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 Paul跟Alex的結局適得其所。但我十分好奇,在夢被囚禁的一百年間,他們是如何度過這般最終腐蝕靈魂與一切美好情感的雙向監牢。
大綱 : Paul回到年輕時曾有幸短暫體驗的校園,代表仍昏迷不醒的Alex捐出莊園內為數不少的藏書。一位友善的陌生人提供幫助。
床上蒼白軀體仍舊昏迷不醒。
如果有什麼至少能讓保羅放心些的,至少亞力克斯不再那樣痛苦的扭曲四肢。
緊皺眉頭仍像個該死揮之不去的惡兆盤旋於老人臉上,昭示著無窮無盡的夢魘。
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年長男人將指尖抽離那乾枯皺縮的掌心,在那人無意識因溫暖離去而抽搐嗚咽時第一萬次感到心碎。
他碰了碰伴侶如今凹陷得更明顯的臉龐,保證自己哪也不去。
就像一個世紀以前那樣。
第一個十年,保羅試圖說服亞力克斯。
他當然也做了自己的交易,與那關在地下室牢籠裡的-無論是什麼玩意。
少年甚至願意代替愛人受罰。只要神靈能保證就此離開,不向博吉斯受詛的血脈尋求報復。
依舊無聲無息。
神秘存在連一眼皆不願施捨。
青年不只一次看著愛人單獨走出地下室,臉上表情卻像被關押了十年的是自己。
"走吧。" 對方說。
"你還年輕,如此熱情而充滿天賦。我何能何德綁住你。" 保羅奪下亞力克斯手上空去大半的酒瓶,他的小少爺從來就不該碰這種玩意。
"離開吧,保羅。"
"外面世界如此遼闊,你甚至能有妻子、孩子,擁有美滿家庭和愛你的親人。而不是和我一起,困在這毫無未來的廢墟。"
原先蒼白臉孔在酒精下顯得通紅,不詳而艷麗。
青年沒說什麼,抱起捲縮在起居室長椅上男孩-男人,走回大宅主臥。
他用毯子將對方裹好,確保那怕冷的腳尖沒有分毫裸露在外,顫抖而纖長的睫毛最終緊閉,陷入無夢之眠後,才悄然離去。
第二個十年,亞力克斯提議讓保羅去倫敦念書。
不是正式學程,類似旁聽的概念。
他們一起選了幾堂文學相關的課。畢竟當初少年們本就是藉著書本認識彼此。
那些沒有署名而筆跡各異,遠非熱情洋溢,卻著實飽含情思的隨手小詩至今仍偶爾出沒於博吉斯大宅各處角落。
於是每週有那麼幾天,莊園主人會目送花匠離去。
保羅深知對方將此視作某種補償,為著-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他的愛人自私而膽小,未曾於清醒時刻表白。
亞力克斯當然不想放保羅走,如同不願放開埋藏地下室的財寶。
懦弱掩蓋善良。僅止於神智輕眩的夜裡,裏頭柔軟泛著微光的才可能顫巍巍自縫隙探出。
而保羅...保羅可恥的動了心。
學院裏頭多采多姿的人們如草坪上漫天飛舞蝴蝶,古典傳頌的與新興蓬勃的在此碰撞,鏗鏘有聲,火花絕美而振奮。
青年第一次發覺,外頭空氣聞來如此新鮮。
直到那日,他在踏上馬車前回首。
古老而厚重的門旁有張蒼白小臉。保羅想起那株,不起眼繞在牆圍,平凡無奇,卻總縈繞心頭的雛菊。
那人看著自己,像離去的再也不會歸來。
亞力山大 · 博吉斯是如此自私,甚至將背叛的罪過都推給他人。
保羅想過-
如果那日,他未曾回首。
但他不後悔。不像奧菲歐斯那樣。
希臘少年永遠失去摯愛。而保羅 · 麥奎爾只是牢牢,牢牢將自己關在愛人身邊。在那深不見底的絕望裡。
然後,戰爭爆發。
第三個十年,他們縮在世界遺忘的角落,看著無數人失去摯愛。
世界滿目瘡痍。有時,保羅覺得自己沉默的有罪。
第四個十年,他將兩人寫給彼此的情詩整理成冊,印刷成專屬於對方的周年禮物。
亞力克斯從不是熱情如火的類型。但那天晚上,不再年輕的男人們了解何為烈焰焚身。
第五個十年,保羅帶亞力克斯前往威尼斯。
半個世紀之後,他好不容易說服伴侶踏出莊園,踏出一輩子困守的地牢。
街角隱蔽而淺短的吻嘗起來像自由。
男人看著南國朝陽下那張逐漸被皺紋侵蝕卻仍美得不可思議的臉,要求對方和自己一起走。
我會和你一起逃往天涯海角。他說。
放了那玩意吧。我們一起遠走高飛,遠離所有破事。
這是盲目的愛情傻子第一次意識到,小博吉斯,到底還是他父親的兒子。
花瓶硬生生在保羅身後牆上碎裂。
他早已不再認識那披著亞力克斯外皮的怪物。
怪物朝自己咆哮,指責從未有過怨言的守護者自私。
有那麼幾秒,憤怒擲起手旁撥火鉗的身影,與老博吉斯舉著拐杖的模樣重疊。
他們老早被詛咒,逃不開流在血裡的。
保羅不記得兩人最終如何何好。
也許他仍是騙了自己。欺騙內心那流著淚的眼仍是屬於深情愛人。
畢竟發過誓的。
因為那雙小鹿般眼眸永遠會在談起書籍、談起詩篇時飛舞昂揚。
因為保羅 · 麥奎爾永遠不會離開他膽怯害羞,一生渴望被愛,於是終得在愛人眼前幸福微笑的少爺。
第六個十年、第七、第八個十年,世界變化是如此之快。
他們在死水潭中日復一日守著彼此。
地下室的存在仍不願開口。
第九個十年,保羅已經老到無法在伴侶面前下跪。
他們只是簡單的,在身分註記上標明了彼此姓名。
如果說還有什麼能比一世紀的陪伴微不足道。
終究等不來的,第十個十年。
保羅沒有一刻不質疑自己,這樣做是否真的正確。
或許就像那人說的,領了一輩子愛情酬庸的傢伙確實很自私。
也許他太蠢、太天真,笨到去相信在一個世紀的監禁以後,會有任何神靈願意原諒點燃滔天怒火的人類。
他只是-只是累了。
一切都太過疲憊,無論那裡曾經有什麼。恐懼、渴望、憎惡,皆老早隨時間褪色。
保羅只是,想趁心中最後那瓣雛菊仍未凋謝之時,試著過上只屬於兩人的人生。
被一個世紀以來不安徬徨染上汙點的人生。
於是他讓自己-讓彼此淪落至此。
活該似的,無法停止感到傷痛和罪惡。
保羅坐在校園-他曾經有幸踏入的校園中庭,看著幾個世代以後的年輕人們,過著日復一日再普通不過的生活。
莊園宅邸的豐富藏書被全數捐給學院,兩人曾一起散步閒晃的草坪如今插上"待售"標牌。博吉斯的財富早已-也早該成為過去。
接受校長表揚與致謝這檔事確實可以不必親自出馬,但如同亞力克斯所說,他們到底都是自私的。
老人只是沒辦法,在那伴侶日夜受痛苦折磨的房間多待上一秒。
他會回去的。他總會回去。
至少此時此刻-
保羅看著不遠處兩名年輕小夥子,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公然的親吻彼此。斂不去的笑容在如此年幼的臉龐上綻放。
"這位先生 ? 您還好嗎 ? " 一個友善而擔憂的聲音將他從心底陰霾撈出。
直到瞥見眼前陌生人深色眼底的關心,保羅才發覺,頰旁兩道濡濕並不是幻覺。
老人摸遍口袋,試圖找尋理當放在某處的手帕,卻在想起那團對方贈與的禮物正牢牢被握在昏迷不醒的人兒手中時,忍不住低聲啜泣。
這下面前男人更顯焦慮,掏出了一塊黑色方巾,不由分說塞往保羅手中,並毫無猶豫佔據了長椅另一端。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伴侶。" 他不在乎在陌生人面前說出私事有多尷尬,抑或為這點觸景生情煩擾別人是否有失體統。
"當初我們還是這年紀時,像這樣公開的-表露情感顯然不被允許。"
有著和善深色眼睛的男人點點頭,一臉嚴肅的要保羅收下手帕。
"我很抱歉。" 那人說著。
老人擺擺手。
"您真好心。願上帝祝福您。" 保羅試圖露出淺淺的微笑。儘管他覺得自己並不配擁有如此溫暖的關心。
"也許我是在多管閒事,不過您有需要前往校園裡哪座建築嗎 ? 或者正要離去 ? "
"有幸身為這所大學的教職員之一,不妥善對待訪客實在太不周到了。"
保羅緩緩將手帕摺好,放入毛呢外套內袋,第一次真真正正望向眼前年輕人。
嗯,對自己這年紀而言,確實相當年輕了。
"謝謝你,小夥子。但我該走了。" 他沒有注意到對方在'小夥子'稱呼脫口而出時的不自在,低頭查看了腕表上的時間。
"我的丈夫還在等我呢。"
那人眼裡絢爛飛起的色彩讓保羅相信陌生人肯定也有個同等重要的存在。
而男人-戈德林先生的確沒有食言,他們一路相伴彼此直到方便乘車的環區道路。途中,身為歷史系教授的羅伯特還替保羅補上了自己離開的幾十年裡,校園又有了哪些重大變革。
對方甚至主動提出到醫院探訪自己和亞力克斯,伴著一連串聽聞了噩耗後的同情與憐憫。
突如其來的友誼恍若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保羅不認為自己值得擁有的。
但如果這樣能讓亞力克斯高興些-畢竟戈德林先生確實是他的小少爺會喜歡,爽朗愉快,有著健康膚色與體魄的類型-也許意外訪客並不是件壞事。
於是保羅欣喜答應。
假裝沒有默默期待沉悶而滿是絕望的病房或許終有一日能映照出光芒。
他坐在愛人病榻旁,一如既往握著乾枯的手。
敲門聲響起。保羅捏了捏紙般單薄的掌心,轉頭喊道 :
"門沒鎖。"
正如預期那樣,一簇深棕略長的髮梢從禮品花籃後方露出,伴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友善微笑。
"感謝你的探訪,戈德林先生。" 保羅吃力起身。這些天來,他的膝蓋老是倔強而難以忍受。
男人點頭致意,並阻止了老者向前迎接。
取而代之的,那張臉上閃過一絲-也許該說是羞怯的紅暈。
"啊,容我介紹一下-" 沒提花籃的手握著某對蒼白腕骨,精雕細琢般精緻。黑色衣袖勘勘垂落,遮住更多大理石般的質地。
"我們剛好結束附近一項行程,於是這傢伙就被我抓來。多見見人群對他有好處。" 戈德林臉上假笑看來十分真誠,儘管其中的打趣部分也不容質疑。
"來吧,親愛的。" 漂亮手指的主人於是從門後陰影中現身。
"這是我生命中至關重要的另一半,我的良夜,永不凋零的玫瑰。"
歷史教授開心向新朋友介紹伴侶。
保羅感覺 : 有罪。
震驚、錯愕。當然。他從未認為那樣的生物甚至有辦法說話。
憤怒,害怕。彷彿永遠逃脫不了的命運。這回還會有什麼天罰降下。
這東西-玩意-神靈-無論是什麼,現在顯然人模人樣,穿著得體,甚至還有了愛人的,震驚瞪大眼,好似那般神通並沒能預知此般場景。
圈繞著湮藍的美麗眼眶陡然泛紅,非人存在沒有瞬間消失,反倒相當人性化的向前跨出大步。
掠食動物蹲低身子,保護著後方凡人。
諷刺的是,保羅同樣起身,將自己擋在恐懼和愛人之間。
如同鏡像。
畢竟,愛又能有什麼不同。
"你竟敢-"
著了衣的怪物威嚇向前,彷彿下一秒就要為著罪犯膽敢接近自己和伴侶咒殺對方。
"你竟敢妄圖接近赫伯 · 戈德林,抱持貪婪而不知羞恥的野心再度和我對抗 ? "
無盡使者咆哮,大地為此撼動。
本能要求自己下跪。
保羅甚至老早感覺不到膝蓋以下的麻木。
他無話可說。無可辯駁。
如果囚禁一位能呼吸、會說話、擁有思想的生物超過一世紀而仍不感到罪惡,保羅不知道自己和納粹有何不同。
我很抱歉。老人想著。
但只是想著。
與他牽手大半輩子的丈夫一樣懦弱無情。
保羅 · 麥奎爾顫抖著,已然遇見自己會和愛人一同陷入永恆痛苦的沉眠-
"等等 ! " 看上去再平凡不過的男人走到無盡存在與老人之間,微微側身面向閃動著黑影的怪物。
"是我主動提出來探視麥奎爾先生的,並且在此之前,沒有注意到......" 戈德林教授吞了口口水,遲疑望向床頭寫著'亞歷山大 · 博吉斯'的名牌。
"你無須替他們辯白。" 噩夢君主依舊轟隆隆的說著,儘管身周黑影有逐漸淡化之勢。
"我說的是事實,這本該只是個普通而友好的探訪。" 人類試探著將手放上不再溢散著不詳的上臂,安撫炸毛野獸。
那張此刻顯得十分人性化的臉龐緊抿著唇,目光在戀人臉上游移幾許後,終是歛下眼眸。
黑影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棕髮男人肉眼可見的鬆口氣。往長者們投下既嚴厲又略帶憐憫的眼神,紳士般點頭致意,隨即也步出房間,試圖追上另一半。
保羅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已抬起痠痛而不聽使喚的膝蓋,往該當贖罪的追去。
"我很抱歉 ! " 他朝走廊盡頭逐漸遠去的兩位喊道。
老人一瘸一拐走向前,深知這是最後一次。
"為了我們所做的。" 沒有任何道歉能洗刷舌尖與手指上的罪孽。
"為了我保持沉默,沒能說出口的。" 保羅沒辦法直視那對過於人性的眼睛。那讓他感覺每分每秒都在接受審判的藍色監牢。
"我很抱歉。" 如此蒼白無力。
他瞪著戈德林與無盡使者交握的雙手,心底最後一塊說服自己無罪的玻璃帷幕應聲碎裂。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什麼-" 下唇顫抖著,保羅鼓起遲到太久的勇氣。
"但...請讓我一起受罰吧。"
"如果說亞力克斯有罪,那我也是。" 甚至不能更少。
"請...請讓我分擔他所受的懲罰。" 以共犯之姿。
無盡使者對此無動於衷,平板表情除了厭惡外看不出一絲情緒。一旁人類似乎正躊躇著是否該介入這般如此私人的談話。
保羅握緊手中拐杖,扔出最後一句自白。
"如果您不願減輕刑罰。"
"那就讓我去陪他吧。" 到那至黑之地,充斥著不安靈魂的深淵。
"因為我答應過他的。"
"無論在哪,都不會放開彼此掌心。" 不再會了。保羅想。
最終是昂首挺胸,接受仲裁。
老人眨眼,面前只剩一小搓飛砂。
那麼,裁判如此。
被留下來的人拖著罪孽身軀,回到如今與伴侶擁有的一小方天地。
他拾起握了一輩子的掌心,湊到唇邊,緩緩摩娑。
病房門口悄然闔上。
一片寂靜裡,唯有她羽翼的聲音。
END
說真的,Paul願意在這種狀況下陪Alex一輩子,個人覺得已經是真愛等級。
以及,他們或許都是彼此的初戀吧。
影集很殘忍的一點就是偏偏讓純情的初戀萌芽於死亡,於陰謀、貪婪和操控。
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麼讓這種脆弱的東西歷經一世紀而沒有毀壞枯萎。
當然多少參有利益啊,同謀之類的,但肯定也有某些時刻,是讓Paul或Alex覺得 : 我不後悔,被綁在這個人身邊一輩子都不後悔的時候。(好啦我就戀愛腦。沒救惹。)
Anyway,感謝所有願意溫柔對待劇中角色的作者們。畢竟,這世界總是值得多一些些希望。
本文最後由 lysinenotglu 於 2022-12-11 11: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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