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lllll 發表於 2022-6-8 17:21:41

鷹の目 原作向,宇髓戰損,某日善逸來音屋敷,看見宇髓用繃帶纏住眼睛。簡而言之、就是宇髓先生復健的故事。有宇嫁描寫。 -- 結束任務,善逸在藤之屋休息了一晚。太陽初昇前,善逸有簡單地醒來,襖繪外是薄藍色的天空,灰濛濛的,清涼的氣息。善逸往溫暖的被褥裡頭縮了縮,日輪刀擺在一旁,四肢沉沉地痠痛。等第一道陽光照射在他的髮上,他早已又睡去。 啾太郎沒吵他,也就是沒有新任務了。善逸得以吃了悠閒的早餐,藤之屋的女主人經營著小小的旅店,這裡鄰近城市,風景又優美,女主人腦筋動得很快,花錢請人拍照,印刷了一批明信片販售,又刻了特別的紀念戳章,生意很好,來住的客人都會帶好幾張走。 善逸離開前,也被吸引了,他站在門側的木架上,翻看著一疊明信片。 「您隨意拿。」女主人說,不容分說的各拿了好幾張,包含手工著色的明信片,善逸知道上色的貴多了,不停推辭著:「我、我這邊有錢!」 「您就拿走吧!」她素淨的臉露出笑意:「您將明信片發送給您的友人,也是幫我們打廣告了。」 「這樣說的話……」善逸終究還是難以拒絕,女主人問:「還是您要寫信?也可以幫您遞送。」 「啊,那就麻煩您了。」 善逸向女主人借了一枝鋼筆,旅店的玄關右手邊,有模仿西洋式的咖啡館,善逸覺得很新奇,選在那裏坐下。在啾太郎催促上路前,應該可以讓他寫個幾張。 想了一圈要寫給誰,炭治郎、伊之助、禰豆子,幫助他的隱,蝶屋的女孩們很可愛,但或許給予空白的明信片當收藏,會更好吧。 善逸在桌上分成兩疊。 還有宇髓先生,和他的妻子們,善逸一時想不到要寫甚麼,選了四張最華麗鮮艷的明信片,放在預計給蝶屋的那一疊旁邊。寫完後,他站在櫃台邊,每一張都蓋上紀念戳章。 寄出了。女主人手腳很快,將兩疊明信片用一封素雅的厚紙包好,細麻繩綁成了繁複的結,蓋好戳章,拿在手裡非常古典漂亮,善逸心情不自覺地跟著雀躍起來。 回程的路,趕了一個下午就可以到了。他先到了蝶屋,裡頭仍然是充滿秩序的紛擾,蝴蝶小姐不在,小葵又在忙,匆匆打聲招呼,要他先坐一下。香奈乎在後面的庭院坐著看花,善逸雖然曾在訓練時跟她玩過抓茶杯,但總感覺不是提起這種事的氣氛。 想了想,善逸把一包明信片放在蝴蝶小姐的魚缸旁邊,就走了。 走出蝶屋,善逸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宇髓先生住哪。 「善逸?」 明確的呼喊他,善逸轉過頭,一個高挑的女人叫他,長長的黑髮束起來,眼角有一顆痣。善逸不太確定是誰,但她看起來認識他。 「我是天元大人的妻子,雛鶴。」她笑了笑,道歉:「對不起,我聽天元大人這樣叫你,就跟著這樣叫了。」 「啊……不,沒關係,叫我善逸就可以了。」善逸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他當時是被宇髓先生分配要找雛鶴小姐,但之後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你可以等我一下嗎?」雛鶴問:「大戰後一直沒能親自跟你道謝,如果沒什麼事,來我們家坐坐吧?」 「好、好的。」善逸呆站在蝶屋門口,雛鶴進了蝶屋,一下子就抱著一團布包出來。善逸要接過,雛鶴笑著婉拒了。 兩人走著,雛鶴偶爾提幾個問題,善逸回答,對於他有時的結結巴巴,都能感覺到雛鶴小姐寬容溫柔地等待。跟雛鶴小姐說話,是比他年長的女性的相處經驗中,最愉快的一次。 走進大門,音屋敷的庭院非常寬敞,安靜地只有風聲,善逸聽見內屋有些動靜。雛鶴說:「天元大人在擦藥。」 雛鶴走向內屋,善逸站在庭院等著,將明信片放在石桌上,擔心被手汗弄濕。 不一會,在善逸開始感到尷尬、準備想放著就離開時,宇髓先生就走了出來。 空蕩蕩的一邊袖子,斷肢上包著繃帶,黑色的軟布眼罩,走路的步伐比起記憶來說,幅度稍微小了些,但仍是很安靜。 「來啦。」彷彿篤定他會來似的,宇髓招呼,在石桌另一邊坐下。 女忍們不知道去做了甚麼,善逸只好向他表示來意:「這個、任務地點的明信片。」他擦了擦手汗,將那封明信片禮品拿給他。 「不介意我現在拆開吧?」宇髓問,善逸搖搖頭,宇髓翻看著那條複雜的結,扯住一邊往外輕輕拉開。 「好華麗啊。」宇髓笑起來,招呼著老婆們來看。雛鶴小姐帶著茶和甜點來,大家一起圍坐著,欣賞這幾張明信片,高興地討論要放哪裡。 宇髓先生沒有動眼前的東西,奇怪的是,妻子們幫善逸倒涼茶,卻沒有幫宇髓。 善逸坐立難安,伸手拿茶壺,另一隻手拿過唯一的空杯子。 「不用,」宇髓出聲:「我自己來。」 須磨把甜點盤塞給善逸要他吃掉,牧緒把明信片都收起來。雛鶴站起來清理桌子,只剩茶壺、一隻空杯、布巾,像是甚麼奇怪的儀式。 宇髓下意識地微微瞇起右眼,又強迫放鬆,右手拿起茶壺,小心地注入在杯子中──偏移了。茶水澆在杯緣,分濺成兩股,噴起水珠,宇髓很快地傾回茶壺,但桌上已經有一灘小小的積水。 善逸忽然聽見悲傷的聲音。他仰起頭,雛鶴小姐側過臉,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啊,今天有進步。」宇髓的聲音一如往常,拿過布巾擦著桌面。須磨接過,一邊擦,愉快地說:「果然像蝴蝶小姐說的呢~」 善逸開始了解到發生甚麼事,非常銳利地刺進心頭。宇髓先生在做的,跟他傷後在蝶屋做恢復訓練是一樣的事,但又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呢,他聽見難過的聲音在女忍們的心中迴盪著。 不可逆還。恢復訓練是為了讓他們調整回傷前的狀態,而宇髓先生在做的,是為了讓他適應現在的傷殘。 善逸死命地注視桌面。他感覺自己誤入某個私密的場合,但奇異的是宇髓先生又沒有要隱藏,甚至開口邀約:「你今天沒事,來幫我做個訓練吧。」 轉移陣地,到內屋後的訓練場。 「歷來因傷單眼的隊士很多,蝴蝶那裏有留存失去一眼的訓練方法,」宇髓說:「蝴蝶都告訴我了,我正煩著有些沒人陪練,正好你華麗的來了。」 首先,是拋東西給我,讓我接。宇髓指示他站在簷廊:「苦無還太小,拋竹刀看看吧。順便看看這幾天訓練成果怎麼樣。」 「甚麼訓練成果?」善逸忍不住問。 宇髓不耐地嘖了聲,還是很快地解釋了一番。 大意是說,在過去的研究中,失去單眼的隊士,除了視野變得狹窄,立體感、距離感也會變得紊亂,視覺目標與肢體動作會不協調,導致剛剛善逸看見的倒茶時發生的誤差。研究中也表示,人體的視覺在一段時間後,會進行調適和代償機制,一般半年左右會感覺明顯好轉,到一年的時候大多適應良好,而宇髓的訓練是為了加速這個適應過程。 單人訓練的話就是用手拋接小球、拿捏細小的物體,例如用筷子夾豆之類的方法。但要訓練動態視覺,還是需要有人協助。 「知道了吧?知道的話就開始。」 宇髓催促。善逸握起竹刀,猶猶豫豫地往宇髓一拋。在宇髓能接住的範圍外就落下了。 「……」 「喂喂,你沒吃飯啊?!」 「對、對不起。」善逸下意識的道歉,宇髓先生這麼有精神,搞得他才像是受傷的人。 須磨抱著一堆竹刀竹棍來讓善逸丟,善逸這次鼓足了一點勁,往宇髓的胸口拋去。 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宇髓先生的手指碰到竹刀,沒有接住。 「再來。」他指示。 善逸沉默地再拋一根,每一次在空中時他都會停止呼吸,在一次次的落空下,頭暈目眩地吐氣。須磨和善逸並肩坐著,善逸不停地聽見在高興與難受起伏的聲音,他的手指有點抖,再拋了一次。 第八次、接住了。宇髓先生握住竹刀的瞬間,善逸差點要興奮地大叫出來。阻止他的,是宇髓先生沉默玩著竹刀的模樣。 「再一次,有點感覺了。」宇髓終於開口,揚起手,往他的臉射去。 「哇啊啊!!!」善逸嚇得拿起手中的竹棍擋住,宇髓哈哈大笑,命令他繼續。 後續,宇髓掌握得越來越快,拋接的東西變小了一個尺寸,晚餐的時候,宇髓明顯很愉快,女忍們和善逸也被傳染了。 飯後,雛鶴在準備著訓練用具,須磨告訴她今天的練習成果,修正階段性的尺寸,目標是能順利拋接苦無,最終極的是能夠接到小小的火藥彈。牧緒不知道去哪裡了。 宇髓在手中拋接著小沙包,十次裡大概會有一、兩次沒接住。善逸移開視線,不知道看甚麼好,就看著電氣燈的銅製把手。 聽到風聲、隨即額頭被砸了一下。 「好痛!」他脫口抱怨,撿起來,是小沙包。不是、太重了吧?人家的沙包是沙子,你裡面是鐵砂吧?! 他試著拋接了下,掉在手掌中有點痛。 「之後有空都來我這吧。」宇髓說。善逸一瞬間感受到了莫名的沉沉壓力,想要拒絕,但很快地壓抑住了,握住沙包說了聲好。 太好了。宇髓說,似乎是嫌一個人拋沙包很無聊,「牧緒──」宇髓喊:「有玩過沙包遊戲嗎?」 「……我沒玩過。」牧緒神出鬼沒的出現,盤腿坐下,和善逸、宇髓形成小圈圈。 「善逸知道嗎?」宇髓問,善逸遲疑了下,難不成是那個、拋起一個時撿起下一個沙包再往上拋,誰能同時拋出越多個沙包就贏了? 「沒錯沒錯,」宇髓說:「最輸的人要被須磨華麗的彈額頭。」 每個人分到一個沙包,剩下的堆在中間,雛鶴做了很多,須磨當裁判。善逸一瞬間想著要不要故意輸掉。不,這在侮辱宇髓先生。這麼想著,在須磨數到三時,他將沙包往上一拋,高過宇髓先生的髮絲。 ──好痛!須磨小姐的手勁沒在開玩笑,善逸痛得流出幾滴眼淚。他怎麼會以為他故意才會輸掉啊?!他已經全力以赴了,一定是沙包太重!他拋接幾次手都麻了,但拋得不夠高的話拿不了更多個! 三個人各自頂著發紅的額頭,宇髓毫不留情地笑他,他和牧緒小姐也各自被彈了兩次,牧緒現在抓著須磨罵她挾怨報復,須磨哇哇大叫著說沒有啦給你提振精神之類的話。 「雛鶴也來玩吧。」宇髓建議。 然後宇髓、牧緒、善逸三個人就再也沒有贏過了。 「雛鶴小姐……」善逸讚嘆著,現在只剩雛鶴在拋著沙包,十八個碎花布包靈巧地在同個高度,宛如指揮下,整齊的落下,再拋上第十九個。 「哦哦!華麗的不錯嘛雛鶴!」 「二十個了!!!」 「雛鶴小姐二十一!二十二!!!」 拋到第四十四個時候,「大家要睡覺了吧?」雛鶴甩甩手,繼續拋成了四十五個。不再接住,沙包們同時墜落,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在善逸耳裡,仍有細微的參差落下順序──大家瘋狂鼓起掌來:「雛鶴!」 「雛鶴小姐!太厲害了!」 「雛鶴可以去參加沙包比賽!!!」 「哪有這種比賽啊笨蛋!」 此後,善逸只要任務結束,都會到音屋敷,太晚的話就會留宿在宇髓房間。 在音屋敷中,基本上就是陪著宇髓先生訓練,分成接住和砍擊兩部分,接住的話,從最長的尺寸到最短尺寸,以及各型各狀的物品。而砍擊的話較複雜,還有精準度的考驗。下一階段,會往宇髓先生的視覺死角攻擊。 庭院裡,宇髓嫌衣服礙事,就裸著上半身,腰帶紮起來收束好。 在宇髓整理衣物時,須磨坐在一旁削乾淨竹棍。一開始訓練時原本只有須磨在善逸旁,漸漸地雛鶴也會來,現在正在竹棍上點著標示砍擊目標的硃砂。 但還是不見牧緒小姐的身影。善逸張望了下。 「小牧緒去砍木柴了。」須磨說。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雛鶴輕聲地道,不曉得是對誰說。 「來吧。」宇髓說,樹旁靠著他的大刀。 練習過程中,拋的物品會越來越小。宇髓先生會越來越狼狽,但他總是面無表情,似乎沒有對接不到有甚麼反應。 庭院只有削著東西的聲音、東西破空的聲音、砸落土地的聲音、宇髓如獸般地步伐移動。 因為要拋出小彈丸的緣故,善逸不能再移開視線,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注視。 注視那隻完好的手掌,一次一次空虛地握住風。空虛,徒勞,沒有盡頭的努力。 「換我,善逸先休息吧。」雛鶴說,接過那籃小彈丸。 激射出去的力道比善逸還要強勁。善逸揉了下痠軟的右肩,雛鶴小姐的側臉,又抿起嘴唇。 這一晚,善逸洗澡後,須磨替他按摩肩膀,善逸完全無法好好地享受,搞得更僵硬。 宇髓說著「我來」,把善逸捏到痛哭求饒:「住手!!!放過我!!!!!!」 直到睡覺時,善逸還在發痛。為了這個,善逸不高興地背對著宇髓睡覺,這混蛋不知道自己手勁很大嗎?!雖然按完後很舒服,但還是痛啊!!! 而且宇髓先生一點沒有反省的意思,逕自睡著了。可惡! 善逸用被子蒙起頭,在胡思亂想中,也沉沉睡去。 「嘶……」 善逸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哪來的聲音?他坐起來,揉揉眼,那吸氣聲是來自旁邊的……宇髓先生? 他猛地清醒,靠了過去,宇髓背對著他,他探過上半身看── 宇髓抱著自己的斷肢,眉頭緊皺,發出痛苦的吸氣聲。 這樣子很熟悉。善逸恍惚了一下。 好幾次、他也聽見過爺爺發出這種聲音,揉著自己的斷腿位置,這通常是無意識的,明明癒合的傷口,宛若背叛般發出尖銳地痛楚。 「宇髓先生。」善逸低聲喊,按住宇髓的手背,察覺宇髓在用力地緊抓斷肢,根本無法抽開。他試著拔開宇髓的手,紋絲不動,善逸焦急起來,這樣會受傷的! 他晃動著宇髓的肩膀,拍打他的臉頰:「宇髓先生、宇髓先──」 喉嚨猛地被扼住,善逸後腦杓往地上一磕,他在那瞬間保護住自己的頸部,但仍有種快窒息的痛覺,還有瞬間充斥在腦袋的嗡嗡的巨聲響,來自無法克制的痛苦。 「嗚呃、嗚嗚!」他亂蹬著腳,宇髓立刻鬆開手,喘氣著退後,用力閉緊眼睛再張開。 「……抱歉。」宇髓沙啞地說。 善逸咳了幾聲,回答:「我、我知道。」 宇髓沒有回答他。善逸摸索著,打開桌子的燈,亮出一圈小範圍的暖光。暖光外,宇髓坐在原地,還抓著自己的斷肢,但力道小了很多。 「那個……宇髓先生,請過來。」善逸小聲說。 宇髓另一隻眼睛藏在髮後,表情冷硬。他挪過來,抬起善逸的下巴檢查有沒有紅痕,善逸掙扎了下:「我沒事。」 他跪在榻榻米上,拆開宇髓斷肢上的繃帶,原本強健的肌肉在斷肢的手臂上消褪了些,骨頭突出,皮膚出現瘀青的指痕。 「呃,桑島爺爺也會這樣。」善逸說:「我有時候會幫他這樣做……」 他側坐在宇髓身邊,低頭輕拍著宇髓的斷肢。 這個姿勢不太方便施力。他移開桌燈,讓宇髓躺在他大腿上,自己的身體遮住光亮。 用手掌拍打、不要用手指,施力要均勻,規律地,漸漸增加力道。 宇髓的髮絲垂落在他膝蓋上。 善逸側耳,專心聆聽宇髓先生身體發出的聲音。 痛苦如鋼線緊繃……緩和……棉花軟蓬蓬的……對的,是這樣…… 他不自覺地喃喃出聲,不痛的,會不痛的…… 任務途中,他收到宇髓先生的信。 說著感謝善逸幫忙的恢復訓練,現在已經越來越好了,老婆們也可以應付訓練了,這些日子謝謝你,暫時華麗的休息吧,不用來了。 ──是那件事吧。 善逸摸了摸喉嚨,在那日的隔天,他就接了任務出發,宇髓先生和雛鶴小姐、須磨小姐、牧緒小姐一如往常地和他道別。 既然這樣,回途要去哪呢。善逸突然感到空虛,蝶屋不是長久能休息的地方,那麼,去蝶屋問問看炭治郎或伊之助在哪裡好了。 炭治郎不在,伊之助在蝶屋裡面大呼小叫的奔跑,後頭追著憤怒的小葵,善逸趕快幫忙架住了伊之助。 「噢噢噢紋逸!!」伊之助粗啞的聲音,右手揮舞著饅頭:「不要抓住本大爺!」 「你給人困擾了啦!!!!!」 一番胡鬧後,小葵氣呼呼地說下次再這樣要把他綁在床上,轉頭看著善逸,抹了抹臉,說:「謝謝你的明信片!」 「啊、欸?」 「須磨小姐來蝶屋的時候說是你送的,對不起,一直沒找到機會謝謝你。」 「不、不用那麼客氣啦……」 「剛好到下午茶時間,」小葵瞪了眼伊之助:「要不是你來亂!都準備好了!」 「什麼明信片?」伊之助問:「我想看。」 「我有寄給你啊!」善逸搖晃他的山豬腦袋,兩個人差點又因為打架而被趕出去。 享用了美味的下午茶,小葵說蝶屋有提供休息的房間,善逸住了一晚,又因為任務出發。他沒再去音屋敷,但和音屋敷一家會斷續的寫信與回信。信內,他從沒問起宇髓先生的恢復訓練怎麼樣了,宇髓先生也沒說。或許不想讓他知道吧。 大約過了一個月,他回蝶屋時,蝴蝶小姐正好辦完事回來,替善逸做了久違地全身檢查。 「聽說善逸君之前都在音屋敷協助宇髓先生恢復訓練,宇髓先生現在還好嗎?」檢查結束,她問。 善逸如實地說了訓練過程,直到說到了宇髓先生斷肢疼痛。蝴蝶小姐認真地聆聽著,時不時作筆記。 「……聽起來很順利呢,不愧是宇髓先生。斷肢疼痛的部分,感謝善逸君及時處理。」 「那是……那是什麼狀況?桑島爺爺也這樣痛過。」 蝴蝶小姐嘆口氣:「通常會出現在截肢的狀況。」她指指腦袋:「大腦會覺得,失去的肢體仍舊附著在軀幹上,和身體一起移動。」她的手指順著到左手:「但這裡的肢體就是不見了,這種異常的訊號回饋會造成疼痛,目前成因還不清楚,只能做這樣的推測。」 她停了停,說:「根據以往截肢隊士的紀錄,那種痛感,有電擊痛、針刺痛、切割痛、撕裂痛、擠壓痛或燒傷痛這些感覺……歷來有痛到想要結束生命的也很多呢。」 善逸沉默地垂下眼。 「所以慶幸善逸君有即時發現,拍打確實能讓這種疼痛緩和哦。」蝴蝶小姐語氣輕快的鼓勵。 「……宇髓先生沒有跟蝴蝶小姐說過這些嗎?」善逸忍不住問。 「怎麼可能呢。宇髓先生可是連大戰結束都不來蝶屋,自己回家處理的人呢。」蝴蝶小姐笑起來,但是責備的聲音。 若是一般人、或是他。 他想起宇髓先生那反覆的拋接和砍擊,其實有好幾次,宇髓先生狼狽費力地總算接住時,他都以為宇髓先生要把手裡的東西丟出去,砸在廊柱上,但他只是靜靜地鬆手,然後示意他丟下一個。 驕傲。他陡然想到這個字眼。 這樣驕傲的人。 善逸婉拒了蝴蝶小姐提出住在這的建議。他要去音屋敷去,他不該讓宇髓先生獨自面對,也不能讓雛鶴小姐、須磨小姐、還有經常不在的牧緒小姐承受這些。 他跑入音屋敷的大門。 不知不覺地、與音屋敷的一家成了共同體。連接起的神經,回報正常的回饋訊號,他想要看到那些。蝴蝶小姐說聽起來宇髓先生適應得很快,單眼失明的負面影響漸漸不存在,那麼,那終將仍意氣風發的── ──善逸一片空白。 啊啊。 他和宇髓先生赤紅的右眼對視。 消失了。 須磨小姐拿著繃帶,一圈、一圈、一圈地,遮住宇髓先生閉起的眼睛。 啊啊啊。 善逸聽見內心如同被剪刀刺穿的尖叫聲。 所以你不告訴我。 所以你叫我不用再來。 終將是這樣嗎──── 善逸忽然再難以忍受。忽然瞭解到莫名的沉沉壓力從何而來:他比自己想像中的難以忍受宇髓先生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的、不是的。為甚麼啊。為甚麼── 難堪,狼狽、殘缺、痛苦──…… 「善逸!!!!」 有誰在叫他。 善逸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他在走廊中奔跑,籠中的雀鳥,一次又一次向晴空徒然地振翅。已經很努力了啊,宇髓先生已經很努力了啊,為甚麼眼睛仍然──騙人、騙人── 「善逸!」 牧緒揹著一籃木柴,善逸怔愣地看她,站在原地喘氣。眼睛好痛,塵沙進入眼睛了嗎……? 牧緒快步衝過來。漂亮的臉扭曲成了流淚的樣子。 衝過來,緊緊地擁抱住他。 善逸環住她的背,手被倒刺深深扎傷。 不是的,不是他們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正是因為過於接受了,才深深地悲傷不是嗎。因為太喜歡宇髓先生,太希望你過得好,太希冀著能夠代替你承接所有的空缺。 所以被淹沒了。被世上一切無希望的悲傷淹沒。 「善逸!!牧緒!!!」 雛鶴拔開他的手,急切地:「你們兩個!!!」 須磨衝出來,猛地扎在他們兩個懷裡:「牧緒!小善逸!!!」 雛鶴手忙腳亂的要拖出她,善逸的手還在流血,牧緒還在哭…… 「啊啊,你們這些傢伙。」 宇髓有點無奈地站在他們身後,手指纏著繃帶,一隻艷紅的眼瞳看著他們,微微瞇起來。 「我又不是瞎了。」他說。 「那你……」善逸沒再繼續說下去,接續下去沒有意義,那只是急需填補的空白。 「視覺疲勞啊,我要華麗的保護這隻眼睛,纏上繃帶能讓我暫時休息一下。」宇髓耐心地說:「像你閉上眼睛睡覺那樣。但我不可能整天都閉上眼睛──喂!」 善逸猛地撲到他懷裡,然後是牧緒。須磨哭著抓住他的右手,背部被雛鶴摟住。 胸前、背部、手臂的衣物都被眼淚浸濕。 「……一群笨蛋。」 宇髓笑了。 就是這樣、才捨不下這炫亮的,華麗的人生啊! 知道完全誤會後,善逸冷靜下來,現在躲在房間的最角落,只容許同樣大哭過的牧緒來找他,把他拖出來吃午餐。 宇髓心情很好,來回看著四雙略帶紅腫的眼睛,雛鶴不好意思的撇開眼神,牧緒埋頭吃飯,須磨笑嘻嘻的幫牧緒夾菜,善逸憤憤地朝他齜牙咧嘴,隨時都要拍桌子走人的樣子。 「吃完休息一下,繼續訓練吧。」宇髓說。 這次、是一起陪著宇髓先生恢復訓練。 走向訓練場時,甜美的冷空氣掠過他們,善逸聽見羽毛破空的聲音。 他仰起頭,雄健的飛鷹,在屹立的山崗外盤旋,發光。 鷹の目-番外
「我妻、聽說那個可怕的原音柱已經完全恢復了?」對花街一戰記憶猶新的隱,私下向他打聽。 「善逸,可以幫我拿信給宇髓先生嗎?」炭治郎拿出信。 「善逸君,宇髓先生一切還好嗎?」蝴蝶小姐笑著問。 善逸跟隱說「完全華麗的恢復了」,說著「好」,接過炭治郎的信、回答蝴蝶小姐「非常好,事實上我覺得他好過頭了」、回到音屋敷,和抱著衣服的須磨小姐打招呼,一起晾了衣服,去廚房幫雛鶴小姐煮飯,牧緒小姐探頭進來邀善逸去街上拿訂好的和服,回來後和宇髓先生訓練,去洗澡,飯後聊天,晚上躺在宇髓先生旁邊睡覺。 善逸舒服地窩在被子裡,明天要和雛鶴小姐去買花回來種。訓練場的一地彈丸也要收拾,然後得想辦法逼著宇髓先生去做全身檢查,這人仗著自己恢復順利,就認為一切都沒事了,他和牧緒小姐她們可還是很擔心,牧緒小姐說乾脆下迷藥,還認真的向善逸算起迷藥要加多少包,兩個都挨了雛鶴小姐一頓念…… 除了任務,每天都還有小小的事可以和喜歡的人一起完成。心頭暖暖地、很充實,這就是所謂生活吧。聽著宇髓先生安靜的呼吸聲,善逸很快地入眠。 「非常好,事實上我覺得他好過頭了」──這個善逸隨口說的話,居然一語成讖。 「慢死了慢死了慢死了慢死了!!你們搞甚麼啊幾個意思啊!!!!」 當初的準頭訓練是為了讓你來虐待大家嗎!善逸站在音屋敷門口,嚇壞了,無止盡的跑步地獄在眼前開啟,宇髓先生就是地獄裡的魔王。 他才剛任務結束啊,善逸緩緩地退後,宇髓先生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哦哦,善逸。」宇髓朝他抬了抬下巴:「來,華麗地跑吧!」 善逸轉身就跑。 「我妻善逸!!!!」竹刀颼地射來,善逸在心裡大罵「準頭真準」,一個矮身躲過,繞著牆,從側邊的小門溜進去。 側邊的小門鄰近廚房,音屋敷訂好東西後請人送來時,都會送到這個小門裡。 廚房裡也很熱鬧,善逸推開門走進,牧緒小姐拿著大扇子搧著蒸霧,一邊招呼:「善逸!」 須磨忙著捏飯糰,雛鶴快速的準備配料,女忍的速度都很快,雛鶴小姐甚至抽得出手按住他肩膀往椅子坐:「任務辛苦了!吃點東西。」 善逸捧著熱騰騰的飯糰,開心地咬著,一邊含糊地問:「那些、怎麼回事啊?」 「善逸沒收到通知嗎?」須磨往他嘴裡塞了酥脆的海苔:「天元大人要指導柱訓練哦!」 善逸想起來了,對,有柱訓練這一回事,但是宇髓先生也下場指導嗎?! 他坐在這裡,聽著宇髓先生斥罵的聲音,心裡一抖。 「宇髓先生精神很好呢。」善逸脫口而出的,是高興的聲音。 看著宇髓先生的一切,聽見隊士喃喃唸著說「哪裡是要退休了」、「精力這麼旺盛」的時候,有種難以壓抑的開心。 須磨哼著歌。牧緒吸了下鼻子,默默地繼續搧,手臂抬起來擦臉。雛鶴小姐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垂下臉溫柔的笑。 宇髓先生經歷了什麼,坐在這裡的他們,是最清楚的人。而善逸亦是,一開始就被抓來動態訓練,一步步地參與和見證宇髓先生強大的意志。 外頭的聲音消停了。 「訓練一段落了。」牧緒突然出聲,放下扇子:「走吧!」 她們拿起竹籃,裡面是準備好的午餐,笑著跟善逸揮揮手:「等會見!」 「等會見!」善逸舉起手臂晃動。 廚房陰涼的很舒服,雛鶴小姐留了好幾個飯糰,善逸倒了水喝,有薄荷的涼甜味道,他伸手拿下架子上的白瓷小瓶,倒出兩顆方糖加進水裡。 「什麼東西忘了拿嗎──啊啊啊啊!!」善逸尖叫著,顧不上喝水,拿著杯子就要翻出廚房的窗,宇髓先生怎麼知道他在這!!! 宇髓從後面抓住他的衣領。 「居然躲在廚房偷懶?!」宇髓拎起他,把他轉過來。善逸好歹也是正常的少年身材,在他手掌間抓著,像是宇髓的忍獸。 「我怎麼知道是你當第一關指導!!!」善逸哀號:「我任務才結束!」 宇髓剛剛才和老婆們擦肩而過,雛鶴她們都沒說善逸在哪,須磨還停下來跟他東扯西聊一番,蓄意的把善逸藏著,還為他多爭取時間逃出廚房……不過這傢伙還悠閒地喝水,一點都沒了解到嫁們的苦心。 「華麗的吃啊,」宇髓放下他,拍拍他的頭髮:「下午加入訓練。」 「不要────」 累得在地上喘的隊士們,看見早上大膽逃跑的我妻隊士,一臉倒楣的被抓進來隊伍裡,一起進入跑步地獄吧!!跑在最後的人會被竹刀狠抽的地獄!! 為了柱訓練,在善逸出任務時,音屋敷的外屋做了改造,容納隊士夜間休息。善逸拖著腳步走進內屋。雛鶴招呼他快去洗澡,今天身心都透支的善逸,獲得音屋敷一家中先洗澡的權利。 善逸吃完時腿都麻了,訓練的嚴苛超過他目前的身體體能,只想收拾完碗盤就去睡,牧緒阻止他:「你對我們也可以任性點,去睡覺!」 善逸就沒再動作了,慢吞吞地挪到他和宇髓先生的房間。宇髓坐在桌子前處理事務,待會就要關起燈,讓眼睛休息。 背後悉悉簌簌的。 宇髓轉頭,善逸夾著枕頭、拖著他自己的被褥,和宇髓的位置拉開更大的距離。 「你在做什麼?」宇髓沒好氣的說。 善逸鋪好床。 「今天不想看見宇髓先生。」善逸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晚安!!」
「喂喂。」善逸聽見關燈的聲音,宇髓叫他,但他不想回應,身體還痛死了。 「小鬼……」 哈啊?這時候就裝成大人來教訓我?!別以為我沒看過你幼稚的樣子! 由於知道打不過宇髓,善逸消極抗議,背對他,發出鼾聲。 宇髓捏住他的鼻子。 「嘎哇!!」善逸呼吸一頓,蹬起來:「幼稚!!!」 「看見我了吧?」宇髓鬆開手,舒服地躺進床:「晚安。」 善逸忿忿地瞪著他的背,不高興的翻過身,再次蒙住自己。 今天太過疲倦,再怎麼不開心,還是睡覺最重要。黑夜裡,善逸張開嘴睡著了,發出真的熟睡聲音。 唔…… 善逸好像又聽見了,宇髓先生的身體正在痛苦地呻吟。他熟練的翻滾到宇髓先生的背後,坐起來,善逸把宇髓挪到他腿上,迷迷糊糊地拍著他的斷肢,像過去所做的那樣,用輕緩規律地的拍打,減輕宇髓的痛。 今天……會不會對宇髓先生還是太勉強……?看今天很有精力的樣子,以為已經不受影響了……還是很痛啊……果然還是要架著宇髓先生檢查才行,這個固執的大叔……善逸一頓一頓的想著,思緒圍繞著宇髓轉。 宇髓緊擰著的眉漸漸鬆開,側過頭,把臉埋在善逸的大腿間。雷之呼吸者的大腿肌肉很結實,反正他也喜歡躺硬枕。 「這樣壓著我,很癢耶。」善逸嘀咕,專注聆聽,確定沒有疼痛的聲音,就推推宇髓的頭,準備爬回自己的被褥裡。 「該一起睡了吧。」宇髓說,突然伸手把他拉回來,摟在懷裡。 「哈哈,宇髓先生在說什麼,」善逸打呵欠:「很累了,麻煩宇髓先生體諒我今天訓練……」 「我說真的。」宇髓不屈不撓地:「我才不懂你堅持跟我分開睡幹什麼。」 「哈啊?沒有堅持啊……」善逸眼睛都張不開了,往自己鋪好的、溫暖的床挪動一下身體。 「沒有堅持的話,那就華麗的一起睡。」 他攬著善逸,手往下滑,停在善逸的屁股上。 「……請問?」善逸茫然地問:「宇髓先生?手?放在我的屁股上哦?」 「……嗯?」 善逸沒有力氣做更多情緒的反應,拎起他的手掌,安撫性的拍拍,就滾回自己的床上睡了。 「……就是這樣。」一早,善逸頂著茫然的臉,跟須磨說昨天晚上的小小插曲。宇髓先生後來背對他睡了,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 「哎喲。」須磨正在研磨芝麻,邊聽邊笑,又不能噴出鼻息,免得芝麻粉亂飛。 「須磨小姐?」善逸問。 「芝麻磨好了~我們去吃麻糬!」須磨沒有正面回答,攬著他的手往廚房走。 雖然善逸還掛念著宇髓先生昨晚的不對勁,但想起雛鶴小姐買的麻糬,整顆心被黏在甜食上,隨便宇髓先生怎樣好了,反正他聽得出來不是難受的聲音。 推開廚房的門,裡面沒有人,須磨打開盒子,撒上芝麻粉,小木叉子挑了其中一塊:「小善,啊──」 善逸「啊」的張嘴,幸福的吃進去。 軟又黏牙,善逸含在嘴裡慢慢咬,感覺上下顎都被黏住了。須磨用小木叉在麻糬上戳戳,難得的露出若有所思的臉:「看來覺得夫妻就是要同床吧,天元大人其實是傳統的男人呢!」 「咕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小善!!!!!」 「……就是這樣。」宇髓鬱悶的說。雛鶴跪坐在一旁聆聽完,認真地說道:「天元大人,善逸君沒有意識到你在追求他。」 「追求?」宇髓愕然發問。 雛鶴的眼睛睜大了:「天元大人,你不是在追求他嗎?」 「我沒有追求他啊。」宇髓說。 雛鶴注視宇髓認真的臉,驀地懂了,驚訝地摀嘴。 「天元大人,你不能這麼理所當然……!」她鎮靜下來,說道:「善逸君一直以來都不是把你當這樣關係的人。」 「……他昨天對我華麗的撒嬌了。」宇髓總覺得不甘心。雛鶴知道他在說善逸不想看見他的事情,善逸君確實在無意識的撒嬌呢,認為天元大人該對他偏心一點。 「善逸君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雛鶴說。 「都讓他看到本大爺這個樣子,他居然還覺得自己不特別嗎。」宇髓更鬱悶了。 雛鶴看著說一句頂一句的天元大人。 「總之,你要親自告訴善逸君,他才會知道。」她不容分說。 「啊──啊,知道了。」宇髓嘆口氣,連雛鶴都這麼說了,看來他們真的不是在同一條思考路上。
最一開始,雛鶴進內屋跟他說善逸來的時候,他正在擦藥。背部的傷口上好藥,須磨解開他的斷肢繃帶,猙獰的斷面已經癒合,怪異的、圓圓的突出一截。 須磨幫他換得時候,沒有說話。 「華麗的說點什麼吧。」宇髓開口。在他退役後,家裡的氣氛一直如此,即便是微笑,也閃爍著悲傷。牧緒的逃離、雛鶴低頭製作著他要使用器具、須磨努力地陪他復健,他都看在眼裡。 一點都不華麗啊,笨蛋們,我活下來了,這不就是最好的事了嗎? 雖然手和眼睛缺了一隻,但他已經覺得很慶幸了,他以為老婆們也會跟著慶幸。在鬼殺隊時期,每一次殺鬼,都懷著只有生與死的兩種選擇,若受傷了,就會成為他人的拖累。花街戰後,他成了生與死居中的傷者,跌跌撞撞地活著。他連吃飯都難以夾取到飯菜,必須緩慢地、依靠感覺跟經驗,一次次練習。 他能察覺到老婆們的擔心,擔心他怎麼看待自己的傷殘,徒勞的擔心他那已經不可逆的傷害。 ──會不會、沒有辦法好起來? 過去,都靠著默契行動,此時他察覺著有什麼把他們之間隔開,他越是努力,老婆們就越是自責。不想讓老婆們擔心,偶爾的笑語卻無法真正撫平。但正因為是家人,有感情牽絆的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繼續生活,反而更難以坦言這種連安慰都無法說出口的、因為自責產生的細微疏離。 活下來,本該是值得慶賀的事。說好要坦然面對命運,直到這樣的措手不及,才發現自己對命運其實貪心的想索取更多。 他都能理解,儘管宇髓因此感到些許的寂寞。 他認為已經可以開始動態訓練,但他知道在訓練過程,自己只會更狼狽與難堪。他必須找一個不怕他,又與他的過往毫無相干的人,對他展露的一切都毫無感覺,他需要這樣的人。 雛鶴進來幫忙換繃帶,提到她請善逸來家裡坐坐。 善逸。宇髓想到,是了,這個人最適合。他們的接觸只限於花街一戰前的準備,儘管發抖還是代替那個蝶屋的女隊士,在他講述任務時,卻不怕死的說三個老婆都是他的幻想。他既可以用上司權威讓善逸聽話,善逸又不至於會過度的畏手畏腳。 而且就他所知,善逸對這次的戰鬥毫無印象,那麼對宇髓的「曾經」也一無所知,想必也不會多麼自責。這種訓練,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虧欠感。 越想越適合,宇髓開口:「我會要善逸幫我恢復訓練。」 「咦?」須磨困惑的問,雛鶴望著宇髓一會,微微低頭:「那就麻煩善逸君了。」 「不是不信任妳們。」宇髓說,看著雛鶴和須磨。 「坦白說吧。動態訓練,我自己都會受不了自己這種笨拙地樣子。」宇髓直白地說:「妳們會更接受不了。但是善逸完全不需要接受我,也不需要鼓勵我顧慮我,對吧?所以我找他。」 結束訓練,善逸就可以離開。當時宇髓是這樣想的。 他和老婆們商定,用他尚未熟練的倒茶,直接讓善逸明白他現在的狀況。從善逸撇開的眼神,他們知道善逸懂了。 聰明的孩子,那就開始吧──宇髓拖著他往訓練場走。 善逸確實如他預想的那樣,儘管手有些發抖,仍然沉默地沒有太多的情緒,一次次的陪他訓練,太晚的話就會留宿。 有善逸的協助,老婆們轉移了注意力,加上這小鬼雖然吵鬧,但意外的貼心,不知不覺,老婆們都很喜歡他。 善逸睡著後,宇髓打開桌燈,仔細檢查他頸子的掐痕。 善逸皺著眉、輕輕咳嗽。 ──善逸已經做了太多超出自己預想的事。 對於他的傷與狼狽,善逸從沒有講些什麼,卻在他又疼痛到無法克制的時候,將他攬在腿上輕拍,接納他不小心流露出的一切。寬廣地、溫暖而廣大的包擁他,說來好笑,在那瞬間,他居然想到他無緣的母親,在他逃出地獄前從未有機會看過的,生育他的女人。 以幫忙訓練的人來說,善逸其實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他不只在「幫助」,他甚至在「陪伴」。為了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上司。儘管心裡明白,這是善逸的善良,但讓善逸涉入太深,終究不好。 該停止訓練了。 宇髓輕撫過他的喉嚨。 ……不需要對他的傷,共情太深,付出過多。 在他的理智仍占上風之時,宇髓寫好信,封起來。等善逸因任務啟程後,他就請鎹鴉送過去。也按照他所想的,善逸就從此沒有來,維持著明確的界線。 因為善逸幫助度過宇髓最艱難的時期,音屋敷振作了些,開始看見受傷後新的曙光,樂觀的相信一切終將變好。雛鶴和須磨的訓練力度比善逸狠多了,不愧是他並肩作戰的老婆,熟知他的弱項。能在宇髓忍不住咒罵出聲時,聽見須磨和雛鶴的笑聲,這都要托善逸的福。 所以、老婆們雖然想念善逸,但宇髓還是認為,現在這樣是最好的關係。等他完全恢復,再好好的感謝善逸吧。 他們都沒有想到,會在他蒙眼睛的過程中,善逸就這樣闖進來。 宇髓也沒有想到,善逸會因為這個誤會崩潰到大哭。原來那些默默都是強忍的嗎,原來善逸早就陷入得這麼深嗎? 那麼,畫清界線,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善逸撲過來的那瞬間,宇髓就已將他視為自己珍視的人。如同妻子,如同家人。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單方面認為。那麼,善逸崩潰的哭成那樣又是怎麼回事?搞什麼? 今晚一定要問清楚。但,如果,善逸不願意接受的話,是否會立刻抽身,重新畫起界線,像沒有來訪的那個月,展現的那樣? 宇髓帶著竹刀出來訓練,環視一圈,善逸在隊伍的末端,低垂著金色的頭顱。 嘖。 「開始跑!」宇髓命令,隊士一列列的經過他身旁,包含善逸。
隊士們因為同甘共苦,儘管才認識短短時間,就很快地建立起交情。在難得的休息時間,大家大口大口的吃著飯糰,又繼續體能訓練,不知道什麼時候,原音柱才會恩賜他們離開,難不成在遇到上弦前,就會在這裡跑到死嗎。 話說回來,強悍的柱對上上弦,也落得這種下場,他們普通人怎麼可能勝過上弦啊。 既然都殘廢退役了,幹嘛不好好休息,跑出來虐待大家。 過於疲憊的遷怒話語、自厭自棄的抑鬱,沒有逃過善逸的耳朵。如果他不認識宇髓先生,或許這也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但現在,卻覺得這種話,既愚蠢、又無知。內心燃燒著久違的怒意,沒有看過宇髓先生多努力,怎麼可以輕易地說出這種話語? 一如當年聽見獪岳被非議一般憤怒。他那沒有回信的大哥,他望著他努力的挺直背影、值得尊敬的大哥,現在不知道在哪裡,或許早就學會雷之呼吸壹之型,只是沒有告訴他。 「喂,我說的對吧?」 聽到這裡,善逸站起身,大家都抬頭看向他。 「柱訓練就是要讓我們有打敗上弦的可能啊。」善逸說:「至少也能跑得快一點。」 他說完,拿著自己的飯糰離開這群人。 沒有像以前那樣衝動的揍人,因為獪岳說這樣會給人添麻煩,但他還是可以為自己想捍衛的人開口吧。 心裡還是很委屈,說不出口的委屈,善逸默默地從小路走到音屋敷的內屋。他好想念溫暖的炭治郎,還有伊之助,他們一定不會說出這種話。 「小善,怎麼跑來這裡了?我剛剛看你跟別人聊得很開心啊。」牧緒抓住他,擔心的問。 善逸勉強地笑了笑:「就是餓了,想偷偷來拿一點。」 「這有什麼啊。」牧緒鬆一口氣,帶著他往廚房走:「須磨還在做點心呢,走!」 吃了東西,並沒有好過一點。這奇異的低落感一直維持到訓練結束。而且,大概是因為他太突然地離開圈子,他又聽見熟悉的冷言冷語。 啊、沒事的。無所謂。他都聽慣了。 隊士們三三兩兩地走向休息的房間,善逸找了一棵樹待著,打算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他再往內屋去。 藏在樹葉間,善逸下意識地拔著葉子,拔了一片、就往下丟,看它在風中可憐兮兮地飄盪。 飄啊盪啊,有一片拂過銀虹色的髮絲,有一片停在那人的手掌。 「躲在這裡做什麼?」宇髓抬頭:「下來,回家了。」 善逸低下頭看他,那一隻紅色的眼睛靜靜地凝視他,然後融化成冬日的暖酒色調。瞬間、善逸感覺所有委屈都被撫平了,沒什麼好氣、也沒什麼好在意了。因為宇髓先生還活著啊,還這樣好好的、溫柔地注視著他。 善逸思考了一秒,就決定跳下去。 宇髓穩穩地抱緊善逸,真感謝訓練,他才能沒有誤差的,好好地抓住這傢伙。 「還在怪我訓練太嚴?」宇髓摸摸他的頭。 「訓練還好吧,太小看我了。」善逸賭氣的說。 「哦?」宇髓意外的看向他:「真不像你會說的話。」 善逸瞪他:「吵死了,放開我。」 宇髓想起來雛鶴說的那番話,趁這個情況說清楚吧。於是,沒有放開他,維持抱著的姿勢,靠在樹上。 「幹嘛?」善逸不自在的動了動。 「我希望可以跟你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啊?幹嘛突然說這種話?」 「可以多依賴我一點,也可以直接對我撒嬌。」 「什麼?」 「用什麼身分都可以。」宇髓說:「只要這樣待著,一起生活。」 須磨小姐說的話,突然出現在善逸的腦海裡。 幾乎是用挑釁的口吻,善逸仰起臉,直視宇髓的臉。 「用妻子的身分呢?」 「啊?!!!!」宇髓先生睜大眼睛,露出極為失態的表情。 善逸開始掙扎:「看吧,剛剛還說大話。」 ──他被壓在樹上,背脊貼著粗糙的樹幹,宇髓先生的嘴唇卻很柔軟。 「……正合我意。」宇髓在他唇上低語,顫動著,彷彿下一秒就要含在嘴裡,在舌尖融化。 手臂往下一挪,托住他的屁股。 「這是對妻子的抱法。」他揉捏了一下。 宇髓親了親善逸的鼻尖,而後是他的額頭,他的髮絲,他的頭頂。 「這是丈夫的親吻。」 「知道了嗎。」 我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有丈夫啊到底怎麼一回事?!這種會被含在嘴裡的感覺、就是夫妻的感覺嗎?騙人的吧── 善逸張開嘴想尖叫,宇髓趁隙而入,給予了情人的吻。 當晚,宇髓就抽掉了他的床鋪,拍著身旁的空位。善逸一身睡衣,傻站在門口,須磨小姐經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元大人為你特別留的位置哦──」她悄聲的說,笑著離開了。 特別留的位置…… 善逸關上紙門。 「我沒有說想成為你的妻子……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讓我想清楚吧?!」 「躺進來,我們一起想,直到你有答案為止。」宇髓又拍了拍床鋪。 善逸交握著手,沒有動。 「萬一我一直沒有答案怎麼辦?」 「……那就繼續這樣生活下去。」 善逸往前挪動了一步、再一步。他掀起被子的一角,躺進去。 宇髓關掉燈。 躺回床鋪時,忽然感覺到懷裡多了溫暖地、結實柔韌的少年身體。 「可以先擁抱試試看。」善逸小聲地嘀咕。 總有一天會有答案。 又或許,和你,雛鶴小姐,牧緒小姐,須磨小姐一起生活,這本身,就是答案。
 END
本文最後由 Reallllll 於 2022-6-8 17: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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