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零開始】
初夏的夜空萬里無雲，可惜身處在五光十色的東京是無法將滿天星斗一覽無遺的，偶爾望見幾顆眨眼的星星就要偷笑了。
伴隨著自動門開闔的音樂聲，拎著提袋的牧凌太出了便利商店，走往鄰近的公園。
晚上十點，公園裡遊戲區空盪盪一片，牧凌太從無人的兩張鞦韆椅子中選了一個坐了上去，從超商提袋裡拿出了一罐啤酒，喀地一聲拉開拉環，仰頭啜了一大口。
啊，好苦。
近日開始的求職活動，讓明年即將從大學畢業的牧凌太感到有些煩躁。
『凌太這麼優秀一定可以找到理想的工作，根本不用擔心吧』——無論是教授或同學，或是家中父母。幾乎所有周遭的親友都對自己這麼說。
剛才在家裡溫柔的媽媽就說了那樣的話，「哥哥總是很努力，不用太擔心，放輕鬆一點唷！」餐後客廳裡埋頭在報紙中的爸爸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嘴邊哼著不成調的輕快曲子足以顯示父親對兒子充滿了信心。
「小空妳多跟哥哥學學」
「好啦好啦，爸你真的很愛唸耶！」
明知家人沒有惡意，也了解母親那麼說只是想緩解自己求職的壓力，但這樣的對話仍然讓自己感覺到幾近窒息，只能倉皇隨口編了個理由，匆匆出了家門。
空氣，需要新鮮的空氣，需要沒有沉重感的空氣。
到底「理想的工作」定義是什麼？牧凌太很迷惘。
過去的求學生涯，一直追求的只有分數：只要得到好成績，就能進好學校，進到好學校就有好工作，擁有好工作就有好的未來。
那麼，什麼是好的未來？
只能喜歡上同性的自己，跟一般人「不同」的自己，也能因為一份好的工作就擁有幸福的未來嗎？
遠方樹梢傳來的蟬鳴讓牧凌太好生羨慕，對於只能愛戀同性的自己來說，大方求愛這種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在自己的人生裡的，甚至不敢奢求什麼兩情相悅。
好煩⋯⋯
好煩⋯⋯
牧下意識仰起頭又啜飲了一大口啤酒。
真的好苦。
什麼時候，開始習慣啤酒的苦味，而且開始需要了呢？
鞦韆隨著腿的動作開始擺蕩，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牧抬頭望向天空。
心煩意亂的時候，廣闊的天空總是多多少少可以平息那些雜亂無章的情緒。
「晚安」
突然的問候讓沉浸在煩悶心情的牧回過了神，一個高佻修長的身影背著月光倚在鞦韆架旁。
「我可以坐這裡嗎?」
帶著些許醉意的西裝男子走近，露出傻笑、指了指牧旁邊的鞦韆椅，也不等牧回應便一屁股坐下，還打了一個酒嗝。原本帶著泥土與植物的清新空氣混雜了酒氣燒烤屋的氣味漂了過來。
牧皺了下眉頭。
是不是該立刻起身離開比較好？！
等等！這樣會不會惹毛對方？
還是再待幾分鐘再裝沒事離開？！
「謝謝吶、小弟弟」
咚的一聲，男子隨意放置的公事包已整個趴倒在鞦韆邊的地上，他雙手勾上鞦韆鍊，像個小孩一樣開始前後擺盪，還不時傳來驚呼：嗚哇—好好玩！好久沒玩了！小弟弟要不要來比誰盪的比較高？我絕對不會輸唷！
不知為何，即使只有簡短的幾句話，男子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親切沒有惡意，牧凌太反而開始擔心，如果自己離開了，這名上班族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例如地上那個公事包，如果稍不注意，很可能會成為歹徒覬覦的對象。不，照理說東京的治安很安全，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總是會有萬一吧？！
是不是看著他比較好？
「那個啊，我今天超——級開心喔！」
沒等牧回應，男子邊將鞦韆盪最高點，在「嗚哇」擺下來，邊自言自語了起來。
「我今天成交了一筆，雖然金額不高，這個月業績還是墊底，但一想到買房子的那家人露出滿足的笑容，我就覺得啊～真的太好了！我又幫助了一個家，啊，忘了說我是不動產公司的房仲業務，嘿嘿」
牧抬頭看向又往前擺到最高點的男子，月光灑落了男子一身，牧才發現男子有個俊挺的側臉，腿也很長⋯⋯
誒，原來這個上班族長得不錯！
等等，自己在想什麼啊？！
驚覺到自己的胡思亂想，
牧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伸得直直抵在地面的雙腿，再聽見隔壁鞦韆不停晃盪發出的聲響，下一秒，他什麼也沒想，腳不自覺瞪了一下，整個人就隨鞦韆盪了出去，迎面而來的風拂上臉—啊，好舒服⋯⋯
「誒，小弟弟，你也開始玩了？來比賽吧！哈哈哈⋯⋯」
夜晚的公園裡，鞦韆此起彼落，男子的笑聲一直沒間斷，一開始不太吭聲的牧也開始和男子有了些簡單對話。
「小弟弟你幾歲？」
「21」
「哇噢！好年輕！大學生嗎？」
「嗯」
「這麼晚還不回家啊？」
「大叔你還不是沒回家」
「等等！什麼大叔！我也才29歲而已！」
「哈哈」
「嘿嘿，你總算笑了！」
「誒？」
—突然一道手電筒的白光照向兩人。
「兩位晚安！不好意思已經很晚了，即使是在公園也要保持安靜音量降低唷！」遠方的巡邏警察客氣地提醒著。
「啊，好，對不起。我們也要回家了」男子立刻停了下來，牧也接著停下。
兩人對著警察說辛苦了之後，牧開始收拾也被自己遺忘在地上的塑膠袋和啤酒罐，男子則拾起了公事包揹上了身。
「很高興遇見你，小弟弟，謝謝你剛才陪我」
「我才要說謝謝您，我也玩得很開心」
「那⋯⋯我們就⋯⋯解散囉」
不得不說這上班族有一張十分耐看的臉，塩系男子就是在說這種吧？
看著正歪著頭笑著對自己告別的男子，牧心裡忍不住這樣想。
「好唷，晚安」
「晚安」
向對自己揮著手的男子點點頭後，牧正準備轉身，沒想到又被一陣聲音拉回——
「啊啊啊，對了！小弟弟，讓我給你一個家吧！」
「蛤？！」
「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後你成家想買房子，可以找我幫忙唷！我一定全力以赴！」
「哈，好唷！」
「吼！你不信嗎？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家啦！可惜我名片剛好發完⋯」
「沒關係啦！」
「我是天空不動產的春田創一，以後記得來找我唷！」
「哈，好的，謝謝您」
「那～881」
「再見」
「要記得找我唷！我會給你一個家！」
即使腳步漸遠，男子仍不時向牧喊話。
「好好好！」
牧輕笑了起來，那傻傢伙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
家啊⋯⋯
未來，有哪個男人會願意和自己共組家庭、給自己一個家呢？
不過⋯⋯有這樣的夢想，似乎也很不錯？！
月色很美，牧的步伐輕快了起來。
***
過了幾個星期，埋首瀏覽在各個企業求職說明會網站的牧突然想起那個夜晚。
⋯⋯男子的名字實在記不得了，但他說他是天空不動產⋯⋯
牧將「天空不動產」key上搜尋，進到了天空不動產徵才說明會網頁，然後看見一個眼鏡男子的照片⋯⋯⋯⋯⋯
⋯⋯⋯⋯
—從零開始（完）
本文最後由 Makiharuta 於 2022-7-27 09: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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