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午的陽光從客廳的大片落地窗灑進來，這也是Pete喜歡這間房子的其中一個原因。
一個月前，他們正式從本家搬進這間Porsche送給他們的房子裡。Vegas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不用再二十四小時吊著點滴，也不用再請專業的護理師全天候守著，只要好好靜養就好。本家裡終究有太多雙眼睛與靜不下來的嘴巴存在，Porsche因此將這間房子直接送給他們住，說是送也許有些奇怪，畢竟本來就是分家的財產，也是曾經存在於Vegas名下的資產，只是如今已不再歸他所管。
Pete從剛搬進來就很中意這間房子，倒是Vegas顯得有些不情願，也許是因為這裡太像那間父親要他避風頭時住的房子，外頭都有著一大片池塘與綠意，屋裡也處處都是落地窗，顯得愜意，卻總讓他們不約而同想起曾經的回憶。
儘管Pete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他喜歡被自然所環繞的這間房子，和他以前所住的地方大不相同，一早就能感受陽光和煦，夜晚也有月光照進只開一盞小燈的室內。還是高中生的Macau來到這裡後，每天都會按時在同樣的時間拿著魚飼料到外面餵魚，Pete也喜歡他的那個樣子，看起來很純真，無憂無慮，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今天早上，他終於將他們新家的最後一個角落也打掃乾淨。Pete滿懷成就感地吸進一口大大的氣，一邊將Macau在出門上學前用過，他才剛洗好的碗盤擺到碗架上晾乾。這一個月裡，除了得將久無人住而積了不少灰塵的房子打掃乾淨外，他們一起幫每面窗戶都選了新的窗簾、買了一組新的沙發，還一起到大賣場逛了許久，添購了很多用得到和其實用不太到的東西。
新的馬克杯、新的餐盤和餐具、Macau選的新抱枕、Vegas選的花瓶和他在衝動之下網購的手沖咖啡壺組……買回來後似乎只用過三四次，但那又有什麼關係？越來越多東西在慢慢填滿屋子裡的閒置空間，讓他們的家越來越有生活感。
Pete正想著要久違地來磨一下咖啡豆的時候，Vegas剛好醒了，一邊從房裡朝他走來，一邊在明媚的陽光下瞇起了眼。
「早安。」Pete站在開放式廚房裡向Vegas道。「你中午想吃什麼？」
「已經這個點了嗎？」Vegas抬頭望向時鐘，再兩個多小時就是中午了。「Why don’t you wake me up?」
「你還是病人，多睡點啊。」
「早好得差不多了。」Vegas笑著回答。「我來煮午餐吧。」
「你可以嗎？傷口不會痛嗎？」
「只是煮飯而已，你太愛擔心了。也不是第一次做給你吃了。」
「那好吧。」Pete說。「我也來幫忙。」
「不用，你去睡一下吧，你很早就起床了吧？」
「就那麼怕我幫倒忙嗎？」
「怎麼會？」Vegas走進廚房裡，和Pete交換了一個早晨的吻。「偶爾也讓我貢獻一下吧？你都不讓我幫你打掃。」
「好啦，那我去磨咖啡豆。」
「嗯。」
Pete抱著他的咖啡豆和磨豆機到了客廳去，開始一邊磨他的豆子，一邊看著Vegas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Vegas的料理手腕比他好上不少，一開始知道這點時，Pete其實頗為訝異，畢竟對方身為分家大少爺，照理沒什麼需要親自下廚的機會才對。自己在安全屋時吃到的也都是些簡單的食物，像是泡麵或沙拉，實在想不到Vegas其實可以一個人做出一頓像樣的午餐給他吃。
那背對著他從冰箱裡拿出食材備料的背影，實在和先前那個老愛闖進本家找麻煩的分家大少爺形象不怎麼搭調。彷彿被削弱了鋒芒，褪下了渾身的刺，拆除想與全世界為敵的那副武裝，Vegas充滿防備與攻擊性的那層殼也隨著他被奪走的身分與權力一同消逝，最終展現在Pete面前的，只剩下那副一無所有的柔軟模樣。
那是他以前所不知道的Vegas，也許也是他所嚮往的其中一種樣子。
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釋然。
02.
「Pete、Pete……起來吃飯了。」
「嗯……Vegas。」
磨完咖啡豆就隨意往沙發一倒的Pete終究還是沒敵過中午時分突然造訪的睡意，就這麼在沙發上睡著了。一陣熟悉的香味在Vegas喚醒他的同時飄進鼻腔，他一下子就從沙發上坐起來，開心地端起放在桌上的盤子，用湯匙挖了一口放進嘴裡。
「是咖哩飯。」Pete一邊吃一邊說。「你也太常做咖哩飯給我吃了吧。」
「你不是喜歡嗎？」
「喜歡啊。」
「那我做得好吃嗎？」
好吃啊，當然好吃。Pete正想這麼說，言語卻在轉頭望向Vegas的那刻乍然而止。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Vegas和小時候的自己很像。他們都在渴望那句不會到來的誇讚。小的時候，他拚命練拳，不過就是希望能在贏得比賽之後聽見爸爸親口對他說：「你很棒，做得很好。」
他終究沒等來那句話，卻也老早就釋懷，懂得要走自己的路，而且有外婆教會他只在乎真正在乎自己的人。Pete沒經歷過什麼快樂的童年，Vegas大概也是，他一直都活在父親的期望之下，卻怎麼做都不曾被認可，隨著年齡增長，父親依舊沒給過他什麼肯定，搧來的巴掌倒是一次比一次重。
得不到誇讚的孩子的時間被凝結了，彷彿每挨一下打，Vegas心裡缺失的那一塊就會被剜掉一塊肉，漸漸變得滿目瘡痍。Pete常常在想，如果外婆不在他身邊的話，現在的他或許也和Vegas沒什麼不同。
Vegas看向他的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一種很貪婪的眼神，渴望著肯定，渴望被愛，而那份貪婪不過是源於長久以來的缺失。
正因為積極爭取過，才更加渴望那些他們在小時候沒有得到的。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啊。」想了一陣子後，Pete這麼回答Vegas。「下次也做你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吧。」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那雙眼睛因為笑意彎起，眼底的情緒轉變為滿足。Vegas收回視線，拿起自己的那一盤咖哩飯，也吃了起來。「我比較想做你愛吃的。」
「你再繼續做咖哩飯的話，Macau都要抗議了。」
「就讓他抗議吧。」
Pete笑了笑，沒再接話，很快就把盤子裡的飯都扒完。他吃完的時候，Vegas還在慢慢地舀飯，Pete還不想動，就坐在Vegas旁邊慵懶地靠著沙發背，聽著身邊那人用湯匙挖飯時撞到盤子發出的聲響，還有屋外不時傳來的鳥鳴，打算等會兒用剛磨好的豆子泡兩杯咖啡來喝。
他的生活從沒這麼緩慢過。
像是每分每秒都被按了慢速播放，讓他能將手搭在Vegas心裡那個孩子的肩膀上，在看似被無限延長的日子裡，教他如何重新轉動時間的齒輪，陪著渴望被愛的孩子慢慢長大。
「對了，明天Porsche就會幫我們把牠們帶來了，你記得嗎？」
「牠們……」Vegas重複Pete的話，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望了一眼Pete。「我們真的要養嗎？」
「要啊，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Macau也很期待啊。」
「我只是害怕……牠們總有一天也會離開。」
「於我們來說是這樣的。」Pete伸出手，拍了拍Vegas因為受傷而變得單薄了些的肩膀。「但對牠們來說，我們則會是一直都陪伴在身邊的存在。」
「……嗯。」Vegas對Pete點了點頭。「我會期待的。」
03.
Pete和Porsche約在下午，時間一到，Porsche就準時出現在他們家大門口，而且連Porchay都一起來了，他手上提著一個小小的籠子，跟在哥哥後面禮貌地向Pete打了招呼。Pete帶著他們走進客廳，角落有個他事先用圍欄圍出的空間，裡頭擺著籠子和一些木製玩具，還有已經裝好牧草和飼料的食物盆、小小的睡窩等等。
「這是牠們的家嗎？」Porchay在圍欄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將手上的籠子放下。「是P’Pete準備的？」
「對啊，很可愛吧。」Pete笑著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叫Vegas。」
Vegas吃過午飯後就回房休息了。下午時段，他通常會小睡一下，Pete原本打算到房裡去叫醒他，轉過身後卻發現Vegas已經站在轉角的牆邊，與他對上視線之後，便踩著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往這裡慢慢靠近。
Vegas向Porsche點了個頭便充當招呼，隨即視線往下一望，對上了Porchay的眼睛。在那一刻，Pete看出了Vegas眼裡的動搖。雖然沒有親自參與，但Pete聽Porsche說過Porchay被綁架的事情，好險Porchay似乎沒有因此留下什麼太嚴重的心理陰影，反倒是Vegas似乎在見到Porchay時想起了那段不怎麼值得記住的回憶，而且感到了一絲歉疚。
Porsche大概也發現了這些，卻並沒有多說第二句話，看了Pete一眼後便走到廚房去，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水。
「把牠們抱出來吧。」Pete拉著Vegas一起蹲下，對著Porchay說。「你知道要怎麼抱嗎？」
「嗯，很簡單的。」
他們在地板上席地而坐，Porchay打開籠子，直到這時，Pete才終於看清了未來家人的全貌。
窩在籠子裡的是兩隻毛茸茸的天竺鼠，一隻全身都是奶茶色，一隻則有著咖啡色和白色兩種顏色。Porchay從籠子裡抱出奶茶色的那一隻，在Pete的示意下將牠放在了Vegas攤開的掌心上，教他用一手拖住屁股，另一手抱在胸前，再讓天竺鼠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讓牠感覺足夠安全。
「像這樣嗎？」
抱著天竺鼠的Vegas顯得非常僵硬，照著Porchay的指示擺好姿勢後就不敢動了，被他抱著的天竺鼠也很乖，安穩地趴在他胸前。眼前景象明明該是幅溫馨的畫面，卻因為Vegas表現出的生硬而顯得滑稽，Pete笑了出來，要Vegas放鬆點，卻只得到了對方一臉為難的表情充當回應。
「你摸摸牠啊，不要那麼緊張。」Pete懷裡也抱著天竺鼠，不過姿態與表情都相較Vegas放鬆了許多。「又不會被咬。」
「惹牠們不高興的話，還是有可能被咬的。」Porchay在一旁補充。
「那不要惹牠們不高興就好啦。」
Vegas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在天竺鼠頭頂搓了幾下，又丟回一個不知所措的表情給Pete。
「感覺怎麼樣？」Pete問。
「很……脆弱。」Vegas在思考了幾秒後這麼回答。「跟刺蝟抱起來的感覺很不一樣，很軟，沒什麼力氣，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死掉。」
「你在說什麼啦。」Pete苦笑。「只要我們好好照顧牠們，牠們不會隨便死掉的。」
「……嗯。」Vegas點點頭，似乎終於稍微放鬆了些，不再顯得那麼僵硬。
「那你負責幫牠們取名字喔。」
「我？」
「對啊，交給你了。」Pete把懷裡的天竺鼠交給Porchay，站起身來。「我去跟Porsche聊聊，你們在這裡玩。」
「……好。」
Porsche一直都站在開放式廚房裡看著他們，Pete往他的方向走去，彼此交換過眼神後便開始準備下午茶。Pete要Porsche幫他把冰箱裡昨天買的蛋糕拿出來退冰，自己則拿出了手沖咖啡組，打算親自沖幾杯用來搭配蛋糕的咖啡。
「Porchay能喝咖啡嗎？」
「牛奶加多一點就能喝。」Porsche回答。「都不知道你還有自己沖咖啡的興趣啊。」
「不算興趣啦，只是最近常待在家，想喝的時候還要出去買很麻煩，雖然我也沒泡過幾次就是了。」他們並肩站在瓦斯爐旁等熱水燒開，身後時不時傳來Porchay和Vegas交談的聲音。「Porchay確定要重考了嗎？」
「嗯。」Porsche點點頭。「說要重考之前放棄的那間大學。」
「這樣啊。」Pete不太清楚Porchay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之前曾經放棄很好的機會，不過，既然決定捲土重來，應該就代表他已經沒事了吧。「有你陪著他，他一定能做到的。」
「倒是Vegas，感覺變了真多啊，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反正不是壞事嘛。」Pete聳聳肩。「我很驚訝你願意讓Porchay一起來。」
「他根本不知道細節，只知道自己是因為我所以被捲入紛爭。」
「也好吧，有時候不知道是比較幸福的。」Pete望向Porsche。「不過我還是很謝謝你願意帶他來。」
「謝什麼啊。」Porsche拍了下Pete的肩膀。「我只是想幫你而已，跟Vegas沒關係。」
「知道啦。那Kinn少爺最近如何？」
在下午茶準備好後，Porchay和Vegas已經感覺熟識了不少，Vegas對待小動物也不再那麼緊張了。Pete昨天和Vegas一起選的蛋糕是巧克力口味的，用來搭配咖啡剛剛好。他們四個坐在客廳裡聊了很久，直到分家的人不知道又因為什麼樣的事急著要找Porsche，他才匆匆帶著Porchay離開。
屋子裡一瞬間變得安靜，Vegas又跑去坐在了天竺鼠的籠子前，Pete默默收拾起用過的杯子和盤子，看著角落和小動物一起蜷成一團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
Pete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過著這樣的日子，他想，Vegas大概也和他一樣。
04.
Macau從學校回家後就黏在了天竺鼠的籠子旁，連每日例行公事餵魚都差點忘了要去做，晚飯還是Pete叫了他好幾次才肯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動屁股到餐桌邊，快速扒完Pete做的炒河粉就又回到了原位去。
Pete無奈，但也不打算唸他，和Vegas一起收拾好餐桌後，兩個人一起坐在屋外，看著池塘水面不時因為魚兒的動靜泛起漣漪，圓而清明的月將四周景緻蒙上一層銀灰色，而Vegas一直很安靜，只是盯著池面，眼底閃爍著水波倒映的月影。
「你會氣Porsche嗎？」Pete有些唐突地問了這麼一句，使得Vegas將目光移向他。「氣他搶走了曾經屬於你的一切。」
「你是指？」
「分家。」Pete沒有看他，只是繼續說。「那曾經該是你的，至少是你一直以來努力維護的。」
「我不氣他。」Vegas看著Pete，堅定地說。「在爸走了之後，那些也沒有那麼重要了。我現在只想跟你還有Macau在一起。」
Pete笑了笑。對於Vegas的回答，他其實還是有些意外。在那些針鋒相對的日子裡，他站在本家的立場，無法對於Vegas的行為給予肯定的態度，但那些作為也彰顯著Vegas對於分家的盡心盡力。在為分家付出了這麼多之後，Vegas卻毫不顯現一絲留戀，只因為那道讓他追隨的身影早已不在。
到頭來，他終究失去了那些，卻也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執著，或許終能活得輕鬆些。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分家，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沉默良久之後，Vegas再次開口。「或許我就不用活得這麼辛苦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們也不會相遇。」
Vegas因為Pete的這番話笑了，從喉底發出的低笑聲迴盪在靜默的夜，幾乎和風聲交織合一。
「那你呢？」Vegas有些沒來由地反問。「你還氣你爸爸嗎？」
Pete沒有回話，不過是搖了搖頭。
「你知道比恨更強烈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不在乎。」Pete回答。「我早就不在乎那個人了，與其恨他，我寧願把時間花在其他更有意義的事上。」
「比如說？」
「拿來愛人之類的？」Pete將目光移向Vegas。「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Vegas……不過看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說不定還比我更好。」
Pete的耳際染上一抹溫熱，Vegas向他湊近，以唇上的溫度附上他的。他們在月光下親吻彼此，雙唇相碰的間隙不時露出笑聲，Vegas以指腹撫過Pete耳後那片幼嫩的皮膚，在一吻結束後以額輕輕向對方靠近，彼此依偎著，像是在溫存。
「Why can you live so brightly?」
「……我？」Pete輕笑。「我只是比你幸運了那麼一點而已，Vegas。我們都是一樣的。」
05.
站在落地窗前的Pete未著吋縷，Vegas剛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還鮮明地泛著淡紅，而他身前那些早已痊癒的鞭傷還留著淡色的痕跡，彷彿張狂地揭示著那日的一切，以一種極端暴力的手段記錄下他們之間曾發生過的所有。
Vegas再一次從Pete身後欺上，親吻落在肩上，隨後下滑至肩胛骨──那據說是天使斷了翅膀之處。他將Pete轉過身來，讓他靠在冰涼的玻璃上，右手撫過那些略微凸起的鞭痕，傾身又吻上了他。
當Vegas將Pete的雙手高舉過頭，壓在玻璃上的時候，Pete並沒有反抗。他讓Vegas吻他，也一邊回應著他的吻，來不及嚥下的唾沫淌下嘴角，很快就被Vegas的舌拭去。親吻來到胸口時，Vegas卻忽然放緩了速度，極為輕柔地以唇細細撫過留在Pete身上的痕跡，讓Pete想起白天時他對待小動物的樣子。
但他可不是什麼脆弱得一下就會死掉的天竺鼠，不是嗎？
「Vegas……」他喚著他。「也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Why?」
「你用那種手段逼我……」Pete吞了口口水，因為Vegas羽毛掠過一般的吻加重了吐息。「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能讓我那樣展露自己的情緒。悲傷、憤怒、疼痛、絕望……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是真實的，從來沒有如此真實過。我希望我在其他人面前是笑著的，一直以來，我的確也都是這樣，直到遇見你。」
「這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嗎？」Vegas直起身子，與Pete四目相對。「Or you are blaming me?」
「我不知道。」Pete回答。「在你面前我還剩下什麼呢，Vegas？」
「將你的全部都展現給我。」Vegas的眼瞳在月光照射下閃著水光，讓他看起來像隻乞求主人撫摸的小狗，由他口中說出的話卻帶著全然相反的強勢。「別用你在別人面前擺出的那張嘴臉面對我。」
「我早就沒辦法那樣了，自你把我監禁起來那時起……」Pete掙脫Vegas擒住他的力道，將雙手繞過Vegas的脖子，抱住了他。「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真的罪該萬死嗎？」
「Yes, yes I am, Pete.」Vegas回答。「讓我用一輩子來補償你。」
「那還真是便宜你了。」
他們抱著、吻著，一起倒在身後的床上，肌膚相碰，在薄弱的銀色月光之下像初生之犢一般，以最直接、最明瞭的方式向對方闡述愛，也學著如何接受彼此的愛。
傷口即使痊癒，傷疤也不曾消逝。
但若是我們一起，醜陋的疤痕或許也將不再只揭示著傷痛。
而能由我們賦予它全新的意義。
06.
Pete難得在起床時沒有看見睡在一旁的Vegas。一旁的位置已經涼透，顯然對方已經離開了一陣子。他下了床，套上昨晚被胡亂扔在地上的衣服走出房間，憑著直覺往天竺鼠的籠子走去，果然在那裡看見了Vegas。
他手上拿著青菜，看著兩隻小動物爭先恐後地搶他手裡的食物吃，掩不住嘴角上揚的微笑。
「這麼早就醒了？」Pete在他身邊坐下，也拿了一點青菜在手裡餵天竺鼠。
「嗯，就醒了。」Vegas回答。「看久了，覺得牠們滿像你的。」
「哪裡像啊？」Pete用肩膀撞了下Vegas。「要像也是像你。」
「為什麼要一次養兩隻啊？」Vegas問道。「我們第一次養，只養一隻不是比較容易嗎？」
「天竺鼠不能只養一隻，會死掉的。」
「死掉？」
「嗯，牠們需要和同伴待在一起才能活，這是天性。」Pete說。「我原本也只想養一隻的，Porchay知道後被他阻止了。」
「那好險，差一點就變成黑心飼主了。」Vegas笑道。「或許我們都很像天竺鼠吧。」
「為什麼？」
「只有一個人的話，就會活不下去。」Vegas的語氣平穩。「幫牠們取名叫小丑魚和海葵好不好？」
Pete沒忍住笑，不知該如何吐槽對方竟想以其他動物的名字幫天竺鼠取名，身邊的人卻以嚴肅無比的眼神望了過來，似乎在責備Pete的不正經，他只得努力忍住笑，嘗試釐清對方的想法。
「為什麼要這麼取？」
「小丑魚和海葵是共生關係啊，而牠們沒了對方就活不下去，也跟我們很像。」
「小丑魚和海葵是互利共生，你覺得我們也是嗎？」
Vegas沉默了良久，Pete也不催他，手上的青菜餵完了，就坐著注視兩隻剛得到新名字的小動物爬回窩裡繼續啃乾牧草，似乎僅只是看著就能打發掉一整天的時光，心裡都被烘得暖暖的。
Pete原想問Vegas難得早起，要不要到外面吃早餐，卻先一步被對方接了話。
「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互利共生。」他說。「但……如果沒有你，我不會過得像現在這麼好。」
I love you, Pete.
這句話Vegas沒有道出話音，僅用口型描繪了這麼一句表白。
Pete笑起來，左手輕推Vegas肩膀。
也許，從今爾後，他在這個人面前可以不用掩飾自己，可以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將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他們或許無法從對方身上獲得實質的利益，卻都決定好了一起走，僅僅如此，就確保了他們的生活永遠不會比現在更差。
不求互利，只為共生。
這就是你我今後的樣子。
Pete靠近Vegas，在明媚的晨光之下親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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