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塚紅 發表於 2023-4-24 01:50:51

雙向暗戀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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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下床邊的手機。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半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睡得這麼晚。幸村打了個大哈欠,從床上直起身。
昨天晚上畫畫果然畫太久了。不過以美術系學生來說,這個作息倒算正常。
睡在上舖的他,手抓著床沿由上往下一晃腦帶,探頭一看。果然不在。
想著自己今天最早的課是十點鐘,時間還很充裕。走下床,悠悠哉哉的換衣服,一手拉開捲在自己腰上的T恤衣襬,另一手滑開手機螢幕,就看見跳出的信息。【早餐在桌上,記得吃。我今天課到中午,下課後在美術系館大門前等我,我過去。下次別再這麼晚睡,太鬆懈了。】
幸村被這訊息弄得一笑,到大學了還是這麼老媽子啊,真田。
他伸手拿起放在自己書桌上的三明治,俐落撕開包裝,一邊翻開厚厚的西洋美術史,還有大概一個小時,上課前複習一下好了。咬了一口三明治。
「啊,魚排的。」

高中從立海附中畢業後,他們進入同一所大學。其實真的只是剛好而已,他們有各自的方向,但沒想到選填的志願序就是這麼剛好的落在同一所大學。更沒想到的是,四人一間的宿舍房,他倆竟然也能抽中同一間。
「有句話怎麼說,餘生也請多多指教囉?」幸村開玩笑的說道。「啊。」真田看著他,也沒什麼反應,只是拉拉黑色的帽沿,應了一聲。
「也太巧了。」 幸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進房,看到眼前帶著黑色帽子的人手裡還拿著抹布一絲不苟的擦拭自己隔壁的書桌。
真田放下手中的抹布,走過來接過他手上的大行李箱,把它搬到幸村的行李位上。

伴著理論課本吃早餐果然花了自己太多時間,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要出門了,幸村匆匆吃完最後幾口便背著畫具離開宿舍。
縱使他們是從小相處到大的幼馴染,但像這樣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也是第一次。他們多少知道對方大致的作息習慣,只適從未親眼看過。有時幸村還是覺得自己的大學生活多了個老媽子。
手機傳來了訊息通知聲。幸村單手拿起口袋裡的手機滑開。【中午一起吃飯?】【我第四節美教大樓的課。約哪?】幸村回覆。訊息又很快傳來。【我會早你十分鐘下課,我去找你。】【OK】他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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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從以前就擅長劍道,直到現在大學了,也時不時會去劍道社練劍。劍道社裡很多新人都很敬佩他的劍術,真田面冷心熱,雖然指導的口氣兇了點,但很多新人很是願意被他指導。
幸村經常看著他在劍道場吆喝社員,不禁笑了出來,好像回到國中時一樣。
有時候劍道社會有聚餐,幸村也經常一起去,因為真田怕他為了忙畫展又不好好吃飯,乾脆帶著他一起吃。當然劍道社一票人很是歡迎,幸村頗受女生歡迎,有幸村來的話,參加聚餐的女生也會變多,大學生最喜歡這些聯誼的事。
「來!幸村君,啤酒。」「謝囉。」幸村接過對方的飲料。「怎麼沒看到真田?」「他說去沙拉吧那邊幫我拿食物。」「你們兩個感情真的超好欸,真田幾乎每次都會帶你,幸村君乾脆加入我們劍道社吧?」「喔?我怎麼聽真田說是你們社長每次都會問我要不要來?」「嘿嘿,其實都有啦。因為幸村君也很受本社的女生歡迎啊,只要說幸村君有來,就有一大票女生會一個拉一個來。」「我就當是在稱讚囉。」幸村喝了口啤酒。那人咕咕咕地一乾而盡,說:「唉,你跟真田都一樣,好受女生歡迎啊,我好羨慕。」「是嗎?」
以前國高中時,真田的女人緣該說好嗎……雖然偶有憧憬或來告白的女生,但也有一些人覺得真田太過嚴格且不夠親切,不敢過於親近。但或許這反而成了一種篩選機制吧,喜歡真田的人,那是真的很認真在喜歡他。
「是啊!你不知道,真田在女生當中蠻受好評的,這個世代還能這樣有昭和氣的人不多了。」「我怎麼覺得你是在笑他老?」幸村噗哧一笑。「欸!才不是!你要知道,高中女生跟大學女生選擇另一半的標準是不同的,這個年紀,既有擔當又穩當的人很有市場的,而且真田的男子氣概,很多人都覺得他很適合當爸爸呢。」「這樣啊……」幸村喝著飲料,津津有味聽著。也是,女孩們都會長大,很多人年輕時的理想型到了這個年紀是一大轉捩點,有些人要的會從「好男友」慢慢變成「好丈夫」。真田的性格,以後的確會是個好丈夫吧。
不曉得真田會喜歡什麼女生呢?我好像從沒問過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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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結束,大夥該散場的散場,該續攤的續攤。幸村與真田沒打算繼續再喝,決定一起先回去。
「真田君……」
幸村回過頭,看見站在真田身後的那個女孩,略微眼熟,幸村想起來了,這個女孩是劍道社裡一個很努力的新生,好幾次去劍道場都看見真田在指導他。
女孩的眼神游移不定,時不時的偷瞄向真田,微低著頭的模樣不仔細看,側臉滑落的烏黑髮絲幾乎要掩住她嘴角那緊張的微笑。
「真田,天色很晚了,讓女孩子一個人走也不太好,你送她回家吧。」幸村看著女孩,露出溫和的微笑。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要跟我一起回宿舍?」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白白浪費的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女生。
女孩聞言,趕緊搖搖頭,面露不好意思的微笑:「不、不用麻煩了啦!今天已經讓真田君特別留下來教我練習……我只是來道謝的而已。」「這怎麼可以呢,這麼晚了,再怎麼說,你單獨一人走夜路也太不安全了。」幸村看向真田:「至少送人家到門口吧?」「那你呢?」「我等等直接回宿舍,你不用跟我沒關係。」「可是現在很晚了。」
所以才叫你送女生啊。幸村收掉想嘆氣的衝動,指了指前方,再指了指那個女生:「這裡,離宿舍很近,我可以自己走,你送她回家。」
真田沒有再回應,只拉了拉帽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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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喜歡月色,更喜歡映倒在水面上難以捉摸的晃蕩,它讓月亮變得幾近可觸,教人忘記實際上人與月還是遙不可及。水面上的月影無拘無束,一旦真的碰上會在人眼前消散,直到你收回了手,那佼美的月影又會完好如初。
所以幸村喜歡繪畫,例如莫內的畫裡很多靈動的波影,好像只要畫下來,它就永遠不會消逝,永遠不曾改變。
手握著一杯熱咖啡,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他的心思在哪,自己也不曉得。
看著河畔,月光的倒影被粼粼波紋暈開,想把一些沒來由的心思一把投水,卻又什麼也拿不出來。
他想起那個紅著臉的小女生。「真可愛。」幸村自言自語,喝了口咖啡。
看起來乖巧聽話,但既是劍道社的想必膽量與氣魄也是有的。這種類型可是現在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他輕笑了一聲。「跟國高中不一樣了,真田。」他對著夜空明月稀星高舉紙杯。



「幸村!」那聲音怎麼樣也不可能認不出來,但怎麼偏要在這個時候要出現。「真田。」幸村沒有回頭。
「藤野說你沒回宿舍,你怎麼到處亂跑?」見真田有些喘氣的跑到他面前,幸村不禁心想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開始跑的。「我只是順道買杯咖啡而已,別這麼擔心。」真田一聽,不禁有些皺眉:「你剛剛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我能買回去啊。」幸村看了他一眼,沒回應他剛才的話,只是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
「你還特地從宿舍跑出來找我?」「半路上折過來的。」真田見幸村一臉不解的模樣,補充道:「我發訊息問你也沒回,只好又發給藤野問你回到宿舍了沒,他說你還沒回來。」「……所以你就這樣把一個女生丟在半路?」「沒有,」真田誠實說道:「你叫我把他送到宿舍門口,我送到了門口才過來找你。」
「真田啊,你能不能再多點體貼?對方可是女孩子耶。」「別老是對女孩子傻傻的不懂體貼,別人的心情你多少也學著察覺一下吧。」「……抱歉。」「幹嘛道歉?」「我只是……想確定你沒事而已。你今天總感覺有點不太高興……?」
幸村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已換上一如往常的溫和微笑。「給。」他把手上的紙杯遞到真田面前:「熱咖啡,去去寒吧。」
真田接過咖啡,喝了一口。轉向水月一色的風景:「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是啊。」幸村跟著欣賞:「我很喜歡。」「所以你才不回宿舍嗎?」真田打趣他。「嗯……或許吧。」「幸村,有心事就跟我說,不要一個人瞞著。」「你怎麼一直說我今天有心事啊。」「別想瞞我了,你開不開心,我看得出來。」「你能看得出我開不開心,那你怎麼不能看出那女孩喜歡你?」「他喜歡我?不過我又不喜歡他,這些事不重要。」「你啊,眼光也太高了吧。」「難不成幸村你喜歡那個女生?」幸村擺出「說什麼傻話」的表情瞪了他一眼。「算了,你還是陪我安安靜靜看月亮吧,這樣清冷的景色,吵吵鬧鬧很不搭。」
真田不再多言,陪著幸村又看了好一會月色。
「對了,你上次說想要花店那種松木板做這次藝術展的布置,我在工藝店找到了,跟老闆訂好,明天就能幫你搬去。」幸村心裡輕嘆,這是他上次與真田提過的,那時他找了好幾家工藝店都沒找到,本來只是隨口跟真田抱怨了一下。他沒料想,真田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底。
「能別對我那麼好嗎?」「什麼話啊,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真田皺眉。「你啊,要是把這些心思多花一些在體貼女生上,不至於到現在還交不到女朋友。」「這樣做太鬆懈了。」真田不以為然。「都已經是大學生了,交個女朋友不算鬆懈吧?」幸村轉過頭看他,伸手捏著眼前人的臉皮向一旁扯了扯:「浪費這張臉。」「洞(痛)啊、幸村。」真田卻也沒撥掉他的手。「網球、劍道、課業,」幸村扭了扭手裡捏著的臉皮:「你說說看你還能剩多少時間,連聯誼都不去。」「咧誼我沒細去(聯誼我沒興趣)。」「當我也捱有極他是極葛作(但我也還有其他事情可做)。」「喔?你是說睡覺嗎?」「才不是。」真田握住拉著自己臉皮的那隻手放下,沒用什麼力道,放下後也沒見他鬆開。「這不是跟你出來走走了嗎?」真田舉起另一隻手揉了揉剛剛被不小的力氣捏著的臉頰。幸村沒有回話,很自然的收回被握住的手。「你啊,少花點時間跟我鬼混吧。」真田也沒反駁什麼,他直著背脊,手臂靠在欄杆上,月河之上,兩個人的倒影微光熠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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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今晚去橫濱美術館看了舞台劇,有認識的朋友給了他兩張票,暗示他可以多帶一個人去看。想了想,幸村還是沒有把那張票給真田,悄悄藏進口袋,當作它並不存在。

「喜歡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故意疏遠他。要藏喜歡都用盡全力了,更何況發現對方也沒討厭你時。」主角幽微的對白,隨著樂曲音韻婉轉,細細流淌在整個表演廳中,滴滴涓涓滲進幸村心裡。
哪怕回絕我一次也好,我就有理由說服自己不要太靠近。可偏偏,我的每一次接近你都不退開。
「就像飛蛾撲火一樣,明知道要保持距離,還是會想……」「『習慣』這種溫吞的毒,會戒不掉的。」
會戒不掉的。


真田接到電話時已經十一點了。他問幸村怎麼了,只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低低的、綿綿碎碎,帶著幸村笑時特有的鼻音。「你在哪?」他驟然冷臉,百分之百斷定,幸村一定喝醉了。
等來到幸村模模糊糊報的地址,真田看見露天玻璃小桌上,已擺滿各種酒罐。「你……!酒怎麼能這麼喝?!」幸村微瞇著眼,看起來如平常那樣清俊優雅,深靛髮絲被清風吹拂著臉頰,遮不住蒸蒸酡紅。「啊,是真田啊,要陪我一起喝嗎?」真田兀的坐到他旁,把他面前還沒喝完的酒罐全喝了。「要喝自己去點,全喝光了我喝什麼。」幸村不滿的嘟噥。「喝夠了,回家。」幸村無動於衷,只是側撐著頭,坐在原位。
真田拿他沒辦法,去吧檯點了兩杯烏龍茶,端給幸村一杯。幸村慢吞吞的喝著,目光比剛才又散遠了些。真田亦心不在焉地喝,時不時注意著他,擔心幸村隨時睡過去。
幸村率先開口。「哪,真田。」「嗯?」「要是我們,都可以找到喜歡的人就好了。」「……嗯?」「找到喜歡的人後,我們要來一場雙約會。」「嗯。」果然是醉了。「然後,我們兩對每個月一起吃一頓飯。」「嗯。」「然後,我們兩對一起租一間公寓住。」「嗯。」「然後,我要跟你女朋友說你從小到大那些很蠢的事。」「嗯。」「然後,我要跟你女朋友說你小時候其實是個愛哭鬼。」「……嗯。」「然後……」
沒再聽到幸村說下去的胡話,真田轉過頭去看他,看見幸村紅紅的臉,明明表情平平淡淡的,卻掛著像是要哭出來一般的微笑,眼眶微紅,就是倔著沒翻出淚。真田感覺自己的心被一把冰做的刀刃一刀刀刮出血痕。
「找到喜歡的人後……」幸村手還握著酒杯,差點就蓋過那不慎透露的哭腔,只有一點點,微小得像是錯覺,可真田沒醉,他聽得太清楚。
身體比他的想法動作更快,等真田回過神來,他已一把攬過幸村的後腦杓,把他壓在自己肩頭上。另一隻手不曉得為什麼還環抱住在自己肩上不斷抖動的身軀,可能是因為透過襯衫的那片潮濕溫度太過冰涼。「不找了。」他忍不住收緊雙臂。「這輩子都不找了。」

背上的重量有點沉,真田輕輕的往上抬了一下,想讓背上的人睡得更穩一些。冬天的天色一向亮得晚,凌晨四點了依舊暗著,這是他平時起床的時間。
眼角瞥見靠在自己肩上那頭藍色捲髮,像一種新品種的柔軟花瓣般溫和的貼著、掃過自己的頸部。不自覺的勾起微笑,不管幾歲睡著時都像個小孩子。
說起來真的很少看幸村哭過,即使是生病那個時候,見過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他不禁佩服,這個人擁有令他敬佩的堅強,無論什麼時候。除了在自己面前偶爾的壞心眼,和不掩飾的脾氣,在其他熟人面前倒是一貫溫柔得很。不曉得為什麼想著想著就想笑了,他伸手,動作極輕的揉了揉肩上那顆腦袋。
相比之下小時候的自己可鬆懈多了,打球打輸了還哭,被幸村笑過幾次哭包。跟高年級的打球輸了,幸村會走過來擋在自己面前,對那些高年級的下戰帖。然後幾乎都是幸村獲勝了。獲勝之後,幸村會走過來拿毛巾亂擦自己還帶有淚痕的臉,笑著說:「弦一郎君打輸的人我都要打贏他!」
他其實很羨慕的,幸村那天生的網球技術,想想神之子這個稱號從小就能見端倪。直到現在,他還是挺服幸村那天生王者的風範及堅強。
多少年沒看見他在自己面前掉過眼淚了,可是能這樣也好,幸村一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鬆懈,在他人面前永遠都是那般無懈可擊。如今還願意在自己面前哭。
這樣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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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連著幾天都在忙系上的期末文藝展,忙得連停下來跟真田吃飯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也再沒提起喝醉那晚的事,彷彿從未發生過。反正幸村看起來沒什麼奇怪,還是一樣會和他小打小鬧,還是一樣理所當然的日常。
好像只有真田記得那天晚上,他摟著喝醉的幸村說的那番話。幸村是不記得了吧。不記得,也好吧。

期末文藝展,是美術系一年一度的大事,辦得精心隆重的傳統行之有年,必然吸引校內外各方人士慕名參加。幸村當然邀了以前網球隊的一幫夥伴。
柳期末的修課正好提早結束,比大家預定的時間早來兩天,真田帶著他到學校附近的景點四處逛逛,幸村也想來與蓮二好好敘舊,可惜到展覽結束以前都忙得無法抽身。他準備了一些拿手的糖漬花瓣,要真田帶去替他好好招待蓮二。

逛完今日的行程,距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真田問他還有沒有想做什麼。柳說,很久沒一起打網球了,不如來切磋一下。真田當然樂意奉陪。
兩人一打就打到傍晚,看到彼此技藝都未曾生疏,就知道網球還是大夥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東西。「你常跟精市練吧,弦一郎,一點也沒生疏,而且愈發精進了。」「這學期週五我們上午都沒課,固定會去打球。」「你跟精市,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要好。」真田手拋著球,緩了下來。「……是吧。」見他若有所思,心細如髮的柳怎麼可能不察覺到,即使過了這麼久,他依然很輕易就能捕捉到弦一郎心有所動搖的那一剎。
「還是你不那麼希望如一日呢?」真田搖搖頭,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柳也沒心思跟他再打一局,此時此刻他的心思,都在這個好友的心思上。他走近真田,背靠柵網。
真田還是跟他說起那天晚上的事。
「你們......還沒說開過嗎?」「沒有。」真田的語氣低了下來。「國中的時候就多少覺得你們不對勁。」柳皺起眉:「沒想到你們兩個能磨這麼久。」「以前不覺得怎樣,反正一直都會在一起,他沒跟我說過什麼,我也沒打算讓他煩惱。」有些事實,即使自己想要的,卻並非對方必要的。「就像現在這樣單純陪著也挺好。」不斷拋著手上的球,真田的目光隨那顆球上下。「況且,」他轉頭一扔,球扔到柳的手上。「他是個看得很透的人,既然不說破,表示他不想。」
柳尋思著,看著手上的球一會。「情感這種事,處得愈久,就愈彆扭。」「你想說什麼?」「我是說,你有沒有想過,」柳把球拋回真田手上,「他其實沒你想像的那麼有把握。」「誰對在乎的能有絕對的把握?」真田用力揮拍,把那顆球打上天際,消失於視線之上。
人的生活背後纏繞著各種不能輕易解開的線,生活的線何嘗不是密密麻麻牽著各種在乎珍愛的人,親人、朋友,圈與圈之間又是交覆纏繞,沒有絕對切得乾脆的分界。有些事實,對於不是被牽線的人而言才是寬容,才是接納,任誰都可以對不是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故作宏量,但對被牽著線的人來說,或糾結,或壓力。情感不會只是個人的情感,還藏納著絕大多數人的眼光。一個人的背後有家族,家族背後有錯綜複雜的人情,人情之下被議論的不會只有自己。
可怕的從來不是自己去承擔這份責任,而是身邊其他的人要被迫跟著自己承擔這份責任。代價之大,豈止一份感情而已。
我掂量得了他的揹負嗎?我能用一句承諾,就約束他與我揹負未知的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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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向來無畏敢決,對感情則從來慎重。如同他所喜愛的書法,揮毫灑墨,落紙間便知輕重。幸村精市對他而言就是一筆墨,看似由他而定落筆輕重,卻不知墨芯濃淡,才真正操控著揮筆人的定奪。
惜墨之人,是願意磨耗墨芯方得一硯瑰彩色澤的濃墨,還是寧願珍留墨芯,成全它的勻淨。

本來是這麼想的。在他看見畫展上,幸村那幅畫之前。
幸村的畫展主題是珍藏。從豐彩絢麗的壓花多媒材畫作,到各式素描、水彩,甚至是國中網球畢業賽那天眾人擊掌歡呼的印象油畫,點點滴滴紀錄著幸村此生至今所有珍視的寶物。
而最大的那幅畫,放在綢幕最深處,觀客必須單獨走進最裡面才能賞見,是一幅人物肖像畫。
兩側寧靜的落地窗前,只有熙微的日光恩賜在一地的棕絨地毯上,真田站在布幕之前,巨大的肖像畫,安靜而深刻的注視著他。那幅畫,與自己有著一致的容貌。取名為,我的大麗花。
珍藏,可以是一個人終其一生都不必展示出來的東西,就像潘朵拉盒子裡的希望,可以永遠收著,無論與不與人知曉。幸村卻親手把它揭露出來,是在告訴,他在期盼。幸村張開雙手,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他再不接住,幸村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們這個年紀,和小孩子比是成熟了,當個大人還是太年輕。人生未必永遠這麼簡單,前方的路還很長,真田原本想,只需陪伴,毋需擁有也無妨。他們像兩顆親密又自由的小行星,不必為誰委屈自己的軌道,永遠能走自己的路,永遠以相等的距離存在於彼此身邊,不會太近,也不曾遠離。
不曾料到,幸村對自己發出了信號,他確確實實的接收到、感受到了。他決定打破既有的軌跡,不再執念於守候。當引力強過止於禮的相候,粉身碎骨的未來也會與你一同前行。
直到所有觀客都離去,偌大的展覽廳,只剩下真田還站在那裡。幸村一如平常走到他的身邊,並著肩,與他一同注視這幅畫。良久,真田開口。「你不想說破,我就繼續陪你這樣。但如果你告訴我,你想說破了,」真田看著他,眼裡一如往常的篤定:「幸村精市,你聽好,」
「我會跟你一起承擔。」
真田看見幸村閉上眼睛,沒有回話,深藍色的髮絲下,露出已經看了好幾年,但永遠不曾倦膩的側臉。真田沒有忽略他嘴角的浮開的那抹弧度。
沒必要什麼信誓旦旦的承諾,也沒必要許什麼天長地久。那種空泛的話真田是斷然不會說的。且若那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就更沒必要再多說。此處,留白。

END
本文最後由 落塚紅 於 2023-4-24 0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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