的一頭衝向外星生物也是他，但他的心態可是在結束戰鬥後就整理好了，清清爽爽的，而不是像那個紅髮小子一樣，事後做了一堆讓人起疑的舉動。
「Barry去問了。」
「那就拜託了我也想知道。」
他滿不在乎的咬下第二口漢堡。
他算是躲過了一劫，但很快的就聽到了第二次相似的問句。
「你和Wally還好嗎，Kyle？」
不知是否值得慶幸，這回的話語比起那個名義上的前輩要充滿關心許多。Kyle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聯盟主席飄向自己。
「我很好，我不知道他好不好。」有點自暴自棄抓了抓後腦勺，他答道，然後眼神死的等著準備見招拆招。
他已經準備好一套十分完善的逃避問題用廢話，比如被問到你們怎麼不吵架了，他可以說因為我們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被問到怎麼沒看到閃電俠跟你待再一起，他可以說因為值班時間不同；被問到Wally最近是不是有點奇怪，他可以說是啊好像是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然而，此刻雙眼飽含悲天憫人情懷的超人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輕拍他的肩膀說有需要可以找他幫忙。
「我是說，我和B的初遇也不怎麼美好，在那之後也經歷過各種考驗磨練。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們最近對彼此的態度……就跟B在不小心坦白他對我的感情後有點像，」他換了種微笑的方式，比起超人更像是普通的堪薩斯農場男孩，「所以我想說的是，出問題就要好好溝通。」
「謝謝建議，但是首先，我們沒有在一起。」
Kyle僵著臉。他倒了三輩子的楣才會被認為和那個討厭鬼是一對。Wally天使的形象僅限於對待Kyle以外的人，對他則總是一副高姿態的模樣，刻薄的程度堪比唐老鴨的叔叔。不過Kyle也不是什麼遇上委屈事會通通往心裡吞的人，他反擊，接著在下一次主動挑起爭吵。
從日常到戰鬥。
從「Hal叔叔用閃電俠周邊的馬克杯你卻用綠燈的你這自戀狂」到「你怎麼會蠢到在水面上停下來害自己掉進北極海害我還得把你拉上來」。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
儘管當兩人認真吵起來的時候，閃電俠的思考速度又讓他總能在Kyle完善他的辯駁以前就把人堵得回不了話，至於他極其偶爾的獲勝，也總歸是因為他佔據了百分之九十的有理，少個百分之一都會被伶牙俐齒的Wally給翻盤過來，而久戰後獲得的勝利更會讓那張臉掛起戲謔又愉快的微笑。
彼時他臉上隨年齡增加而淡化的雀斑會瞬間像是星星一樣跳起，微微瞇起的翠綠眼睛充滿曖昧難解的情緒──那表情看在Kyle眼裡是炫目而發燙，彷若篝火般的吸引人。他曾經很多次想衝動的在那當下做點什麼，但最終只是悻悻然的撇嘴投降。
這樣的他們什麼都能吵，怎麼可能在一起？
不過當他看見超人微微呆愣的神情才意識到自己想岔了。超人並沒有說他們是一對，只是說了要好好溝通──而可以溝通的兩人不限於戀人，朋友、夥伴、家人都是──Kyle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那種繾綣纏綿的關係。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只是逃跑一樣的轉過身，臨走前說了句我該回去趕稿了。
然後他收到了毫不意外的第三次詢問。
「你和閃電俠發生了什麼。」
或許不該說是詢問，而是一個直述句。當然，超人都來問了，怎麼可能會少了世界最佳拍檔的另一人呢。Kyle聽見內心的小人大聲喊道，他揮了揮手擺脫掉那個小人，若無其事的回到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很正常。
但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卻不打算放過他。
「閃電俠的調班和你有關。」
Kyle微微一愣，旋即發出了嘆息。避開彼此可以用碰巧來解釋，但最明顯的怪事是Wally調開了他們這週一起值班的時間，他之前可從來沒這樣過。
必須要聲明的一點是Kyle絕非喜歡和那傢伙一起值班，但嘿在瞭望塔守上半天可無聊透了好嗎。地表上的超人看見事故發生、接著前去阻止的速度可比瞭望塔傳遞情報給他要來得快多了，所以哪怕有個熟悉的人來跟你吵吵架，也好過和不熟悉的對象相看兩無言的待上整天。
他想到和Wally以往值班的時光，那……好吧，那可以說得上是還不錯。在聯盟顧問沒有查勤的空檔，他們會一邊吐槽一邊看電影、在快睡著時問對方要不要打遊戲，偶爾膩了會聊點Kyle被編輯逼到快死的日常，或是Wally主動和他八卦起夜翼是不是又交了新女友。
他甚至在某次紅髮小子打起瞌睡的時候，拿出素描本畫起了他的睡臉。那可是塞滿了三張A4的量，現在還好好的收藏在他家。
但Wally卻調開了這幾天他和Kyle僅有一次的共同值班。在其他人都沒辦法調整的情況下，他和沙贊換了班──不是說沙贊不好，Kyle和他一起值班的時候挺愉快的，只是當他看見下一組人馬──也就是Wally那組──來換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或許該去檢查一下眼睛。
Wally是和蝙蝠俠一起值班。
難怪沙贊那小子樂得要命。聯盟顧問本人就在旁邊監督著，在他產生「拿出遊戲機」這種想法的瞬間就會獲得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
而Wally選擇在那個陰沉沉的蝙蝠旁邊待上將近半天。
Kyle在那當下突然覺得很悶。他還記得自己草草的打了招呼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回家睡大覺去了。
而結果就是他收穫了蝙蝠俠此刻審訊一般的談話。
「或許是吧。」
「你們──」
「聽著，我們沒發生什麼事，真的。」
「聯盟內沒有人會因為你們的關係變化而多說什麼。」蝙蝠俠再度面向螢幕，「如果有什麼尷尬的問題都可以找人幫忙解決。」
「我認為……我們可以自己解決。」
蝙蝠俠低沉的哼了聲，打開值班表後把Wally兩天後的班和他排到了一起。
「我很確定你們倆那天都沒事。」他說。
於是現在，他坐在值班室裡，身旁是快一週沒有對話的閃電俠二號。Wally看起來臉色如常，他的面前堆著剛剛從餐廳拿來的零食，人正迅速的解決掉懷中一大袋的巧克力棒──超級家庭號的──而Kyle則開著燈戒，在綠色的板子上隨意的撇著塗鴉。他們之間很和平，只是沒有對話。
直到他聽見輕輕的咳嗽聲。
「你被誰問了？」
Kyle愣著抬起頭，才意識到是在問自己，旋即他低下了頭繼續讓雙眼停留在畫紙上，一個頭髮蓬鬆柔軟的雀斑小子在他筆下有了基本的輪廓。
「Hal，還有超人和蝙蝠俠。」
他在回答後聽見了零食包裝發出沙沙的聲音──Wally本人沒有說話，但Kyle用自己下個月的稿費發誓他絕對在嘲笑他「被蝙蝠俠審問、不對，是詢問」這件事。
於是他咬牙，「你呢？」
「Barry叔叔、神力女超人和……夜翼。」
某個突然的人選讓Kyle再度抬起頭。「夜翼？你認真？這時候不是應該來個火星獵人或鋼骨嗎？」他眨了眨眼，「夜翼這陣子可沒有在瞭望塔上出沒過啊，他怎麼知道？」
「因為我告訴他你親了我。」
「……什麼？」
Kyle一瞬間語塞。年輕的翡翠騎士盯了紅色的極速者數秒──不誇張的說，那可是對閃電俠來說可以逼近一世紀的數秒──然後非常緩慢的開了口。
「你跟他說。」
「沒錯。」
「我親了你。」
「是的。」
「……夜翼會半夜來敲我窗戶的。」他反射性的咕噥了句，幾秒的沉默後突然像是被電擊一般的跳起來，「但那根本不算是接吻！我為什麼會為連吻都算不上的東西、提心吊膽的等著被半夜敲窗戶啊！」
Kyle覺得很冤，如果結果都是被夜翼用「蝙蝠俠一脈相傳的不贊同眼神」凝視，他為什麼沒有乾脆親上去──
等等。Kyle Rayner，停止你可怕的想法。
他沒有覺得可惜。沒有想著自己能讓那雙翠綠躍動的眼睛露出渴望……該死，他竟然又回想起了那個電光石火之間的吻。
Kyle處於擔心自己人格分裂的情緒中，然而Wally的聲音劈開了藝術家所有的混亂。
「所以，你是指只要我們真的接吻，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等著被敲窗戶了，」
Wally無辜的──他總是用的那招──眨了眨眼，「對吧？」
Kyle停下了思考。
然後他解除了能力，任由圖紙散落到地上。
然後他伸出了手。
──這時候他應該要抓起Wally的領子開罵才對。他可以翻個白眼說我和誰接吻都不關夜翼的事。同理你也是，就算他再怎麼像個鳥媽媽也不能管你要親誰。我才不要被半夜敲窗戶。
但他沒有，他只覺得有隻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意圖讓他窒息，卻弔詭的是一點也不會不舒服──於是伸出的手最終顫顫巍巍的摸上Wally的臉。Kyle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不過這次很顯然的，是Wally先臉紅了。
那次只是個意外。
他知道，Wally也知道。但這次肯定不是。
Kyle沒搞清楚是誰先主動吻了誰，但他的思緒已經從混亂中找出了規整。他想到不知何時起他們之間的爭論少了很多憤怒的火藥味、在工作時的默契已經融入本能、假日打電話問對方在不在家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閃過的記憶最終回到眼前的Wally，他曾聽Hal炫耀般的說過閃電俠的體溫偏高，但他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灼人而熱烈──還帶著巧克力棒的味道。
「我討厭你。」Wally在換氣之間說道，但語調中的笑意和溫柔卻比Kyle聽過的任何情話要來得柔軟。「但是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你喜歡我。」
閉嘴，Kyle低喃，又覆上了唇。接著他忽然理解到原來讓一個總是嘲諷調笑自己的傢伙閉上嘴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end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