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0-31 22:06:44

*瘋批白麥X失憶的武道
*預警:ooc、病
*Summary:拯救Mikey任務失敗的武道回到了現代,因為過度穿越導致腦神經受損而失憶,被瘋批白麥撿到的故事。

「要是連我都逃走,還有誰待在他身邊呢?」


正文:
01.
當那個男人放下酒杯,傾身靠過來時,花垣武道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下意識的往後,卻因為眼角瞄到那個男人過大的衣領將要滑落,順手就替他攏了攏衣袖,等到再回過神來,自己手肘邊的高腳杯已經被撞翻了。

琥珀色的液體在古樸的木質桌面上橫流。

「唔......」
花垣武道背上的束脊肌整個緊縮,僵硬、並且開始出汗,而那個男人則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直勾勾的望進他眼底,好像就要融進去一樣。

他的雙唇被封住了,無法出聲。
但他也知道,即使能夠出聲,他也不會呼救。
為什麼呢?

對方的氣息帶著淡淡的菸草味道,卻並非老菸槍那種混濁的尼古丁氣味,距離如此靠近,花垣武道感覺他們之間的界線似乎逐漸消融、彼此滲透--沒錯,他心虛的想著,這並非單方面的強勢靠近,這是他、花垣武道,自己也有意無意的,不知道為何明知道有危險,卻不離開。

那個男人趁著他換氣的空擋,靈活的將舌尖擠入縫隙,暴風雨般捲著他膽小的軟舌,順勢而為的將他整個人壓倒在沙發上頭,高級小羊皮質地十分柔軟,一下子花垣武道就如同被誰擁抱似的,整個人陷了進去,那個陌生男子陷在他身上,與沙發一同將花垣武道整個罩住。
此刻,他終於放開了已經因為缺氧而眼前發黑的花垣武道,稍稍撐起身體,意猶未盡似的舔了舔嘴唇。

「你......為什麼不反抗?」他似笑非笑的問著,花垣武道這時才認真看著對方的臉,發現這個白髮男人竟然長得有些面熟,大概是自己曾認識的人。
「呃、我該、我該反抗嗎......?」他小心翼翼的反問,目光從男人的下頷移到他的頸部,看到一個黑色的龍紋身。

身形帥氣的黑龍張大了嘴,似乎正要張嘴咬破他的頸靜脈似的,有些駭人。
男人瞇起眼睛笑了笑,隨即又低下了頭。

「你當然不該反抗,武小道,」他的聲音平靜卻飽含不知名的邪氣,但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小名,正當花垣武道想詢問,對方又說了一句意義不明、卻讓他倍感熟悉的話。

「因為你,是我的。」


***
等到從酒吧出來時已經天亮了,花垣武道一直以為從醫院醒來時的自己沒有任何能夠稱之為親近之人的對象,但顯然他錯了,就像他看到自己家裡堆滿寫真女星雜誌時以為自己是個異性戀,但顯然這點也錯了。
此刻,他的手被那個綽號Mikey的白髮男人給握著,對方似乎感到十分愉快,一路上都在哼歌,時不時的確認著一件事。

「所以武小道真的失憶了?」
「是的,只記得租屋處在哪而已。」
「朋友呢?家人呢?」
「好像沒有呢......醒來時只有一個黑髮男生來看過我,但我並不認得他。」

花垣武道想起那個自稱橘直人的男人,對方見到自己醒來時一副要哭的模樣,然後拼命解釋著一堆他聽不懂的東西,什麼穿越,什麼拯救,還提到了他自己的姊姊,橘日向。
他全然不解,只能禮貌性的給個微笑,說著橘先生肯定是太累了吧?

Mikey聽完心情更好了,花垣武道總覺得這人肯定也認識橘直人,但他卻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好像全世界他只需要他那樣。
但這種酒吧情緣他也不是不清楚,心裡那種隱隱浮現的悸動卻讓人感覺十分危險,他努力裝作不在意,畢竟天亮後,他們誰也不會記得誰,就這樣回到彼此既定了人生旅途中。

「武小道,你戶頭還有錢嗎?」Mikey突然的問了這麼一句,回過頭來笑笑的望著他。

「啊--還真沒錢了啊!」花垣武道慘叫著,抓著臉不敢置信,螢幕上卻明明白白的顯示著戶頭只剩下幾千日圓,剛剛那單酒錢少說也要上萬,即使跟Mikey對分,也難逃破產的命運。
怎麼辦?還要繳房租水電保險--

「吶吶、搬來跟我住吧,武小道。」Mikey彎下腰,將下巴抵在花垣武道的肩膀上,朝他的耳朵吐著氣,「我家很大喔,電視也很大。」
「欸......這樣太不好意思了吧......」花垣武道嚇了一跳,才剛見面不久,雖然是認識自己的人,但這樣真的好嗎?要是對方其實是某個黑社會老大,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殺了怎麼辦?

「嗚哇,這就是Mikey君的家嗎?好大--」
果然人難逃嚮往好生活的本能,花垣武道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收拾自己的行李辦理入住,Mikey雙手插在口袋裡,從容的跟在後頭,「你今天就住在這吧,武小道,反正我的衣服你也能穿。」這句話所言不假,花垣武道和Mikey身高差不多,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Mikey不該這樣,至少,他應該要比自己再強壯一點,而且也不該有下眼瞼那半圈淡青色的痕跡。

自己的腦裡似乎有對Mikey的部分印象,雖然朦朧,卻真實存在。
花垣武道跟著Mikey進到一間看起來是客房的地方,簡單的桌椅靠在窗旁,空蕩蕩的衣櫃,牆上還有兩三幅簡單的掛畫。

「妹妹畫的。」
Mikey簡短的解釋著,花垣武道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我果然住在這裡不方便,你家人會感到不方便吧?」而且還是妹妹,陌生男人借助肯定會不習慣吧?
Mikey瞥了他一眼,「家人......?好久沒聽到這個詞了。」言下之意很明顯,花垣武道啊了一聲,趕緊小聲道歉著。
「這倒也是沒關係,武小道如果搬進來,不就可以當我的家人了嗎?」他微笑著,花垣武道看著他,一股異樣感自心底升起。

又來了。
又是這樣的笑容。
瞇起眼睛、揚起嘴角,好像能夠遮掩一切那樣。

「……別笑了。」
他不知道著了什麼魔,喃喃唸著。
而對方早已走到門外,這句失禮的話語也就兀自消失在空氣中。

和Mikey成為室友,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意外的,花垣武道發現自己和Mikey竟然處得十分融洽,本以爲對方邀請自己同住有一部分那方面的暗示,他觀察了很久,只覺得Mikey除了那個吻他的晚上外,其他時間都表現的十分慵懶隨性,甚至有些孩子氣,像是他偶然間發現他竟會跩著舊電熱毯就這樣窩在沙發上睡著。

難以想像那樣的人會說出那麼霸道又強勢的話呢。
花垣武道看著Mikey的睡臉,露出了溫柔的表情。

而自己對Mikey又是怎麼想的呢?
發現自己竟然在Mikey吻自己的時候沒有拒絕、甚至有了反應的時候,他就知道若這是陷阱,那自己早已沒辦法逃離了,不是嗎?

他蹲了下來,輕輕的碰觸Mikey柔軟散開的頭髮,突然間就鼻酸起來。
「Mikey君……你究竟是誰......?」

為什麼心裡會突然湧上難以言喻的悲傷呢?


***
接到陌生電話的時候,Mikey正好有事外出,寄人籬下的花垣武道沒有多問什麼,本來是有之間就該有界限,雖然Mikey總是說著:『武小道是我的家人』,也不代表他們就真的該表現得像那樣。
據他所說,他的家人都過世了,因為沒有記憶,所以也不會感到悲傷,花垣武道只是揉揉自己黑色的自然捲,無奈笑答:『欸--是嗎? 』

陌生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閃動,花垣武道猶豫幾秒,最後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你好......」「武道?你在哪裡?怎麼擅自搬家--」對面傳來的聲音急促,聽著還有些耳熟,「我是武道,請問您是哪位呢?」「我是直人,橘直人啊!你手機應該存了我的電話號碼才對!為什麼不接電話!」
橘直人說到後面越來越激動,花垣武道奇怪道:「我這不是接了嗎?我通訊錄沒東西啊......」「我用別支號碼才打通,姊姊也很擔心你啊,武道--」直人說到這,終於稍微停頓了下,接著才又開口:「你......最近有沒有和什麼人見面?」
「我......」他最近只在酒吧見到Mikey,沒有其他人來找過他。他其實不確定橘直人能不能信任,但總歸他不會加害自己的吧?
對面不等他說完,又道:「如果、我只是假設,一個白色短髮、後頸和側頸都有刺青的男人去找你的話,切記,一定要逃。」
「欸?你說的難道是......」這個家的主人樣貌瞬間浮現在他腦海。
「要是你見到Mikey,絕對,要趕快逃開--」

掛上電話後,花垣武道累得癱坐在地上,他仰頭大大的嘆了口氣,活像是剛才經歷了一場決定生涯生死的面試。

沒想到Mikey真的是黑道份子。
他不禁苦笑,而失憶又落魄到付不出房租的自己,被一個黑道給救了。
照理說他應該趕緊捲舖蓋走人,但他卻無法做出這種正常人的判斷。
即使橘直人是為自己好,他也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要是連我都逃走,還有誰待在他身邊呢?』

他說完後輕輕嘆息,住了一段時間他也知道,Mikey並不是真如他表面上那樣總是從容中帶著些許強勢,以及踩著輕快的步伐時,通常就是他內心開始感到焦慮的時候。花垣武道不知道失憶前自己是否也是這樣心思細膩,但顯然因爲對於外在世界不安全的這項認知,他的確開始變得更加注意周遭環境。
而這一切,也讓他見到了Mikey無法用言語訴說的「某些部分」。

橘直人說他還會再打來,但願到時後他別被弄死了。
花垣武道姑且將這句話當作祝福,心懷感激的接受下來。

傍晚,Mikey回來了,帶著半邊衣袖的血跡,下眼瞼的黑眼圈變得更加深重。
「……Mikey......君?」
花垣武道湊過去,也不懼怕他身上的血腥,單手撐在他脅下,穩住對方的步伐。Mikey將重心全倚在他身上,綴著斑斑血跡的白髮散在前額,也有部分隨著他靠上他肩膀的動作,柔順的蓋在他肩上。
Mikey沒有回話,花垣武道也就依著他的方向,兩人緩緩移動到沙發上頭,重重的跌坐其上。

身為黑道份子,會這樣滿身帶血似乎很合理,電視電影都是這樣演的,好像不浴血奮戰一番,就會失去這樣充滿儀式感的形象似的。而雖然狼狽,Mikey染血的位置卻全然無傷,想必是別人的血濺到他身上,至於是如何沾染,這就不是花垣武道能夠考慮的問題。

「要吃鯛魚燒嗎?」
Mikey微微的動了動頭部,花垣武道便撕開桌上一個透明塑膠袋,咬下一口鯛魚燒,在Mikey注意到前,低頭湊了過去。
他叼著一小塊鯛魚燒,灰藍色的雙眼靜靜的望著Mikey漆黑的眼瞳,像是在等待目標上鉤的餌食,又像是在準備--雖然不知道即將被吞噬的究竟嘴裡的甜點,還是自己。
Mikey凝視著他,專心的如同世界上只剩下花垣武道這個人類,他眼神渙散,鼻梁上還有打鬥留下的痕跡,此刻鼻翼兩側的肌肉抽動了一瞬,下一秒,他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吐出。
他咬了上去,將花垣武道嘴裡的鯛魚燒一點一點的舔過去,他像是小貓,卻又長著令人畏懼的獠牙,嗜血的本能被激發,他捧住花垣武道的臉頰,紅豆沙在他們的舌上、唇上,被口水浸濕成了泛著亮光的深紅色澤,Mikey細細啃咬著花垣武道的下唇,後者手上還剩下一大半的銅鑼燒已經快握不住,塑膠清脆的聲響成了背景音,兩人此刻都只聽見對方的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武小道……你真固執。」Mikey舔著甜膩的內餡,低聲說著,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此時聽在花垣武道耳裡卻彷彿有火焰靜靜燃燒,「揍過你、警告過你、逼退你、威脅你,全然無用,不是說好要訓斥我的嗎?」

耳膜發熱、發燙,被他的聲音入侵、延燒。
他們之間界線滲透的過分,明明才剛認識不久,不、不對,Mikey早已認識他,而搞不清楚狀況的花垣武道卻也輕易的受到對方各種積極的暗示所影響。
然而即使是如此,某些東西依然騙不了人。
例如他看到Mikey脆弱的表情會擔憂,看到他張狂的笑容會被感染,看到他依賴自己會生出執念,看到他批傷帶血會不由自主靠近--他們靠近時,能清楚感覺到彼此完整和不完整的部分,用對方療癒自己的傷痕。

「訓斥......?你需要那種東西嗎?Mikey......」他在接吻的換氣空檔終於逮到機會說話,「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殺了人......」

「我會陪你。」他將雙唇緊貼上Mikey的耳廓,試圖學著對方那樣燃燒,「這才是你需要的,不是嗎?」

後來,Mikey沒有再說話,而他們也只是不斷的互相親吻、擁抱、確認彼此的體溫升高,存在與否這樣的問題在此刻失去意義,他們交融,即使他們是那麼的不同,黑暗不會消失,但有人一起蹲在黑暗裡頭,至少不再孤單。

從那天起,橘直人的號碼就沒有再打進來過。


***
Mikey變得越來越黏人,不是身體接觸上的粘,而是心靈上的,花垣武道有想過這似乎很危險--就像是把自己靈魂的一部分種在對方身上一樣,享受著與人共生的一體感,卻承受著失去自我的風險。

「武小道,如果我殺了人,你會不高興嗎?」Mikey掛在花垣武道身上,雙手環著他的腰。對花垣武道來說,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已經不痛不癢,他反射性地揉了揉Mikey柔順的白髮,看向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

「但如果Mikey君會不高興的話,為何還要殺人?」
「不是,我是在問你的感覺......」
「但Mikey君這樣問,不就代表你其實也不高興嗎?」花垣武道感受到Mikey環在自己腰際的力量倏地緊縮,他呼吸一滯,差點被反胃感給逼得乾嘔出聲,但他硬是忍了下來。Mikey不高興他這種回應,他很清楚,但他有不能退縮的理由,雖然說不出具體的感覺,只能憑藉本能去抵抗對方透過擁抱傳遞過來的怒意。

「Mikey君不喜歡殺人,對吧?」他的手猛地抓住對方緊繃的手臂,卻沒有試圖讓對方稍微鬆開些,反胃感越來越強烈,胃酸燒灼他的食道下段,熱痛麻癢的細小刺激逐漸攀升,他莫名想到被子彈貫穿的時候,身體內部也是這樣熱辣辣的感覺,即使他得記憶裡,並沒有這樣的經驗存在。
「......因為不喜歡,所以不高興,如果Mikey君不高興的話,我也不會高興的。」他在最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感覺,雖然Mikey絕對不是想要這樣的因果關係,卻還是適時的放開了他。花垣武道身體一軟,向後倒在Mikey懷裡,忍不住小口小口的喘著氣。

Mikey將手覆上花垣武道眼上,暖絨的黑暗降臨,他的睫毛刷著對方的手心,拖沓的潮濕與熱氣讓他有了些微妙的睏意,明明氣氛剛才還那麼緊繃,此刻卻截然不同。
溫熱又柔軟的觸感在他臉頰上游移,最後停在他微微張開的雙唇,像蝴蝶找到了自己前世的花,準備吸取蜜糖。

「如果我喜歡武小道,你會不高興嗎?」

他狡猾的調換動詞與賓語,將這句不算問題的問題灌入花垣武道的身體裡頭。
Mikey知道他的回答,但他還是故意問了,這種感覺讓人很熟悉,花垣武道知道自己並不害怕Mikey,他想平等的對待他,可接下來的回答卻不禁讓他猶豫了,他不知道Mikey的試探想得到什麼回應。
於是他這次只能如實的回答。

「……不會。」

Mikey開始吸吮花蜜,將他的思緒攪出紛亂的波紋。

已經無法再映照出兩人清晰的模樣了。
在被挑起欲望的瞬間,花垣武道意識朦朧的這樣想著。




TBC.

本文最後由 安部啾啾 於 2023-8-29 16:35 編輯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1-10 01:23:26

02.
記憶是一點都沒有回來,醫生表示他的腦波有著奇妙的波形,很不像是正常人會出現的。

『你該不會是來自過去或未來吧?』
他笑笑的問著,花垣武道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之前還有人說我能穿越時空呢。』
醫生開始講起了自己對時空跳躍的看法,他也就靜靜聽著,隨便附和,腦裡卻突然的閃現留著及肩金髮的人影,臉和Mikey極其相似,卻又更稚嫩了些。

他和Mikey以前就認識了,這是確定的。
但他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呢?
開始在意,就會開始好奇,他喜歡Mikey,就更加放不下了。
但直覺告訴他,這樣的探詢似乎會很危險。

「武道君……」甫一走出醫院,就看到一名女子站在台階下,焦糖橘色的長髮散在她肩上,她的眼睛和橘直人神似,他幾乎立刻就猜到這是他曾提過的姐姐,橘日向。
他禮貌的朝她點了點頭,卻沒繼續靠近。對方愣了幾秒,快步朝他走過去,停在大約三步外的距離。

「直人說,這是Mikey君的底線,」橘日向的聲音顫抖著,充滿花垣武道無法辨認的情緒,卻讓他感到十分悲傷,「繼續靠近的話,很危險。」
她說完,卻又默默的向前踏了半步,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卻都下意識的避開他倆,有股不知名的異樣氣氛悄悄的從遠方蔓延過來,連搞不清狀況的花垣武道都不禁崩起神經。

「妳......是橘日向小姐吧?」他看相對方的眼睛,粉橘的瞳孔裡自己的身影分外清晰,橘直人說過自己是為了拯救眼前這人才拼命的來回穿越時空,還說她是自己中學時期的戀人,他看到對方胸前的幸運草墜鍊,突然胸口一陣抽痛。

醫生也說了,如果見到過去曾引起強烈情緒的人事物,也會被強制喚起某部分遺失的自己,那叫做情緒記憶,並非記憶本身,卻滿載著過往洶湧的感情。
當看著橘日向的眼睛,他立刻就相信自己曾經愛過對方,看著她的眼睛,他也確信對方依然愛著自己。

「抱歉,我失憶了,現在被Mikey君收留著。」
「Mikey君他……對武道君好嗎?」
橘日向一定知道了一切,不然也不會挑在這種時機來見自己,從他們的態度來看,Mikey大概對外做了些宣告,威脅了其他認識自己的人,認定被Mikey「控制」的自己也很危險。

他露出了笑容,「Mikey君對我很好,別擔心,他沒有強迫我什麼,我是自願的。」橘日向又向前踏了半步,遠處突然傳來群鳥振翅的聲響,撕裂了寂靜的天空。

別再過來了,橘日向小姐。
他幾乎是在心裡懇求,不知道自己表情的變化,然而對方卻是在見到他表情扭曲的剎那,便不由自主的飛身撲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他--下一秒,花垣武道立即轉過身,將橘日向護在懷裡,往斜後方的建築望去。

「武道君!」橘日向驚叫著,抓著花垣武道腰側被染紅的衣服,「你受傷了,我們快進去醫院--」「不、不用了,日向,妳......拜託妳快走吧,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趁他來之前快離開吧!」他低聲懇求著,灰藍色的眼望著橘日向,淚水掛在眼角遲遲沒有落下。

摩托車的排氣管噪音由遠而近快速逼近,橘日向巍巍顫顫的站起身來,一步兩步的後退著,她臉上充滿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在說:不可能。

的確,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可能發生的、不合理的事情,像是時空穿越、失去記憶、自願的社交隔離,但這些也都確實發生了,所幸花垣武道失憶了,所以他才不用感受看著橘日向離開時那種本該撕心裂肺的悲傷。
說到底,他也不是原本那個花垣武道了。

「唷、武小道,剛才還挺帥的嘛!」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和邪氣,一隻手越過花垣武道流著鮮血的傷處將他撈了起來,他勉強的攀上摩托車後座,一手捂著傷口,一手環著前面人的腰部,因為疼痛而扭曲的面頰埋在對方的背上,淡淡的煙草氣味傳來,這是還混有一種燃燒乾稻草的味道,讓人有些發嗆。

他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現在是Mikey的「武小道」。


***
「靜音手槍的子彈並非特別有殺傷力的類型。」
Mikey一邊說著,一邊用消毒過的鑷子替他取出彈殼,雖然周圍打過麻醉,卻依然避免不了的感到痛楚,他用力的咬著Mikey塞在他嘴裡的濕毛巾,額際上的汗水將他捲曲的瀏海盡數打濕,他活像是剛從海裡被打撈上來的罹難者,全身上下都濕透。
而身為黑道份子,花垣武道倒是挺信任Mikey處理的技術,據說近年來因為槍械管制有了成效,彈傷在醫院已不多見,會處理的人都退居二線,與其交給沒經驗的新手,不如讓真正專業的來。

「嗚嗚嗚、嗚喔嗚喔喔嗚嗚?」
他嘗試想跟Mikey溝通,但對方顯然聽不懂,淡淡的說了句:「等會再聊,現在抽掉毛巾你會痛得不小心咬斷自己舌頭的。」

看來是有前車之鑑啊......
花垣武道終於安分下來,他可不想知道那個前車之鑑的細節是什麼。

「不過武小道真的挺會忍的,本來還期待可以看到你大喊好痛的樣子呢……你從以前就是這樣,這次還差點因為日向死了。」Mikey把血淋淋的金屬粗魯的甩在地上,血液呈拋物線濺在牆上,看起來十分駭人,「還是因為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其實就連會有人開槍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憑著直覺,接下來會有危險,也真如他所料,Mikey建他沒反應,笑著問:「還是說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現在的你應該不會是未來的你穿越回來的吧?」

Mikey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原因不明,花垣武道也只是奮力忍著劇痛,勉為其難的睜開眼睛時不時觀察他的表情,汗水落到眼睛裡的刺痛已經毫無感覺,看著Mikey,他突然分不出到底是傷口比較痛,還是他那個笑容更讓他痛一些。

別笑了。
但Mikey依然瞇起眼睛,替他處理自己造成的傷口。

「春千夜的手槍用得很好,你看,這邊血管很少,也很好縫。」他語氣溫柔,像是在說明今天的晚餐那樣,「這是我縫得最好的一次。」

Mikey看著花垣武道的眼睛,孩子氣的眨了眨,用沾滿血跡的手摘掉他口裡的毛巾--事實上,他將傷患的雙手雙腳都綁了起來,說是為了約束他,預防因為劇痛的掙扎而讓傷口處理進行不下去。
而另一方面,事已至此,這齣自導自演的戲碼才讓花垣武道後怕起來,想到差點死去的橘日向,他不禁渾身顫抖起來,卻分不清是因為害怕、憤怒,還是一些其他的理由。

Mikey精神狀況不太正常,他其實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選擇視而不見。假寐的人要睜開眼是很需要勇氣的,他身為一個失憶症患者,卻是連想醒來的權利都沒有。

不知不覺的依賴起眼前這人,即使他命令手下殺掉接近自己三步內的人,即使他故意開槍讓自己心懷恐懼,即使他內心深處甚至根本不信任自己......

「Mikey君......有對誰敞開心房過嗎?」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是沒有任何猜想的,他想到也許是聽聞早已過世的哥哥,也許是Mikey不願提起的妹妹,也許是任何人,但只要有一個人存在,都好,他覺得Mikey似乎一直處在不穩定的狀態裡頭,需要有個誰把他拉回來。

--這片海表面平靜,底下卻暗潮洶湧。
Mikey面無表情的蹲了下來,替他解開了手腳的束縛。

「武小道。」他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欸?什麼?」不太明白發生什麼事的傷患抬起頭看向對方。
「你不是問我問題?我在回答......」Mikey跩起他的領口,四隻發麻無力的花垣武道吃痛的叫出聲,肌肉牽引傷口像又被割開一次,他感覺到一整片側腹的皮膚都像被炸過似的,碎成殘渣。
然而,Mikey接下來的話語更像是殘渣,現在的他與其說是心情好,不如說是進入一種無我的發作階段,他猛地掀開花垣武道的衣服,指著他身上的傷疤,咧開嘴笑著:「右肺上葉、左肩胛、左中腹部--這裡結痂的傷痕,武小道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楚Mikey說的傷痕是什麼,但之前在鏡子裡他也曾疑惑過,只是探詢過去太危險,他壓抑了這危險的好奇心。如今回想,那種傷口,大概就是所謂的槍傷吧?

「……是Mikey君留下的,對吧?」
他一邊說著,Mikey抓住他的力道也越來越用力,最後,他被狠狠釘在牆上,被對方漆黑的視線籠罩著。
「這樣算下來,武小道身上已經有四處我留下的痕跡了,可是、可是啊......總覺得還不夠,不夠多,我還需要你......變得更......更加的......」語無倫次的話語斷斷續續,像是擠出膿血的傷口,每吐出一個字,Mikey都像是在和什麼搏鬥一般,死瞪著花垣武道,一邊克制自己的力道,要是Mikey手上有槍的話,自己估計早就會中彈而亡,「更加的......可我明明......向武小道求救了,不是嗎?」

他說到最後,一行淚水從他蒼白的臉頰上落了下來,滴在花垣武道的領口上,像一陣小雨,穿越時間的限制,此刻哭泣的Mikey看在他眼裡,卻像個十幾歲的少年那樣,需要有個誰,能好好擁抱他。

「我沒能救你......是嗎?對不起啊,Mikey君......」
他吃力的舉起自己的手,安撫孩子似的拍著Mikey的背,一下下的嘗試將他的悲傷撫平,「對不起、對不起......」

他替失憶前的自己不斷道歉著。
聽橘直人的敘述,這似乎是個只有Mikey沒有獲得幸福的世界,而不管自己有沒有失憶,肯定都會想奮不顧身的去拯救他,對吧?
可現下,似乎也沒了能夠回到過去的方法了。

眼前Mikey哭泣的臉和過去某個影像突然重疊,那張同樣滿載著絕望的面龐消瘦、粘著斑斑血跡,眼圈青黑、盛著滿眼淚水。

『喂、XXX!一次就行了--!』
『--救救我,武小道!』

失信的對話在他腦海反覆重播,沒有更多線索,他只知道自己最後肯定還是失敗了,不然Mikey也不會現在還待在這。
……等等,他當時......叫的究竟是誰?
說起來,Mikey好像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而他也不曾過問。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1-15 16:15:20

03.
他從Mikey口中得知了其他以前與自己交好的同伴姓名。
不知道對方怎麼突然主動給予這些資訊,花垣武道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靜靜吃著早餐,毫無反應。

「武小道想去找這些人嗎?」
「不會......?畢竟我都忘了他們是誰了。」
花垣武道聳了聳肩膀,一頭蜷曲的黑髮微微晃動著,早晨的陽光在他的髮上畫出一圈光暈,讓他整個人暖呼起來。

Mikey看著他,呼吸卻漸漸慢下來,「可他們很想你,感覺武小道一直被我霸佔著呢。」他咬了口玉子燒,舔舔嘴唇。

今天的早餐是花垣武道做的,加了砂糖的玉子燒比起配菜更像是甜點,他自己是吃不慣,但Mikey喜歡吃,他便入境隨俗的改變了自己的口味。底線似乎是只會倒退,不會返回。

「Mikey君不喜歡這樣嗎?」他問出口時,對方的臉色明顯表現出不悅,但他視若無睹,用筷子攪起了湯碗裡沈澱下去的味噌,端起來喝了一口,「我不會去找他們,你放心。」
「……哼。」Mikey心不甘情不願的也端起湯碗,「味噌湯好鹹!」他嘖了一聲,激動的差點跳起來。
「那是因為你吃太甜了,Mikey君。」花垣武道阻止Mikey想打開桌上砂糖罐的動作,硬是讓對方將「過鹹的味噌湯」給喝下去。
在那之後,被Mikey「報復」雖然不在意料之中,但他並不懊悔自己的行為。

Mikey的飲食並不均衡,花垣武道非常清楚。即使自己做菜也只是個半吊子,他還是試圖從網路菜譜上挑幾樣好做又營養均衡的。這幾天,他才好不容易感覺到對方似乎有朝著健康的方向前進,黑眼圈淡了些許,肌肉也回覆不少(花垣武道判斷Mikey不該如此消瘦),而縱使爆發力、格鬥技巧都在常人水平之上,甚至是頂尖,若是沒有好的飲食習慣,這副軀體終究撐不了太久。

「Mikey君,你別再變瘦了,我會擔心。」
「就算瘦了,一樣能把武小道抱起來!」
「好、我知道了、我相信!等等、停下來--」
Mikey環住他的腰部,將他整個半舉在空中,笑嘻嘻的模樣看在一臉驚恐的花垣武道眼裡,卻忍不住跟著泛起一絲絲歡欣的感受。
晨光從花垣武道的黑髮轉移到Mikey的鼻尖,方格狀的光斑很適合他,被抱著的人望著抱起自己的人,不禁看得出神。

這樣笑著,多好啊,Mikey。
我希望你能一直這樣笑著。

他伸手撫上Mikey的臉頰,溫柔的看著他,許久沒被這樣注視的Mikey一愣,微微鬆開手將他放下,卻依然維持著環著他的動作,食物鹹香的氣息在他們鼻息交錯處流轉著,花垣武道有點想再靠近一點,卻猶豫了。

Mikey也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擦槍,沒走火,他們站在燃燒邊緣,靜默的試探彼此。
因為身高相仿,所以他們可以輕易的互抵前額,忘了是誰先將對方的瀏海撥開,Mikey的體溫終究還是略高一些,代謝快慢通常決定了一個人的發展,很顯然的,以身體素質而言,Mikey在人類之中絕對佔了壓倒性的優勢。很多時候,花垣武道都不曉得究竟是什麼驅力,讓Mikey不斷往前,朝著不知明的終點前進。

稍早,他在新聞上看見了一棟老舊公寓被燒毀了。現場殘留著大片的血跡,似乎有鬥毆痕跡,記者在播報時說到死傷人數,所幸只有一人受傷,其他人都因為白天的活動剛好外出,而那棟公寓也恰巧在隔年一月便準被拆除,為了配合都市重建計畫。

但是......

「Mikey君,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嚥下口水,用氣音開口。
對方理所當然的沒有說話,維持著抵著他額頭的親暱姿勢。
「為什麼......燒掉了公寓?」
新聞畫面中,他看到了用鮮血畫成的圖像,那是用狹長方形匡著的山形,上頭還綴著一個圓點,像是太陽。
Mikey的後頸也有這個刺青,他雖然不想多問室友的蹤跡,但他也大概知道Mikey隸屬的組織是名為「梵天」的暴力集團,涉及諸多不良業務,做風狠戾,成員都不能以一般價值判斷衡量。若是沒遇到Mikey,花垣武道肯定是會敬而遠之的--好吧,這很難說,當初在酒吧見到Mikey的瞬間,他幾乎就開始感到微醺。

白髮男人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花垣武道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其實很想相信這一切與眼前這人無關,但直覺又告訴他那個圖案是一種記號,紀錄這些暴行是誰得手,好似邪惡也有一個普世標準,能被認可一樣。

「果然,不是Mikey君......」
「你很心疼?」Mikey打斷他說到一半的話,瞇起雙眼,在陽光下,他的眼睛比起黑,更像赭灰色,卻比黑色更令人感到悚然,「這下子,武小道已經沒回其他地方可以回去了。」
「……欸?」花垣武道過了半晌才訥訥的應了聲,腦袋一下處理不了對方話語中的資訊,「這是......什麼意思?」

Mikey抓起餐桌上的番茄醬,猛然在桌面上擠出暗紅的橢圓,花垣武道能感受到對方生理上細微的變化,例如對方體溫正在升高,例如他們輕觸著的前額因為汗水而變得濕滑,例如Mikey的嘴角正掛著幾不可察、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卻無法判讀這代表什麼,如同適才對方那句「武小道已經沒回其他地方可以回去了」背後的意義一樣。

Mikey除了體格之外,頭腦大概也很好吧?
不然,他身上為何藏著這麼多難解的密碼?

「Mi……Mikey君?」
對方手上沾著黏稠的紅色,點在他的下眼瞼,以此處為起點,Mikey開始他的創作表演。
花垣武道不敢動,事情已經稍微超出他的負荷範圍,先不管Mikey在做什麼,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些難解的謎團之中。

「武小道,只有一個人受傷,你該慶幸--」Mikey的語氣聽起來很愉快,卻說著毛骨悚然的話,「下一次,就不只是這樣了,知道嗎?」

他的手指最後停在花垣武道的顴骨上,重重的壓了一下。
臉上被黏稠液體沾染的感覺並不好受,但他也只是愣愣的望著對方,渴望得到一個答案,太多問題都需要答案,他一時之間無從問起,現在的情況似乎也不允許他問起。

所以Mikey慈悲的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吻。
像是在說這一切,都是為他一人準備的懲罰。

「武小道,記住你今天答應過我的。」


***
Mikey在他臉上畫了他後頸刺青的圖樣。
然而卻更像是新聞畫面上用血液揮灑而成的模樣。

花垣武道到廁所準備洗臉的時候,勉強藉著那堆或深或淺的線條辨認出來。
他訝異了幾秒,就用搓起泡泡的雙手將那些暗紅的醬汁給抹開,番茄的味道和肥皂的清香混合成一種複雜的氣味,讓人有些反胃,他速速將自己打理乾淨,走出浴室時Mikey才剛關上大門,電子鎖的聲音嗶了幾聲,很快的又回歸平靜。
剛才Mikey說得話,他也並非不懂,但要是在對方還凝視自己的時候承認了,也許就會無法壓抑心裡那個軟弱的自己,會雙腳顫抖,會眼淚潰堤,會再度自然而然的想要逃走,接著在新聞上看到另一樁打著梵天名號犯下的慘案。

Mikey是真的在懲罰他。
因為他在醫院門口和橘日向說了話,甚至用肉身擋子彈,保護了她。
可他一定知道橘日向會去找他,卻為什麼在當天放任他獨自出門回診?

「想不透啊......」
他走到窗邊,看見Mikey的背影,和他後頸的刺青,從前未注意,此刻卻特外扎眼。一名粉色頭髮的男人站在圍牆入口,恭敬的對著Mikey彎下腰,嘴巴一張一閤,像是在匯報些什麼,Mikey卻旁若無人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他這時才發現,Mikey似乎並不像他所認知到的,只是個黑道份子。看起來,他除了是隸屬於梵天的一份子之外,在這個組織中,他似乎還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才能住豪宅,才能在閒暇時沒有顧忌,一點都不像是個會在前線拼命的人。

花垣武道吞了吞口水,後知後覺的發現失憶的自己在遇到可以投靠的正常人之前,竟然先遇上了感覺不好招惹的黑道,但說實在,Mikey也沒對他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除了似乎想殺掉與自己接觸的人、還有因為要警告自己而去燒房子之外。

話說回來,橘直人自上次通話,這中間兩週都沒再打給自己了。
他打開手機,開始翻找過去的通話紀錄,大部分都是Mikey打來的,他的通訊錄上只有兩筆資料,一個是他得定期回診的醫院電話,一個是「Mikey大人」,後者是Mikey自己打的,說是為了讓自己懂得畏懼。

『武小道這一點不管失憶前失憶後都沒變啊。』他記得Mikey笑笑的這樣說著,『你這點我以前很喜歡,但現在卻覺得......很礙眼。』

接著,他便搶過他的手機,孩子氣的更改了原先單純寫著「Mikey」的暱稱。

『對了,Mikey君的本名,可以告訴我嗎?』
他想起之前閃過破碎的記憶片段,他當時喊出了某個名字,就連失憶的他也知道,當時的自己並不習慣喊那個名字,那又是在什麼情況下,自己竟然會飽含著各種複雜情感,聲嘶力竭的哭喊那些音節呢?
--而Mikey,又是為什麼向自己求救呢?

然而Mikey沒有回答,他垂下頭,淺色的髮蓋過了他的臉頰,花垣武道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不敢進一步去掀開對方想掩蓋的事情。

他們就這樣靜默的一起呼吸,時間彷彿暫停,直到花垣武道想換個話題緩解尷尬之際,Mikey才稍稍將臉轉向他,開口:

『我啊、早就捨棄了那個名字。』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武小道。』

手機震動的聲音忽然響起,將花垣武道從回憶裡拉回現實,他急忙的接通電話,「喂?Mikey君?忘記拿東西嗎?」「......武小道。」對面卻傳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聲音,不是Mikey,不是橘直人,也不是醫院的櫃檯人員,失憶的人沒有安全感有很多原因,從自己一無所知的對象身上能夠擷取到屬於自己的資訊,是非常可怕的,像是一點一滴拿回自己的碎片一樣。

「你、是誰......?」他遲疑的問著,有些擔心這會不會也是Mikey的試探。
「你這失憶還真不得了,竟然連我都給忘了。」對方不以為意,語氣輕鬆的說道:「我是松野千冬,你從現代穿越回過去時,第一個知道你秘密的人。」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1-20 02:58:38

04.
花垣武道對從前的記憶並非毫無興趣,只是下意識的不想去探究,總覺得那段記憶帶給自己極大的痛苦,更何況,橘直人當時說的話實在太過荒誕不羈,若那都是真的,那過去的自己所承受的壓力絕非常人所能夠忍受,至少,現在的他大概就是處於拒絕接受這樣的狀態裡吧?
所以當電話那頭傳來松野千冬的自我介紹時,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驚訝於有第二人證實穿越時空這件事,而是沈默。

「……武小道?」對方不確定的又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你還在嗎?等等、該不會以為我是詐騙吧?」他有些著急,接著開始解釋兩人之所以會熟識的來龍去脈。花垣武道默默聽著,試圖整理這些資訊,簡單來說,自己曾和松野千冬有過一段互相信賴的革命情感,這段期間松野千冬作為秘密的唯一知情人,幫助他一起改變過去。

不過,失憶的花垣武道卻只有一個感想。

「你竟然相信穿越時空這種事情,某種程度上,真是厲害啊.....」
「......即使失憶了,你也還是武小道,真是讓人受不了。」

對方毫不留情的吐槽,自然而然流動在兩人之間的熟悉氛圍讓花垣武道終於稍微放鬆下來,他打起精神,聽著對方接下來的問話。
「話說,我看到新聞......昨晚被燒掉的不就是你家公寓嗎?」松野千冬問著,語氣裡充滿遲疑,「你沒受傷,但你有地方住嗎?」
這不問還好,一問就讓他想起自己雖然跟房東表示自己要退租,但還沒把所有東西都搬離,要是一股腦全搬進Mikey家似乎也不太好,卻也沒有其他地方能夠暫時安置,繼退兩難,乾脆就在退租期限內繼續放著。
「有個好心人讓我暫住他家......」
「該不會是Mikey?」
他這句話沒說完,花垣武道就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窗外,圍欄拉起,並無任何人經過,可這不代表Mikey沒有安排人守在附近,也許身為梵天的重要人物,大概也得時常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壓低聲音,「怎麼,你們也都認識Mikey君嗎?他很有名?」本以為對方會像橘直人那樣激動,沒想到松野千冬只是小小的「啊」了一聲,才回道:「你真的被Mikey撿走了啊......他過得好嗎?」

花垣武道一愣。
看來他不但認識Mikey,而且還是會想關心的那種交情。

「Mikey君很好,」他終究還是用日本人式的客套話應對,同時有些心虛,「現在......生活也不錯,他家很大。」這大概能充分凸顯出Mikey收入不錯。
松野千冬笑出聲,好像聽到什麼很好笑的答案一樣。
「武小道雖然被Mikey撿走,但估計他也沒有告訴你任何失憶前的事情對吧?你這回答的,彷彿不知道Mikey其實就是燒掉你家的梵天首領一樣。」
「啊、是首領啊,難怪......」他笑咪咪的復述一遍,過了幾秒,他才真正接收到這句話裡頭爆炸的訊息量,「等等--你說Mikey君就是梵天首領?」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他可是那個無敵的Mikey欸,這不意外吧?」松野千冬語氣涼涼的說著,「雖然我也是看到你渾身是血的拉著墜樓的Mikey,才證實了這個猜想的。」

花垣武道還兀自沈浸在震驚的情緒中,久久無法自拔,機械性的重複著對方的話:「渾身是血......?墜樓的Mikey......?」他其實無法理解這畫面代表的實質意義為何,只是聽起來自己和梵天首領曾有過類似生死之交的時刻,而最後他們都奇蹟似的活了下來。
早就知道和Mikey認識,卻從未想像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在那之後你的狀態很奇怪,我們到醫院的時候,直人說你一直昏迷不醒,醫生又說你的腦波很奇怪,我們就在猜你可能又穿越了。」松野千冬解釋著,聽不出情緒,「大家其實都很不安,不知道這次回到過去能不能順利回來,畢竟......這次的觸發看起來已經不是直人了,是Mikey。」

說到觸發,花垣武道還有從橘直人那邊聽來依稀的印象,說是要握手才能觸發穿越時空的機制,「我在過去和Mikey握手不就可以回來了嗎?」他困惑的問著,還是說......有什麼原因讓過去的Mikey變得難以接近了嗎?
「Mikey後來把我們都揍了一頓,你肯定忘了吧?他捨棄了過去的夥伴,創立了關東卍會,即使是你,要接近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停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所以你這次回來,我希望你不要再輕易回去,太危險了。」

「一不小心,你真的會死。」


***
Mikey回來的時候,花垣武道正在洗澡,他聽見了大門開啟的聲音,這時他才剛將泡泡沾滿頭髮。
Mikey今天出門的感覺不太對勁,他想趕緊洗完澡去看看對方的情況,浴室的門卻冷不防的被大力敲擊,碰碰聲響嚇得他差點腳踩打滑,他高聲喊著:「Mikey君?」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總覺得很奇怪。
他來不及沖掉泡沫,就去開門,本只打算打開一點點的門縫,卻因為見到對方又帶著半邊的血水,比剛才聽見敲門聲更驚嚇得完全打開門,拉著Mikey的手,讓他進到浴室。
Mikey一言不發的樣子和前幾天花垣武道第一次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時候別無二致,他的臉色難看的嚇人,這幾天好不容易但淡去的黑眼圈又變得明顯,他的髮梢也沾上了血,凝固在空氣裡,讓他飄逸的髮型變了樣,像是漸漸被侵蝕的美麗石像,需要有人幫他洗刷。
花垣武道先是檢查他身上有無傷口,再來幫他把身上的衣服褪下。
Mikey乖順的讓對方做這些事情,雙眼渙散的盯著空間裡某樣不存在的東西,花垣武道帶他進到浴缸裡頭,讓他緩緩的降落在暖暖的熱水裡頭。

「……武小道。」Mikey忽然出聲,「記得我們和堅仔一起去大眾澡堂那次嗎?」他的右手在水面上輕輕撥弄著,泛起微小的水紋。
「……」
花垣武道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洗髮精擠到手上,梔子花清淡的香味充斥在空氣裡,Mikey微微抬著頭,讓對方能更好的服務自己。

他彷彿刻意忘記自己失憶的事情,真好笑,Mikey到底想得到什麼回答?
明明自己的頭髮都還沾著泡泡,他卻得先幫Mikey處理他身上那些暗紅色的液體。
花垣武道也不知道自己在對什麼感到惱怒,只是一個勁的想將那些乾涸又頑固的血塊給洗掉,Mikey後來也沒有再開口,輕輕的晃著頭,倚在對方同樣光裸的皮膚上頭,感受與周身熱水截然不同的溫度。

只有溫暖是不夠的,只要活著,就無法抗拒對體溫的渴求。
可在這樣裸裎相對的時刻,他們之間的界線卻倏地從融為一體變得分明。
花垣武道深呼吸著,想將這些讓人不快的思緒驅逐,卻越是想擺脫,越是毫無辦法,他的雙手在Mikey身上停留的越久,就越像即將要失去他那樣,Mikey像是要消失在泡泡裡似的,逐漸透明。
他想像Mikey那樣喊他的名字,張口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氤氳在他們身邊流轉。
花垣武道說不出半句話,只好低下頭,輕輕的靠在Mikey耳邊。
直到感覺彼此體溫終於平衡,他才開口。

「Mikey君......」他低聲呢喃,Mikey稍微側向他,兩人的氣息再度交湧,每當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真正的被對方看在眼中--他也不是不知道,Mikey真正執著的,其實並不是自己,「那些我不記得的,請你也忘了吧。」

他不記得過了多久,只知道在熱氣之中,在Mikey凝視自己的眼神之中,他幾乎就要迷失自我,然而,那個聲音帶著笑意,也帶著同樣程度的殘忍。

「......要我忘記?」Mikey似乎又感到愉快起來,用鼻尖蹭著他的臉頰,「不可能。」
泡沫順著太陽穴流了下來,讓他有種被開了槍、鮮血流淌的錯覺,轉瞬間,有些破碎的畫面飛快閃過,他無法辨認,也不想辨認,思緒被Mikey牽著走。

無法抵抗從Mikey那邊蔓延過來的所有事情,他也早就知道了。
卻屢勸不聽。

而Mikey看著他愕然的神情,繼續說著:
「武小道,你知道嗎?每次看著你,我都十分矛盾,一方面想對你好,另一方面又想好好的折磨你......」Mikey打開花灑,熱水傾瀉而下,兩人彷彿都在雨中,這雨下得劇烈,花垣武道髮上的泡沫這才終於被沖走,盡數落到了浴缸中淡粉色的水域裡頭,「想看你笑,又想看你哭.......其實以前我就知道了,場地說的問題兒童,就是在說我。」

花垣武道沒有抬頭,將額頭抵在Mikey肩膀上,任由水花在覆蓋自己。Mikey那些複雜又矛盾的欲望隨著他的話語,混著皮膚黏連處所感受到聲帶的顫動傳遞過來,他也顫抖著,被這些駭人聽聞的情感震懾,他也真如Mikey所說那樣,覺得胸口被某種不知名的情感充斥,同時也隱隱作痛,眼淚湧了上來,卻又止不住嘴角抽動著上揚。

這究竟是什麼?
這種像是戀情,卻又似是而非的東西。

「想保護大家才創立了東卍,可也因為我,製造了許多問題......」Mikey說著,將手放到花垣武道的頭上,搭配水柱一下下的搓揉著,將餘下的泡沫仔細沖掉,「真可笑啊,對吧?」

花垣武道的眼淚止不住的一顆顆落下,混在溫熱的水流裡,一同順著Mikey的皮膚下墜。
他仍然沒有抬頭,卻一邊哭泣著,一邊親吻著對方,從黑龍的刺青一路向上,再從下頷延伸到顴骨,鹹澀的淚水打濕兩人的臉頰,不知道為何而開始的親吻,也將在未知的情況下結束--或者打從最一開始在酒吧相遇的時候,他就錯過詢問Mikey為何吻他的時機,所以現在的一切都變得無幾可循,他甚至不知道對Mikey而言,自己除了是「武小道」之外,是否存在其他意義。

但這些在現在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花垣武道捧著Mikey的臉頰,認真、懇切、像在對待易碎品一樣。

「Mikey君......不是什麼心情,都可以用微笑來帶過。」
他小心翼翼的措辭,此刻,他的眼淚止住了,但緊緊貼著Mikey皮膚的雙唇卻仍然嘗到了淚水的苦澀,他閉上眼睛,嘗試記住這個味道。

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到Mikey哭呢?
他關掉花灑,浴室內瞬間回歸寂靜,只剩下兩人濡濕的呼吸。

「好好哭過的人,才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Mikey君。」
他抱著Mikey,過了半晌,才感覺對方的雙手也悄悄的環住自己。


TBC.
本文最後由 安部啾啾 於 2021-11-20 02:59 編輯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1-29 17:58:50

05.
和松野千冬的會面必須很隱密,但再怎麼小心,花垣武道都不確定這究竟能不能瞞過Mikey,當然,和他見面的人也是清楚這點的,於是趁著回診的機會,松野千冬穿上白袍出現在醫院,將他拉進某個空下來的診間。

「剛好有客人是這間醫院的醫師。」
只在電話裡聽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花垣武道眨眨眼,等待眼睛適應無光的空間,松野千冬感覺是個性格上較為謹慎的人,和自己不同,在那天和松野千冬通過電話後,他腦中也閃過了些許和對方相處的片段,但比起可以言說的情節,更多的卻是想起對方帶給自己的感覺--安心、可靠、是空落落背後的唯一防守。

此刻,黑暗裡對方的輪廓終於稍微清楚了些。
花垣武道小心翼翼的維持距離,據說松野千冬從前稱呼他為夥伴,但自己終究是沒有那些記憶,他保持警戒的狀態似乎也被對方看在眼裡。
「現在的你看起來可真狼狽啊,武小道。」他笑道。
「是嗎?」他想到昨晚Mikey沒有回來,自己的確是一夜沒有闔上眼睛。
「橘日向活著的這個未來,不好嗎?」松野千冬低聲問著,空氣裡有什麼正被壓抑著,讓人有些呼吸困難,「應該說......所有人都活著的這個未來,不好嗎?」他走近一步,花垣武道雖沒感到不適,卻下意識的後退。

全身的細胞都微微的顫慄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松野千冬像是話中有話。
像是自己不滿足於他所說的那個幸福的未來一樣。

「你為什麼要回去?這次回去後,到底有什麼改變了?直人已經無法感受到記憶的變化,Mikey也不會告訴你,我......我們,連失去了什麼、獲得了什麼,都無從得知了啊......」

花垣武道靜靜聽著黑暗中對方斷斷續續的語句,除了酒精和消毒水,本該沒有其他混雜氣味的地方卻隱約傳來了某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像要把心臟擠出身體的壓迫,他緩緩的吸吐,拼命壓抑那種奔騰的反胃。

這種時候,卻無法控制的想起了Mikey的臉。
還有他頸側那條黑色的龍刺青。
他想說話,卻在張口的同時,感覺到一個冰冷的金屬抵上了自己的頸靜脈。

「再讓你跟Mikey相處下去,你肯定又會回去吧?」
「……一虎!」

松野千冬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想必就是此刻正拿刀威脅自己的傢伙吧?
「一虎,住手!」松野千冬握住對方的手腕,但金屬刀刃卻又陷入花垣的皮膚幾許,「千冬,你也感覺得到不是嗎?這次武小道醒來之後,有『什麼』被改變了......至少,我感覺得到,心臟像被撕開、空了一塊那樣。」被喚作一虎的男人將另一隻手放在花垣武道肩上,低下頭。

「要是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會幫你了,武小道。」
「一虎,別說了,現在的武小道失憶了,他根本就......」
「那你倒是也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啊--」架在花垣武道頸部的金屬終於在他的皮膚上劃開裂痕,持刀者情緒不穩的繼續說著:「千冬你明明就不是那麼關心Mikey,為什麼還要假裝?」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花垣武道的負荷,先是被一通電話叫出來,然後在一場不舒服的談話中突然被襲擊,而且,這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努力想拼湊,然而這種情況即使是腦袋機靈的人大概也很難推斷出故事全貌,更何況是他,一個資質普通的平凡人。

「我不關心Mikey?」松野千冬明顯的也被挑起情緒來,他揪著另一人的衣領,「曾經想殺掉Mikey的你有什麼這樣說的資格?」
「…...你說什麼?」
拉扯之間,一虎卻仍然緊握刀柄,疼痛與威脅如同大浪一般的打在被狹持的人身上,讓花垣武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一不小心自己就真的小命不保。

花垣武道也總算在這時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他再怎麼和橘直人、橘日向拉開距離,不去尋找過去的記憶,願意待在Mikey為他準備的歸處,但那些事、那些人、那些爆裂又具有毀滅性的感情,最後還是會找上他,就像現在這樣,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想找他談話的松野千冬,還有拿刀似乎想殺掉他的一虎,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失憶前的自己。

照理說,那個橘日向存活的世界線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不是嗎?
那個自己卻多管閒事的再次回到過去,卻造成了其他無法挽回的結局。

只因為Mikey對他說,救救我。
然而,這世界絕不可能出現所有人都幸福的結局,對吧?

「……如果我消失會更好的話,一虎君,就請你殺了我。」
他輕輕吐出這話時,思緒早已飄遠,彷彿這只是如同問候一般輕描淡寫的話語。

方才還在爭執的二人終於停了下來。
「喂……武小道,你在說什麼啊!」松野千冬放開一虎,轉而去抓花垣武道的領口,卻驚恐的發現那處布料都被血給浸得濕透,頸側的傷口不斷泌出血液,腥味這才被注意到,開始愈發放肆的張揚存在。

一虎聞言,反而鬆開了刀子。
「武小道,你真的很異常,到了讓人感到恐怖的程度。」他訕笑著,語氣卻隱隱顫抖,「也對,只有你敢對抗那個Mikey。」

松野千冬默默的拿來繃帶和棉棒,替他處理傷口,這和他們原先說好的差太多--見個面,補足那些Mikey不會告訴他的資訊--可現在卻連最基本的「毫無異狀」都做不到了,這明顯的傷口Mikey不可能不會起疑,這下不知道Mikey之後會拿什麼來開刀,下次也許就不只是一棟燒成焦炭的公寓,或是一個受傷的民眾了。

「千冬,你剛剛說不知道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對吧?」花垣武道看著對方的髮旋,松野千冬真不愧是開寵物店的,他很知道怎麼拿捏互動的力道,雖然是包紮傷口,卻不會讓人有太多痛的感受。
「嗯,不過這一部分也只是我的抱怨罷了。」他抬起頭,落寞的笑了下,「其實我只是有點難過,失去你。」
花垣武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情看待這句話。
「……我很抱歉。」
「不過這樣說對你來說很不公平,畢竟你也不是自願失憶的。」
「但他那樣做,等同於讓現在的我們跟著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
「一虎,我們都別執著了,」松野千冬用膠帶固定好繃帶,轉過頭對正擦拭著刀刃血漬的人道:「至少我們都還活著。」

「……說不定,Draken本來也會活著也說不定。」
一虎說著,又被松野千冬給唸了幾句,可「Draken」這幾個音節卻鑽進花垣武道的腦袋裡,突兀的像是有人拿著電鑽鑿穿他的腦袋,劇烈的頭痛襲來,他呻吟了幾聲,整個人萎了下去。

「喂、武小道,你還好嗎?」
「你們兩個,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森冷的聲音冷不防的從診間的另一個出入口傳來,下一秒,布簾被拉開,一個人影逆著光出現在狹小的入口。
除了花垣武道之外,其餘兩人皆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人,張開嘴卻連對方的名字都說不出口,僵硬的愣在原地。

而在這感人的重逢時刻,對方卻沒有和他們敘舊的閒情逸致。

「春千夜,這裡離急診挺近的,各三槍剛好。」
「Boss的判斷很正確,」另一個身影出現在Mikey身後,高舉著手槍,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語氣卻很瘋狂,「就是光線太暗,我怕會射到您的寵物。」

Mikey雙手插在口袋裡,一步一步向前,一邊開口:「千冬、一虎,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該靠近武小道,」他看向松野千冬,「尤其是你,你明明就聽過其他未來,就該知道只有他是我的特例......其他人,都無法讓我停手,你懂了嗎?」他一抬手,黑色的金屬管就不偏不倚的抵在一旁的一虎前額,「至於你......我已經說過原諒你,但看來你總是不放棄的想傷害『我的東西』啊,一虎,你還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嗎?」

僅僅是三言兩語,就充分傳達出現在的Mikey處於怎樣的狀態,擁有什麼樣的價值觀與準則,與十二年前相似,卻也有些地方改變了。

接著,他低下頭,看著縮著身體倒在地上的花垣武道。
「武小道,你不會怪我吧?」他突然語氣一變,蹲了下去,輕輕揉著花垣武道的捲髮,像是在安撫他似的,讓人恍惚間有了Mikey很溫柔的錯覺。
但這也許並非錯覺,Mikey的本質總在這種時候不經意的顯露出來,所以花垣武道才敢在這頭痛到無法思考的瞬間,奮力撐起身體,趁Mikey分神時,將他扳倒在地上,所有人皆瞪大眼睛,尤其是三途春千夜,要不是光線不足,他差點就想再給花垣武道一槍。

「Mikey......抱歉......明明答應過你了......」花垣武道狼狽的壓在Mikey身上,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身體,「別、別殺他們......求求你.......」
「......啊?」Mikey雖然不耐的出聲,卻沒有將他攆開。
「別殺人、求求你......」
也許是花垣武道哽咽的聲音出賣了他,也或許是他意識模糊的最後還是流下了淚水,Mikey可能是心軟,也可能怒火中燒,卻完全沒有將他推開的動作,只是靜靜的聽著他的哀求,甚至將手環上他的背部,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

Mikey的手,好溫暖,也好溫柔......
花垣武道這樣想著,不知道自己是說出來了,還是沒說,但總之沒有任何扣下板機的聲音聲音響起,真是太好了。然而他的頭痛沒有減輕,反而變得更加劇烈,最終他還是撐不下去,失去了意識。


***
「武小道,過來。」Mikey坐在沙發上如此命令著,翹起腿,等待眼前人聽令,後者也的確低著頭,慢慢踱著步向前。
花垣武道的沈默讓他焦躁,這是千真萬確的,不然他也不會在進屋前先把兩個三途春千夜培養的手下爆揍一頓。自從花垣武道住進來,他已經很久沒殺人......正確來說,是很久沒多殺人了,但看到對方頸部纏繞著的繃帶,他沒由來的心情直降到谷底--應對方要求,他沒動松野千冬,甚至沒殺弄傷花垣武道的羽之宮一虎,這莫大的仁慈遠遠超出他的底線,暴躁的情感在血管裡流竄,他需要發洩,所以需要有人來承擔這一切。

「……Mikey君。」
花垣武道悶聲喊了他的名字,緩緩蹲了下來,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含著水光,映照著Mikey直直盯著他的銳利眼神。
花垣武道自知理虧,趁著Mikey不在和松野千冬會面,已經違背了之前的約定,Mikey大可好好懲戒他,可他卻只是一言不發的將他從醫院帶了回來。

Mikey接受了他的請求,所以他勢必得做些討好對方的事情。
顯然過去一個多月的相處不是白費,他知道要取悅Mikey不很難,卻也不容易。他雙腳呈跪姿,伏在Mikey身前,輕輕將臉靠在Mikey光裸著的膝頭上,閉起眼睛,緩緩蹭著對方那小小塊敏感的皮膚,感受他腿部肌肉輕微的顫動。他一邊動著,一邊將Mikey的雙腿分開,對方穿著棉麻布料的寬鬆及膝短褲,所以他可以輕易的將手探進對方的褲管,滑過裡頭細膩的皮膚和結實的肌肉線條,Mikey小小的倒抽一口氣,花垣武道不敢去看他的臉,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不需要問舒不舒服,也不需要問是否要繼續,光是從對方的反應就能夠猜測或是感知,這也不是第一次他幫Mikey做這件事,卻是第一次在這麼緊繃的氣氛下,沒有過去幾次那種輕鬆調情的氛圍,這攸關的不僅僅是花垣武道與Mikey的關係,還包括了Mikey事後會找誰算帳、會傷害誰、破壞什麼,諸如此類這樣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做到最好。

Mikey雖然一直很從容似的將手置於沙發兩側,但當花垣武道開始舔起因為自己不斷揉弄而充血的部位時,眼角餘光終於看到Mikey雙手不自覺的屈起,前列腺液的味道充斥他的鼻腔,事到如今已經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快,相反的,即便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這依然能激起某種令人躁熱的衝動--他感覺到自己下腹部像是有火在燒,卻只能順從服務著眼前握有絕對權力的男人。
愣是再如何有意志力的人也絕對受不了這樣的刺激,Mikey最後將手搭上花垣武道的後腦勺,自顧自的加速,好幾次都引起花垣武道的嘔吐反射,陣陣緊縮的喉頭卻是最讓人無力招架的,至少,Mikey應該相當享受。

雖然那雙在他意識模糊之際帶給他溫暖的手,此刻卻讓他窒息。

「武小道,你啊--」在終於發洩出來後,Mikey語氣懶散的說著:「真的是很厲害啊,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了。」
花垣武道抬頭看著他,皺著眉頭吞下Mikey給他的東西,心想著這次的難關應該算是過了吧?

但下一句話,卻令他整個背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

「是不是真得殺幾個人,你才會懂得害怕?」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2-5 13:33:42

06.
暴力催生恐懼,恐懼敲開心靈的間隙,支配順勢自然生長,像是樹木的根部,撐開土層,捲裂碎石。
花垣武道覺得自己此刻就像那些碎石,被名為Mikey的枝枒給緊緊包圍,動彈不得,無法逃脫,呼吸凝滯。
對於Mikey說得那些話,他完全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然而這一切卻又是如此違和,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敢去試探、挑戰Mikey的底線,就是因為心裡下意識的覺得Mikey不是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

「起來。」Mikey用指尖抬起花垣武道的下巴說道,後者依言踉蹌起身,這才感覺到長時間跪坐的雙腳早已痲痹不已,他重心不穩的向前跌入Mikey懷裡,兩人的下身就這樣貼在一起,持續發燙。
Mikey按著花垣武道的後腦勺,硬是吻上對方驚惶的神情。他的門齒啃咬著花垣武道還沾著液體的唇,亂七八糟的舔了起來,裡頭泥濘不堪,甚至混有各種又腥又鹹的味道,但Mikey似乎無視了這一切讓人不快的元素,將花垣武道從身上推了下去,將他壓在溫軟的沙發上,折騰一番後才抬頭對著門外道:「春千夜,拿過來。」
門外傳來金屬哐啷啷的聲響,花垣武道趁著Mikey說話的空擋換氣,別說是思考了,他現在腦袋缺氧到了快要出現幻視的程度,他大口大口喘著,現在與其說是在和Mikey接吻,倒不如說是Mikey在對他洩憤,他的上下唇都破開,血珠爭先恐後的泌出,舌尖也被咬破,牙齦還殘留著劇烈碰撞後震痛,Mikey甚至不讓他好好呼吸,吻他的同時擠壓他的鼻腔,窒息感四面八方湧上他,他溺水似的想尋找浮木,卻只能緊緊攀著Mikey的身體。

「為什麼要和松野千冬見面?」
Mikey的聲音很平穩,讓人不寒而慄,花垣武道瞥見他手上拿著的物品--是金屬製的手銬,中間還吊著長長的鏈子,不知道另一端是不是被繫在什麼東西上頭。失去自由的恐懼瞬間攫住他,淚水也在同一時刻被逼了出來,但即使面對這異常的情況,他也還是好好的回答著:「因為有想知道的事情。」
「想知道你原本的生活是如何幸福嗎?」Mikey冷冷反問,一邊將手銬銬上他的手腕,「結果呢?你知道了,要離開我嗎?」
「不是的......」淚水紛紛離開灰藍色的雙眼,從眼角落滑落,他顫抖的聲音沒讓Mikey停下來,「是想知道......痛!」他的雙手被手銬給靠在一塊,Mikey起身,拉著細長的鐵鍊,將花垣武道給拉下沙發,他的膝蓋在地板上磕磕碰碰,力道介於留下烏青和擦破皮之間。

Mikey似乎就要停不下來。
他雙眼發紅,不管花垣武道抽抽搭搭的啜泣,鐵鍊的另一端綁到了房間另一頭的床柱上。

「武小道,你要離開我嗎?」他厲聲問著,眉宇間陰鷙蟄伏,跨坐上狼狽不堪的花垣武道身上,拿出腰間隨身攜帶的小刀,用刀刃挑起身下那人的衣服下襬。

花垣武道臉上淚痕遍佈,灰藍色的雙眼因為流淚而泛紅,而哭泣似乎也加重了他缺氧的情形,他眼神恍惚的看著Mikey,有幾個瞬間,卻又是那麼清澈。
讓Mikey一怔,與十二年前重疊在一塊。

「你能不能、好好聽人講話,Mikey!」花垣武道雖然被壓在下面,卻仍拚盡力氣的吼著,沙啞的聲音撕心裂肺,「我那麼做,還不是為了想更加了解你--」

Mikey瞪大雙眼,割開衣服的動作愈趨停下。
他微微張口,低下頭看著對方的眼睛。

「你這傢伙,只知道威脅、勒索,卻從不告訴我自己的事情......」花垣武道想移動雙手,無奈卻只能徒勞甩動,金屬碰撞的聲音在房內迴盪,「要不是松野千冬,我都不知道你是梵天的首領,也不知道原來你曾經想尋死......」

「我啊、到底有沒有救到Mikey君,回到過去後,是不是又造成什麼改變,這些事情......即使失憶了,也無法不在意啊!」

本以為自己可以像是失去感情的機器人那樣毫不在意,卻發現隨著時間流逝,安於現狀不再是他能夠輕易待著的位置了。而造成那樣改變的,並非他自己,而是Mikey。

我想找出方法,補償你。
能傳達給你就好了。
要是可以想起那些至關重要的事情,該有多好。

花垣武道大口大口喘著氣,Mikey失神的看著他,這一次,倒沒有了透過他在看著誰的感覺,單純而悲傷的眼神讓他此刻戾氣全失,看起來像少年般無助,記得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刻,只是當時的花垣武道只是不捨,現在卻是傷痕累累、用盡全身力氣去表達。

然而,說了這麼多,卻仍然有句話還是無法說出口。
說不出口啊。


***
「你說Mikey准許你和我聯絡?」
「但一週就一次,所以你好好珍惜吧。」
「……為什麼反而是我該珍惜啊!」
電話那頭的松野千冬怒極反笑,聲音也變得輕鬆了些。據說Mikey雖然放過他們,三途春千夜卻率領一眾梵天成員,到松野千冬的寵物店去蹲點,整整兩天,常客退避三舍,也幾乎嚇跑了未來一個月的潛在客戶。
花垣武道笑了笑,還想說些什麼,便聽見房門被開啟又關上的聲音,他剛要轉過頭去,卻從窗戶的倒影見到金屬光刺眼的反射。

他一愣,瞬間不敢動彈。

「不過,我還是要鄭重跟你道歉,武小道,一虎那天應該是要顧店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我要去跟你見面的,至於他說的話......」
松野千冬還在解釋,全然沒發覺電話這頭已然失去聲音,甚至連呼吸都靜默異常。

腳步聲被房間地板的絨毯給吸的乾淨,一步一步的朝花垣武道靠近,金屬卡榫喀擦的清脆聲響彷彿能夠割斷懸著人類恐懼感的絲線,轟地一聲,他的視線驟然遁入黑夜。

「就算武小道你真的改變了過去,我......我不怪你。」
「......恩。」

花垣武道雙唇微啟,輕輕的發出促音,他的思緒正受到不可控的分裂--Mikey將手心覆上了他的雙眼--他發現Mikey很喜歡這樣,上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似乎還問了問題。

他問:如果我喜歡武小道,你會不高興嗎?

Mikey的手掌溫熱,不輕不重的緊貼著他的眉骨和眼珠,左邊太陽穴傳來硬物的觸感。

當時的他回答了什麼?
他說:……不會。

視線忽地回歸光明,然而松野千冬的聲音倏地遠離耳邊幾許,Mikey將他的手機拎起,堪堪置於恰好能聽清楚字句的距離,花垣武道抵在槍口上,仰頭去看那個逼近他的男人,看見Mikey無聲的僅用口型做出了要求。

他說:摸我。
槍口不安的摩擦著他的髮鬢,還在通話中的人默默的將手舉起,開始執行Mikey的命令。
他目不轉睛的與Mikey互相凝視,先是將自己的手心覆上對方的手背,順行而上,滑過Mikey的前臂和手肘,撫上他微微隆起的三頭肌,到達腋下。

指尖稍微傳來濕意。

「不過......橘日向那邊,你確定就這樣算了嗎?」松野千冬忽然話鋒一轉,再度提起了橘日向的名字,話語中頗有試探之意。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嗎?似乎失憶前的自己就是以橘日向作為一切的原動力,以此奮鬥、生活,卻不曉得從何時起自己就已經越走越偏,先前還差點死了,為了救Mikey。

然而這也失敗了。

「什麼意思?」花垣武道問著,閃爍的眼神也被Mikey同樣專注的視線捕獲,產生了細微的表情變化,他的心情正在波動,橘日向,對失憶的自己而言像是前世的執著,但對Mikey而言呢?假如......假如Mikey真的有一點、一點點也好,是喜歡他的。

他會因此感到不安嗎?
手臂伸直,他的手掌已經按上Mikey肩頭,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被包覆著的肌肉充滿力量,卻也有著一絲冷硬,他想到自從被鎖在床上的那天到現在已經三天,今天他首度獲得離開床鋪的自由,Mikey自己肯定是不會好好吃飯。

雪白的髮絲垂在Mikey臉側,像是春天的細柳,室內無風,卻微微飄動著。沉靜而漆黑一片的雙眸俯視他,他看見裡頭自己的倒影,有另一雙透著藍光的眼,注視著自己,他突然有個荒唐的念頭,感覺只要Mikey持續看著他,他就能住在他的眼睛裡、住在他的靈魂裡。
他突然非常想吻Mikey。

「就這樣結束,好嗎?」松野千冬放慢語速,像是怕對方聽不出他的難過不捨,「畢竟是曾經要結婚的人啊。」

結婚?不是說,她只是自己國中時期的女友,因為在意才去救對方嗎?
聞言,花垣武道終於會過神來,他沒有移開視線,依然與Mikey對望,可下一句他說出口的話卻是如此動搖,在Mikey的眼皮底下,出賣了他。

「你......你說什麼......?結婚......?」

他們......他和橘日向,竟然已經幾乎要結婚?
他不禁瞪大雙眼,視網膜上Mikey的神情愈發陰沉,卻又帶了點讓人感到可愛的得意,他揚起嘴角,一字一句的慢慢做出口型。

他說:你不能結婚。
手槍被甩在地毯上,空掉的那隻手輕輕包裹著花垣武道的喉部,身體迅速彎了下來,花垣武道的手扶著Mikey雙耳外側,如果此刻三途春千夜忽然推門而入,想必會一邊翻白眼一邊口是心非的祝賀著他倆像一對親暱的情人。

可這樣的關係,說是愛,卻似乎太看得起他們。
Mikey將前額抵在他的鼻尖,心情極好的蹭著。

黑色的瞳孔離他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像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濃黑的液體灌滿他口鼻,無法呼吸,只能聽見心跳飛快鼓譟著,幾乎讓他耳鳴。
看不清、聽不明,這次Mikey沒有給他任何提示,花垣武道卻懂了。

他說:你只能是我的。


TBC.
到底該如何到達我要的結局...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2-17 23:35:30

07.
和Mikey第一次見面的夜晚,他也曾說過「你是我的」這樣的話,但一開始花垣武道並沒有意識到那不單單只是酒吧裡調情的情話,放在Mikey和他之間,情況似乎就變得急轉直下。
而和橘日向曾經要步入禮堂的這件事,雖然很震驚,說到底卻沒有真實感,一想起在醫院門口橘日向悲傷的表情,他雖然失落,卻無法感同身受。

只是他不禁這樣思考著:Mikey到底中意他什麼?
如果找不到答案,似乎就會一直感到不安,想佔有誰的並不只有Mikey而已,他也是如此,只是Mikey的所作所為太過強烈,強烈到他常常因此忘記了自己的感覺。


「我真不懂你這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粉色長髮的男子如今正一臉不耐煩的跟在花垣武道身側,不管情不情願,一隻手握著細細的鏈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連帶扯動著花垣武道的左手腕上的一只鐵環,有可能是故意的,被奪去行動自由的人總覺得手腕有些疼......
「你還是少說點話吧三途,免得等等被揍。」一綹煙灰色的瀏海蓋住半邊右臉的男人捱在花垣武道另一邊,斜睨著他,「武小道,好久不見啊。」
他露出的笑容很微妙,一雙鳳眼十分精明的樣子,雙手插在口袋裡漫不經心的走著,這句突兀的招呼就停在這裡,花垣武道也不曉得還能回些什麼,總之先做好一個心理準備:所有出現在他周遭的,大概都是認識他已久,卻被他忘得一乾二凈的人。

「沒用的可可,他失憶了,第一次見Mikey也沒想起他來。」三途春千夜在一旁訕笑著,手上的鏈子又被大力拉扯,這次似乎真劃傷了他的皮膚,一股辣辣的痛感襲來,花垣武道低下頭,緊咬著下唇。

Mikey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吃過早餐後就出門,中午過後,花垣武道剛想打給松野千冬,就被三途春千夜給用槍威脅著更衣,抓出了門。

「我沒指望,但我記得Mikey的意思是『讓武小道安全到達港口』這樣吧?要是他待會兒看到你弄出的傷口,你覺得他會怎怎麼想?」看著三途春千夜嗤了聲,終於不再故意弄痛花垣武道,他又接著說:「武小道,我是九井一,叫我可可就好,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我在東京卍會時期曾經是你隊上的隊員。」
「……我隊上?」花垣武道有些驚訝,松野千冬只說過他是東京卍會壹番隊的副隊長,而自己和他同隊,照九井一這樣說,難道自己曾經是......隊長?
「哈,你也很驚訝自己這種廢物怎麼會當上隊長吧?」三途春千夜冷冷嘲諷著,無視九井一瞪視的眼神。

為什麼松野千冬不和他說這件事呢?

「並且,你還曾經是黑龍第十一代總長,雖然很像掛名的就是了。」九井一笑出聲,隨著他們談話,海潮味也愈發濃厚,細微的浪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剛剛坐了一陣子的車,這裡想必離海不遠了,Mikey說的港口,又是什麼意思呢?
「可可君,為什麼Mikey君要叫我過去你們的據點?」
「這個嘛......是什麼原因呢?」九井一轉了轉眼珠,耐人尋味的又笑了幾聲,卻沒有要回答的打算。
他們路過了沿街的攤販,花垣武道突然停了下來,轉頭對三途春千夜晃了晃左手腕上的鐵環:「這個,可以先解開嗎?」「啊?你以為你有要求的資格?」對方雖然帶著口罩,兇狠的聲音卻依然震懾力十足,九井一見氣氛變得緊繃,正想緩頰,卻見花垣武道伸手指著路邊的小販,開口:「Mikey君通常這個時間點肚子餓,我想買鯛魚燒給他。」

另外兩人同時一愣,雙雙轉過頭去,果真一個掛著藍色布幔的小推車停在路邊,前方聚集著些許人潮,等待熱騰騰的鯛魚燒出爐。
花垣武道也沒等到三途春千夜的許可,逕自走向那個小攤,像著了魔似的,不知為何,海鹹鹹的氣味和鯛魚燒剛做好的甜膩香氣混合在一起後,竟然讓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像是心律不整,胸口酸脹的疼痛著,似乎只要那個特定的人出現,閘門便會潰堤。松野千冬和橘直人都曾說過他很愛哭,他本不以為意,而最近也發生了好多事情,都是他流淚也情有可原的場合,但直到此刻,他才真切的體會到,自己的確是個愛哭鬼啊。

不管失憶前的他為了什麼事情哭過,失憶後的他卻為了Mikey流過許多眼淚。
不管Mikey的身份是黑道首領也好、殺人犯也好,只要他在路的盡頭,他就無法停下想要靠近對方的步法。

「喂、誰准你......」
「算了三途,讓他去吧,」九井一利索的將三途春千夜手裡的鏈子奪過後放開,細小的鏗鏘聲響墜落石磚地面,在午後的陽光裡反射出晶瑩的微光。

「老闆,我要三個紅豆,三個卡士達......再兩個巧克力的。」
「裝一起嗎?」
「紅豆和卡士達各裝一袋,剩下的裝一起就行。」
花垣武道付了錢,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手上的鏈子已經鬆脫,他回過頭,看到監視自己的兩人正激烈的吵著,自己現在逃跑的話,估計很快就能混入人群裡頭,不會被發現。

他垂下眼睫,默默地提著塑膠袋走回兩人身邊。

「走吧,Mikey君應該等很久了。」
他想著Mikey的臉,青黑的下眼瞼,像是從很久以前就再也無法好好入眠,半睜著的貓眼裡頭是深邃的黑眼珠,柔白的短髮蓋在耳尖,即使重來,他也萬萬不會將他和任何犯罪聯想在一塊,他看起來是如此寂寞,寂寞的人會想殺人嗎?若他真的殺了人,是不是會越陷越深,最後到達一個他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過去的花垣武道,為什麼沒有救到Mikey?
在任務失敗的過去裡,又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呢?
要怎麼做......才能讓「現在」擁有最好的結局?


***
「這麼說起來,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時候,那時候你在嚴肅的場合裡拿出點心,真不知道是想討好我,還是想死。」
Mikey穿著一身黑衣,從木櫃上跳了下來,他看起來很疲憊,雖然沒帶半滴血漬,卻彷彿有無數隻黏稠的暗紅手臂從他身後越過,拉著他的腳步,像要將他拖入地獄。
花垣武道吞了口口水,換作是在家裡,他應該會不由自主的想去擁抱眼前這個人,可現在的情況卻是,除了三途千春夜、九井一和自己的以外的所有人,都恭敬的立在兩邊,九十度彎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正中央除了Mikey之外,還有幾具倒在血泊中的人影,跟站在遠處的幾個看起來也像是幹部的狠角色。

「武小道,你這是花我的錢,給我的部下買點心吃嗎?」Mikey看著另外兩人手上也各有一個裝著鯛魚燒的小紙袋,眉毛一抬,似乎感到很新奇。
三途春千夜現在可尷尬了,他本來是不想接過花垣武道遞給他的鯛魚燒,可那個香氣卻真的太過誘惑人,況且他過景仰的Boss也十分中意這個點心,他覺得......即使是花垣武道買的,也未嘗不是一個體驗的好時機。
至於九井一則是一派輕鬆的模樣,他本身就是組織能夠站得比較中立的人,畢竟梵天的經濟命脈都掌管在他手中,他這顆頭腦,可能比整個梵天旗下的資產都還值錢得多,比起其他人,他對Mikey反倒沒什麼畏懼。

「我也給Mikey買了,這裡頭都是你的,紅豆、卡士達、巧克力,都是你愛吃的。」
「……」

Mikey聽完反而沈默下來,一步步走向花垣武道,後者不明所以的歪著頭,隨著對方越來越靠近,他也才漸漸發覺在這種場合,的確是很不適合說剛剛那些話啊!試想,要是黑道集團的成員知道自己的首領其實是嗜甜的螞蟻人,會做何感想呢?

他想通後猛然抬頭,正巧Mikey走到他面前,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似乎正暗示著花垣武道犯了錯,很顯然的,他大概是說錯了話。

「武小道。」
Mikey沉著聲音開口,一雙眼睛揪著他,同行的兩人都不自覺的各退了半步,九井一臉上更是露出了驚惶的神色,在他的印象裡,Mikey近年的做事風格狠戾沒錯,但都是面向梵天的敵人或是背叛者,對著花垣武道,卻為什麼......?

然而下一秒,他卻將下巴靠上了花垣武道的肩膀上,一時之間靜得只剩下浪花碰撞海港所激起的破碎聲音,全場無人敢多呼吸一口氣,包括花垣武道本人。

「……我手髒了。」花垣武道聽見耳邊傳來的聲音這樣說著,他的視線看下去,Mikey垂在他身前的手果真沾上了些油漬似的黑痕,他戰戰兢兢的說道:「這、這樣啊......那Mikey要、要先洗手嗎?」

「……」三途千春夜手中的鯛魚燒差點握不住。
「……」九井一張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花垣武道會這麼沒神經。
「……」在場的其他人都聽懂了這個暗示,也都懂了花垣武道連這種基本的球的接不到,Mikey還沒殺他,足見他在Mikey心裡的份量多大。

所幸花垣武道雖然第一次失敗了,他在感覺氣氛不對勁前,又趕緊補救:「還是說,我餵你吃吧?」
「嗯,餵我。」
Mikey抬起頭來,臉上雖然沒有笑意,花垣武道卻能讀出他心情似乎變好了一些,他放鬆下來,從袋子裡拿出一塊鯛魚燒,吹了吹之後,卻在Mikey準備張口之際,自己咬下一大口。
白髮男人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花垣武道叼著鯛魚頭,歪著頭看著Mikey,眼神裡充滿期待,像是在邀請對方共享自己嘴裡的東西。

九井一扶額,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他轉頭看向三途春千夜想尋求一些支持,卻發現對方眼神死的看著前方,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過於打擊。

Mikey想起自己第一次身染鮮血的回家時,花垣武道就是用嘴對嘴的方式餵自己吃鯛魚燒的,莫非......他以為自己是這個意思?
想著想著,他感覺自己的雙頰似乎有升溫的趨勢,看著眼前的一臉天真的人,梵天首領罕見的突然不知該做出什麼回應--是要遵從本心的直接咬住眼前的人,還是做做樣子的揍他一頓?

「武小道,手給我。」
「唔?」
拿著鯛魚燒的手被Mikey握上,他張嘴咬上先前被咬過的部分,在花垣武道終於想通因而越瞪越大的眼神裡抬頭,舔了舔嘴邊的豆沙餡,邪邪一笑。

「這樣餵就好。」Mikey說完,三兩口就把剩下一半的鯛魚燒給吃完,花垣武道則是慌忙吞下嘴裡這半塊,才應道:「啊、啊......好的!」

接下來,在眾人的沉默之中,這場Mikey餵食秀總算是圓滿結束,花垣武道感覺自己這一生中似乎還沒這麼難為情過,整整三十分鐘,臉上的潮紅愣是退不下去。

「接下來,才是正餐。」Mikey舔著嘴角的巧克力醬,慢條斯理的離開花垣武道身邊,轉過身去對著梵天成員道:「今夜,有一艘船會入港。」
三途春千夜咳了兩聲,站到Mikey身前,繼續說明接下來的事項,此時,Mikey又轉了回去,撫上花垣武道的捲髮,狀似親暱的靠在他耳邊,而正當花垣武道還在混亂中心跳加速時,Mikey忽然低聲說道:「武小道,你聽好,梵天對叛徒的懲罰是很嚴格的。」
「......咦?」
Mikey似乎很滿意他困惑的反應,笑道:「你要幫我,殺掉叛徒。」



TBC.
雖然結尾急轉直下,但這章還是甜甜,開心!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2-19 14:16:01

08.
殺人這種事情,花垣武道這輩子連想都沒想過,所以當Mikey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身體、雙手與他的交握著,穩穩持著手裡那把黑色的FNP-9手槍時,他面色如常,心裡卻警鈴大作。

「手,不要發抖。」Mikey的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耳鬢廝磨著,卻全然沒了那種令人悸動的感受。
花垣武道嚥下口水,直覺的想點頭,卻又拼命思考有什麼方式是可以擺脫現在這個情況的--槍口正對著的是一名渾身發抖,被矇著白布的男子--結合剛剛Mikey所說「殺掉叛徒」等云云,眼前這人十之八九是個叛徒沒錯,但這也不代表花垣武道就真的能接受這件事就這樣發生下去。

「Mikey君,他真的背叛了嗎?」
「……槍柄,扶好。」Mikey沒有回答他,繼續指導,「食指勾住板機,輕輕的。」
「梵天的規矩,還真是殘酷啊。」花垣武道緊盯著距離自己十米以外的被處刑者,「如果我背叛了Mikey,也會殺掉我嗎?」

對方聞言,終於有了反應,他一隻手持續握著花垣武道伸直的手,一隻手向下探尋,緊緊抱住了花垣武道的腰腹。

力道介於讓他反胃與令他感到些許強硬的溫柔之間,花垣武道還不及吃驚,便聽見他聲音充滿戲謔及孩子氣的問著:「武小道會背叛我嗎?」
「這很難說,不是嗎?」花垣武道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只是面對這種情況,是個人都會害怕的吧?得親手了結一個與自己素未謀面的人,「畢竟這很正常,只要是人,都會背叛,或是被背叛。」

「喂、你不要命了啊......」梵天二把手一股氣從心裡衝上,就想走上前教訓花垣武道,就被九井一給攔了下來,「白痴三途,你現在過去才是真的不要命。」

Mikey的鼻腔深處發出輕笑,將懷裡的人往自己身上又按緊了些,「如果你能背叛我,就試試看啊,」他轉過頭去,口微張,身體內的高溫逸出,讓花垣武道的耳尖不由得發熱又發冷,「我會期待的,武小道。」
不知道是因為溫差,還是因為他的話語,花垣武道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握著槍柄的手無法控制的輕顫著,就在這個不安定的瞬間,他突然感覺身體受到不知名的衝擊,整個人向被擊中似的向後一傾,卻有只是更加陷進Mikey的胸口。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耳鳴的槍響,以及面前人影發出的淒慘叫聲,只見對方抱著手臂,渾身抽搐著跪在地上,眼上的白布還被自己的血液濺到,預示著這場慘不忍睹的酷刑即將上演。

花垣武道不敢置信的看著手裡的槍,恐懼如猛獸出匣,這已經不是那種面對Mikey時單純又複雜的、只存在於兩人之間充滿張力的壓迫,而是貨真價實的,對於某種身而為人底線的越界。

「啊、啊......怎麼會......我明明沒有......」
「是啊,武小道這麼廢柴,怎麼會開槍呢?」Mikey像是惡作劇得逞似的笑出聲,「當然是我開得槍,但那個人得多挨一槍才能死就是武小道的不對了,我剛剛叫你不要發抖了,不是嗎?」
「Mikey、Mikey......」花垣武道錯亂的喊著對方的名字,感覺自己就要暈過去。但Mikey不給他時間思考,很快的又將食指勾上扳機,這次,他沒管花垣武道有沒有跟上節奏,自顧自的說:「半自動手槍,不用特別做什麼,可以連發。」說完,他再度扣下扳機。

「砰--!」

群鷗飛起,這陣騷亂很快的又被浪潮的聲音給蓋過去,所有人皆一聲不吭,包括花垣武道在內,他雙手持槍,灰藍色的雙眼直直瞪著眼前那人,看他緩緩的倒在血泊之中,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後,也無法辨認他的樣貌,甚至他的遺言和願望,也一同被埋沒在海風的鹹澀裡頭。

而他持槍。
他拿著槍啊......
爲什麼不更快的做出反應,讓軌道偏離也好,至少......

至少什麼?
他無神的想起第一槍響起時,那人慘叫的姿態。
打從一開始,就根本沒什麼至少啊。

Mikey的唇邊綻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乾燥的雙唇擦過花垣武道僵硬的臉頰,這時候還展現出這種讓人誤會的姿態,比起親暱,卻更像是一種挑釁,不,說是挑釁也太看得起花垣武道,這是一場乖張的示威,意圖毀滅他的心智。

「可可,帶武小道回家,」Mikey他簡短命令著,對著稍遠處的灰谷兄弟道:「交給你們了。」

現場平靜的像是剛才所有事情只是一場即興表演一樣,眾人或沉默、或認份的開始各司其職,九井一攬過還沒回神的花垣武道,嘆了口氣:「結果因為三徒那傢伙會失控,所以輪到我當這傢伙的褓母嗎?」
「……這麼一說,好像只有我沒有被分派任務?」三途春千夜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連忙尋找起Mikey的身影,但此刻港邊人群竄動,Mikey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可能是因為你欺負武小道,就跟你說了這沒好處,你還是先自殺再去跟Mikey道歉吧。」
「……混帳可可你邏輯有問題吧?」

甩開三途春千夜的叫罵後,九井一帶著花垣武道離開了現場,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像是受到極大的打擊似的,到最後梵天幹部也不得不絞盡腦汁的不斷問他要不是吃點東西還是去遊戲廳,但毫無用處。

「說起來,Mikey跟你是戀人吧?」
他突兀的提起這話題,雖然心知危險,但他預測花垣武道肯定會對此有所回應,果不其然,那雙眼睛這才逐漸聚焦。距離他們離開海邊已經過了兩小時,兩人坐在Mikey的家門前,九井一之所以沒丟下人就走,純粹是因為怕萬一這種狀態的花垣武道出了事,那下一個出事的不會是三途春千夜,百分之一萬是自己。

花垣武道緩緩屈起膝蓋,將臉埋了下去。

「戀人......嗎?是這麼定義的啊......」
「不是戀人的話,為什麼不逃走?」他奇怪的問道,這的確是他看過最奇怪的現象,被禁錮的人有機會不逃,甚至還十分平常的買了點心給對方吃,甚至在全體成員面前做出那樣羞恥的舉動,這肯定是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而會養成這種習慣的,最正面的關係就是戀人了。
雖然他也知道那個Mikey不可能會有什麼健康的關係就是了。

「明明有逃走的機會,不是嗎?」
「……我沒有想過要逃,可可,你們不也一樣?」花垣武道悶聲說著,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話,讓九井一愣住,「你們不也陪在他身邊?」
「哈......說什麼陪......只是不得不待在一起罷了。」九井一回想起自己當初會繼續留在Mikey身邊的原因,說來好笑,最一開始他根本不願意,當時還是為了救花垣武道這個白癡,還有他的好友乾青宗。

可命運改變了一切,他的頭髮也由黑褪成了煙灰,彷彿時間在他身上確實的帶走了些原本標誌他的東西,失去那些東西的九井一,也早已遺忘了許多。
可花垣武道的出現,又讓他想起了許多,這實在很嘲諷,明明他自己失憶了,忘記了一切,卻無端的讓大家又再度被捲入那些早該消失的愛恨之中。

尤其是Mikey,那個人或許做法誇張,卻才是最痛苦的人。
不管花垣武道有沒有開始找他,有沒有來到他身邊,他肯定都痛苦不堪吧?

花垣武道沒有回應,天色漸暗,最後一抹晚霞快要消失之際,門前的柏油路終於被白光照光,引擎與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駛來,九井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恭候上司返家。
而他身邊的人持續坐在階梯上,連頭都不願意抬一下。

「Boss,辛苦您了。」九井一說著,彎下了腰,在一般成員面前,雖然幹部們都是漫不經心甚至有些瘋狂的模樣,但私底下與Mikey接觸的時候,他們都依然是這樣畢恭畢敬的模樣,其實早些年還不是這樣的,近年來隨著Mikey越來越封閉,也越來越陰沈,他們開始收斂起年輕的習慣,雖然三途春千夜說是因為大家都長大了,要學習適應社會結構,但九井一卻認為,那是因為Mikey會因為這些同伴似的態度而想起過去。

都拋棄了,必然不願再度想起。

他低下頭,看著Mikey從他眼前經過,本以為他為忽視靜坐的花垣武道,沒想到他卻蹲了下來,蹲在他面前,甚至溫柔的摸著他的頭髮。

「武小道,吃飯了嗎?」Mikey柔聲問著,像在安撫小孩似的,九井一本以為花垣武道不會有反應,或是他的反應或是顫抖或害怕,沒想到他卻在聽見Mikey的聲音後,慢慢抬頭,將臉埋在手臂裡和Mikey對視。

「......還沒吃。」
「那想吃什麼?」
「普通的,煎魚之類的。」
「家裡沒了吧?我叫春千夜去買。」
「嗯。」

安撫完花垣武道後,Mikey隨即瞥向九井一,「可可,你可以回去了,之後有需要你再過來吧。」「是。」他直起身便要離開,轉身前又再看了眼花垣武道,發現對方此刻依然雙眼無神,卻多了一分乖順。

這不是一點都沒了頂撞Mikey時的樣子了嗎?
不管是Mikey還是花垣武道,都一點自覺都沒有啊。

眼角餘光裡,他似乎瞄到Mikey在花垣武道的前額上輕輕烙下一吻。


***
松野千冬接到那通電話時,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被詐騙了,可一聽清對方真的說出自己在東卍的隊名和職位時,甚至是他和場地圭介的交情時,他才確信這人果真就是那個退出東卍的九井一,通稱可可。

「乾,現在該怎麼處理?」
「你問我......」
前額有著淺色疤痕的男人坐在寵物店的櫃檯旁,若有所思的撐著下巴,羽宮一虎今天被松野千冬放了假,現在大概在哪個地方閒晃,這個時機很剛好,現在的情況需要理智一點的角色,不容許再度失控。光是上次那樣短暫的見面,就已經讓這兩人度過一段慘澹的日子。

乾青宗在三谷隆那邊幫忙,身為設計師助理,他今天也是好不容易用各種理由請了假才能過來,松野千冬告訴他「可可打來了」的時候,他還很不敢置信,不聯絡了十幾年,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日向那邊這幾天才正式宣布婚禮取消,很難接受啊......那個曾經拯救我們的英雄就這樣失憶了,連感謝都......」
「乾真善良啊,還是想著感謝他。」
「這不是當然的嗎?」乾青宗義正嚴詞說道,「他可是拯救了我們所有人啊。」他拿起桌上松野千冬給他準備的開水,一飲而盡,臉上的神情卻始終緊繃著。

松野千冬則是面露苦澀,他想到在醫院會面時自己和羽宮一虎對花垣武道說的話,果然不同性格的人會從不同的角度思考,他正是因為始終待在離花垣武道最近的地方,所以有些躁進了,可他從不覺得自己對花垣武道的判斷會錯,過去肯定又被改變了,只是現在的他們並不知道。

唯一知情的只有Mikey一個人,偏偏又是和花垣武道的穿越脫離不了關係的一個人,每個被改變的未來都不可避免的走上黑暗,且難以觸及。

「就結果而言,我一定是得答應這個邀約。」松野千冬決絕的說著,乾青宗放下水杯,皺起了眉頭:「千冬,你這樣是去送死,你以為梵天是什麼組織?」「可就像你說的,武小道的確拯救了我們,」雖然並非如乾青宗所想的那樣,只是當下的拯救而已,「所以即使是陷阱,我得去啊,乾。」
「……你不希望我告訴隆他們吧?肯定會阻止你,不然就一起攪和進來的。」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一虎會幫我的。」
「那你爲什麼要特地告訴我這些?」乾青宗有些不明所以,自從知道松野千冬的打算,他就一直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不是為了多一個保險裝置?」
對方眨了眨眼,過了好幾秒才說道:「需要幫你帶些話給可可嗎?」

「或是說,你會不會想一起過去?」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1-12-26 23:23:00

09.
自從在港邊目睹一個人的死亡,花垣武道開始做了惡夢,每每驚醒都是汗濕全身,Mikey有時候會在,有時候不會,但只要他醒來,Mikey必定會跟著醒過來,他睡得比花垣武道還淺,每當這種時候,平時那種理所當然的照顧者角色就會反過來,而意外的,Mikey似乎在照顧人這方面有些經驗。

「Mikey君好像很會安撫人呢。」
「因為顧過妹妹的關係。」

花垣武道接過Mikey遞給他的乾毛巾,心不在焉的試圖擦乾汗水,卻越弄越糟,Mikey看不下去,索性將毛巾搶了過去,開始替他整理,一開始花垣武道還會感到不自在,甚至有些愧疚,後來待他較能理性看待這件事,才能正確的認知到自己之所以有這些狀況,罪魁禍首就是躺在他身邊睡覺的這個男人。

「Mikey君除了鯛魚燒之外,還喜歡什麼?」他將毛巾還給對方,突然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Mikey一愣,想了想後回答:「......香草芭菲,還有所有甜食。」「這樣啊,不過我不是問那個。」花垣武道重新躺了下來,睡意全無,他瞄到窗簾透出細微的晨光,現在大概是清晨四五點左右,現在是得重新睡下,他就算了,白天也只是在家裡打發時間,但也許Mikey不同,他還得處理很多危險的事情。

喜歡這種感情是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
喜歡危險的人,就更加致命。
也許......是真的會喪命也說不定啊。花垣武道這樣想著,卻沒等到對方的回覆。

「像是,你喜歡的什麼季節?閒暇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麼?喜歡怎麼樣的天氣、喜歡山還是海、喜歡先洗身體還是頭髮、喜歡......」他一口氣列舉了很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說著說著,才發現自己對Mikey真的是一無所知,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

至少知道Mikey喜歡威士忌吧。
他最後小聲囁嚅著,想到在酒吧發呆時這個來搭訕自己的男人一坐下,便開口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也順便替自己點了一杯,最後上來的卻是檸檬氣泡酒。
他們接吻的時候,威士忌的口味在他唇舌邊散開,刺激的酒精氣味鑽進鼻腔,他皺起眉頭,卻順從的任由男人親吻自己,微醺的時刻最像夢境,直到對方終於放過他發紅的雙唇,抬起頭俯視自己,輕輕的舔了下嘴角。

--好酸啊。
相同的吻,卻是不同的味道,真是奇妙。
而後他們接的無數個吻,也都有著各式各樣的味道,豆沙的甜味、玉子燒的甜味、血的腥味......如果那天在開槍後他們也接了吻,那肯定是個潮濕又帶著鹹澀氣味的吻吧?

有機會能夠知曉嗎?
Mikey低下頭,將毛巾放到一邊的木椅上,躺上了床,捱到了花垣武道身邊。自從那天在港邊有人死了,他們還不曾靠這麼近,花垣武道對肢體接觸有了些微的恐懼,當Mikey碰觸他的手臂,也同時喚醒他雙手持槍、金屬冰冷的記憶。他稍微向後縮了縮,Mikey卻步步逼近,直到花垣武道的背脊抵上牆,這個小型洪水法實驗現場才稍微得到了控制--受試者無處可逃。

「武小道為什麼想知道?」他的聲音很低,卻不若平常帶有不容拒絕的威懾感,反而充滿迷惘和不確定。
「因為我很在意Mikey君。」花垣武道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自己其實並非表面上的那麼不怕Mikey,這個人的暴力行為反應在各種面向上,不受控制,充滿毀滅性的力量......怎麼可能不害怕?但沒想過要逃是真的,因為喜歡的力量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戰勝了恐懼。
他伸出的手在發抖,卻偏偏降落在Mikey的側臉,對方靜靜的看著他,過半晌,也用臉頰緩緩的蹭著花垣武道的手心,閉上眼睛。

「這個,我喜歡。」Mikey將手覆上花垣武道的手背,加重力道,「我喜歡你的手......你觸碰我。」

花垣武道感到心臟緊緊的縮了一下,快要無法呼吸,一陣酸脹的疼痛感佔據他的思考迴路,雙眼不由自主的溢出淚水,傾身向前,銜住了Mikey的下唇,舌尖一點一滴的將因為冷意變得乾燥的皮膚舔濕,嘴唇軟得像是他們前幾天一起吃過的牛奶布丁,卻比之還更讓花垣武道沈迷,他細細啃咬,最後突然被人給狠狠按住後腦勺,下一瞬間,Mikey便張開嘴朝他咬了過來,他撬開他的齒縫,吮吻著那個剛才還小心翼翼的軟舌,氧氣在這個突然狂暴化的吻中燃燒殆盡,花垣武道發出嗚嗚的哭聲,卻只讓Mikey更加激動的起身將他壓在身下,看似纖瘦卻異常結實的身體重量讓他難以好好呼吸,於是每一秒過去,他開始逐漸缺氧,意識變得昏昏沉沉,似有睡意,情況卻變得複雜。

「我......」不知過了多久,花垣武道都覺得自己快要被淹死在暈眩感裡頭時,Mikey終於放過他,氣息不穩的開口:「我想要武小道。」

花垣武道瞬間清醒,瞪大雙眼看向他。

「不要拒絕我,武小道。」


***

此部分分級NC-17,需積分大>20,但不影響劇情!

***
松野千冬依言來到約好的地址,這裡是一處在郊區的住宅,攀藤植物爬滿了外牆,陳舊的質地在灰褐色的磚牆上顯而易見,然而這顯然還是有人的定期清理的,因為那些植物雖然蔓延卻不瘋長,上頭的花沒有半朵有焦枯的跡象,雖然老舊,卻鮮活的立於這片山野之中。

「可可那傢伙到底......」松野千冬握緊了手上的邀請卡,對方竟還煞有其事的將之寄過來,真不懂到底是為了什麼,「説武小道住在這裡,是真的嗎?」「不管事實是什麼,我們也只能跟隨,」乾青宗低聲道,手指相互摩挲著,「本來明暗就有別。」

這句話很明白的做出兩者的區別,到底光明與黑暗相互相生,黑暗將光明看得透徹,相反立場卻是很難一探究竟。
但他們和梵天也並非如此對立的關係。

「你就算這樣說,其實心裡還是很期待的吧?」松野千冬笑著嘆了口氣,拍拍乾青宗的背,「快十年沒見了吧,你們。」
「……」乾青宗沒說話,只是率先跨出一步,「走吧,說不定主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大廳有人接待他們,兩人第一次和梵天相關人員接觸,九井一已經在樓梯前等著他們一陣,看到松野千冬過轉角時還嚷著:「Mikey已經開始先吃了,千冬--」在看到乾青宗的瞬間,一向擺著慵懶表情的九井一卻突然僵直了身體。

「……青宗啊。」他語氣不自然的喊了對方的名字。
「可可,好久不見。」乾青宗沒什麼表情,低調的打了個招呼。
「呃、原來是喊我們來吃飯......」松野千冬則是小尷尬,他以為這兩人見面不管是好是壞肯定及其戲劇性,沒想到卻如此平淡,九井一轉過頭對他碎唸著:「不是說羽宮一虎來嗎?」「上次Mikey君想殺他,怎麼可能再讓他來?」「說得好聽,你以為Boss沒動過殺你的念頭?」他訕笑道,將兩人領上二樓。

木頭樓梯嘰嘰呀呀的發出聲響,其中還混雜著一些讓人感到奇怪的碎音,松野千冬皺起雙眉,剛想詢問便被突然湊近、食指放在嘴唇上的九井一給嚇到,對方「噓」了聲,露出怪異的表情。
毛骨悚然的涼意竄過松野千冬的背脊,他想去看乾青宗是否也有所察覺,發現對方跟自己一樣臉色慘白,彷彿遇見什麼恐怖的東西。

三人沉默的走廊上行走,無人說話,而那個剛剛那個異樣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辨認出裡頭部分字句,松野千冬想用手摀住耳朵,後腦勺卻突然被人用槍給抵上。

「你們都好好聽著,」三途春千夜不耐而小聲的說道,「Boss要說話了。」
「Boss……」是指Mikey。松野千冬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拳已經握到發麻,舌尖嚐到了鐵鏽味--他緊繃到將自己的雙唇給咬破,腥甜的氣息縈繞,他卻無法阻止那個悲慘而引人遐想的聲音入侵他的頭腦。
乾青宗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的呼吸變得淺快,眼神死死瞪著站在他面前的九井一。

曖昧的聲音不斷持續著,可這哪裡是Mikey的聲音?
這分明來自花垣武道,伴隨著粘膩的水聲、金屬鍊條的碰撞和木頭傢俱撞動的頓音。

花垣武道似乎溺水了。
除了細碎綿長的呻吟之外,除了歡愉的背景音之外,還有驚惶失措,還有痛苦難耐,門外的人將這些都聽了進去,閉上雙眼,彷彿就能和這些最不堪的部分隔絕,乾青宗已經放空眼神,表情僵硬而麻木,松野千冬雙眼泛紅,有好一陣子,都忘記了要繼續呼吸。這種解離狀態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三途春千夜把槍放下又再度舉起五次,在他無言的抗議下,九井一這才稍微咳了一下,伸手敲敲門。

此時門內的聲音已經變得十分細微,裡面的人不知道是昏了過去還是死了,九井一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打擾會不會在今天過後讓他喪命,但現下另外幾人都快要抓狂,他總不可能繼續在這邊乾等著。

「……他們來了?」與剛才不同的慵懶聲音穿過門,卻沙啞異常。
「是,」」九井一吞了口口水,「來了十分鐘。」這時間是他胡謅的,為的就是要讓Mikey以為他們才剛到沒多久,然而,這也是有理由--
「欸......那還真可惜,」 Mikey輕笑著,「本來是想讓春千夜和可可把他們壓在地上的,看我怎麼操他。」
「……」
「怎麼了,千冬很生氣嗎?」門終於被打開,穿著黑色和服的男人赫然出現,臉上掛著輕描淡寫的笑意,被點名的人雙眼終於再度聚焦,握緊的雙拳滲出血痕,他沒有去看那個掛著淡淡微笑的男人,只是直視前方。
白髮男人自討沒趣的輕笑,看了眼乾青宗,甚至不想搭話的模樣,對著門邊的九井一道:「先讓他們去--」突然,一個身影閃到他身側,連三途春千夜也還沒反應過來要開槍,松野千冬就把Mikey給狠狠撞上門框,低吼著:「你到底還要折磨他多久?」

子彈上膛的聲音毫秒間被淹沒,松野千冬恍若未聞,也像是完全不介意三把槍紛紛對著自己的腦袋一樣,他紅著眼,嘶聲呢喃。

「你難道......不是愛著武小道嗎?」
Mikey面無表情直瞪著對方,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微微歪著頭,過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的露出怪異的表情,接著開口:「說什麼愛啊?」他一邊訕笑一邊掏出口袋裡的槍,森冷的金屬光讓他的臉愈發蒼白,松野千冬見到那雙黑眼睛裡映照不出任何光亮。

「武小道可是從過去回來的殺人犯啊。」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2-1-9 00:48:41

10.
花垣武道下樓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入座。
他一眼就看到松野千冬,他身後站著一個穿著梵天制服的男人,正用手頂著他的後腦勺,直到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後方,這個角度才能看到原來不只是被手頂著,是被手上拿著的槍抵著。

他默默的拉開椅子,緊緊挨著Mikey坐下。
看見餐桌上的人各個面色凝重,他心裡對於大家都知道了什麼也略有猜想。

「好了,宴客時間開始--」九井一拍了拍手,眼神示意手下們準備上菜,「首先先歡迎前東卍成員共襄盛舉。」他的視線掃向松野千冬,卻避開了乾青宗,最後直往Mikey看去。

Mikey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玩著桌巾上的刀叉,似乎根本不想管九井一會有多尷尬,撇過頭面朝花垣武道。

「武小道,跟老朋友打招呼吧。」
「……你們好。」
他拘謹的先對著松野千冬點了點頭,接著也對並無印象的乾青宗也稍微打了招呼,他的部分很快就結束了,雖然也不覺得Mikey會因此而不快,但他總覺得這樣就好,越是重要的對象,就越是得輕描淡寫。
Mikey不甚滿意的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手槍,粗魯的放到花垣武道面前的白色瓷盤上。

哐當一聲,卻吸引了所有人目光,或許這樣說更精確,無人的視線能從Mikey和花垣武道身上移開過。
這是個什麼場合呢?
花垣武道是直到今天一早被Mikey拉上車,載到這棟宅邸才知道有所謂的餐會這件事情。

『因為武小道會想念朋友吧?』Mikey一邊咬著鯛魚燒一邊說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讓武小道難過。』

那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Mikey……

花垣武道看著盤子上的手槍,不知所措的牙根打顫,他不敢去看Mikey,也不敢從手槍上移開注意力,他、這次他得、得好好的--

「Mikey君......」他握上槍柄,冷硬的金屬在他手裡逐漸升溫,眼前閃現在港邊的畫面,鮮血噴濺、那人的哀嚎、海的氣味,全都一湧而上,他開始感到頭暈目眩,有點希望Mikey能夠像之前那樣擁抱他,但再怎麼不明事理,也知道現在絕對不是時候。

「菜,上得真慢啊......」他用拇指彈開彈夾,將裡頭的子彈全倒出來,鏗鏘的鈍音敲打,像將他心裡的感情傾倒而下,「要是這些是子彈形狀的巧克力就好了啊......」「武小道喜歡巧克力?」Mikey笑著去摸花垣武道的耳垂,手指曖昧的插進他的捲髮裡頭,「我都不知道。」
他突然湊近花垣武道的耳邊,用氣音說著:「那下次接吻的時候,就來含巧克力吧--」「!」後者下意識的後退,Mikey卻在剎那間奪過了他手上的槍,迅速填彈,一隻手將花垣武道勾了過去,槍口抵上了他的太陽穴。

松野千冬和乾青宗後腦勺被人用槍指著,卻還是在瞬間作出反應,九井一和三途春千夜跟著站起,一時之間所有的槍口或指向同一人,或指向不同人。

或沒有指向任何人。

「……可可啊,」三途春千夜不滿道,他今天一直在用槍威脅人,可他的工作夥伴卻沒有善盡職責,不但謊報了客人的抵達時間,還從頭到尾都沒有拿槍出來過,「你是不是在梵天過得太安逸,忘記怎麼開槍了?」

Mikey淡淡的瞥向九井一,卻也沒有開口,持續著同一姿勢,彎下腰將臉頰靠上花垣武道的,親暱的蹭著,彷彿愛人之間耳鬢廝磨。被他狹持的人沒有任何緊張感,對於自身的生命安全他還是有十足把握,但關於松野千冬和另外一人可就不好說了,若真要說緊張,他心裡的確暗暗替松野千冬捏了把冷汗。

他望著松野千冬,拼命的想傳達出自己沒事的訊息,對方的眼神卻死死瞪著Mikey,像隻奪食的豹。

「春千夜,這不能怪可可,他的槍有不能殺的人。」
Mikey慵懶的解釋著,笑笑的鬆開了環著花垣武道的手,把槍扔在地上,拿起裝滿金黃色子彈的白盤,將上頭的子彈全數到在地毯上,譜出一聲聲悶響。
白盤跟著落在地上,卻沒有碎裂。

「我的槍也是,所以各位不用緊張,先坐下來吧。」
「……Mikey君,你今天邀請我們,到底是想做什麼?」松野千冬按耐不住,還是開了口,手上的槍繼續指著Mikey,這點讓三途春千夜十分不滿,「喂臭蟲,Boss准你跟他說話了嗎?」

「是因為我。」結果卻是花垣武道開了口,「Mikey君是因為我想見朋友,所以邀請了你,對吧?」他伸手去握Mikey的手,Mikey可能沒想到花垣武道會在此時插話,反而愣了幾秒沒說話。

他動了動嘴角,終究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看著花垣武道主動握上來的手。

此時,菜才終於被端了上來,是每人一小口的那種法式菜品,但顯然在場沒有人能好好欣賞廚師的做工和擺盤,在Mikey動手之前,根本就不會有食慾。
然而Mikey卻又再度轉頭看向花垣武道,「武小道不吃嗎?」「Mikey君先吃?」「幹嘛這樣?平常你也沒在等我......」

那是因為平常吃飯的時候,桌上並不會有槍。
他在心裡吐槽著,一邊拿起叉子吃了起來,Mikey這才看起來心情不錯的也拿起餐具,剩下的其他人才紛紛開始動作。
這餐飯,真是吃得膽戰心驚,不只是松野千冬和乾青宗這樣覺得,就連身為梵天幹部的九井一也如此感覺,但三途春千夜身為二把手,且在飯前吞了藥之後,他的情緒亢奮到不行,當菜品一道道的上,他就一道道津津有味的大快朵頤起來,連花垣武道都歎為觀止,小聲驚嘆著:「三途君吃得真開心啊。」

Mikey突然停下進食的動作,對著三途春千夜右手邊的桌面就是一槍。
「砰!」
霎時,所有人又都安靜下來。
「……」
三途春千夜感覺自己心跳差點就要停了,卻還是咀嚼著嘴裡的食物,故作鎮定的吞了下去,他看著那個還在冒著白煙的彈孔,大氣不敢喘一下。九井一想緩和氣氛,卻在看到Mikey又撿起地上的子彈填充彈匣後,閉上了正想張開的嘴。

「武小道,」他用拇指按下槍桿,上膛,「還有覺得誰吃得很香嗎?」
「……Mikey君,我餵你吧。」
「……嗯。」

花垣武道大概有馴服猛獸的天賦吧?
從以前到現在,一番隊、三番隊、黑龍左右手......被他各個擊破,最後是Mikey,這位一開始就被他吸引,直到最後都對他死心踏地、卻望而不得的人。朋友、夥伴、可以託付的對象、英雄,好像都充斥在他的想像之中,但不管是哪種情感,肯定都是糾結的令人痛苦不堪吧?

松野千冬食不知味,他突然迷惘起自己赴約的理由,他想搞清楚一切,想知道被改變的過去是什麼,想知道Mikey為何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想知道花垣武道......失憶之後的花垣武道,是不是依然是他們的「英雄」。
但現在他卻把乾青宗一起捲進這場鴻門宴裡,連食物有沒有毒都無法知道,現在不吃,難保Mikey不會一槍爆掉他們的腦袋。

花垣武道沒有注意到另一頭的焦灼,正用叉子捲起裹著醬汁的麵條,小心的餵給Mikey,對方卻壞心的問:「這次不用嘴巴?」「那樣太髒了。」他難為情的看向一邊,硬是將麵條塞到對方嘴裡,卻錯估了方向--沾著青綠醬汁的麵條就這樣直直弄到Mikey臉頰上,看起來已經恐怖到滑稽的程度。

梵天首領小孩子四的吃相就這樣被眾人盡收眼底。

「對、對不起啊!」
花垣武道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恨不得先Mikey一步抓起桌上的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來個幾槍。

「武小道從以前就這麼莽撞,要不是我......」Mikey瞪大雙眼,表情又一瞬間的柔和,卻在意識到其他人的目光之際收回,歸到平時那副顏面失調似的冷淡模樣,讓花垣武道著急的替他將臉邊的醬汁擦乾淨。

「千冬,我們來到底是......?」乾青宗是全場吃飯最從容優雅的一人,他不覺得Mikey會真的殺他們,說他太過樂觀也好,但十二年前當他和Mikey提到想要花垣武道當黑龍總長時,他永遠忘不了那人當時的神情。

『武小道,是我的。』Mikey鼓起臉頰,眼神裡充滿著小孩子玩具被搶的不開心和佔有慾,『是我先發現的!』
『呃!』乾青宗退後了一步,躲過Mikey直逼而來的質問表情。
『但是,他不是我一個人的,對吧?要是武小道真的想,我也沒什麼阻止的理由,』他甩了甩燦金的髮,稚氣的側臉在陽光下笑著,『況且,你們都是東卍的夥伴!』

『我會完成武小道的願望。』

也許事情就是在那時候就出了岔,也許當時Mikey就已經將許多難以忍受的心情都壓下了潛意識之海,他在裡頭過著無氧的日子有多殘酷,現在的他就會多瘋狂,這是人的必然,越是想逃避,越是被追趕著。

花垣武道的願望是什麼?
Mikey的願望是什麼?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答案嗎?

「我也不知道。」松野千冬低下頭,又插起一塊肉,機械似的將之放到嘴裡,他眼神黯淡,髮絲垂在耳側,似乎快要浮現放棄的念頭。

在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與心魔。

「只是突然覺得,好沒意義啊。」
「……千冬?」
「Mikey,」松野千冬斷開對話,重重的放下刀叉,上一次他如此鄭重的跟Mikey談話,是在場地圭介死後,一番隊隊長從缺之際,他向對方舉薦花垣武道。

『如果是武小道的話,我願意跟隨。』

但此刻,他開始感覺這樣的追隨已經逐漸變質,況且,Mikey還留下了懸念。

「你剛剛說武小道是過去回來的殺人犯,是什麼意思?」
「……」

Mikey雙手抱胸的靠上椅背,一雙深黑的眼無神的看著前方。
花垣武道手一縮,餐具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落到地上,他抬頭去看Mikey,發現對方像是著魔似的緩緩的彎起嘴角,構不成語言的氣息在唇齒之間來回,像是密碼,卻無人敢去解碼。
左頸上的黑龍刺青辣痛了在場所有人的雙眼,不好的預感上浮,松野千冬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又想開口,Mikey卻先他一步慢條斯理的站起。

「你膽子真的挺大的,千冬。」Mikey輕聲說著,繞到花垣武道身後,一隻手閒散的搭在他肩上,「Mikey......他在說什麼?」坐著的那人巍巍戰戰的問著,稍微側過臉想去看Mikey的眼睛,黑色刺青卻率先闖入他的視野。
近幾日予他創傷的罪魁禍首、同時也是滿足安全感的依附對象,那個梵天的首領,通稱Mikey的白髮男人居高臨下的與他對視了幾秒,接著,單手將他的頭摟入自己懷裡,手心貼住了他的外耳,下巴抵著他的頭頂,低聲道:「......什麼都沒有。」

泛著微光的黑暗籠罩住花垣武道的感官,鼻尖竄進了Mikey身上特有淡淡煙草香氣,他下意識的感到安心,甚至湧上了些許睏意,對於接下來將會發什麼事並沒有思考的餘力和實感。

這樣殘破不堪的心智已經不只是單純的失憶了吧?
但當Mikey這樣緊緊擁抱他的時候,就瞬間失去所有判斷能力了。

而在他的視線死角,Mikey舉起槍,扣下板機。

「砰--」


TBC.

本文最後由 安部啾啾 於 2022-1-11 11:49 編輯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2-2-17 00:30:38

11.
水晶燈轟然墜落,七零八路的碎片像水花飛濺,眾人第一時間都護住了自己的眼部,九井一終於舉起了槍,朝著一片煙霧瀰漫的對向警戒著。
剛剛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松野千冬明明沒有機會能拔槍,卻發生了疑似彈道偏移的狀況,危險的橘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天花板的水晶燈吊繩被打斷,炸碎了所有人的視野。


真是可惜了這些昂貴的菜,雖然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他甩了甩煙灰色的長髮,旁邊的三途春千夜也難得的沒有發作,反而冷靜的又再倒出藥丸,一口吞下。


「……」Mikey護著花垣武道往後退了好幾步,期間都維持著將他的頭顱環在胸膛的姿勢,他眼神陰暗的瞪著煙霧快散開後浮出的人影,嘴裡碎唸著:「你真的是......不該活著啊。」
「……那還真是抱歉,Mikey,」對面的人說道,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將松野千冬和乾清宗身後的梵天成員擊倒,他的眼神冷靜,姿態卻十分桀驁不馴,他的槍口卻不是指著三途春千夜,也不是指著Mikey,而是花垣武道,「你越是把他往後藏,我的子彈就越快。」「一虎!」松野千冬瞪大雙眼,「別殺他!」


就在Mikey朝著松野千冬開槍的剎那,羽宮一虎射出子彈從斜後方將他的手槍帶偏,以至於Mikey的槍最後打在水晶燈的吊繩上。


如果說梵天首領是個腦子不正常的傢伙,那他的兒時玩伴羽宮一虎也早就在發瘋邊緣,雖然進過少年院的經歷讓他重新審視過自己犯下的錯,但激狂的本性難馴,況且,越是歷經地獄後才得到的平靜安穩,愈是無法忍受平坦路上的一顆顛簸石子,不是嗎?


「我把那句話還給你,Mikey,花垣武道,他才是早該死的人!」羽宮一虎甩開拉住自己衣角的松野千冬,又上前一步,「武小道,是你自己叫我殺了你的,這是最好的方法!」他說著,聲音突然嘶啞起來,「你就是我們的未爆彈啊......」


啊啊。


花垣武道從Mikey懷裡緩緩抬起頭,眼睛為了適應光線而稍稍眯起,Mikey的身形輪廓環繞著他,安心感,穩定感,都在此刻變得具體,然而,總有些什麼像要打破這迷濛而美好的薄膜,穿刺而入。


記憶是帶點痛楚的,所以他才總是不願探究。
他不是殺人犯,也不是未爆彈。
但他也毫無立場反駁,萬一他真的是的話,又該給誰交代、對誰道歉呢?
海邊那個因為自己發抖而多挨一槍的人,如今都還沒有從他的夢裡消失過。


要是想起Mikey脖子上的刺青代表著什麼......又或是說,代表了「誰」?
怎麼辦?
自己忘掉一切的活下去是正確的嗎?


他倏地推開了Mikey,趁對方愣住的空擋,搶過他手裡的手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眼淚像是本來掛在那的流了下來,天藍的眼彷彿蓄積著一小塊海,痛苦的潮汐在他心板上拍打著,每一下,都讓眼淚越來越無法遏止。


「武小道……」松野千冬撥開擋在他身前的羽宮一虎,順勢將他持槍的手給硬是壓下,「別這樣......」他雙手彎曲放在耳側,一小步一小步的往花垣武道走過去,「千冬,你說過,我曾經是個雖然愚蠢,卻勇往直前的傢伙,對吧?」花垣武道隨著對方迫近,一步一步的後退,「我不知道失憶後的自己是否還跟你口中的『武小道』一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終於走到一個把所有人都收入視線的位置,包含剛剛還抱著他的Mikey,都轉過身來看他這場狼狽滑稽的表演。


他不敢去看Mikey的表情,但從對方並沒有制止自己這點來看,也許他對自己,不論程度為何,但也許多少有點殺心。


花垣武道不是傻瓜。
他聽得出來Mikey的衝動之言,還有他隨之而來的悔意。


「武小道,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九井一抓了抓頭,嘗試打圓場,氣氛過於緊繃,他看了眼自己Boss的表情後便知道對方也陷入了某種程度上的情感風暴。要是他這陣子觀察的沒錯,花垣武道,雖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有什麼特殊能力,但很大程度上的導致某種事件發生,而這事件,也許自己早已知道,卻想不到關聯。但也並非毫無線索,東卍幹部裡頭,唯一死掉的人就是龍宮寺堅,但那是因為在十年前的三天戰爭裡,本來要殺明司千壽的人馬,誤殺了他,不是嗎?


「哼,可可別插嘴,我看Boss下一秒就會打飛你的頭。」三途春千夜雙手抱胸的訕笑,彷彿看到花垣武道即將自刎的這一幕令他十分愉悅,九井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想著這個同事還真惡趣味,沒有被他列為敵對方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虎,我給你一次,將功抵過的機會。」Mikey忽然冷冷說道,他的視線好不容易離開處境十分危險的花垣武道,看著羽宮一虎的眼神卻訴說著讓人難以違抗的命令。


羽宮一虎嚥了口水,他並不想答應Mikey,卻不得不將槍口下移,松野千冬看得焦灼,花垣武道的營救任務本來就是他心裡的最優先,但對於前東萬幹部此刻的交流,他卻完全無法理解。
「你們到底......」
「別急,千冬,」乾青宗突然搭上他的肩膀,「仔細看著。」他默默的與九井一對看一眼,很快的又別開眼神。


拯救花遠武道實際上並不是松野千冬一個人的任務,他一直都搞錯了,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對於這樣的現況,願意理解的人少之又少,他又要如何說服大家:武小道住在Mikey家,衣食無憂,但我們還是得去救他?


他的人身安全在梵天首領的勢力之下,當然是無虞,但問題是他的心靈呢?
而想著這點的人,也不只是松野千冬而已。


「我為何得配合你們,Mikey......我可是想殺武小道的人,我恨不得他就這樣自爆太陽穴呢。」羽宮一虎猖狂的笑著。
「要是他死了,你們也一個都想活著走出去。」Mikey奉還一句輕聲細語,環伺一圈,「還是說,你以為你在這裡殺了武小道,還能活著出去?」
「我倒是無所謂。」
「那我第一個,就會殺掉松野千冬。」
「嘖、Mikey......你什麼時候......」
「可可,」Mikey將視線移回花垣武道身上,「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的,Boss。」九井一繃緊神經回答。


所有人都看著緩緩閉眼、淚水卻依然橫流的花垣武道,他微微仰頭,像是已經和外界斷了音訊一般。


誰都無法再傷害他了。
除了他自己。


「吶、千冬、一虎,我對不起你們,大概是我的存在讓你們不安了吧?畢竟是人都受不了內心空落的感受,千冬......你真的是我的好搭擋,即使知道是陷阱,還是義無反顧的前來,至於你旁邊那位,乾先生......?抱歉,關於你的記憶現在想不起來,如果你也恨我,我很抱歉。」
「可可,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很講義氣的人,看來我終究不適合待在這種黑道組織裡,給你添麻煩了,三途君很討厭我吧?但你其實也很照顧我,我知道的,謝謝你。」


他的聲音平靜而深沉的迴響在偌大的廳堂裡,除了碎水晶崩塌的裂聲之外,只剩下每個人各自或淺快或粗重的呼吸聲。白髮首領雙手環胸,一雙暗淡的眼緊揪著正在唸著遺言的花垣武道,看似毫無動靜,實則指尖充滿著細密的顫抖。


武小道。
他動了動乾燥的唇,祈禱似的唸著。


「Mikey君,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想埋怨你、抱怨你,那些讓我感到痛的時候,但我更常的是回想起你擁抱我的溫柔,好像你吸收了所有黑暗,卻獨獨留給我一雙那麼溫暖的眼睛,結果直到閉上眼,我眼前都還是浮現出你的臉,在我們初見的時候,你靠過來,翻倒了一桌威士忌,那樣子吻我。」


他囈語般的露出微笑,頭腦還輕輕的左右晃著,好像那是什麼十分愉快的回憶。
Mikey緩緩地倒吸一口氣,嘗試調解湧上心口的酸澀。
而松野千冬卻驀地低下了頭,握緊了拳頭,憋著一口氣在胸口。


「我知道Mikey君期待什麼,但我不能讓它發生。」
「武小道,你要是在這裡自殺了,我會殺光剩下所有人。」
Mikey終於直接和他對話,聲音飽含著怒意與難以察覺得恐懼。
「你會嗎?」
「我會的。」
「不、你不會--」花垣武道猛然睜開雙眼,藍眼睛被柔焦,蓋上一層細緻的紅膜,「因為Mikey君原本就不是那樣打算的。」


他將食指勾上了板機,加重力道,好像一個踉蹌的力道就能讓他開槍。


「我啊,最後再說一件事就好。」


Mikey朝著羽宮一虎九井一使了眼色。
他不知道這兩人究竟能不能按照他心裡所希望的角度開槍,但若是花垣武道真的死了,那他就更有結束這痛苦一生的理由,雖然自私,卻也是一種重視對方的表現吧?


他曾聽聞,有人稱之為,殉情。
但他和花垣武道是什麼關係,能用這樣的詞彙概括嗎?


「Mikey君,」


左邊,是來自前東卍幹部的刺客,右邊,是梵天的現任幹部,各自懷著心思,也許也懷著在此喪命的覺悟或戒慎恐懼,他們一人一邊,槍口對准花垣武道,而那個中心人物似乎也沒有在怕,歷經折磨的身體的終於爆走失調,失憶的後遺症如同暴風般襲捲他的意識,失去了人類向生的本能。


「其實在酒吧遇見你的時候......」


晶瑩剔透的藍眼睛看向在場唯一的王者,與那身不見底有如夜空的雙瞳交錯,Mikey等待著他的話語,試圖安定自己的理智。
然而,自從遇到花垣武道後,自己的很多行為都是脫序的。
曾幾何時又有理智可言?


「我就喜歡上Mikey君了。」


然而花垣武道卻對這樣的自己,說著這種犯規的話語。


「......啊?」
Mikey怔在原處,不敢置信的摸上自己的耳朵,夢境的黏稠感籠罩,他來不及辨認花垣武道最後那句「再見」是什麼意思,等再次回過神來,三聲槍響砰砰砰的連發,最後印入眼簾的,是花垣武道被鮮血濺滿的臉。


梵天首領跟著失去意識,倒臥在一片血腥之中。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2-3-6 17:53:44

12.消毒水的氣味率先刺激著他的鼻黏膜,促使他難受的抽動了鼻翼幾下,接著,張開眼睛。
白花花一片,恍惚間好像回到了最初從醫院醒過來的那天。故事回到起點,這一次,記憶卻都還在。
機器滴滴答答的冰冷電子音在耳邊此起彼落,花垣武道嘗試想動一動手臂,僵硬、酸脹、疼痛難當,他放棄了,視力在此刻終於逐漸對焦,眼角餘光瞥見隔著床簾,同一間病房裡似乎還有另一人。
還活著。自己居然還活著嗎?
他苦笑了一下,眼淚滑落到嘴角,真的很苦啊,在想到他的時候。一開始笑的時候,溫柔的、溫暖的,到了後來,冷酷的、瘋狂的,Mikey君究竟是卸下偽裝還是變了呢?失去從前記憶的花垣武道無法知曉,現在能夠想到的,好像都只剩下對方好的模樣。說到底,都是因為那種若有似無的熟稔,因為那莫名其妙的好感,因為那突如其來的戀慕,讓他承接了Mikey君的脆弱,在還不了解的對方的時候,就擅自敞開自己,笑著說:我在這裡,我想帶走你的傷痛。
但那個人心裡的黑洞跟著宇宙膨脹,即便他們之間無光無影,界線消融到只剩下模糊的色彩,也還是阻止不了某種內在世界的崩塌,只一眼,一句話,就能夠逼他陷入瘋狂。
逼他們一同陷入瘋狂。
吶、Mikey君。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不復存在的、過去的花垣武道肯定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什麼?」聽到隔壁傳來窸窣聲,他下意識的回應著,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固定住的脖頸無法轉動,只能費盡力氣的扯動眼球肌肉,拼命辨認對方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啊......是Mikey君嗎?」但對方沒有應答,花垣武道的第六感告訴他,對方有八成就是梵天首領,可他怎麼會和自己一起躺在醫院裡呢?他想起自己在理智失控之前,似乎說了些什麼,類似就此訣別的話,模糊的印象竄出,他倏地瞪大雙眼,一股血氣上湧,機器發出尖銳的嗶嗶聲響,讓原本平靜的病房變得稍微緊張起來。
他不小心告白了。在扣下扳機的剎那,他本是懷著這解脫又酸澀的心情。
「如果你是Mikey君......請聽我解釋一下那件事......」他慌張的說著,天藍色的眼珠子快速左右晃動,明明曖昧的氛圍始終圍繞,甚至還做過了,不知道為何要承認這種心情卻如此困難,好像見光死的從來就不是他和Mikey進展到哪一步,而是心裡一但泛起、就想流淚的念頭。
不該喜歡你的,但事情無法控制。在花垣武道意識到之前,淚水就一顆顆從眼角滑落。對面依然無聲無息,此刻心亂如麻的傷患卻無法理性思考,甚至沒有想過要再度確認。
他哽咽的開口:「我......我知道這不應該......但、但是......即使Mikey君對我並不是那樣的心情......」
Mikey說過他是殺人犯。黑龍的刺青冷得扎眼,像在祭弔悼某個人似的。
「也無所謂,如果你覺得噁心,我會離開。」
低啞的沙沙聲像風吹過灌木,花垣武道一愣,側耳傾聽,「武小道,」他問著,語氣平靜,像是無波的海面,「真的,無所謂嗎?」

***扣下的板機的反作用力讓他的手腕發麻,九井一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開過的槍不計其數,偏偏在這種不算大場面的時刻,心裡卻亂成一團,他下意識的往乾青宗的方向看去,發現對方著急的盯著花垣武道,一點眼神也沒分給自己。
理智一下子就哼卻下來,他示意三途春千夜去看著Mikey,自己則慢慢的走向被已經被松野千冬捷足先登的位置。他走到一半,踢到了一個金屬物,那是花垣武道手上原來的那把槍,他彎腰將之拾起,隨手將裡頭的子彈都倒了出來。
『武小道!』松野千冬低吼著,緊緊抱著花垣武道。剛剛這人扣下板機的千鈞一髮之際,一槍打掉了他手上的槍,一槍則打中左肩,而落下的手槍還是走火,子彈朝著不明向打出,便直接正中了第一時間奔向花垣武道的人身上。
一切都發生在毫秒之間,就連九井一都沒有想到自己的Boss竟然會忘記在這種時刻萬萬不可接近對方的道理,情感衝破了冷酷的冰殼,終究還是讓他做出違背自己本能的行動。
白髮的男人瞬間衝上前想接住染血的花垣武道,在他碰觸到對方之前,卻先腹部中彈,倒了下來。
『Boss!你--』讓最護主的三途春千夜去照顧Mikey是最好的選擇,九井一走到花垣武道身邊的同時,將槍口指向依然瞪向這邊的羽宮一虎,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躲過梵天重重防線闖進來的,但既然是曾經的Top之一,身手肯定好得不像話。
『請今日的三位客人離席吧,宴會已經結束了,』他悻悻然的說著,看向這一片狼籍,碎掉的水晶燈、被砸爛的飯菜跟原木餐桌,還有他堆放在此作為備用金的保值古董,損失慘重,『還是要我送各位上路?』
松野千冬恨恨的抬起頭來,臉上都是狼狽的淚水,『可可,至少讓我送武小道去醫院吧,拜託你了。』『千冬--』羽宮一虎想走上前攔阻,卻冷不防的被射在他腳步幾寸前的子彈給擋了下來,『Boss說了吧,讓你將功抵過,要是再不離開,』九井一冷冷的彈了個響指,瞬間,梵天的其他成員各個探了出來,槍口都瞄準了羽宮一虎,『就要進入逞罰階段了。』
『可可,拜託你了,讓千冬去吧。』一直保持沈默的乾青宗卻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突然開口,他誠懇的看著九井一,又再度說道:『就當作是我的請求吧。』
九井一沈默了一陣子,才勉為其難的轉過頭去,槍始終沒放下,嘴上卻說著:『千冬以外的人都快滾吧,不送了。』羽宮一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乾青宗給拉著離開。他們小心翼翼走向大門,三途春千夜的注意力全都在Mikey身上,自然也無暇顧及這邊,『千冬,我會在醫院外面等你的。』羽宮一虎經過松野千冬的時候不忘叮囑,也不去理會就抵在他額前的槍口,彷彿那些都不足以造成他的恐慌一樣。乾青宗則在和九井一擦肩的時候,溫柔笑了一下,輕聲道:『謝謝你,可可,再見了。』後者瞥了他一眼,很快的又轉過頭,對著餘下的眾人發號施令。
救護車的鳴笛聲傳來,這場荒謬的飯局本來是想給對方下馬威的,沒想到身為風暴中心的兩位主角都掛了彩,這種局面倒像是給梵天自己添堵似的,三途春千夜後來一路上都在咒罵花垣武道和羽宮一虎,還說下次看到這兩人絕對要殺掉不可。
『三途你省點力氣吧,好吵啊。』『真該直接殺掉羽宮一虎,他就是個瘋子!』『你這瘋狗也是沒什麼資格說他啊......』
九井一看著花垣武道和梵天首領的臉,蒼白且痛苦的僅閉雙眼,好像沈溺在什麼脆弱的狀態之中,不願意醒來一樣。他想起Mikey衝向花垣武道的身影,有他從未見過的表情。想起花垣武道懼怕著Mikey的瘋狂,卻又臣服於他的溫柔。最後,他想起自己為赤音做的那些事情,以及,變成現在這樣的自己。
如果這些都是愛的話。他們肯定早就,全都瘋了吧?

***「你在這做什麼?」「……本來想進去,但他們在說話。」松野千冬笑了笑,九井一聳聳肩,遞給他罐裝咖啡,一同靠著牆壁。隔著門板,可以聽見花垣武道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像在告解,他都能想像那傢伙的表情了,肯定是控制不住聲音和眼淚,那樣希望對方能夠理解。
明明那兩人即使有記憶斷層,卻依然被緊緊的吸附在一起,像是血管交織的連體嬰,舉手投足都會被感應。性格面貌的差異在強烈的感情前都化成灰燼,炙熱的風帶起火炎。
一起燃燒著。
苦澀的液體灌入喉頭,卻也無法降溫這樣的想法。他將看著這兩人,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來,想到這裡,不禁苦笑起來。
花垣武道的獨白還在持續著,慌不擇路,像是突然被老師抓到上課偷看小說的學生,嗑嗑巴巴的解釋自己的犯行,而Mikey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沉默,他雖然愛恨分明,心思卻十分深沉。
大概除了花垣武道之外,從來沒人能真正看透他。
「千冬喜歡他?」他隨口問著,探聽情報早已刻在他的骨血,畢竟身為名義上的投資者或是俗氣的說是商人,九井一的習慣就是如此,任何情報只要好好利用,都具有其價值。
松野千冬拉開鐵環的動作一頓,接著才咕嚕咕嚕的灌下咖啡。
「這算是在探聽八卦嗎?」「是情報。」「那可可喜歡他?」「啊?」沒想到對方把球丟回來,九井一愣神,忍住想罵人的情緒,「我怎麼可能--」「我不是說武小道,是說乾,」松野千冬狡猾的笑了起來,頗有反將一軍的味道,「你跟乾看起來就不是多年不見的模樣。」
九井一咖啡差點吐出來,這小子以為自己放他過來醫院,是因為聽了青宗的請求嗎?
「你要是不想照顧武小道了,我隨時可以把你攆走。」「欸?你生氣了?」對方似乎沒想到他這個反應,老實的道了歉,此後,兩人就一起在等裡頭的談話結束。
直到最後Mikey的問句傳來前,他們都以為梵天首領沒有要回應,正想開門時,卻聽見了聲音。
這場火還在燃燒著。
「武小道真的無所謂嗎?」
Mikey的聲音像在質問,又像在祈求。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2-3-13 13:53:23

13.「停車。」「嗤......你以為你是誰啊?哈?」「別這樣三途,就停車吧。」
九井一伸手要去拉手剎車,被坐在駕駛座的三途春千夜給一掌打開,他一邊叨念著咒罵的話,卻仍適時的減速,花垣武道的身體因為慣性微微前傾著,安全帶扯住他的肩膀,讓他的目光得以繼續停在路邊吸引他注意的東西身上。
那是一戶有些年代的日式老宅,灰色的石牆上鑲嵌著一塊木牌,上頭得刻痕在風吹日曬的侵蝕下淡得看不清。趁著前座的兩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針對「Boss會不會下達殺掉花垣武道的命令」這個主題進行辯論,花垣武道偷偷的解開安全帶,利索的開門下車,奔到那塊木牌旁邊,手指撫上木質紋路,那塊牌子像是禁不起更多的力量似的,就這樣整塊落到他的手心中。
「喂、你這臭蟲--」不等三途春千夜的話音落下,花垣武道就抱著木牌翻進老宅的圍牆裡,裡頭果真如他所想的空無一物,卻似乎有人時不時會來打理,庭園的草坪都修剪在差不多的位置,這個季節會盛開的各種花株逐漸冒出裡頭粉嫩各色,他快速的抖落鞋子--即使是這樣一間荒涼的日式建物,他也僅遵著日本人不穿鞋登堂入室的原則--更何況,裡頭全是榻榻米,還散發著新鮮的藺草香氣。
追逐的腳步聲在幾分鐘後慢慢停下,花垣武道閃進一間大堂,日式紙門陳舊泛黃,上頭還有細小的破損,他慢慢退到大堂的屏風後頭,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揣在懷裡的木牌。
身上的汗水浸濕了木牌,讓風化的筆紋加深了顏色,花垣武道猛然等大雙眼,手指不禁輕輕撫著木牌上的漢字。
佐、野、家。木牌上的文字像有魔法,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熟悉感像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他腦中閃過了自己在群眾面前打架到快失去意識的畫面,有個人穿越人群走來,擋住他臉上的陽光;閃過夕陽下他騎著腳踏車載他,他對自己說了某些令人鼻酸的話;閃過他走上臺階,回過頭來對自己說希望能訓斥他。
『你是我的英雄,』
夜晚的星星在鳥居上空愈發明亮,月色被雲遮擋,他轉過來時的笑容被曖昧的光線柔焦,他看著他,屏息著,抑制著某些激動的心情,卻無法控制的感到躁動。
『武小道。』
他可以分辨這個笑容的真假。是真的,他是真心在笑的。
「佐野……」他喃喃唸著,淚水蓄積在眼眶,他記得剛開始問Mikey名字的時候,對方明明說了自己已經捨棄這個名字,卻為什麼,這個地方被整理的這麼乾淨呢?
是捨棄了,還是想要重新拿回來?即使後面的名字還是想不起來,花垣武道仍邁開步伐,悄悄的移出大堂,往角落的樓梯走去。一般而言房間都是為在二樓的地方,如果找到Mikey君的房間,是不是就能更靠近他的心一點了呢?
遠處彷彿還能聽見搜索自己的腳步及呼喊,但他全然不在意,目光所至,都只是為了更了解那個人而已,就算自己這樣的行為之後會被問責也好,處罰也罷,都無所謂了。
他早就已經做出選擇。
走到二樓時,經過了一間開著門的空房間,裡頭只有一張桌子,上頭有一個塑膠支架,以及一台機頭斷掉的模型飛機,花垣武道輕輕一劃,摸出一層淡淡的灰塵,壞掉的玩具為何不丟,還繼續放在這裡呢?牆上釘著幾根釘子,還有散亂的螺絲釘跟乾掉的三秒膠被掃到角落的紙箱裡,裡頭一樣積了些灰塵,感覺都是早該丟了東西。他走出房間,來到對面的和室,這個房間一樣沒什麼東西,只有幾張海報貼在牆壁上,還有一些星星、愛心圖樣的螢光片,窗簾是淺粉色,看起來是女孩子的房間,Mikey說過自己有個妹妹,可能,這就是那個妹妹從前的房間?從空蕩蕩的衣櫃來看,肯定是早已離家很久了。
他默默退了出來,朝著盡頭的房間走去。
Mikey君。你,到底是誰?

***「可可,這裡是......」「我知道,你別緊張。」九井一難得的安撫起同伴,他伸手拍了拍三途春千夜的肩膀,看向對方明明感到不安,卻依然故作鎮定的樣子,顫抖著手從藥盒裡倒出幾顆膠囊,就囫圇吞下。
「你確定你藥有吃對嗎?」「少......少囉唆!」三途春千夜即便在這種不穩定的環境裡,也依然處處帶刺,同樣身為幹部九井一早就習慣了,他只是害怕待會當他們找到花垣武道時,旁邊的人會一槍斃了對方。
「以防萬一,你的槍還是先給我保管吧。」他嘆了口氣,伸手向粉髮男人,後者死瞪著他幾秒後,竟然乖乖的將槍地了過去,還轉過頭哼哧了一聲,九井一收了起來,又耐著性子伸出另一手,「別裝傻了三途,另一支手槍呢?」
「我總有一天會連你也殺掉的,可可。」他氣鼓鼓的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又掏出一把槍,沒什麼禮貌的扔在地上,「你要是殺了我,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槍可以用了啊,那些你習慣了的藥也一樣,沒錢就什麼也沒有。」九井一訕笑,精明的狐狸眼眯起,其實就算三途春千夜要殺花垣武道他也可以不在乎,只是他們Boss可就不會這樣想了,就算三途春千夜寧可以被Boss殺死也要殺花垣武道洩憤,但他可不一樣,他生存在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得完成。
「走吧,要在天黑之前回去。」「為什麼?Boss又沒這麼說。」「你忘記我們剛剛去超市做了什麼嗎?」有時候九井一真的不得不配服自己同伴的觀察能力,實在是低的讓他無言。「不就買了些冷凍火鍋料跟肉?還有我最討厭的蔬菜!」「這些都是Boss親自寫在紙條上的你忘了嗎?」「我知道啊,我不是全買齊了嗎!」「所以說你還不明白啊三途,今天晚上是為了慶祝Boss跟武小道都康復出院的party啊!」「啊?Boss要慶祝嗎?那我得打電話訂那家銀座的壽司才行--」「是火鍋啦!」九井一哭笑不得的揍了三途春千夜一拳,這人該說他傻還是不知變通,但這一點也讓人覺得蠻單純就是了。三途春千夜過去和Mikey發生了一些事他還是知道的,所以在踏入這間過去的佐野家道場時,這人才會表現得如此異常。
這樣的創傷有機會修復嗎?但若當事人已經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那倒也無所謂了吧?
「三途啊,你喜歡火鍋吧?」「……也還好吧。」
負責採買的人在看到紙條時,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都是煮火鍋的必備材料啊?九井一低下頭,笑著低聲道:「真是個不坦率的傢伙,你以為是為什麼要買四人份啊?」「可可,總覺得你說的話讓人很不爽啊......」「總之,我們要在天黑前回去,不然早早準備好電磁爐的Boss應該會很生氣吧?」「……花垣你這個臭蟲,給我滾出來啊啊啊!」
三途春千夜忽然又恢復成平常罵罵咧咧的模樣,開始精神奕奕的到處搜索,這間宅邸因為曾是道場的關係,數條走廊都會通向中間的大堂,一陣窸窣聲從角落傳來,九井一回頭,立刻將正打算撞開拉門的同伴給拉了回來,後者正大罵著「臭可可--」,一邊轉過頭,卻不禁怔在原地。
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此刻低下頭的九井一和三途春千夜難得同時想到車上那袋火鍋料要是放到壞掉就死定了。

***第三間房間是唯一有床鋪的,鋪在地上的被團,還有一條舊毯子裹在棉被裡頭,枕頭還有凹陷的痕跡,看起來像是最近還有人窩在這裡過。旁邊的桌上有幾本攤開的書,上頭有少少的鉛筆筆記,但字跡卻難以辨認,書讀不多的花垣武道自然是隨意翻看後就放棄了。其餘的擺設,不論是扭蛋模型還是海報,都讓人覺得這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房間而已,書桌上有一個蓋著的相框,他輕輕將之翻開,是一張泛黃的相紙,上頭有四個人影。
一個高個子的黑髮青年,面露爽朗的笑容,一個嬌小的金髮女孩,看起來還有點像混血兒,抿嘴偷偷笑著,一個老爺爺,正在中間一臉嚴肅的看向鏡頭,身上穿著白色的道服,最後是站在最右邊的,金髮少年。
「Mikey君……佐野家……?」他出神的看著少年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頭短髮柔軟的蓋在耳尖和前額,漆黑的眼瞳直視前方,唇邊紋路漾起,帶有點青春期男生不苟言笑的裝酷和矜持,卻又蓋不了渾身散發出來的快樂氣氛。
那個人,小時候是這樣的嗎?但這樣似乎也更加說得通為何現在的Mikey君會變成這樣了。
「原本是擁有幸福的啊,Mikey君。」看著照片,拳頭緊握,空氣裡不合時宜的傳來淡淡的香甜味道,但花垣武道胸口像是被堵死的排水孔,積雨、混濁、泥濘不堪,想抓住的跟抓不住的,都被硬生生的留在心裡。
過去的片段碎在他腦海,刺得他雙眼發白,生疼不已。混合著那本被認定為子虛烏有的喜歡,那種不堪一擊的感情,好像變成一種玷污,玷污了記憶裡的空白,十年的時光,從笑容走向陰暗,那個人下眼瞼的被抹上的不只是黑眼圈,而是這十年一點一滴被掠奪的痛苦。
自己似乎也是共犯之一。

***『武小道真的無所謂嗎?』Mikey的聲音隔著床簾傳來,低沉而細微,卻一字字都重擊著花垣武道心扉,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無法說出口,對面靜靜的等待著,一分一秒過去,等到花垣武道終於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時,門卻突然被打開。
『唷!武小道,你醒啦?』『Boss,這是灰谷兄弟送來的營養品。』
松野千冬和九井一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打斷滿室的尷尬氣氛,之後,便是一連串的治療時間,在某個Mikey被送到檢查室的空檔,三途春千夜也跑到花垣武道床邊看了眼,卻是滿臉鄙夷不屑。
『別以爲Boss是想跟你住一間病房才安排雙人房的,只是為了省錢,臭蟲!康復了就趕緊滾出院!』『……謝謝你啊三途君。』花垣武道困擾的抓了抓頭,看著對方粉色的背影拂袖而去,雖然三途春千夜似乎很討厭他,但真的是對Mikey君很忠心。
他側躺著,望向窗外的天空,想著自己還沒給Mikey君的答覆,想著想著,漸漸沉入夢鄉。
而在意識朦朧之際,似乎有人坐到了他床邊,低聲在他耳邊說話。
--可我並非無所謂。
當他再度醒來,松野千冬告訴他隔壁床已經提早辦了出院。九井一留下來「照顧」他,其實也算是一種監視,和松野千冬輪番替他張羅住院的大小事,他不只一次的詢問Mikey君是不是真的痊癒,但沒有人給他正面回覆,彷彿又回到了當初資訊不對等的時候,只有Mikey知道他一切,他卻對他一無所知。
而直到今天看到照片,花垣武道才終於明白這一切不可能無所謂,除非他願意欺騙自己一輩子,告訴自己對Mikey的感情只是一種扭曲的依賴,只是不得不的寄生,倘若他們僅止於此,痛苦就不會透過擁抱和親吻蔓延過來,他們可以找到停損,可以不用不安、不用確認。
「你在,做什麼?」許久未聞的熟悉聲音從門邊傳來,花垣武道轉過頭去,看到帶著黑眼圈的白髮男人正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靠在拉門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幽靈。
但不是,不管是過去曾經有著幸福表情的Mikey,還是眼前這個對一切都感到麻木的Mikey,都不是誰的亡魂,都是活生生的人,人只要活著,就得一直面對那些艱難的事情,忠誠與背叛,愛與恨,生與死。
就得感受這些痛苦。即使如此,他也無法移動自己的步伐,半步都不行。
因為他早就已經做出選擇。
「我在找你。」
花垣武道深呼吸一口氣,將手中的木牌面向Mikey。
「佐野……萬次郎。」

TBC.
本文最後由 安部啾啾 於 2022-3-13 14:00 編輯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2-3-23 13:01:34

14.得而復失、失而復得,這樣的命運,這樣的幸運,讓人難以置信。但會不會再度失去?
「你恢復記憶了?」這話一問出口,感覺Mikey自己都嚇到了,白色的髮梢晃動著,花垣武道看出對方在動搖--過去的事肯定沒那麼簡單,但現在也不是說那個的時候--很明顯,恢復記憶這件事對於Mikey而言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如果我說,是的,對Mikey君會有影響嗎?」「……不准試探我,武小道。」Mikey的聲音低了幾度,眼神也恢復到往常那樣無機質的模樣,他依然是那個令人移不開視線的人,花垣武道的第六感卻又再叫囂著要他遠離危險。
佐野萬次郎,如果這個剛浮現的名字真的是對方的本名,那麼,這個人真的很危險,脫口而出的瞬間,麻痹似的顫慄感襲捲四肢百骸,有些事情,不該想起來,記憶的提取卻不受人類自己控制。
是要裝到底,還是招供?面對已經進入低壓模式的梵天首領,他腦袋飛速運轉著。
「不過說實在,你有沒有恢復記憶,對我來說都沒差。」Mikey突兀的輕輕笑了起來,像一朵蒼白的彼岸花,「事到如今,你難道想逃走了嗎?」他雖然這樣說著,從容的語調和手勢誇張,是高階獵食者的姿態,卻像是受了傷流著血那樣,一步、一步,壓抑著什麼,帶著悲傷的眼神緩慢前進。
他們之間的距離,二疊榻榻米。藺草的氣味圍繞,溫和又熟悉。
窗外的陽光照在甫出院的兩個人身上,皮膚尚未適應這樣的熱溫度,但這卻不比他們看向對方的眼神,蓋過其他感官帶來的刺激性。
「回不去的,武小道,都回不去了。」「……那又怎樣?」花垣武道看著對方,垂在身側的雙手微握成拳,「我有說過要回去嗎?Mikey君,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說過的話?」Mikey沒有回答,臉部細微的表情卻透露出困惑,花垣武道接著道:「我喜歡Mikey君,所以想起了喜歡的人名字,我很開心,這樣還不夠嗎?」
「我希望你能幸福,要怎麼做,你才能感到幸福呢?」
Mikey怔怔的看他,像是一個字都聽不懂似的,雙瞳隱隱顫動,麻木的、隱藏的,被撕扯開來,在這個像是被接納的瞬間,他卻感到難忍的痛楚咬上喉頭。
在對方再度開口前,他便無法控制的彎下腰,語調狂亂:
「你喜歡我?你確定那是喜歡?你懂什麼是喜歡嗎?」
所以在被傷害之前,選擇先用言語的利刃去刺殺對方。為什麼花垣武道不懂臣服?一而再、再而三的,露出天真的眼神、展現弱者的姿態,心甘情願的留在沒有上鎖的宅邸,在離他最近的距離,安撫他、順從他、獻身於他,這樣就夠了,維持這樣的關係就夠了。
「可是我不喜歡你,武小道。」
不需要任何人的愛,也不需要愛上任何人。
「倒不如說我恨死你了,都是因為你,Draken死了,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吧?因為你就是這樣,失去所有痛苦的記憶,無知的繼續生活著......」「我知道。」花垣武道突然邁開一大步,靠近Mikey,他小心翼翼的嘗試去接近,卻換來對方在瘋狂邊緣的眼神,領口被狠狠拉扯,壓迫氣管,但他雙手跟著握上那雙冒出青筋的手,毫不示弱。
「你很痛苦對吧,Mikey君,因為你恨我,同時也跟我抱有同樣的心情。」他的聲音哽咽,看著梵天首領失神的鬆開領口,左胸口傳來揪心的劇痛,「你不允許自己愛上任何人,尤其是我。」
說出口的瞬間,確認了很多重要的事,卻也斷了所有相愛可能的後路。現在,眼淚並非來自任何傷感的心情,這是他自失憶以來,第三次說出這樣的話語,卻只有現在,然而這次,他知道自己是發自內心的這樣想著。
「那便請你,殺了我。」

***松野千冬洗完三隻貓、兩隻狗,還接到了修剪大型動物毛髮的委託,他嘆了口氣,拿起電話打給他的員工。
「喂?一虎,麻煩你去xxxxxxxx接一隻大型犬好嗎?說是拉布拉多?嗯,對,但你也知道上個月因為梵天的關係,營業額......真要說的話,是一虎的錯吧?你為什麼......好、好,不說了總之你趕快去接就對了!」
暴躁的掛上電話,松野千冬一滑,看到了在通話紀錄裡的另一個名字,武小道,上次通話是上週的事了,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如何?
大概,今天早上出院了吧?被可可警告了不准出現,因為他的同事也會來,卻不像他那樣好說話。那個粉色頭髮的男人之前是東京卍會五番隊的副隊長,當時看起來倒還挺安靜的,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他,卻是如此模樣。
看來花垣武道也沒少被他欺負吧?對Mikey越衷心,肯定越不待見花垣武道這樣的存在。
「晚上再給武小道發個訊息......」突然擔心起友人的松野千冬喃喃自語著,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看著來電顯示,想起一週前他剛接到同個人電話的心情,緊張、猶豫接連被喚起,他立刻按下通話鍵:「可可?怎麼了......什麼你說武小道和Mikey......怎麼回事啊?」
他抓起鑰匙,衝向店外叫住正要開車去接狗狗的羽宮一虎,對方看他這樣急忙,還調侃著:「幹嘛啊千冬?你忘記跟女朋友的約會了嗎?」「一虎,你還記得Mikey家的道場嗎?」「......怎麼突然又說起這個?」
一提到Mikey,很明顯的眼前人的心情又冷卻幾分,但松野千冬選擇忽視,「可可說他們發生了爭執,我想趕過去看看。」「你也夠了吧?又不是他們的保母!」羽宮一虎聲音大了起來,目光又透出一絲當年的兇狠,「都是因為你!我才沒能殺掉武小道!」「本來就不能殺人,你是笨蛋嗎?」寵物店店長嗆了回去,氣勢上完全不輸給他。
和這個被關了十年出來的人也共事一陣子了,他也常常想起羽宮一虎對自己敬愛的前輩場地圭介做的事情,他本是對他懷著恨意的,但因為花垣武道改變了原本的故事情節,他追隨的隊長也在最後說了句:『一虎是殺不死我的。』
恨意並非消失,只是瓦解成稀薄的水氣,他目光如炬,主動在羽宮一虎得到自由後,提供他歸處。
「……是不能殺人,但至少可以揍他吧?」「一虎,難道就不能選擇暴力之外的解決方案嗎?」「不用暴力,我還有什麼選擇?」他自嘲著,雙手一攤,像是不甚在意,但隨即又改變態度,眉尾耷拉,眼神黯淡的看向地面,「我沒有選擇。」
松野千冬深呼吸一口氣。他感覺自己曾經也是像他這樣,覺得生活毫無目標,做什麼事都很無聊,直到被誰給拯救。
所以,他會守護場地圭介的遺願,延續花垣武道的精神。
「別囉唆了一虎,我們快過去吧,」他拍拍對方的肩膀,側過臉笑道:「去看完武小道,還要接狗狗,今天是你要負責美容的吧?對於我指派的工作,你的確是沒有選擇。」「……你是不是其實是慣老闆啊?」「慣著員工的老闆,你倒是可以這樣說。」
讓你擁有選擇,讓你好好生活。直到有天你跟我一樣,不再被這些劇烈的恨意給淹沒。

***「三途,你還好嗎?」九井一難得關心同事,卻被丟了個白眼。「好個屁,你眼睛瞎了?」三途春千夜靠著牆壁滑了下去,難得的露出稍微脆弱的模樣,他雖然是吃了藥,卻不知道藥效何時發揮作用。剛才Mikey的眼神很冰冷,興許是想起來了吧?
九井一也知道,他嘴角的傷口是從何而來,這些應激反應都在他的預想之中,但大概不在當事人的認知範圍內吧?
「要喝水嗎?」「不、不用......喂,你倒是上樓去看看Boss跟臭蟲怎樣了吧?搞不好Boss會揍死他呢。」「不會吧?現在的Boss跟以前有些不同了,你也發現了吧?」
話一出口,粉髮男人便往旁邊吐了唾沫,一臉不屑的又翻了個白眼。這部分九井一也能理解,自己因懼生畏、誤以為是敬愛之情的神祇,竟然會為了像花垣武道這樣的人神魂顛倒,表面上看不出來,但離他們最近的三途春千夜一定是知道的,知道他們一方被一方壓制,卻相濡以沫的奇異狀態。
「……但他依然還是一個瘋狂的人。」他輕聲道,抬頭看著天花板,「一直都是如此。」「或許武小道可以讓他回到以往那樣?」九井一點了根菸,淡白色的煙霧攪亂視線,模糊一片中,他恍惚也看到了那張對自己而言,痛苦又溫柔的臉,若說自己之所以還能在這裡和同事做這種哲學般的討論,大概都是因為那個人讓他停止下墜的緣故。
總有個人能夠讓你確認,即使是做了許多錯事、如垃圾般的自己,也能有繼續活下去的自信。
「可可,你以為人為什麼要靠吃藥繼續活著?為什麼不選擇去死就好了?」但他的同事顯然不這麼想,反而從口袋裡拿出一排樁在鋁箔紙內的藥丸,朝對方晃了晃,「這些東西,就相當於是一種宣判,回到以往?你在開玩笑吧?有什麼以往是我們能夠回去的?」
九井一忽然僵直了身體,機械性的吐了口煙,咀嚼著對方急轉直下的話語。
「花垣武道是Boss的藥沒錯,」帶著雙邊菱形傷痕的唇咧了開來,「是藥三分毒,你猜猜......他們究竟是會一起存活,還是一起死去?」
他眯起雙眼,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在這幾秒裡頭,九井一已經捻熄了煙,飛快的往樓上跑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些細碎的話語透過空氣振動傳了過來,他呼吸粗重,腳步紊亂,差點跌在地上,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時隔多年又是為何要如此在意,在意花垣武道的生死,在意他和Mikey的關係,但此時腦中又閃過那張帶著半邊傷疤的側臉,乾青宗,對了,是青宗,雖然宴會那天他幾乎沒說話,卻也給他帶來了不可抹滅的影響。
一起在黑龍的那段日子,他很快樂。後來跟隨花垣武道的時候,再次擁有類似夢想感情的時候,青宗的眼神恢復光彩的時候,想起赤音已經知道自己不用再那麼努力的時候。珍貴的像是一場藏在音樂盒裡的夢境,他只是想再聽一次--
「那便請你,殺了我。」
花垣武道的聲音顫抖著,卻又含著讓人動容的愛意,他瞪大眼睛停在半掩的日式拉門之後,在窒息的呼吸中拿起手機。
「喂?千冬嗎?」
他氣若游絲,一步步往後退去。
「請你,救救武小道吧。」


TBC.
可能再一兩章完結!我怎麼寫成這樣啦QQ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3-18 01:11:21

15.
其實都只是想要被愛罷了。
但這麼簡單的事情,卻連承認都做不到。
就是以這樣膽小的姿態,存活,持續存活著。
又有誰能去評價這件事情呢?

「武小道,放手。」
「……已經沒有理由再聽你的話了吧?」

花垣武道手上不知道何時握著一把小刀,抵在自己的鎖骨上方,久不見天日的皮膚在刀刃的金屬光芒下更顯冷白,似乎就連冰雪都快要比不上,但他的眼神卻像一座湖泊,包羅萬象,想藏著的、想攤平的,都即將潰堤。

緊繃的手指包裹刀柄,理應是青色的靜脈此刻卻讓佐野萬次郎倍感刺眼,像是傷口未開,已有血液流了出來。

Mikey瞇起雙眼,剛剛那些暴走的情緒又通通被懸吊起來。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聲音裡的顫抖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原因,這句話不像堂堂犯罪組織首領會說出來的,但此刻這些違和感都被拋諸腦後,等到反應過來時,他才意識到這多年來麻木的自己,又再度感受到那個令人生厭的心情。

而更讓人不滿的是,卻是這樣的自己充分的映照在花垣武道眼瞳中。
害怕失去眼前這個人,然而再更深入的他不敢想,只能趁對方不注意時,緩緩的、一秒、一毫米的縮短距離。

「身為梵天首領的Mikey君,難道會介意嗎?」花垣武道無所謂的笑了笑,「我沒有想要你怎麼做,不過就是死了個人,你看著--」他將刀刃往下壓了壓,皮膚劃破的聲音細微卻仍被Mikey捕捉,他皺眉,感覺自己心髒又漏了幾拍,耳鳴嗡嗡作響著,卻然仍能聽見花垣舞道的刀刃割開自己的皮膚--也許是他的,也許是自己的,心緒混沌不明,痛楚難以言喻,又一次感覺到「死亡」在腳邊像是荼蘼花,開出一地白色的末路。

不過就是死了個人。
不過就是死了個人?
不過就是死了個人......

可他心裡卻是再清楚也不過了,這完全不是死了人的問題。
是誰會死的問題。

但要比誰更會殺人一些,眼前的人終究是太過稚嫩。

「哈啊......武小道......」

他同樣亮出一把匕首,刀尖恰恰擱在頸靜脈上頭,花垣武道雙瞳一縮,卻逞強似的開了口:「哈、Mikey君......你為什麼要......」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不該讓你在意的。
別這樣。
別這樣。
別這樣啊......

「既然不喜歡我,」既然你無法愛我。

「那就不要裝作喜歡的模樣,」那就不要用那樣的姿態威脅我。

「讓我繼續誤會,」讓我繼續掙扎。

「讓我不斷追趕,」即使我們肌膚相貼。

「讓我......」已經說不下去了。

如果要這樣被你憎恨著活,在你身邊,相濡以沫,在最近的地方看著你,
你身上的血跡,你頸上的刺青,你空洞的言語,你無影的跛行,擁抱我、進入我、溫熱我,接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沒辦法這樣繼續愛下去了。
即便如此,Mikey君,我還是想拯救你。

「你不愛我,也不需要說服我,我說過了,這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說謊。」
「Mikey君不也在說著謊嗎?我們之中,有誰不是欺騙著他人嗎?」花垣武道眼神逐漸失焦,滾燙的淚水蓄積在視線裡,扭曲了愛的模樣,「唯有這樣,我們才能繼續活下去,不是嗎?」

過去太多痛苦了。不管是對失憶的花垣武道而言,還是對記得一切的Mikey而言,都是如此。
忘記的想不起,想忘的甩不清,這樣的兩人又有錯綜複雜的因果關係,起因為愛,死因為愛,到頭來,聯繫著兩人的,還是那條脆弱不堪的細線,纏繞著、交錯著、滲透著,直到血肉模糊,心臟貼著心臟,卻還是無法傳達。

若是如此,又該如何活下去呢?

「所以你誠實的結果,就是要我殺了你嗎?」Mikey抬眼,混濁的黑在眼裡閃著微光,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離花垣武道僅一步之遙,用億萬年似的耐心去縮短距離,他說著不喜歡對方,眼睛卻死死盯著那把刺入花垣武道鎖骨下的刀,血液浸濕了單薄的棉質上衣,緩慢的染出絢麗的彼岸花。

「是的。」
「你在......開什麼玩笑?」

Mikey任由手上的匕首掉落,趁著花垣武道分神之際擒住他握著刀柄的手腕,「放開我!」他無視這徒勞的抗議,改將刀鋒抵在自己右頸的黑龍刺青上,刀尖陷進黑龍空白的眼裡,血淚流淌,換花垣武道大吃一驚,手腕卻無法動彈。

「怎麼可能放開啊......是說為什麼武小道明明是我的東西,卻總是這麼不聽話、總是擅自行動......」Mikey一隻手掐在花垣武道脖子上,加大力道,房間裡充滿窒息的喘氣,Mikey傾身向前,將唇貼上對方微微發紫的唇瓣,細細的舔吮著,花垣武道早沒了反抗,也無法反抗,Mikey的血還在流,自己的呼吸被剝奪,所剩不多的空氣裡又充斥著Mikey的氣味。

又要被圈養了。
再度被圈養了。

好像......無法回到一開始在酒吧相遇時那樣,啜著酒意,無知的親吻對方,好像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意識跟記憶一樣的模糊起來,眼淚是模糊的,他和Mikey君的界線是模糊的,要不然為什麼刀明明是刺在Mikey身上,他卻感到比割在自己身上時還痛呢?


***
「喂、可可,你說清楚一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松野千冬坐在羽宮一虎後座,一手扶著鐵環,一邊講著電話,心焦的神情顯露無遺,而本該去接送動物的唯一店員此刻看著一路不斷遇到的紅燈,也不禁急躁起來。

「最後一次了千冬,我、再也、不會、幫你--」

然而鬆野千冬只是舉起拍了拍羽宮一虎的肩膀,示意自己正在線等,很急,別說話害自己分心。

「所以說在舊道場那裡......是佐野家的道場嗎?」
「啊?已經見血了?」
「不是,你有空打電話怎麼不去阻止呢?怕死?那我就沒關係嗎?」

雖說不上風馳電掣,但收斂後的前東卍成員依然有著過於常人的飆車技術,松野千冬話說的多急,羽宮一虎就鑽的多快,車陣之中他們情緒迥異,連在車水馬龍的東京都顯得過於急促。

「……啊?」忽然,講著電話的人語氣轉冷,直至冰點一般,冷聲道:「你說他們......怎麼了?」

自到達目的地以來,松野千冬便一語不發的直直向前走著,經過了對他們叫囂著的三途春千葉也視若無睹,羽宮一虎不安的跟在一邊,也不敢多做詢問。老闆平時為人和善可欺,但一進入這種沉默時刻,就連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少年院長期居民都不敢隨便招惹。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可想而知,一定又是Mikey對花垣武道做了些什麼。
看樣子,松野千冬這次是真的憤怒到了極點,他想著外套內袋裡藏的槍,有機會可以把Mikey跟花垣武道一起殺了那是最好,為他的生活永除後患,但這樣一來,松野千冬勢必會怪罪於他吧?死去的場地圭介也依一樣。退一百步想,不能殺Mikey,那他仍想給花垣武道那個擾亂一切的傢伙來個兩發子彈,夠讓他多住院一個月了。

美容店老闆完全不在意身邊店員的盤算,腦子裡面被九井一掛上電話前說的內容盤踞著。要不是上次的鴻門宴經歷過一次,他還真無法想像自己的居然會再度遇上這種讓人不堪的場景--不管是對他自己,抑或是對花垣武道都是。

九井一在醫院問過他的話,他都記得。
當時喝著咖啡,苦澀在那個問題前,卻變得索然無味。

花垣武道的失憶,他絕對是這世上感到最受打擊的人。明明離幸福的結局只差了那麼一點,不是嗎?
最少的死傷,愛了多年的新娘,美麗的婚服和婚禮籌備,堅固的伙伴情誼,都因為他不顧一切的尋找白髮的首領,恍若煙花般的付之一炬,零星火點燙傷了其他人的身體,留下斑斑點點的傷痕。

痛的不只是花垣武道,也不只是Mikey。
痛的還有橘日向、橘直人,肯定還會有死去的場地圭介、龍宮寺堅,若三谷龍、阿帕、他們都知道了,肯定也都會很心痛吧?

而離花垣武道最近的自己又是如何?

「千冬......」
九井一蹲坐在半掩著的門外,夾著煙的手指顫抖著。
松野千冬沒看他,眼神飄向遠方問著:「他沒帶槍吧?」

「Boss的話,沒有。」
「好。」

他轉過身,把羽宮一虎藏在懷裡的槍給順了過來。

「喀嚓。」
上膛的音色被門內溺水似的呼救聲輕易蓋過。
也就是在這時,全身火燒似的灼熱在松野千冬的血管裡,撕裂開來。

這段時間積累的各式各樣的情感瞬間就將他的理智淹沒,他聽著曾是自己最親密的伙伴的喘息聲,知道在梵天據點發生的事情再次上演--這難道是Mikey的惡趣味嗎?當著眾人的面,上他的戀人?

哈,說是戀人,更像是某種工具吧?
他把花垣武道當左是某種收藏品,藏起來、獨占起來,失去的打從一開始就不是記憶而已,而是整個人生的決定權,誰搶得先機,誰就能誆騙這故事裡所有人唯一的英雄,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愛,得到他全部的包容。

太狡猾了。
明明他內心深處也如此渴望,渴望將那個人佔為己有。
只是一切都太遲,他也力有未逮,說到底,也沒有那份為了私慾犯下罪行的決心。

想要過下去平凡的人生。
他也知道,Mikey從十二年前、又或是更早之前,就注定無法擁有所謂幸福的結局,甚至連平凡的人生都得不到。

「嘎--」

房間內潔淨的不可思議,只有在窗邊、在交疊著的兩人的周圍,點點血跡像是花圈環繞,他們在死亡的邊緣衝刺,又何曾想過終點的位置?

松野千冬舉起了槍。


TBC.

本文最後由 安部啾啾 於 2023-3-18 01:18 編輯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5-14 18:01:37

16.
最大程度的增加痛苦。
最大程度的減少痛苦。
在善惡邊緣浮沉太久,早就忘記什麼是正確的事情。

Mikey就像背後長眼睛似的,在松野千冬下定決心前先聲奪人:「如果只有一發子彈,你救誰?」

因為英雄失格殞落,所以一起溺水過的人反而得決定出一個人成為新的英雄嗎?

「你很清楚我會救誰。」松野千冬的貓眼瞇起,「只是怎麼救的差別。」
「哈啊......」Mikey重重一撞,身下的花垣舞武道被他用手緊緊捂住嘴,發出不半點聲音,「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

「喂, 千冬,別太超過了,」九井一的聲音迫近,松野千冬感覺到硬物抵在自己後背,「把槍放下。」
「可可,就算脫離組織,你也大有可以活下去的能力吧?」
「那又怎樣?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把我Boss殺掉吧?」
「你們一個兩個都在說些什麼?」松野千冬反而笑了起來,這下,梵天首領終於停下動作,倏地轉頭,但事情發生的太快,以至於比起任何自我防衛的本能反應,他做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槍聲落在眾人耳邊像春雷巨響。
花垣武道蓄著眼淚的水藍色雙眼多了一層渙散的水霧,不愧是自己昔日的夥伴,這種時候都如此了解他,明明就沒又通過言語交流不是嗎?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並非想對Mikey情緒勒索而求死,而是這如此多的罪孽他實在承受不起,平凡的人生即便因為特殊能力而變得不凡,也不代表他就能將一切感情置身事外,不代表他就不會感到痛心,不代表他就能憤不顧身的愛著Mikey,裝作一切無事發生。

然而,在槍聲中他是死了,死過一遍,死過無數遍。
痛楚卻沒有如期而至。
除了下體的溫熱,胸口也逐漸溫熱,等到回過神來,等聽見人聲雜沓的曹嚷,等松野千冬將狼狽又破爛的自己撈起抱在懷裡,他的意識忽遠忽近,彷彿在生死邊際,彷彿挨下那槍的還是他自己。

「Mikey中槍了--」

直到這句話傳到耳邊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還沒死透。
溫熱的是Mikey的血液在他心口上擴散。


***
松野千冬在警察包圍之前就帶著他要救的人撤離,梵天的人只有兩個幹部在那,自然是管不著他,雖說九井一槍口對著他,在受傷的梵天首領前仍然只能眼睜睜放他們一條生路--這樣說也不對,但他總覺得是對方故意放跑他們的。

想起在病房門口曾有過的對話,松野千冬倒完全不覺得是對方仁慈,而是別有私心,至於這種私心是什麼,現在卻又不得而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花垣武道送到安全的地方。但在梵天控制的東京都裡,又有哪裡是安全的呢?

「為什麼連我都得救這傢伙不可?」
「一虎......」

儀表板上的速度在九十到一百之間徘徊,他們正急速駛離市中心,打算逃離此地。
所幸花垣武道是因為剛出院身體虛弱,昏了過去,但已經數小時過去了,卻始終不見他醒過來。

「話說千冬,你當時......應該不是想殺了Mikey吧?」
羽宮一虎就著後照鏡瞥了眼對方,路燈的影子落在松野千冬臉上,添上陰霾。

「為什麼這麼問?你以為我想殺的是武小道嗎?」
「難道不是嗎?你甚至瞄準了他的頭。」雖然視線被遮蔽,但當時的情況他還是能夠準確分析,松野千冬確實是瞄準了花垣武道沒錯,「你是想說對著這傢伙開槍Mikey自然會去護著他嗎?」
「這倒是沒有。」這之後便是長久的靜默,再無解釋。

聞言,開車的人只好打消念頭,專心在眼前的夜路。
松野千冬抱著花垣武道,聽著他平穩的呼吸,卻是想著在開槍的當下,自己是不是其實瘋了。

大概他們都瘋了吧!
不管是Mikey、武小道還是他自己,都瘋了吧?
說著要解救對方,結果卻是想殺了對方,在帶給Mikey傷害跟減少花垣武道的罪惡感中間,他得出的結論是「殺了武小道就完事了」這樣的結論嗎?
太可恥了。
跟將花垣武道囚禁起來的Mikey又有什麼差別?

羽宮一虎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總算了沒白費,光這樣子就能看出這最不可能發生在松野千冬身上的意圖。
但如果再來一次,恐怕他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對吧?
四面楚歌的境地也都是他們自找的。如果不堅持去做些什麼,也就不會搞成今天這樣,但就是因為決定去這些什麼,所以故事才得以發展下去。要不然,大概就成了某天的社會新聞版面:梵天首領與其情人在自家宅邸燒炭自殺。

關於做好赴死準備的花垣武道,松野千冬一直都感到很違和,照理說失憶的人也還是會有活下去的慾望吧?
除非他知道有一天Mikey會帶著他一起上路。

「這就是你的店為什麼一直轉不到錢的原因啊。」
「……啊?什麼意思。」
「看到流浪貓狗你都這麼同情心氾濫,那怎麼行?」
「所以去少年所接你也是我同情心氾濫嗎?」
「……」

羽宮一虎選擇閉嘴開車。最後不忘瞪了眼坐在後座的花垣武道,雖然這樣的威嚇根本不起作用。他就不懂為何松野千冬看不出來現在的局勢是怎麼走上逃亡這條路線的:花垣武道接觸了Mikey,兩人墜樓,花垣武道失憶,換Mikey刻意去接觸他,之後的事情就是大家一個一個想救出他,卻一個一個的消失受挫。

直到現在,也還是聯繫不上橘直人,橘日向也一併失去音訊。
這些松野千冬也都知道,卻還是直闖虎穴,像個傻瓜。
就跟當初收留自己一樣,真的是傻瓜啊。

只是想保護現在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物,卻仍舊是如此艱難,這大概是贖罪的一種方式,窮盡一生的償還,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一直維持到永遠,至少這件事他還是明白的。

握著方向盤的力道加重,羽宮一虎終於別開眼,不再去看後座相依偎的兩人。


***
「……你再說一次?」
「是、那個......」

森冷的氣氛在地下室裡凍結一般,九井一在角落大氣不敢喘一口,想著今天大概又有人要被處刑,收拾的方式照舊,只是......

「你也覺得太快了,對吧?」粉髮男人走了過來,血糊了半臉,還有些髮絲沾黏其上,看起來狼狽不堪,他說話時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這下可有趣了。」
「一點都不有趣,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心沒肺。」
「啊?你現在是在質疑Boss嗎?」
「屍體都是我在處理,難道是Boss處理?」九井一嘆著氣,雙手一攤,「本來每個月都是要好好控制數量的,這才一個月,就已經......就算是我也會困擾。」
「哈,那就是說明你無能,少廢話了。」三途春千夜訕笑著。雖然對話依然火藥味濃厚,但也能看得出一起經歷了Mikey發瘋的這個月,他對九井一雖然還是三句不離謾罵,卻是親暱了許多。

壞掉的白熾燈不斷閃爍,在這樣的環境裡待久了,其實要不瘋也很難。他們的Boss卻在中槍出院後選擇長時間的窩在這裡,讓派出去找人的人來回報,一不順心就開槍,不然就是把人往死裡揍。這樣的情形雖不是說罕見,但和花垣武道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頻率確實下降許多。

但如此暴行斷然是不能長時間下去的。
如果是對叛徒的處刑那好說,只是對一般幹髒活的成員也比照辦理,這樣下去絕對會被反撲的。

「吶......你是為了追隨Boss才一直待在這裡的吧?」
「你今天廢話還真多。」
「如果Boss繼續這樣下去,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三途春千夜從懷裡掏出藥瓶,隨便抖兩下就一把塞進嘴裡,九井一把水遞了過去,「說到這個,我才想到可可你這傢伙怎麼能輕鬆的站在這裡跟我對話呢?」

灰髮男人一怔,心裡那種不安的猜想終於像破網的魚,竄出胸口。
三途春千夜發瞇起眼,抓住他的手腕扭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水到嘴裡,下一秒,便將九井一整個人給拉了過去,邪笑道:「就是你打給松野千冬那個臭蟲的吧?」
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九井一也立刻不屑的笑出聲,「哈啊?你吃藥吃到腦子壞了吧?我幹嘛打給他?」「那你上樓後做了什麼?為什麼松野千冬跟羽宮一虎會出現在那裡?」「我怎麼會知道?我管錢難道還能管到其他人的心思?」他用力甩開對方,瓶裡的水灑了大半出來,染深了水泥地板。

遠處Mikey的聲音淡淡的,像在囈語般的問著無功而返的幾個人花垣武道的下落。

三途春千夜怒瞪著九井一,向著Mikey的方向一比,「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多管閒事的下場!還在抱怨什麼屍體太多......就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他說著,突然抱頭彎下腰,喃喃自語著:「要是......要是Boss一直要找花垣武道......要是他就此一蹶不振......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哈哈,瘋子......!」
九井一向後退去。這裡的人真的都瘋了是吧,失去靈魂的Mikey,失去主人的春千夜,失去組織目標的梵天,這個靠著莫名其妙的東西連結在一起的團體,就算壯大成東京最惡名昭彰的暴力集團又怎樣了?

結果敗在一個人身上,敗在一個失去記憶的英雄身上。
Mikey再怎麼冷酷無情,再怎麼有影響力,最後也還是把心給了一個無法拯救他的人,都已經失敗過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再找回來?

不理解啊,這些人。
但是那張臉卻再次浮現。
帶著傷疤的半臉,冬日的眼,杏白的髮,那是如今對自己來說遙不可及的人,而不管是什麼時候,他似乎到最後都會忘記自己到底在為何而努力著。

只是現在,他也知道繼續待在這邊,遲早會死的。
退出地下室像是從地獄回到人間,溫柔的橙黃色燈光落下。掌管梵天經濟命脈的財務長猶豫著下一步該怎麼做,霎時間,他想起花垣武道第一次殺人的那天,失魂落魄的他被Mikey撿回家,以及Mikey在他額頭上親吻的那一幕。

忽然之間,他也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做對了呢?還是做錯了?
會不會其實死亡才能讓花垣武道和Mikey一起得到幸福?


TBC.
完結會出本~
討論封面ing~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7-3 01:26:08

17.
為什麼事情總是會脫離常軌,到達一開始完全設想不到的境地呢?
因為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實在太深、太深,到了寧願賠上自己也不得不去干涉的程度,界線溶解在夜色裡,溶解在時間裡,溶解在曖昧不清的回憶裡,所有認為是正確的,都是一廂情願的見解。

但不會有人發現的。
也不會有人發現這種關係的病態。

自從Mikey下令搜尋花垣武道到現在已經一個月過去,梵天裡的人亂成一團,幹部也分成兩派,一派支持Mikey完成願望,一派想暗中做掉他正尋找的人,鬧到後來Mikey直接召集所有幹部開了個會。

「……最近聽到風聲。」白髮首領面露不耐,示意旁邊的人繼續說下去。
「Boss的意思是如果有誰殺了武小道,他會把梵天所有幹部做掉,所以勸動歪腦筋的人自己好自為之。」

「……」
三途春千夜的過激發言顯然讓底下一眾人等心裡發怵。
然而Mikey皺了皺眉,微微舉起右手說道:「把武小道帶來見我,要活的。」
機靈的副手立刻補充:「帶活的臭......花垣武道來梵天,不然大家一起死!」

這次換九井一轉頭看了大放厥詞的人一眼。
欸不是,誰要一起死啊?
他在心裡嘀咕著,雖然不覺得真的會被殺,但還是忍不住汗毛直豎。

畢竟是那個Mikey,做出什麼事都是很有可能的。
看著首領日溢加深的黑眼圈,他在心裡嘆息著,這就是被甩了的人啊,就算是自己老闆,也還是很令人同情......

也不知道花垣武道在想些什麼,他難道不知道Mikey沒他會死嗎?
他們之間那些顯而易見的情愫難道都是假裝?
但不論如何,Mikey大概也不在乎那些感情代表了什麼,他在乎他的「武小道」,不管是愛還是恨還是其他,某種強烈到願意為對方擋槍的感情,因為花垣武道的消失,成了Mikey如今難以治癒的絕症。

說實話,現在大概也不是他擔心別人的時候。雖然乍看自己的行徑還沒被Mikey知道,知道的人也沒去告密,但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會沒事。

「可可。」
Mikey忽地叫了他的名字,九井一打了個哆嗦,向前走去。
「怎麼了,Boss?」
「青宗......過得如何?」
心跳漏了一拍,他瞪大雙眼,與Mikey渙散的神情撞個懷。
「這......我不曉得。」
「不曉得?」Mikey微微一笑,像是某種幻影,「隆最近好像去國外參加時裝週了。」他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定在離九井一三步左右的距離。三途春千夜把一個信封恭敬的呈上來,Mikey卻示意九井一打開。

裡頭是數張乾青宗和三顧隆走在異國街道上的照片,還有他們一整個工作室的團隊也在,兩人時而交頭接耳,時而和周圍的人談話,沐浴在陽光下的樣子看起來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看起來過得很不錯啊,他們。」Mikey說著,抽走他手裡的照片,像拿著撲克牌似的夾在指縫,「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想來梵天逛一逛、找靈感呢?」
「Boss!」九井一情急之下聲音大了些,周圍的人剎那間將他團團圍住,一圈槍口朝著他。
「別激動,好好說啊可可,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三途春千夜走到他旁邊,手搭在他肩上,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既然是你放跑的,就該好好負責,對吧?」

九井一失神的低下頭,本來梵天就不是多溫馨的組織,他早就知道,只是他自以為和Mikey之間可能還是有些許的信任,不然他怎會讓自己照顧花垣武道?

但也因此,相處喚起回憶,所以他才心軟,才意氣用事,這麼多殺掉後患的機會他都沒把握。現在想來,Mikey其實早已原諒過他,只是太隱晦,他也從不曾說出口。

而這一說,就是降下天罰,附帶了人質。

他單膝跪地,看著灰暗的地面,細小的螻蟻因為人類的腳步而四處竄逃,就像此刻的自己。

「……我會把花垣武道帶回來。」雙拳緊握,壓在心口如千斤壓迫,「用我的性命發誓。」

為了讓重要的人繼續活在陽光下。
讓自己一人背負罪孽也無所謂了。

對不起。


***
海潮的氣味刺激著神經,想起血的腥味和槍的觸感,反作用力,以及向後撞進那人的懷裡,不對,本就在他懷裡,說得好像是無可奈何的選擇,其實也就是在圈套裡又中了另一個圈套,這對比現在的情況似乎也說得通--只是從Mikey那裡逃了出來,卻被關在另一個地方罷了。

羽宮一虎作為失去記憶以來最不待見他的代表人物,此刻正抱著一貓一狗,看起來焦頭爛額,仔細聽可以聽到他說的是:「這裡的工具不齊全啊......」

看來是要做寵物相關的工作卻遇到難題了啊。
沒想到逃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也還是接得到的工作,該說不愧是松野千冬嗎?說實在這地方又是從何時就開始準備的呢?是從知道他失憶之後嗎?還是從接到Mikey的邀請函之後呢?

想到這裡便不敢再細想下去,以免著了回憶的道,過去發生的事情堆疊成了現在的處境,事到如今,他竟然也開始覺得松野千冬和Mikey一樣,難猜。

「羽宮君……千冬去哪裡了呢?」
「……知道了又能怎樣?」羽宮一虎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把小狗放到地上繫起鏈子,貓則是放在鋪著塑膠袋的桌面上。
「你想逃跑?」
「不是......」
「我支持唷。」
羽宮一虎打斷花垣武道的解釋,訕笑起來,「畢竟我根本不關心你的死活,想逃跑請便。」說完便開始拿起寵物剪,準備幫貓咪修剪過長的毛流。

「……」
花垣武道放棄對話,這一連幾天其實都是這樣,松野千冬白天有時候會消失,只剩下這關係尷尬的兩人待在屋內,花垣武道憑著滿心的愧疚,幾乎沒踏出去過半步,而羽宮一虎則是因為忙著接案,大半時間也都只能待在這個臨時工作室裡頭。

他繼續看著窗外的海,聞著超濕鹹澀的氣味,想著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Mikey君沒有死,這大概是肯定的,他不覺得松野千冬會對自己說謊,只是梵天放棄找他的這件事他依然存疑,可以放火燒掉一整棟公寓的集團大概不會那麼輕易放跑自己,知道了眾多內情的人,脫離組織的下場大概都是死路一條。

他還曾親眼看過呢。
這並非只是存在於電影裡的情節。

待在Mikey的住宅裡,他其實沒想過要被「救」出來,他是自願走進去的,即便之後的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控制,他依然沒有強烈的想要「逃」的念頭......也許這麼說並不對,Mikey替他戴上手銬,讓他扣下板機,讓他在沒有人陪伴的夜裡輾轉難眠,他知道這些事情很不對勁。

然而,他為什麼沒有逃走呢?
是逃不了?
還是不想逃?

當他被「救」出時,卻又想著梵天的搜索不可能這麼快就落幕,這是不認為還是不希望?說到底,他這種小角色被遺忘也只是時間問題,他心裡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遙望美麗風景的現在,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更加混亂?

他把頭埋進手臂間,深深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想把那些無用的、紛亂的思緒通通趕出身體。

別想了、別再想了!
已經知道繼續留在他身邊,就只能待在黑暗裡了,不是嗎?

「結果不逃嗎?看來你不過也只是這種程度啊,膽小鬼。」
寵物美容師助理順利的完成工作,準備讓狗狗站上檯面,一桌的毛都被他隨手掃了下去,空氣裡飄著千絲萬縷的細碎貓毛,像是陽光的碎屑佈滿整個房間,讓人目眩,但花垣武道無福看見,他緊緊閉上雙眼,不斷下沉著。

膽小鬼。
我是連對Mikey說出「我想逃走」都不敢的,膽小鬼啊。


***
晚上回到工作室的松野千冬明顯感受到花垣武道的低落,轉而偷偷詢問羽宮一虎今天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卻只得到「什麼都沒有」這樣模糊的回應。

「什麼都沒發生就變成這樣?」
「你別老是跟他媽媽一樣好嗎?」

羽宮一虎面露不耐,打開松野千冬買回來的飯,吃了幾口又補了句:「你該不會喜歡那個傢伙吧?」「咳咳......!你、你在說什麼啊!」松野千冬喝水喝到一半差點沒嗆死,瞳孔地震的看向語出驚人的員工。

「猜錯了嗎?不然你幹嘛拼死保護他?」
「你忘了嗎?他也曾拼死保護過我們啊!」
「那是『失憶前』的他吧?跟現在的他又有什麼關係?」
「都是同一個人,怎麼能用有沒有記憶來判斷啊!」

松野千冬差點要用筷子去打對方的頭,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他打開便當,怒氣沖沖的扒了兩口飯,想爭取時間冷靜冷靜。
但和他對峙的人卻絲毫不想給他機會。

「那好,現在你一直以來追求的平穩生活被破壞了,我猜東京那家店也不可能經營下去了,難道你以為一直躲在這裡不會被發現嗎?梵天可是黑社會,是暴力集團!你這點能耐又能保護花垣武道到什麼程度?」他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豁了出去,「況且我看他,根本就不想待在這裡!」
「你說什麼?是武道親口說的?」松野千冬感覺道渾身血液瞬間冷了下來,停下筷子,沉著聲音發問。

「他有沒有說出口根本不重要吧?光是看--」
「喀拉。」

椅子被推開,貓眼半閉,終於感受到氣氛驟降的羽宮一虎驚訝的看著這幾年很少表露出劇烈情緒的老闆,意識到自己似乎鑄成大錯。

「沒關係,我親自去問他。」

松野千冬聲音沙啞,血絲逐漸攀上他的眼和拳頭。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7-25 18:41:48

18.
「這裡......?」
白髮男人出神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
明明是同一片海,卻藏著許許多多的碎片, 他在在些細碎的倒映裡彷彿看到許許多多不同的自己,然而一晃眼,又都成了執著於某物的樣貌。

為什麼呢?
在花垣武道墜樓失憶後刻意的接近,在酒吧裡藉著微醺醉意親了對方,包裝成一切都是偶發性的浪漫,但當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呢?是想著戲弄對方嗎?拼死說著要救他的人,卻失去過去,成了這副任他擺佈的可笑模樣。

刺青微微發燙著。
他的雙眼微微發燙著。
親吻對方的唇微微發燙著。

心裡升起了奇異的感受,被內心黑暗的漩渦吞噬後,除了麻木已經很難再有其他感覺,卻在和花垣武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僵直的情緒逐漸軟化。
豢養一個人其實比想像的還難上許多,特別是越想將那個人囚禁起來,卻又不想剝奪他眼裡的光彩。

所以他任由花垣武道拿下項圈,讓戒備鬆散,他期待他出逃,卻又破壞他能逃向的歸處,他帶著撒嬌般的姿態待在他身邊,卻又不時施以嚴酷的警告。
他朝他開了槍,又替他包紮療傷,胸口的煩悶難以驅散,殺了無數人之後,還能有這種近似愧疚的心情嗎?他不知道,只是看著花垣武道的藍眼睛,他知道自己似乎快要溺斃。

漸漸變得不像自己。
漸漸失去控制。
瘋了似的對某物渴求著,卻又知道完全沒資格。

不准逃、不准逃、不准逃。
但求求你了,快逃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可不論他怎樣折折磨花垣武道,他卻依然待在自己身邊。
快要受不了了啊,再這樣下去,如果有天你會離開,那不如就由我親手將你推開。

他抱著他,開了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被海風輕易吹散開來。
滿地的血、血腥味,他永遠忘不了花垣武道那個慘白的神情。

同時他也知道,成為花垣武道惡夢從來就不是那個殺人的白日,而是他自己。
他讓自己成了對方的惡夢。
侵入他的身體也是那時一起發生的,他知道自己很狡猾,利用花垣武道的創傷,利用他的心軟,在他身上膨脹自己的慾望,讓一切變得問理成章,他逐漸不能滿足於只有自己知道這件事,他要讓其他對花垣武道還抱有期待的人也知道--英雄已經不是英雄,只是一個平凡人而已。

然而,他對著這個一心一意想拯救自己的平凡人又做了些什麼?

他在大家面前侵犯他,踐踏他的心意,說著「你不懂愛」,但其實是他自己不懂,他太害怕了,憑什麼花垣武道能說出這個字?
他無數次回去的過去裡也殺了人,殺了人之後,來能妄想去愛上誰嗎?

『你不允許自己愛上任何人,尤其是我。』
『那便請你,殺了我。』

花垣武道直直看著他,決絕的眼神沒有半絲虛假。

看不懂啊。但是心臟真的好痛啊。
那雙眼睛裡為什麼如此悲傷,淚水盈盈,卻能夠清晰的看見他自己的倒映。
太多慌亂的情緒,就快要漲破他的心臟,回過神來已經將對方壓倒在地,胡亂的掐著花垣武道的脖子,限制他的呼吸卻又藉著接吻渡氣,他要他死去,又要他活著,強人所難,亂成一團的大腦只能順從觸碰到這個人的本能,熱意佈滿全身,他撫摸花垣武道身上的敏感處,任由情慾再度將他們一同捲入黑洞之中。

如果他喜歡花垣武道,卻又為何對他如此殘忍?
如果他恨著花垣武道,卻又為何總想把他留在身邊?
已經搞不懂了,不管是身下正接受他衝撞的人,還是正盲目前進的自己,都搞不懂了啊。

『Mikey、君......』花垣武道狼狽出聲,眼淚流得洶湧,『好痛、好痛啊......』

他恍若未聞這些啜泣,只能愈發兇狠的進入他的身體。
快點結束吧。
好像只能這樣祈禱,就能稍微減少瀰漫在兩人之間的痛楚。

我們都是有罪的。
你背棄你的承諾,我背棄我的承諾,但這樣的故事到底要從哪裡開始挽救?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那個」時候。

槍聲響起,身體本能的將花垣武道護在身下,中彈的感覺也很麻木,痛是痛,卻遠遠不及看著花垣武道卻只能傷害他的那種痛,手臂麻木的抱著那個被他傷害的人,連血汩汩流出的熱度都感覺不到。

世界終於陷入沈睡。


***
九井一案了門鈴,對上一雙警惕的眼睛,不需多想,這便是松野千冬的看門犬,雖然不情願卻還是被迫守在這裡,以免秘密隱藏的寶物被發現。
他嘆了口氣,舉起雙手,做出十分無辜的表情:「我不是來威脅你們的,可以談談嗎?」「......這裡可是寵物工作室,客人的寵物是貓還是狗呢?」

還搞這一套啊?但所幸大概是有可以談話的空間。

「應該是......狗?」
「狗在哪?」
「出國去了。」
「這裡不提供遠端美容服務。」
「……」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忙了。」

羽宮一虎說完便碰地大力關上門,徒留碰了一鼻子灰的九井一傻站在原地。雖說他大可以帶著梵天的人破門而入,無奈松野千冬似乎是早已跟這裡的勢力認識,九井一才到這裡沒多久,就被「招呼」了一陣。想當然,要是東京的梵天闖入,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那種東西還是留在東京就好了,沒必要連這裡都污染吧?
他不放棄的再次按了門鈴,過了半晌,卻是另一個人來應門。

「……可可?欸?等等?!」
「不要緊張!只有我來而已!」九井一慌張的解釋著,生怕好不容易見到的寶物又退回殼裡,花垣武道膽怯的只露出一雙眼,等著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武小道,他……Boss一直在找你。」
「Mikey君在找我?」
「你也知道的吧?不然松野千冬就不會刻意把你藏在這裡了。」
「……我知道。」花垣武道低下頭,眼神黯淡,卻不像是恐懼的反應,更像是失落,「但是Mikey君為什麼要找我呢?」

門外的人被這問題給堵的做不出回應,張著口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而花垣武道像是沒看出異樣似的,自顧自說著:「我消失的話,Mikey君應該會更開心吧?還是說他得親眼看到我的屍體才會善罷甘休呢?」

他微微一笑,神情卻比剛才見到九井一時還要更淡漠了些。

「難道他愛我嗎?這不可能吧?」

喘不過氣。

「為什麼需要我待在他身邊?」

他揪著自己的領口,像是想讓自己缺氧那樣。
直到這一刻,九井一才開始後悔,後悔沒有把他心裡對於兩人關係的觀察全盤托出,他一向是扮演旁觀者的角色,自從赤音死後,也只有青宗一人能擾動他的心緒,而在看見逐漸走向滅亡的Boss和說出這種話的花垣武道後,他才知道並不是這樣子。

原來不想看到事物或關係的崩壞,竟是一種本能嗎?

「武小道,你真心這樣覺得......?你知道Boss從來沒對誰這樣執著過嗎?就我所知,只有你是他的軟肋,雖然他還是一樣的冷酷,卻不再無情,他像是將自己生命全部傾倒在你身上一樣的,渴望你能夠待在他身邊。」
話語隨著海潮的聲音,無知無覺得傾瀉而出,說到後面,他也開始分不清這到底是在說Mikey的心情,還是他自己的。

他們都把真正珍惜的,狠狠傷害,遠遠推開。
剩下的只有悔恨,所以放任自己一輩子活在黑暗之中。

「他需要你,不只是需要而已,你要在他身邊,要存在於此。」

花垣武道沈默不語,緊握門板的手卻鬆開了些。

「你不也在欺騙自己嗎?難道你能發自內心的說你愛他嗎?就這副失去記憶的身軀,能接受真正的他嗎?」

「……可可很了解呢,這份扭曲的感情。」冷不防的,藍眼睛向上抬了寸許,前髮的陰影打在花垣武道臉上,表情晦暗不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就該知道我跟Mikey君是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這份戀心已然扭曲成無法擁抱的模樣。
只要閉上眼睛,就能回到那個房間、那張床,能感受到Mikey的體溫,他觸碰他的方式其實並不粗暴,卻是某種小心翼翼的敏感,在某些時刻,甚至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重視和珍惜。

可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就只會胎死腹中。

「可可,你在幹什麼?」
當低沉的傳來聲音,九井一就知道對話只能停在這裡。松野千冬手拿提袋,一手插在口袋裡,站在他身後。本以為會被訓斥或被揍,沒想到當他轉過身,對方卻蠻不在乎的掠過他,逕自走向花垣武道。

他故作輕鬆的開口,臉上卻沒半絲笑意。

「武小道要逃跑嗎?所以在跟可可求救?」
「……千冬,你在說什麼?」

「……欸?」
九井一震驚的瞪大雙眼聽著兩人溫度差極大的對話。

這又是什麼情況?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7-28 14:12:21

19.
也許是為了要限制九井一的行動,又或者是已經全部在乎,松野千冬抓著花垣武道就往房裡走,尷尬的客人也只好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而正跟貓狗奮鬥的羽宮一虎卻是渾然不覺,自言自語似的對著一群貓狗瘋狂說話:「不要動、欸不是、你這樣我沒辦法......」

三人順利的到房裡,松野千冬脫下外套,看似要坐下,卻突然將門反鎖後,把花垣武道推倒在床上,後者還呆愣著,就被對方翻身壓上。

「松野千冬,你--」
「別吵,你就看著。」松野千冬有些粗暴的將花垣武道的上衣脫下,無視對方拒絕的言行,又將對方的運動褲一同扯下。

太荒唐了,到底想幹嘛?要強暴自己的朋友嗎?
九井一卻沒有任何阻止的動機,僅僅是繃緊身體在一邊看著。

「千冬、住手!」花垣武道狠狠咬了對方的手臂一口,傷口瞬間爆血,滴滴搭搭的落在床上,但松野千冬卻像是失去痛覺般的繼續動作,一邊道:「你應該很習慣這樣了吧,少裝了。」他用力蹂躪對方的下身,任憑鮮血留下,染紅他們的身體,腥味在空氣越發令人心驚。

暈眩。

九井一忍著反胃的感覺,看著松野千冬做著完全不像他的事情,他眼神變得陰沈,風雨欲來,像在逼迫花垣武道承認些什麼,卻又不忍多聽的模樣。痛苦從來就不只是當事人而已,周遭的人都跟著被捲入這場無差別攻擊的暴風雨中。

打算反抗到底的人死咬著下唇,用力到出血,怵目驚心,暴力的真面目是如此叫人不忍目睹,更何況他們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

「為什麼......千冬!!!」
「沒為什麼。」

不帶感情的聲線貧乏的迴盪,松野千冬硬是將對方雙腿掰開,右手順勢解開自己的皮帶,拉下拉鍊的瞬間,花垣武道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你......要強暴我?不對、不是這樣的吧?千冬--」「不是哪樣?你到底在期待什麼?」昔日好友卻只是平淡的回應,「你不過就是Mikey的玩具罷了,像服務他那樣把腿張開啊?讓我也上上看有多舒服......」

「啪!」

掙脫出的手重重打在施暴者的臉上,松野千冬終於停下動作,像是發狂的野獸被麻醉針擊中,他頹然坐下,也不再繼續強迫花垣武道。

「哈哈......原來你可以反抗啊,武小道,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反抗呢,但也對,畢竟你本來就不會做自己討厭的事啊,我......」他低下頭,細碎的眼淚落下,看得花垣武道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我啊......一直以為自己得救你,你不該成為被犧牲的人,但也許是我誤會了,武小道你......真的很喜歡Mikey啊。」

仔細一看,兩人剛剛如此激烈,下半身卻都沒有反應,雖不排除是因為事發突然加上各自掛彩的劇痛,但可以想像的確實是雙方都不是可以隨便做那種事的類型。

只是這種試探,也太讓人受傷了。
花垣武道將掉落在地上的衣褲撿起胡亂套上,坐在松野千冬身邊,輕輕把頭靠在對方肩上。

「千冬......我知道你一直想救我,真的......謝謝你了,一直都是。」
「嗯。」
「其實你是害怕我不是出於自由意志的待在Mikey君身邊,對吧?我本來也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失憶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我覺得這就跟銘印現象有點類似吧?重生後第一個看見的人,供吃住,還那麼的吸引人......」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這才想起倚在門上的九井一,微微紅了臉,移開了視線。

「我啊,不是逃不開,」他緩緩說著,深深呼吸著,「也許就像你說的,我喜歡著Mikey君,但也像可可說的,這份感情既沒有立場,又不純粹,的確無法發自內心的說這是愛,沒辦法就這樣騙過自己。」

但想待在他身邊的願望,卻是貨真價實的,只是被太多事情給掩蓋,難以看清,像是待在沙塵混濁的湖底,一切都那樣的晃蕩,很難發現居然還藏著某些珍貴的東西。

「千冬、可可,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我--」「你們吵死了到底在幹嘛?」門倏地被拉開,羽宮一虎滿身動物毛的出現,九井一踉蹌的向後跌在他身上,惹得對方更不愉快的大罵著:「你這傢伙......就說了不提供遠端服務啊!」「不、我是被你老闆叫進來的!」「哈啊?」

他這才看清房裡的場景--血染的床單,衣衫不整的松野千冬和靠在他身上的花垣武道,兩人眼眶都紅紅的,活像是什麼謎片場景,只是劇情難辨,這從不在羽宮一虎會看的類型當中。

尷尬的沉默蔓延著,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剛剛那段。
幾分鐘的時間漫長的像過了一整季,羽宮一虎終於想好了適當的措辭,開了口:「……千冬,原來你也有這種......癖好,抱歉啊。」「不要說這種話啊!」

哭笑不得的松野千冬火速把自己打理好,拉著花垣武道,又恢復了往日的表情,笑著說:「走吧,吃飯了。」


***
Mikey來到花垣武道躲藏的小鎮,卻遲遲沒有去和他見面,這讓他的副手三途春千夜感到十分煩躁,無處發洩,又不敢先去「登門拜訪」,只好把這些怒氣對著九井一釋放。

沒有什麼比電子遊樂場更適合當作消遣了。

「喂喂喂,想死嗎可可!」
「不要動不動就說什麼死不死的。」
「你在繞口令嗎?!」

和同事在這邊打打殺殺也許是第一次,九井一不像對方嗑藥嗑嗨了就話量變多,他依然冷靜的看著螢幕,即使不斷被超車也蠻不在乎,畢竟只要同事心情好了,他也就可以少遭點罪,加上最近伺候家裡Boss的也是三途春千夜,壓力之大不言而喻。

他是可以讓讓對方的。

「Boss說他可以原諒你,將功抵過還真好用啊。」玩嗨的粉髮男人身體誇張的向左壓低,螢幕上是帥氣的過彎甩尾,狠狠把其他所有賽車都拋在後頭,「你是怎麼找到花垣的?」
「商業機密。」九井一隨口一說,快速按壓著手把,將剛剛撿到的火箭發射出去,依照設定,會直接命中目前領先的玩家,也就是他旁邊的人,「我這回不但功過相抵,還綽綽有餘。」

三途春千夜的畫面突然閃黑屏,大大的YOU DEAD浮現,九井一反超被炸得冒煙的車體,迅速衝過終點線,拿下第一。

YOU WIN搭配著拉彩炮的繽紛畫面出現,完全無視臉黑到不行的同事,九井一輕鬆的聳聳肩,問著:「還要玩嗎?」

「不需要!!!」

三途春千夜怒氣沖沖的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狠狠踹著周遭的機台,怒罵聲充斥遊樂場。


***
「可可,春千夜呢?」
「不知道呢,可能是去練車了。」
「車?」
「嘛啊,今天就讓我充當司機,沒關係吧?」

白髮男人無神的點了點頭,隨後鑽進部下幫他開好的車門內,九井一案自鬆了一口氣,要不是三途春千夜還真的受到他的煽動擅自翹班去遊樂場,不然他怕是很難有機會再次近Mikey的身。

採下油門,低調的黑色轎車駛上公路,右邊是一望無際的海面,透過後照鏡可以看到Mikey正撐著下巴,專注又散漫的望著窗外。

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想過會有終點吧?
遑論終點以後的事情了。

「吶、可可。」
「嗯?」
「你看到了吧,那天。」

欸?
面對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上司,饒是九井一這樣聰明的人也要想一下才能理解,所謂的「那天」到底是哪天,然而,也不知道是否是被刻意引導,他立刻聯想到的,就是花垣武道殺了人的那天。

他送對方回家,看著失魂落魄的人向看著無助的孩子,也許是對Mikey感到失望了吧?借刀殺人,成為那把刀的感覺是什麼?再怎樣的戀慕或許都無法抵銷。然而,Mikey回來時卻像是無事發生,蹲下來摸著花垣武道的頭,問他晚餐要吃什麼。

充滿違和感的一幕就這樣被照見。

「武小道的樣子,還記得嗎?」
「……記得。」他謹慎回應,過了幾分鐘都Boss都沒有反應,他才繼續道:「他看起來,既無助,卻又像放下心來那樣。」
Mikey輕輕呵了一口氣,「是嗎?」他眼神從沒離開過窗外,像是被一整片閃亮的湛藍給吸走魂魄,「那我呢?」

更加不好回答的問題還是來了。
「您看起來......就像是他的......」九井一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說錯話,「他的、他的......戀.......」支吾了半天,最後兩個音節就是發不出來。

因為太荒唐了。在Mikey身上,看到這種對關係的依戀什麼的,太無法想像了,他也是在把心中所想化為語言的此刻,才意識到這有多麽不對勁。

「戀人......嗎?」
Mikey卻接下了這個詞,將之轉換為思考的疑問句。漆黑的眼裡是大海的倒影,黑的深處透著點點光亮,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

路的終點,會是什麼呢?


TBC.

安部啾啾 發表於 2023-8-29 16:33:38

20.
白日裡的海風不但狂躁,還異常黏人,花垣武道一頭自然捲變得更加凌亂。松野千冬咬著一根棒棒糖站在他旁邊,兩人沉默的站在風裡,浪音平穩而溫柔,像是能夠驅趕弱所有令人不安的念頭,只是向著大海的富麗和未知,有時候,終究是對未知的恐懼要更大一些吧?

「你做好決定了啊。」松野千冬隨手扔下紙棒,蘇打的糖味在他口腔蔓延,實際上心情卻有些苦澀。

他的夥伴、他的摯友、他的英雄,也許今天就是最後一面也說不定。
但感受到對方心意已決。說來好笑,也許這決心還是自己推波助瀾的結果,他是惋惜,卻不會後悔。

「多虧了你,千冬,謝了。」
「萬一他等等看到你就開槍,要救你嗎?」

貓眼眯起,松野千冬露出虎牙,笑了起來,花垣武道看向他,跟著笑出聲。

「哈哈,雖然有點害怕,不過不用救我也沒關係的,」他拍拍對方的肩膀示意,嘴上說著沒關係,指尖卻微微顫抖,「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早就做好赴死的準備了。
在Mikey身邊,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看到他眼底的瘋狂,就知道若要相伴就相當於在生死邊緣徘徊。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吧?
可是真的......好想見他啊。
好想......好想......

「喂、怎麼人還沒到,你已經在哭了啊?」
松野千冬慌亂的想找面紙,對方卻像個孩子似的,直接用手背擦著不間斷的眼淚。

引擎的煞車聲在身後響起。

「哈啊......可可,你還真敢跟我玩啊。」
「謝謝Boss,我就當是稱讚了。」

雖然早已預料到正慢條斯理下車的人是誰,松野千冬卻還是緊張起來,他戒備的看著明顯消瘦的白髮男人,在九井一的瘋狂暗示下還是不甘願的朝街邊的商店走去。

「保重啊,武小道,再見了。」
「再見了。」

相遇是意外,道別也是如此隨意,雖然想不起和他的過去,花垣武道卻不禁有種還真有他們的風格的感慨。然而這樣的傷感沒在他心裡停留太久,他正想轉過身,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冷不防抵上他的後腦勺。

九井一吃了一驚,想上前阻止,卻被喝斥:「可可,滾遠點。」他的上司冷冷看他,眼神像是也想給他補上一槍,「回頭再跟你算這筆帳。」

搞、搞砸了?
他低聲應和,隨即鑽進駕駛座,連忙啟動轎車,向前急駛而去。
說到底這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他沿著海岸線繼續開著,這才想起,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的終點會在何方。


***
海風中的陽光似乎沒那樣燙人,渾身皮膚卻還是曬傷般的隱隱作痛,花垣武道忍著從胸口開始擴散到四肢百骸的劇痛,幾乎連呼吸都快要忘記。

「你......」
身後的男人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卻飽含著不合時宜的停頓,像是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全部被吞噬在海風之中。

花垣武道伸手握住槍管,轉過身,換讓自己的前額靠在上頭。
「終於見到你了,Mikey君。」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許久未見的兩人沒有想像中激烈的火花,像是一起再鋼索上跳著舞,Mikey愣在原地,沒料到對方會突然面向自己,於是那些回憶比遠方的海更加劇烈、更加洶湧的襲來,他幾乎就要沉沒在那雙蔚藍的眼睛裡。

「轉過去,」他啞著聲音命令著,看到花垣武道有些受傷的神情後,他別開臉不與他對視,「別看著我。」

花垣武道眨眨眼,依言轉了回去。
然而下一秒,他卻感覺到Mikey靠近自己,從背後緊緊的擁抱了他。熱意襲來的瞬間,花垣武道倏地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些縹緲的白髮闖入眼角。

時間定格的霎那,他們之間的記憶像跑馬燈那樣閃現。
海風讓他們緊緊相黏。

闖入他的人生,像是從來就不曾離開,二十幾年的記憶也是如此空白,然而Mikey君卻在新篇章的第一頁就打翻酒杯,染上濃烈的色彩。
原以為是一片漆黑,沒想到卻是夾雜五顏六色的痕跡,歡愉抑或痛楚,都如同箭矢般向他、向他們席捲而來。

「武小道,對不起。」

Mikey的聲音在耳邊,隔著細碎的水聲,像是穿越光年才抵達般,事實上他們也是隔了許多痛徹心扉的情節後,現在才能站在這裡。

心口緊縮著,痛的讓人瞬間就飆出淚水。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知道這些事情不該由你來贖罪。」
「雖然無法不恨你,也無法不去傷害你,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待在我身邊。」
「這若不是喜歡,也不是愛,可以嗎?」
「可以教我嗎?」

他的聲音沉靜卻虛無,好像風再大些,就會化為塵埃。

在這些時間裡Mikey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呢?
花垣武道突然有些害怕,此刻的Mikey是如此易碎,他可以觸碰嗎?他不能輕易觸碰吧?懷抱著愛意,卻不能擁抱他,只能小心、小心的,試著抓住他話語邊緣的輪廓,凝視他的混亂,抽出那些包含愛的碎屑。

他將手搭在Mikey的手臂上,仔細感受對方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什麼而產生的顫抖。

「你還真是自私啊,Mikey君,」花垣武道稍稍仰著頭,靠在Mikey耳邊,「但是可以唷,就讓我待在你身邊。」

他輕輕拉著Mikey的手,轉過身去,雙手環過對方後頸,親暱的用鼻尖去蹭對方的,Mikey的眼睛閃著細光,好像又回到兩人最一開始相遇時那樣,還有些未被執念覆蓋的溫柔,還有些未被瘋狂取代的親密。

「相對的,Mikey君也要待在我身邊,」他將唇貼上Mikey的,細膩的感受著,像在親吻雪花,濕潤、冰冷,卻柔軟,這不是他第一次主動親對方,可第一次在如此晴朗的地方,他們的纏綿總在昏暗的空間裡,原先的關係也只是侵略與被侵略而已,再無其他。

「永遠。」

語言是有力量的吧?
花垣武道的話語深深烙印在那雙本黑不見底的雙眼中,留下光熱而亮堂的痕跡。

Mikey沒有回應,只是捧起他的臉,繼續親吻著。


***
這依然是關於似是而非的關係,似是而非的感情的故事。
不懂愛的患者最後也不會贏來真正幸福的結局。
這世上沒有幸福的結局,也沒有什麼公式能昭示人們得到幸福的參數。

都是謊言罷了。
而幸福由謊言構成。

「Boss,快十點了。」
「……又怎樣?」
「就是……班機……」九井一頭很痛,明明是上司說要去接機的,為何現在又是這副態度?「您這樣……武道可不會高興的啊。」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可能又要觸到對方逆鱗,趕緊裝沒事的閉上嘴。

白髮男人瞥了他一眼,「你沒看到我正是為了讓他開心,所以在選禮物嗎?」Mikey拿起架上的商品--右手是皮製手銬,左手是編織精細的皮項圈--「你覺得他會喜歡哪個?」

這題太難回答了。
九井一第一次恨不得同事春千夜能一起跟過來。

「如果是在糾結這個,要不就都買了吧?」他掏出皮夾,想趕快結束這令人頭皮發麻的購物行程,「我來結帳……」「等等,我來結。」沒想到上司反而攔下了他,拿出了布製的小零錢包走向櫃檯,在店員傻眼的視線裡數著皺巴巴的鈔票。

「啊,這是我的戀人縫給我的。」一邊像在炫耀般的解釋著,店員戰戰兢兢的接過錢,不氣不敢吭一聲,只是連忙點著頭。

「…….」無言以對的下屬雙手環胸靠在一邊,瞅著那個花垣武道前幾天應是纏著自己一起製作的東西,至於為什麼被牽扯進去,就是因為他找了某位剛在國外得獎的知名服裝設計師的助理來當他的一對一家教。

「下次再叫隆和青宗一起來家裡吧,吃個飯。」
「是。」
「可可想來也可以。」
「……我幾乎算是住在您那裡了,Boss。」

顯然上司並沒有聽懂這句抱怨加班的暗示,戴上完全沒必要的太陽眼鏡,提著紙袋就坐進了車。九井一坐上副駕駛座,感覺到駕駛座的三途春千夜不甚開心卻不敢表現出來,看了眼時間就狂踩油門。

讓花垣武道出國是沒人料得到的事情。像梵天首領這種程度的控制狂居然願意讓戀人出國跌破眾人眼鏡,還是跟那個曾經拐跑過花垣武道的松野千冬,以及曾想殺了他的羽宮一虎。

看來就就算是Mikey,三年過去了,也能被馴服。
當然,每天超過一小時的視訊電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真沒想到Boss會讓武道出國呢。」
「哈啊?Boss本來就是做大事的人,才不會這麼計較!」
「……」

到了入境大廳,三途春千夜舉起大板子,上頭寫著:臭蟲去死別回來了,完全不管Mikey看到後完全黑掉的表情,九井一見狀連忙拿出前一天製作的板子,塞給Mikey,示意對方高舉起來。

「♥最愛的武小道,歡迎回家♥……?」Mikey明顯愣住,這塊板子也明顯不是他的風格,但他還是高舉起來,臉上甚至帶了點得意的興奮之情。

所以當花垣武道等人從通道出來時,全都嚇了一跳,不論是哪個人的板子,不是帶著殺意就是異常違和,但當看到Mikey舉著牌子的身影時,他還是像個孩子似的快速衝了出去。

「Mikey君!」
「武小道......」

他拋下板子,接住了朝自己撲來的人--幾天以來累積的焦躁和思念都逐一消散化解,他聞著懷裡人身上的味道,帶著異國的陽光和雨水,將他包圍,卻不會令他感到任何不快。

是他的武小道。
去了多遠都會回到他身邊的武小道。
滲透的界線慢慢浮現出原先的輪廓,心裡龐大的空虛和不安全感全都被填滿,抱著花垣武道時,像是與他融為一體,卻又能擁有原本的自己,一切是如此柔軟美好,他本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思念他,直到他的笑顏在眼裡綻放開來。

「歡迎......回來。」

這句話實在太過陌生,十幾年來他從未對別人說過。
花垣武道在他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無視這裡人來人往的視線。

「我回來了,Mikey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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