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uKiI 發表於 2023-3-10 20:29:29

    鯨魚島的夜晚總是那麽與眾不同。
    至少在小傑心中是這樣的。
    夜風習習,屋頂的大樹被吹的沙沙作響,他閉上眼睛,等待著如往日一樣沈穩安恬的睡眠在他身上降臨。風鈴間的碰撞發出清脆悠揚的聲響,他驀地又想起那日在世界樹下,亞路嘉挽著奇犽的手臂,而奇犽幸福地笑著。
    他不知道分別原來可以如此簡單和快樂。
    至少他覺得,在他和奇犽身上不該如此。
    在那一刻一種陌生的情緒在他心中翻湧,讓他痛恨當時的陽光是為何如此耀眼,把亞路嘉是如何依靠著奇犽的模樣照的一清二楚,讓他想要吶喊:那明明是我的位置。
    明明奇犽應該跟我一起繼續旅行的。
    可他又該用什麽身份去這樣要求呢。於是他只能笑著對他說:"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他起身靠著窗,外面是無人的曠野,他想起那日奇犽初到鯨魚島,也是這樣安靜的夜,木柴燒地劈裏啪啦,傑太送給他們的河魚此時被烤的焦香,他們兩個愜意地躺在巖石上,頭頂是穿越千萬年才到眼前的星光,他側身望向奇犽,月色中的他整個人散發著銀白的光暈,他正嘟囔著苦惱未來的方向,完全沒意識到小傑的目光。
    那時小傑心想,奇犽苦惱的樣子真好看。他喜歡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奇犽的未來中,他喜歡奇犽幻想著他們以後一同旅行的神情。
真好,以後和奇犽一起一定會很有趣,奇犽也一定會很高興吧。
    那時他這樣想著。
    但是他好像讓他傷心了。
    他終究是沒有讓奇犽如當時那樣快樂。
    溫熱潮濕的眼淚落在他枯槁的左手,模糊間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無法鼓起勇氣面對自己變成了傷害奇犽的兇手的事實。
    是他傷害了奇犽。所以奇犽離開了他。
    理所當然。
    想到這,他從枕頭下拿出沈默的手機,憑借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沒頭沒腦地給奇犽發了一條簡訊:
    奇犽,最近過的好嗎?旅行一定很好玩吧,我很想你。
    短信發出去後他心中暗暗後悔著,讓奇犽淚流滿面的他還有資格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嗎?他又是在用怎樣的身份關心著奇犽呢?更何況當時奇犽一臉篤定地說他已經找到了想要守護的人和事。
    他嘆了口氣,靜謐的黑夜並不能給他答案。
    出乎意料的,奇犽很快就回復了他:
    "笨蛋小傑,你那邊都幾點了還不睡覺,小心明天上課打瞌睡被米特阿姨嘮叨一頓!"
    這熟悉的語氣仿佛奇犽就在他的面前,小傑忍不住地微笑:
    "那好吧,奇犽晚安,我去睡覺啦!"
    他將手機貼近劇烈起伏的胸口,仿佛這樣能縮短兩人間的物理距離。
    他真的太懷念被奇犽叫笨蛋的時光了,生氣時的奇犽,擔心時的奇犽,高興時的奇犽,一幕一幕,只有當回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記得      如此清楚。纖毫畢現。
    奇犽,我很想你。

    自那夜後,像是一層無形的膜被捅破了,小傑會經常事無巨細地跟奇犽分享自己的生活,而奇犽雖然不會如他一般,卻也時不時發幾張照片分享看到的美麗景色。
    就像是他的靈魂在與奇犽一起旅行探險,他與他只是肉體暫時分開罷了。
    "奇犽,我好討厭數學啊,太難了真的做不完作業嘛QAQ"
    "笨蛋,不會的上課要記得去問老師啊,問我我又不能現在幫你做。"
    "要是奇犽在就好了。"
    "奇犽,今天我爬到山頂,坐在那裏看日落,原來奇犽以前一個人在家裏看日落是種感覺啊。"
    而奇犽只是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他站在沙灘上背對著夕陽比著耶。
    穿越千萬裏的無線電波傳來的只言片語遠遠不夠,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奇犽的事,想要知道更多他的生活,想要像過去那樣不分彼此。
    就如同堤壩只要破損了一個細小的缺口,洪水便會滔天湧來。對於奇犽,小傑總是會不自覺的貪心,他咬著筆看向窗外,奇犽現在在哪裏,會做什麽呢?想要知道奇犽的全部。
    他忽然想起那日午後不小心睡著的奇犽,他從未發現他的身形是如此瘦弱單薄,銀色的頭發,白色的衣衫,瓷器般的皮膚,整個人如同一株不小心被吹到他身邊的柔軟的蒲公英絲,只是恰巧降落,下一陣風就會又將他帶走。
    如何讓一株蒲公英停留呢?想要讓它生根發芽,捧在手心裏,好再也不會被風吹散。
    想要奇犽一直在身邊,想要讓奇犽一直快樂。

    這天,他隨米特阿姨前往碼頭購買從島外帶回的酒和一些生活用品。往日平靜的碼頭此時變得格外熱鬧,分散居住在島上的居民們都聚在一起,如同節日一般,水手們也紛紛下船,與許久不見的家人們抱成一團。
    "小傑,記得不要太晚回家哦!"米特阿姨采買完東西對小傑說。今天她特許小傑放松一下。
    "知道啦,米特阿姨。"小傑漫無目的地沿街走著,人聲鼎沸,一瞬間他好像置身於友克鑫的小街,他和奇犽正一起買著手機。他想的出神,也不知走到何處,他看到了常來店裏光顧的水手正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隨即又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個潔白的貝殼,鄭重地交給那女孩,而女孩只是低著頭,臉微微泛紅,抿著唇笑著。水手將那女孩抱在懷中,細細親吻著她的側臉。
    這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約會,但這時他卻突然十分希望奇犽出現在他面前。
    也想要這樣抱著奇犽,也想要親親奇犽,可是朋友之間好像不能這樣做。
    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沖動呢?小傑坐在船塢邊望著大海,船只隨著海浪浮沈,一如他的心七上八下。小傑回想著,只有在以前和大姐姐們      約會的時候她們會抱抱他,親親他,朋友之間可以約會嗎?可以這樣約會嗎?
    小傑一直思考到日落,海鷗已經消失在海的盡頭也沒有得出結論。
    "小傑,這是怎麽了,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米特阿姨關切地問道。
    小傑難得的糾結了下,思索著該怎麽向米特阿姨描述:"米特阿姨,我是說,那個,朋友之間可以抱抱嗎?"小傑低著頭看著腳尖,不知怎的有些害羞。
    "怎麽啦小傑,是今天有遇到漂亮的小姐姐嗎?"米特阿姨正清洗著玻璃杯,好用來招待明晚的客人們。
    "不是啦。"小傑坐在吧臺邊,"只是在想,如果是朋友的話,可以擁抱嗎?"
    "當然可以啦,你可以用擁抱去表達你對這段感情的珍惜,也可以用擁抱去安慰朋友,擁抱可是擁有許多含義的哦。"米特阿姨並未發覺小傑的異樣,手上的清洗工作不曾停下。
    "那,朋友之間可以親親嗎?"小傑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米特阿姨聽到這,關掉了水龍頭轉身看向小傑,"小傑,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今天在碼頭看到水手親了親抱在懷中小姐姐,在那時我突然想到了奇犽。可是,我跟奇犽是朋友吧,朋友之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呢?我不太清楚。奇犽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這樣想只是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嗎?"他將心中的不安和盤托出。
    米特阿姨擦了擦手,將小傑攬住,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一下,溫柔地說道:"小傑,感情是很復雜的哦,你可以和你的老師成為朋友,也會感激你的敵人,同樣的,你覺得那些大姐姐是朋友,但是她們會認為那時你是她們的戀人。"
    "但有一點是不變的,如果心裏想要做什麽,那就去做吧,這世界上什麽都可能騙人,但你的心絕對不會。"
    小傑沈默著,將頭埋進米特阿姨的懷中,過了許久才低聲開口:"可是,我讓奇犽哭了,我傷害了他,我還可以擁抱他、親親他嗎?"
    "想要說的,想要做的,一定要告訴對方,這樣才不會遺憾。"米特阿姨堅定地說著,"不告訴對方你的心意,就像是在森林中沒有指南針,最後你們只會走散。"
    "嗯,米特阿姨,我好像懂了。"小傑喃喃著,"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份心意傳達給奇犽,告訴他自己的愧疚、思念,和後知後覺的,對他的愛戀。

    小傑沖進房間,將房門關上,拿出手機,深吸了一口氣,撥打了那個號碼。
    嘟——嘟——嘟——
    "餵?"電話接通,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透過電流,將他的手腳都麻痹。
    "是小傑嗎?"
    撲通——撲通,再此聽到奇犽親口呼喚他的名字,他的心跳如擂鼓,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
    "餵?小傑?不說話我要掛了,正在午睡就被你吵醒,笨蛋。"奇犽打著哈欠。
    "那個,奇犽,和亞路嘉一起旅行好玩嗎?"
    "嗯,見到了很多有趣的風景和人,怎麽了?"
    "那...或許可以帶亞路嘉來鯨魚島玩?上次你來也沒有帶你逛完整個島。"
    "你等等,我去問問她。"
    ......
    "她說她也想見見你,那我明天帶她來吧,嗯大概路上會花點時間,大後天我們應該可以到島上。"
    "太好了奇犽!好想快點見到你呀!"
    "笨蛋,說話不要這麽直白啊!"
    "可是我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呀。"
    "......總之,到時候電話聯系,我要繼續午睡了。"
    "嗯!快去睡吧!午安!"
    小傑掛了電話,整個人失了力,倒在床上。
    真想快點見到奇犽啊。
    一分一秒都無法忍耐。小傑跳起身,不斷地跺腳。為什麽時間過得這麽慢呢。

    再見到奇犽是風和日麗的午後,亞路嘉因為時差沈沈睡在奇犽懷中,小傑在碼頭上使勁地揮手。
    終於見到奇犽了。
    一種陌生的狂喜席卷全身,讓他忍不住想大喊,但是看到睡著的亞路嘉他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奇犽!」小傑小心翼翼地喊著,擔心會吵醒亞路嘉,擔心自己的莽撞會再次傷害到奇犽。
    「小傑。」奇犽微笑著,水藍色的雙眼像風吹過的海面,時而閃爍,又暗了下去。
    兩人一時無話,看著對方,心中有千言萬語,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還是亞路嘉打破了這尷尬的沈默,「唔,哥哥,我們是到了嗎?」她揉著眼睛,自然地依偎在奇犽懷中。
    「對呀,我們到鯨魚島了,你看你對面是誰?」奇犽真的是個好哥哥,細心地整理這亞路嘉的黑發以及褶皺的裙擺。
    「小傑!」亞路嘉興奮地從奇犽懷中跳下,撞進小傑的胸膛。
    「亞路嘉!」小傑有些茫然,手足無措地抱著亞路嘉。
    "這就是鯨魚島呀,剛才遠遠看著果然如哥哥說的那樣像只鯨魚。"亞路嘉雀躍地說著,"哥哥說鯨魚島很好玩,小傑,那接下來的幾天就拜托你啦!"
    "沒問題,我一定帶你去很多很好玩的地方。"小傑笑著答應著,"奇犽,那我們先回家休整一下吧,你們也長途跋涉了這麽幾天,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已經和米特阿姨說好了,她現在一定在家裏做著許多好吃的呢。"
    奇犽點了點頭,小傑什麽時候會如此體貼人了,分開的這段日子,小傑成長得讓他有些陌生,他愈發看不透小傑的想法。
    一路上小傑非常稱職地做著導遊,向亞路嘉介紹著鯨魚島特有的草木蟲魚,奇犽則走在最後,看著他們說說笑笑。
    當收到小傑短信的那一刻,他才發覺自己是如此想念小傑,如此無法忍受別離,偶爾早醒時坐在草地上看著日出時,他下意識地轉頭脫口而出:"真漂亮啊,小傑你看。"而身邊空空蕩蕩,一如他那時的心。
    失落,悲傷,遺憾,復雜的情緒揉成一條難以掙脫的鎖鏈將他環繞。
    早在從家裏被小傑帶出的那一刻,他就發現,自己愛上了小傑。
    不是朋友之間的愛,是想要成為戀人的愛。
    想要幫他完成他的理想看到他滿足的笑臉,想要守著他寸步不離不讓他受到傷害,想要未來的每一天都有他。可是當看到全身纏滿繃帶,只有靠著那些精密儀器才能勉強續命的小傑時,他才發現自己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他平安健康。
    即使不能再見,即使他的愛人不會是他,他會愛上別人,和別人生兒育女。
但只要知道他幸福地生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他願意獨自忍受思念和不甘心的痛苦。

    到了小傑的家,那棵奇怪的樹竟還是和房子和平相處,與初見時別無二致。亞路嘉吃驚地拉著他的衣袖叫著:"哥哥你看!小傑家的房子好奇怪哦!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房子!"
    他拍了拍亞路嘉的頭,"跟你說了吧,鯨魚島上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哦。"
    米特阿姨熱情地招待著他們,出乎意料的,沒有一道料理中有放甜椒,奇犽有些不好意思:"米特阿姨,原來你還記得呀。"
    "你當時吃了甜椒的模樣可把我嚇了一跳呢,但是也不能太挑食哦奇犽,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看小傑,現在已經都比你高了,你也要加把勁呀。"米特阿姨的笑容總是讓人很安心,從未得到過正常母愛的奇犽在心裏覺得,這大概就是尋常母親的笑容。
    "你看,亞路嘉就有好好吃飯,真是個好孩子。"亞路嘉正大快朵頤,吃的嘴邊都是醬汁,米特阿姨看向亞路嘉,隨手抽了張紙巾擦拭著她的嘴角,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風將潔白的窗簾吹起,風鈴叮當作響,青草的氣味從窗外吹來,飽餐後他們三個安靜地吃著切好的番石榴。
    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會覺得很安心。
    因為在小傑身邊。
    他呼吸著小傑呼吸過的空氣,住在小傑居住的屋子,一轉頭就能看見小傑和亞路嘉笑成一團。
    這本來是他在夢中都不敢奢求的場景,如今竟然真實發生了。
    "好啦,你們休息一會記得去洗澡!長途旅行一定累壞了吧,把臟衣服都拿出來,我一會一起拿去清洗。"
    恍惚間像是時空錯位,昨日重現,他不知道現在的他究竟身處哪個時間。
    "知道啦,米特阿姨!"亞路嘉笑吟吟地答道。
    原來時間是不會倒流的,即使有部分場景的重合,終究是覆水難收。
    在那時,他確實被小傑討厭了,讓小傑生氣了。
    他期待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他只是不知道在那時該如何安慰小傑,只是希望小傑不要傷害自己。
    看著小傑痛苦的模樣,他的心如同被淩遲一般,一片一片被割裂,無法止住地鮮血不斷湧出。
    在世界樹下,他多想告訴小傑自己當時的心情,可是小傑會懂嗎?以他那樣的性格,說了也只會讓他平添苦惱吧,所以他只能選擇苦笑著與小傑告別。
    喜歡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如果告訴了小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他無數次在旅行的夜裏想著,什麽都不說大概就是最好的選擇吧。
    可是心裏總有一個聲音不甘心,為什麽,和小傑一同經歷了那麽多,難道連告訴小傑心意的資格都沒有嗎?
    兩個自我不斷拉扯,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亞路嘉,被自己遺忘了那麽多年,仍然義無反顧地挽救了小傑的性命,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答應陪她旅行只是一樁交易。
    可他還是想念和小傑一起的時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他偷偷地獨自回味著,妄圖從過去種種探查出一絲一毫小傑可能也喜歡他的證據。
    即使擅長拿捏人心如他也不能確定,小傑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入夜,米特阿姨催促著他們睡覺,他牽著亞路嘉走進小傑房間裏,地上是鋪好的柔軟的墊子,和小傑的木床僅一步之隔。小傑想到亞路嘉是女孩子,體貼地建議著:"要不亞路嘉睡我的床吧,女孩子睡下面總是不太好,你覺得呢,奇犽。"
    想到能和小傑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奇犽臉有些發燙,他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期待,耐心問詢著亞路嘉:"亞路嘉是想和哥哥一起睡還是去床上睡呢?"
    他希望亞路嘉選擇獨自去床上睡。他在心裏唾棄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
    "亞路嘉還是更想和哥哥一起睡。"亞路嘉拉著他的手撒嬌著。
    "那不然你們睡在床上,我睡下面吧。"小傑解圍道。
    "好耶!亞路嘉最喜歡和哥哥在一起了!"奇犽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哥哥也喜歡和亞路嘉在一起。"
    還好夜深,他得以將這些情緒收好,同時也將他的貪心也藏起。
    小傑一言不發,將準備好的床品安置在床上,然後就躺下:"晚安,亞路嘉,奇犽。"然後背過身去。
    小傑是生氣了嗎?奇犽敏銳地感覺到小傑的異常。是哪裏做得不對嗎?
    他真的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小傑了。
    一旦冒出這樣的想法,奇犽再次感到不安,他盡量均勻著呼吸,如同快要睡著般,而身旁的亞路嘉很快便進入夢鄉,他知道,小傑沒有睡著。
    雖然他安靜地躺著,但是他心裏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一段時間過去,他的手被輕輕牽起,這溫度如同幻覺,讓他不敢動彈,害怕夢幻的泡沫會就這樣破裂。
    直到在黑暗中他聽到小傑輕聲念著他的名字:"奇犽。"
    他看向小傑,在黯淡的月光下小傑的眼睛卻格外明亮。
    "奇犽。"小傑再次喚道。"其實奇犽也沒有睡吧。"
    "你要幹什麽,亞路嘉可是在這呢。"言下之意讓小傑不要做出太大的動作,可是他的內心又希望小傑能一直牽著他的手,甚至將他從床上拽下,這樣他就可以假裝跌入他的懷中。
    就像當初在天空競技場時那樣。
    "奇犽,我們聊聊可以嗎?"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小傑的手牢牢地牽著他,不容許他拒絕。
    這才是他熟悉的笨蛋小傑啊。他不住地輕笑。
    "那我們換個地方吧,亞路嘉睡著了。"
    "奇犽,鯨魚島上有個很美的地方,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到,我們去那吧。"
    奇犽無聲地贊同,無論小傑想要去往何處,只要和他開口,他便會死心塌地地追隨。
    他永遠無法拒絕小傑。
    他們躡手躡腳地出門,他任由小傑牽著他的手,沒有交談,天地之間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和風聲,仿佛此刻世界只有他們兩個。
    穿過森林,他們站在一個小瀑布旁。
    那瀑布不似白日見到的尋常流水,像是無數星星在其中流動,閃著藍色的光芒,深深淺淺,隨著水流變換著顏色。
    "奇犽,這瀑布真的很美,是吧。"小傑背對著他說,"這瀑布的水流中有一種藻類,只有到夜間才會發出藍色的光芒,每次看見,都讓我想起你的眼睛。"
    小傑轉身向他走來,"奇犽的眼睛真的很美,每次看著你的雙眼,我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那種感覺太陌生了,從前我完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不是對朋友的,過去我覺得那是因為奇犽你是最好的朋友,那種特別的感覺是因為你是我第一個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才會有的。"
    "但是我好像弄錯了,那不是對朋友的感情。"
    "我喜歡聽到奇犽的未來裏總是有我,也喜歡奇犽你和我在一起旅行冒險時的笑臉,看到你快樂,我的快樂也如同翻倍了似的。"
    "可是我好像讓你傷心了,奇犽,你能原諒我嗎。"小傑望著他,眼中的難過自責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小傑為什麽會對他說這番話,他害怕自己的回答可能會讓自己連朋友的位置都失去。
    沈默片刻,他強撐著笑容:"嘛,這種小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我一直後悔,一直放在心裏。"小傑突然急促地打斷他,"米特阿姨和我說,對人的身份定義可以是多樣的,如果心中想到了,就一定要傳達給對方。"
    "奇犽,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夥伴。"小傑斟酌字句,小心翼翼地說道,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才不會嚇到他,又讓他能夠理解。而奇犽此刻內心卻十分慌張,他害怕小傑下一句話會對他們之間的友情宣判死刑。
    "我也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奇犽急忙打斷,他害怕接下去的話是他不願聽到的。
    "不,不是的!"小傑爭辯著,用力牽起他的手,"我對奇犽你,不僅僅是朋友之間的喜歡,還有戀人之間的喜歡。"
    "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可以即是朋友,又是戀人。"
    是夢嗎?就算是做夢都沒有這樣好的場景吧。
    奇犽一直覺得這是一段無望的單戀,粗枝大葉的小傑又怎會回頭審視他的情感呢?
    如果這是夢,他願意永遠不再醒來。
    "小傑,你真的是笨蛋。"奇犽深深吸了口氣,好讓自己的情緒不那麽激動,他擡頭看著月亮,如此明亮,讓他眼眶盛滿淚水。
    "人們說,如果是想要確定戀人之間的關系就要表白,只有對方同意了才能成為彼此的戀人,奇犽,我喜歡你,不僅僅是朋友之間的喜歡,更是想成為奇犽戀人的喜歡,那麽奇犽呢?"小傑忐忑地等待著奇犽的答案,仿佛在經歷世界上最驚險的冒險。
    對於感情,他一無所知,他只知道跟著自己的感覺,野獸般橫沖直撞地表達著自己的心意。
    奇犽望著小傑,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流下,"你真是笨蛋,過去這麽久了你還不知道嗎。"
    小傑笨拙地擦拭著奇犽的眼淚,"太好啦,那這樣我們就是戀人啦。"他忍不住親吻著奇犽臉上的淚水,"可是奇犽,你為什麽哭了呢?"
"說你是笨蛋你總是不承認。"奇犽哽咽著,拍了下小傑的頭。
    月光下,銀白的奇犽被小傑緊緊摟在懷中,他的頭埋進了他的肩膀,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的話,本以為再也不會相見,本以為......
本以為所有的不可能竟在此刻全部實現。
    他耳邊是小傑的呼吸聲,"奇犽,我可以親親你嗎?"
    奇犽仰頭,蜻蜓點水般地碰了碰小傑的唇,沒想到下一刻小傑直接傾身加深了這個吻。
    只是普通的唇齒相依,卻像是蓋上了此生不換的印記。
    "奇犽好甜。"不知過了多久小傑總結到。而奇犽紅著臉,羞澀地說不出一句話。他們躺在瀑布邊看著星空,是從前的星空,也是現在、將來的星空。
    是他們一同仰望的星空。
    "奇犽,我真的好高興啊,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小傑對著他撒嬌,滾到他的身邊。
    "笨蛋。"他的手順著小傑的黑發,"真的好喜歡奇犽,想要跟奇犽永遠在一起。"
    我也是。奇犽在心裏回答道,可是他已經答應了亞路嘉一同旅行,他不能食言,所以他無法給出小傑相同的承諾。
    "奇犽,是怎麽了嗎?"小傑擔憂地看著他,"嗯,沒什麽,我也很喜歡小傑,最喜歡的就是小傑了。"
    "真的嗎!奇犽我還想親親你!"

    自那夜後一切都變得不同,小傑會在帶亞路嘉在樹叢中穿行時突然摘下一朵潔白美麗的鮮花送給奇犽,奇犽感受著小傑的浪漫,只希望這樣的生活能天長地久。
    可是天長地久只存在於小說戲劇中,現實裏幸福從不長久。
    一日亞路嘉對他說:"哥哥,鯨魚島我們已經玩的差不多啦,我們什麽時候去別處玩呀?"望著亞路嘉天真的笑臉,即使內心萬般不舍,他      還是違心地問:"那亞路嘉打算什麽時候出發呢?離開之前我們要好好和小傑還有米特阿姨告別呢。"
    亞路嘉是他的責任,他必須好好補償她,即使小傑是他的最愛。
    "嗯,要不過完這周我們和米特阿姨他們再見吧。"亞路嘉思索著,這些天米特阿姨給她的關愛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在她心裏,她已經如同家人一般。
    "好呀,那我這幾天找機會和他們說咯。"奇犽強撐著笑容。
    是不想離開的。
    如果相遇是為了再次分別,是將結疤的傷口再次撕開。
    他只能抱著亞路嘉,無法言說的心情讓他進退維谷,離別在即,他才發現自己永遠學不會說再見。
    在感情的世界裏所有人都貪心。
    夜裏等亞路嘉睡著後,奇犽輕聲說:"亞路嘉說她想下周離開,啟程去新地方。"
    他慶幸還好有夜色的掩護,能將他的不舍、糾結、難過統統淹沒,讓他能盡量體面地提出分別。他知道小傑也沒有睡著,只是兩個人都沈默著。
    到底該用怎樣的心情,怎樣的表情面對不知何日再會的分離。
    站在相同的十字路口,他們仍舊手足無措。
    過了許久,靜的能聽到蟲吟和外面鐘表指針的擺動,小傑緩緩開口:"嗯,亞路嘉的意願確實更重要,那這幾天我們盡量不要玩的太瘋了。"
    小傑竭力想讓自己放手,雖然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答應那麽最終妥協的一定是奇犽,但是他不希望看到奇犽為難。更何況這段能與奇犽相見的時光本就是亞路嘉給予的,自己的生命也是亞路嘉挽救的,所以,面對自己的私心,他更應該實現亞路嘉的願望。
    他不斷這樣自我說服著,麻痹著,仿佛這樣就可以忍受見不到奇犽的痛苦。
    他們都在痛苦著,都在掩飾著。
    月光淺淺灑進房間,小傑背對著奇犽,而奇犽的臉上閃爍著銀色的淚光。

    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天,他們三人照例前往森林中采摘些鮮花和野果,準備帶回家去給米特阿姨。亞路嘉註意到氣氛有些奇怪,疑惑地問奇犽:"哥哥這是怎麽了?是亞路嘉哪裏做的不對嗎?"
    "沒有的事,亞路嘉怎麽會這樣問呢?"奇犽溫柔地將亞路嘉眼前的碎發捋到耳後,又拿出手帕將她額頭的汗水擦去。
    "感覺哥哥有點奇怪,小傑也是呢。"亞路嘉只是憑借著天然的感覺覺得此時的他們沒有往日那種歡快的氣氛,但是既然哥哥說沒事,那大概就沒事吧,她這樣想著。
    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一大片蒲公英地,是之前未曾見過的,滿地的蒲公英。這一塊潔白在不同的綠色中格外惹眼。
    "哇!好多蒲公英呀!"亞路嘉興奮地沖進去,瞬間,一朵朵蒲公英被分散開,升到空中,慢慢飛向遠方,再也看不見。
就如同即將到來的分離,他們都不知道未來的方向,會在何處降落。
    "蒲公英都飛走啦!"亞路嘉手舞足蹈,惹得更多蒲公英飛起,如同在她周圍下起了晴時雪。
    小傑突然明白了。
    讓蒲公英降落,從此不再飛翔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自私,且無可能實現。分別是它們生命中必須經歷的一段過程,但即使不再生長在一處了,它們曾經來自同一株系,一同成長,這些時光是無法改變的,就算飛到了天涯海角,他們身上都有著彼此的刻印。
    那是永遠無法抹消的,只有一同經歷體會才擁有的,獨一無二的,彼此相認的印記。
    就像他和奇犽之間經歷的坎坷曲折,酸甜苦辣,他們之間的羈絆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也存在著,他們之間的感情已不再拘泥於物理空間,而是深深烙印在時光長河之中。
    自是有著歲月史書的記載。
    那他又何必在意一時的分離呢。
    只要他知道,奇犽心裏有他,他的心裏也有奇犽,百轉千回,他們也能宛轉不離心。
    奇犽一定會在未來的某天笑著回到他身邊。他只要安靜地等待著就好。
    "奇犽你看,亞路嘉這樣真的很美,不是嗎?"小傑發自內心地贊美著,奇犽不解地看向他,而他也堅定地望著奇犽。
    總有一日我們會再見,然後再也不分開。
    蒲公英被吹散了也沒關系,我會尋著我們共同的印記,奔向你,擁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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