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子 發表於 2021-11-7 23:35:04

[黃金神威│勇尾] 游離在外 [G](完)

BGM: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a0QL00-dso

感謝噗浪上的阿威太太點文



【勇尾】游離在外



你我亦曾在暖黑中浮沉旋轉,赤裸的稚嫩軀殼擺脫了重力束縛,二百八十天的自由自在、二百八十天的無憂無慮,在初啼響起之前。

*

髮絲如在水裏般飄揚擺動,然而當尾形意識到自己該憋氣時,卻發現自己能如常呼吸,只是腳尖碰不了地,只能飄來浮去,一襲雪白的斗篷如煙霧般輕輕包裹著他。綁著絲線的泰迪熊布偶懸浮在半空中,不知名的電子儀器滴滴作響,低沉的嗡嗡聲悶在牆身內,乾燥冰涼的空氣有著特別的清冷味道,就似是過於乾淨,純粹得讓人不習慣。

尾形下意識繃緊肌肉,遇溺般撲騰了幾下,斗篷纏住了他的手腳。不安被軍人轉換成焦躁,無法理解自己身在何方,亦無法理解眼下的古怪狀況,偏偏這時衣物又來煩他,讓他下意識無聲地咂咂嘴,解開鈕釦,讓雪白的斗篷像朵雲般自行飄走。

抓著裝設在牆身的扶手,尾形往叧一端的房門移動,軍刀隨行動一下下的輕拍著他的大腿,像在安撫神經繃緊的士兵。指尖摸了摸牆身,那是比木頭比石頭比磚瓦都還要冰冷的材質,在與尾形的肌膚相貼時,牆身沿著他的指頭泛起一小圈薄霧。

是金屬,也許塗了漆。

以指頭拭去水霧後繼續前行,尾形想起極北地區的霜雪、又想起此刻不知所蹤的步槍……他試圖回想昏迷前最後的記憶,然而腦海像泛起了濃霧,朦朧得記不起任何東西,只有一片影影綽綽的雪地與夜空在晃動,鋪天蓋地的霜雪裏卻傳來尖銳的刺痛,讓他下意識捂著右眼,低聲嘶了一聲。

他低下頭,慎重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確定眼皮上連一小塊破皮都沒有後才鬆了口氣。

在他抬起頭繼續往前走時,卻發現門外飄來一道人影——端正俊秀的容貌如昔,和一直縈繞的幻影一模一樣,只是他的腦門上沒有血洞。他朝尾形微笑著,和悅的神情增添了尾形的焦慮。

花澤勇作。

尾形右手食指的指頭不自覺抽動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的搭上軍刀刀柄。

對方應當是亡魂吧?尾形冷眼看著勇作一邊嚷著「兄長大人」一邊往自己方向接近,內心卻因對方愈是近看便愈覺鮮活的外表暗自心驚。他的腦袋還記得花澤勇作在203高地中槍時的模樣,清晰得能以指頭指出子彈從他額頭的哪個位置穿出來——於是他指了,食指按在湊到他面前的勇作額頭上。完好光滑的額頭讓尾形嚇得瞬間縮手,而勇作只是露出一抹疑惑的微笑,微微歪著頭,棕色的瞳仁盛滿了尾形難掩動搖的表情。

他說這裡是「太空」,是放置了「日本」這塊大陸的地球之外的空間,然後又說了什麼「重力」、「氣壓」、「太陽系」之類之類的,聽得尾形一頭霧水,但姑且還是明白了眼下所在的地方並不在日本或俄羅斯,甚至既不在「地」、亦不在「海」,近乎是浮游於「天」際。

尾形動了動手指,又低頭看了看沾不了地的靴尖、飄揚的衣襬,最後望向勇作,皺著眉頭問:「所以你想說我們是在『高天原』?勇作殿下。」

他是不相信有神明存在,但聽完勇作的話,他也只能從刻在國民身分裏的神話知識中找對應概念了……雖然他也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跟已經死了的花澤勇作跑到天界去。

然而,這過於大逆不道的說法讓旗手下意識變了臉色。

「不,這裡不是神明們居住的地方。」,勇作趕緊搖頭否認;他明明曉得這裡說的話不可能被軍方聽見,卻還是忍不住抬頭望望了周遭,嘴上解釋道:「太空是雲海之上、夜空群星所在之處……但我們身處的——」,他指了指周遭包圍著的牆,「——這個鐵罐子,是名為『太空船』的人造物品,所以我們並不會、亦不可能有幸踏上高天原。」

「那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尾形問,「既然你說是『船』的話。」

卻沒想到勇作竟再次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目的地。漫遊在這太空中便是這艘船的目標。」

「永遠都不會靠岸嗎?在我看來這該叫『幽靈船』吧。」,尾形冷哼了聲,往後捋了捋頭髮,但在沒有重力的情況下,髮油可奈何不了想要亂翹的髮絲。

「就目前的狀況,短時間內相信都不會著陸。」,勇作只能苦笑著回道,「也許聽起來很枯燥,但在太空生活很有趣喔!」,頂著對方充滿質疑的目光,勇作握著拳頭重申:「真的很、很有趣的喔!像是……啊對了!兄長大人你肚子餓嗎?」

*

糧食裝在銀色的袋子內,包裝物料質感像塑膠又像金屬,加熱過後正發出微弱的咕嚕咕嚕聲。隔著隔熱布,尾形捏了又捏,擠壓著裏頭糊糊爛爛的餐點,滿是猜疑地盯著包裝上碩大的「海帶飯糰」四字。明明一口都還沒動,但尾形已經直覺認為裏頭的東西一定不怎麼好吃,畢竟液體的飯還能算是飯嗎?更別說這玩意還得用一根竹製管子來吸食,怎麼想都古怪得很。

有別於尾形的抗拒,勇作倒是相當習慣的立即開動起來。雙手合十後低唸了聲「 いただきます」,勇作小心翼翼的用吸管尖銳的那端刺破了包裝袋,然後雙手握著袋子,吸吮起裏面的糊餐。用餐期間,勇作依然在半空中懸浮打轉,連同寫上他名字的托盤和其他袋裝餐點,看得尾形加倍煩躁。

尾形把餐點放回托盤上,磁力讓它乖乖待好沒法飛走,然後拿份另一份寫著「蘋果」的糊餐,又拿起了一小包寫著「卡斯特拉蛋糕」的東西,然而捏下去還是液體來的,讓尾形不滿地撅起嘴唇。

全部餐點都不堪吸引,尾形最後還是重新拿起他的「海帶飯糰」,模仿勇作的動作扎穿包裝……幸好吃起來就只是相當黏稠的海帶粥,雖然完全不是飯糰,但也不難吃。尾形一手握著餐點,一手按著托盤不讓它浮走,手臂彎勾在牆上的扶手上,一頓飯吃得活像在大風大浪中的船艙似的狼狽,食慾大大下降。他吃完正餐和看起來還算正常的蘋果泥後,便以指尖輕推托盤,把那份奇怪的蛋糕推到勇作面前。

「我飽了。」,他說。

勇作接過托盤,拿起「蛋糕」,像相當理解對方在想什麼般,開始解釋道:「因為食物的碎屑會在無重力的環境下到處亂飄,如果吃的是真的蛋糕,船艙大概會變成沙漠一般,而我們的鼻子和氣管裏也會吸滿蛋糕屑——」,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尾形的表情一眼,確定這樣的講解沒有引起對方的反感後,才繼續說道:「所以只能吃這樣的蛋糕糊……這頓剛好都是糊餐,不然的話,像果乾之類的會裝在紙盒裏給予,不會搗碎搗爛。」

尾形瞟向他,然而勇作只能小聲囁囁嚅嚅的說那些固體糧食已經吃光了——被他吃光了。

於是乎尾形收回目光,改為盯著天花板,目光似能穿破純白色的金屬殼,看到船外的風景。他仍未曉得那會是怎樣的環境,只能依稀想像出船外會有一顆皎潔的月亮,以及無窮無盡的漫漫黑夜,如同他在地上仰望天空時看到的那樣。

勇作拿著寫上尾形名字的食物,遲遲仍未開動。「兄長大人……喜歡蛋糕嗎?」,他試探性地問道。

「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尾形隨口回答,「畢竟也沒吃過。」

勇作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懊惱的「啊」,然後撓著剃得短短的頭髮,低聲說道:「要是那時有機會邀你一起享用就好了,配以紅茶可是相當美味。」

然而尾形只是回了他一抹奇怪的微笑,淺淺的弧度裏並不包含善意,這點連勇作都看得出來,儘管他並不清楚他的願望為何又惹兄長生氣;然而正當勇作想就方才的說話道歉之際,尾形卻鬆開扶手,腳尖往牆壁一蹬後飄到勇作面前。

尾形靠得很近,鼻尖幾乎貼上勇作的鼻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勇作,勇作能從對方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略顯惶惑的臉,不知為何湧上來的熱度薰紅了他的雙頰。伸出右手食指,尾形輕輕按到勇作額頭中央,然後再緩緩用力往後推。勇作順著他的力度仰起頭,又因消失的重力而往後游。

他下意識抓過尾形的手腕,把對方拉回到那極近的距離。纖細柔軟的髮絲披散在眼額前,略略覆蓋了狙擊手那雙眼睛——勇作過去曾認為死於兄長槍下的人都是幸福的,能被這雙眼睛仔細觀察,尤其是他逼得對方貼到牆邊仍無法讓兄長正眼看過來時,這顯然是相當荒謬和無恥的想法,但他的寂寞卻已是如此病態。

「痛嗎?」,尾形問,一貫的冷淡語氣卻隱隱帶了點興致勃勃,說話間往前湊近,額頭貼上勇作的額頭,「當子彈穿過這裡時。」

勇作緊張得攥緊了握在手裏的手腕,弄皺了那片䄂口。

「我、我已經不記得了。」,他游移著目光,小聲囁嚅,不小心回憶起了子彈鑽爛皮肉時的感覺,電光石火的痛卻似有一輩子長。

尾形勾起嘴角,似乎並不相信勇作的話,於是他續問:「那恨我嗎?子彈穿過這裡時。」

勇作對上兄長的眼,發現對方的笑容相當奇怪。「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會恨你?」

尾形笑得更開心了,低沉的嗓音像摻了蜜般快樂:「因為是我開的槍啊,花澤勇作。殺了您的人是我、殺了你父親的人也是我。」

他就知道中槍後仍能回頭的勇作是假的。

勇作瞠大了眼睛,結舌了好一會兒,呆呆地望著尾形,好一會兒才彎起兩邊嘴角,一邊哭泣一邊笑著,滿足地重複唸唸:「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雙眼和那槍口都曾注射著他,無比專注、一心一意,像世界只剩下槍手和獵物似的,親密得連呼吸都要同步同頻。

淚水自眼角掉落後便往上浮去,像一顆顆細碎的氣泡,又像斷線珍珠。

他擁過兄長,雙臂牢牢圈緊了繃緊著肌肉的對方。本以為勇作再怎麼滿口仁愛也該生氣的尾形,只能渾身僵硬的任著勇作緊緊抱著他,如同在那夜中的戰壕裏,被抱得不明所以又滿肚惱煩。

眼珠往旁轉動,尾形盯著正埋在自己肩上啜泣的花澤勇作,右手食指突然抽動了一下。



太空船平穩航行在太空中,只有悶在牆壁裏的嗡嗡引擎聲顯示機件正在運行,不斷吞噬煤炭又燒成蒸汽化作動能。時鐘在這裡顯然毫無意義,故尾形只能以三餐和饑餓作判斷時間流逝的指標。在用過晚飯的飯糊和更多的奇怪的菜糊肉糊後,尾形已經適應了這腳不沾地的環境,鬆開了扶手。

抱著膝蓋,無聊得開始自轉的尾形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重新穿上的雪白斗篷簇擁著他,似雲似霧。

埋首在儀表板上檢查完數據的勇作,回首便看到睡得正香的兄長。淺淺的呼吸聲被引擎聲所覆蓋,這讓勇作感到有點遺憾。

放開手,文件板緩緩飄開,勇作慢慢浮到尾形旁邊——引擎聲突然變安靜了。

勇作拉過兄長的手,像祈禱般以雙手緊緊包裹著對方的手掌置於胸前,然後合上眼,連頭上軍帽溜走了也無意去追。

游離在地球之外的這艘鐵皮小船隔絕人煙,在亙古夜幕裏安靜航行,悄悄駛過百萬星宿,船外僅有圓月遙遙在望,只知其名的神秘行星隱匿在數百萬光年之後,而船裏則只有花澤勇作和尾形百之助兩人,正在半空中隨消失的重力浮游打轉,牽著手睡在各自的黑甜鄉裏,像一對胎兒踡縮在子宮內。

意識漸漸朦朧。



尾形做了個夢。

夢裏風雪連天,灰濛的天色配以紛飛亂雪,能視度差得一塌糊塗,斗篷被風吹得左搖右擺,差點纏繞住雙腿把他絆倒。冰結成的陸地極其脆弱,完全不曉得腳下什麼時候會碎裂,但尾形卻發現自己正拽著某人的手不斷奔跑,內心隱約意識到背後正跟著相當危險的追兵。

寒風刮得人臉頰刺痛,霜雪拂過皮膚時似被沙子打到,冷空氣令肺部疼痛。視野裏只有這片茫茫大雪,呼嘯的風聲和急促的兩道腳步聲不斷響起,而尾形只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那隻手實在太小了,再怎麼用力握著都像要在下秒鐘溜走般。

忽地,尾形聽到了自己在說話——他聽到自己捏造了杉元的遺言,「小留」、「好想回故鄉」、「鮟鱇魚鍋」等等的關鍵字不斷溜出嘴巴。他嘴邊呼出暖熱白霧,蒼白的嘴唇不斷張合,似曾相識的對白震動聲帶耳膜……明明沒法聽到在場其他人的說話,但尾形卻不知為何知道對方如何反駁自己,同時漸漸能在嘴巴張開之前,便知道接下來的話會是什麼。

直至飛馳的箭矢插進自己眼窩時,尾形總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視野變得模糊,肢體漸漸麻木不聽使喚,冰冷的霜雪很快便披到他的身上,然後一柄鋒利的小刀插進眼窩周遭剜去爛肉,連同箭矢一同拔去……體溫飛快流失,但尾形聽著血液不斷往外流動時的聲音,不論是夢裏還是夢外,都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他的血染紅了本該純白的雪。



不知名的電子儀器仍在滴滴作響,引擎持續運作,船艙和極東地方一樣有著寒冷味道。從夢裏醒來的尾形睜開眼,目光梭巡,雪白的鐵皮構築出這裡的牆身、這裡的地板、這裡的天空,比監獄還要密不透風,棺材這詞語下意識出現在腦海中。

轉動眼睛,視線落到緊緊圈著自己的手臂上,後背正貼著某種溫暖的物體。

他立即試圖掙開,而沒睡得很沉的勇作隨即醒來

「因為兄長大人似乎很冷似的在發抖,所以勇作就……」,勇作在尾形身後囁嚅,試圖解釋道。在他略略鬆開手的那刻,對方便立即扯著斗篷游遠。

勇作攥緊來不及握著對方袍角的手,目光追著兄長,看著對方踡起雙膝,靠著牆身,若有所思的撫摸自己的右眼,眼簾半垂著望著地面,好一會兒後忽然瞟向勇作問道:「這船會駛到哪裡去?」

「沒有哪裡,這船——」,勇作張口回答,但話說到一半,又想起自己明明已經回答過這問題了,不明白對方為何重提。「如果真的要說一個目的地的話,那大概是『地球』吧?我總期待著和兄長一同返回地球的日子。」,於是勇作便如此回答道。

只是尾形卻一臉無所謂的,淡淡回了句:「是嗎?我明白了。」後,便收回目光。他看著自己的䄂口,然後慢慢把雙手湊到嘴邊,哈了一口暖氣,搓了搓,總之不打算再說話的樣子。

勇作抿了抿嘴,從空中撈回軍帽戴上後,遲疑地問:「兄長大人,方才……是做惡夢了嗎?」

對方沒有應話。

「兄長大人……」,勇作喃喃,「會想看看船外的情況嗎?」

尾形的眼珠骨碌碌的轉了過來。

看到對方的反應,勇作便淺淺地微笑起來,說:「那就請讓勇作帶兄長大人到舷窗吧。」



勇作帶尾形到太空船的正中央。那是一個大廳似的地方,鋪著柔軟的深紫色地毯,放置了兩張扶手椅和一張沙發,而舉頭便是舷窗;舷窗構成了這大廳的房頂,數百塊方形玻璃裝設在黑色鐵架上,築出如此龐大的圓頂玻璃窗。

尾形仰高頭,手掌貼在玻璃上,任由自己被窗外風景所包圍。

純黑色的夜空畫卷鋪展開來,絢爛燃燒的星雲在一角徒然綻放,長長的閃亮銀河劃過天際,牛郎織女默默對望,獵戶座的箭矢正指向遙遠的某方。極浩大的宇宙正包裹住自己,鐵皮箱之外竟是如此壯麗。

勇作站在尾形身後,滿臉躊躇,就像送上了禮物後不知對方是否喜歡時的不知所措。

背著手、踮著腳,勇作悄悄游到對方旁邊,然後側頭看向尾形。閃爍繁星映在兄長漆黑的瞳孔裏,點亮了兩汪平靜無瀾的死水,睜得大大的眼睛似乎連要眨眼都忘記了,被冷空氣刺激得分泌出薄淚。

暗地鬆一口氣的勇作在手上的控制器上按了數下,太空船隨即緩緩改變軌道,往左側傾斜——群星漸漸從窗外消失,從而代之的是一陣彌漫白霧,湛藍在一角慢慢探頭,最後在窗前顯現出她的身影。

「兄長大人,這是『地球』……我們生活的地方、我們的家。」,也把手貼到窗上的勇作介紹道,語氣繾綣。

黑色的畫布上只有她獨領風騷。或綠或棕的陸地板塊散散落落的分佈,蒼藍的海水佔據了大半空間,如煙的白色氣體圍繞著她,龐大的星球靜靜自轉。尾形幾乎認不出這是他天天踩在腳下的東西,明明自誕生那天起便一直生活在她的身上,眼下竟連哪塊陸地是日本也指不出來了。

「那我們不駛回去嗎?地球。」,尾形望著遙遙故鄉問道。

話音落下,幾息呼吸後仍未得到答案,略感驚訝的尾形轉頭望向旁邊——勇作滿眼依戀的注視著藍色行星,雙眼閃閃發光,本就如寶石似的星球經他的眼睛倒映又亮了幾分,本看不出波瀾的海洋在他眼裏找到發亮的浪花。

透明的淚珠掛在他的眼眶附近,沒有重力能令它們平安降落。

察覺到對方正看著自己,勇作連忙用䄂子擦拭眼睛,然後掛起笑容道歉:「對不起,兄長大人,可是我們無法駛過去。」

「為什麼?」,尾形捋著頭髮,勾起一抹淺淺的、滿是嘲諷的笑容問:「因為這裡根本不是『太空』嗎?」

勇作張大雙眼,連眨著眼睛慌忙問道:「兄、兄長大人何出此言?這是太空喔?」

「不……」,尾形用力呼了口氣,玻璃窗上卻沒有冒起任何白霧。他想了想後才開口說道:「我已經死了對吧?所以才會跟已經死掉了的勇作一同出現在這個空間裏。」

語畢,他直勾勾的望向勇作,空盪盪的右眼流出鮮血,血珠一顆顆的浮在半空。倏地失去半邊視力讓尾形的視野變得奇怪,但漸漸發黑的情況恐怕與這事無關。

「還請跟我說句老實話吧,勇作殿下。」,他抽出軍刀,刀尖指向踉蹌後退的勇作,聲線低沉的呢喃,「這船到底是要去哪裡?黃泉嗎?還是地獄?」

勇作皺起雙眉,眼淚滾落得更加厲害,嗶嗶聲的儀器響得愈發急促,不知為何漸漸消失的無重力環境讓他們重新踏在地面上。鞋尖才剛沾地,勇作便立即拉過尾形的手腕,用力抱著只有一半相同血脈的兄長。

淚珠總算滑落了。

「兄長大人……對不起……」,哭得肩膀都在抖動的勇作一邊抽噎一邊說道:「是我一時任性之下硬拉了你過來……」

「什麼意思?」,感覺問題愈變愈多的尾形忍不住煩躁起來。

「意思就是……兄長大人還沒死,你的人生還沒過完。」,勇作放開了尾形,然後摘下軍帽,用袖口不斷擦拭著眼睛。勇作用力深呼吸了一口後,按著尾形的肩膀說:「你中箭後接受了手術,平安活下來只是身體非常虛弱,於是在逃亡期間昏迷,而我趁機……把你拉到這裡。」

拂開勇作的手,尾形幾近是低吼般質問:「所以說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發黑的視野只剩下一小道縫,朦朧間僅能看到勇作臉上情緒複雜的微笑正慢慢接近,最後貼到尾形的額頭上。

「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只能請你好好保重,兄長大人。」

隨著對方的低喃傳進耳中,尾形感覺到一陣昏眩,完全陷入黑暗中。



尾形在一片暖黑中醒來。

單薄的病人袍顯然不足以保暖,幸好他在被冷死前想辦法宰了那匹馬,仍留有餘溫的屍體讓他在突如其來的風雪中存活。帶著一身血污,尾形從馬匹肚腹中爬出,鵝毛細雪落到他鼻頭上,而風勢已經減弱了許多。

他抬頭望著天上高掛的那輪白日,長呼了一口白霧。不知為何,但尾形總覺得在那灰濛天空之上、某極遠極遠的空間裏,正有人熱切地注視著自己,眼裏滿是依戀又滿是繾綣,無限近似是祝福般的憐愛目光。

瞇著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後,他扭頭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尾形決定當自己燒糊塗了,又或是毒藥殘留在腦袋裏……畢竟神明什麼的可不存在,更別說是蒼天之上還有人在看這等無稽之談了。

拂去身上的霜雪,尾形繼續前行,只是不知為何,腳步總覺得比平常還要重。



儀器正在嗶嗶作響。

周遭有很多人在說話,有女人在哭,然後原本被黑暗包圍的勇作突然看到光。光離他愈來愈近,然後不需要任何外力他便放聲大哭起來,抽抽噎噎的哭得好不傷心,就像被搶走了糖果、就像剛到手的冰淇淋掉到地上,但又比上述兩者還要難過數百萬倍,真要描述的話,大概就像是失去了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吧?

但初生嬰兒又哪有東西可以失去呢?

本就皺巴巴的五官扭成一團,只有那張還沒長牙的嘴巴張很很大,扯著嗓門的在拼命哭泣。醫生抱著剛出生的花澤勇作,小心翼翼的交給了在旁待命的護士,瘦弱的早產兒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花澤夫人睜開疲憊的雙眼,望向床邊的花澤幸次郎,嘴巴囁嚅著低喃了什麼,而幸次郎只是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對方不用說了,他明白的,所以他回了一句「沒關係」,只是花澤夫人聞言卻哭了起來。母親的哭聲和嬰兒的初啼交織在一起,令幸次郎下意識皺起眉。

但他很快便鬆開眉頭來,升起了一點歉意的他摟過妻子的肩膀,一下下的輕拍著安撫,也不再說出任何話了——「沒關係」?哪有可能沒有關係。

另一個剛分娩出來的孩子可是沒有呼吸了啊,打從一開始就已經,這種事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

後記:

最初看到阿威寫的開首結尾時,結局已經出現在我腦海裏,但有2個畫面:第1個是尾形在雪地中醒來,望向遙遠的蒼穹,意識到勇作會在那片寂靜的太虛中看著自己,於是下意識朝那片天空伸出手;第2個則是兩人手牽著手,用少女革命OP式的旋轉,沉沉的酣睡,既不「生」也不「死」但永遠在一起,太空船內電子儀器繼續滴滴作響,最後長鳴。

之後再點開了阿威畫的說明圖,理解到「太空」和「太空船」都是「生與死的交界」,覺得要是這「太空」是由勇作的幻想所構成好像會挺有趣(明治前外國已經有科幻小說講太空了,神奇吧?),於是乎就……轉著轉著就轉到羊水裏繼續轉了(?)

意識到這故事絕——對——和阿威的構想相去甚遠的我也只好厚顏無恥地請求對方別付我錢也別當作委託只是單純地在點文這樣……對不起,但我真的好想寫投胎,超級想寫勇尾在半空中手牽手打轉,對不起阿威。

總之這就是篇很任意妄為的東西,無論如何還是希望你們觀看愉快。(抹臉

本文最後由 小吉子 於 2021-11-8 01: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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