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塔 發表於 2021-11-5 13:58:54

1-3

警告:
有ABO和交友軟體劇情,設定主要參考劇版,但時間線是亂的,希望大家不要太考究XDD
討人厭的風間前輩來自Esther大的《櫻桃炮仔聲》,在此向Esther大致敬。
首發於噗浪,之後還會再精修~



1.      
既平庸又無趣,這是安達清對自己的認知。當然,他也很清楚,這同樣是其他人對他的看法。
普通的外表,普通的家庭背景,求學期間的普通成績,以及畢業後一直做到現在的普通事務員工作,在在都證明了他的平凡。好吧,如果真的要吹毛求疵,他身上確實也有一些不是那麼「普通」的地方,例如,他其實是個Omega。
但那又如何?
Omega和Alpha數量稀少,他們有Beta所沒有的信息素,會有發情期或易感期,還會有標記和被標記、信息素適配度等等的問題——但這些幾乎都與安達無關。因為,他明明是Omega卻沒有信息素,發情期也根本不存在——比起Omega,他活得更像是個Beta。
只要沒有人特地詢問他的性別,或者在不須要填寫個人資料的時候,安達通常不會主動告知自己的真實性別。他樂於順應其他人對他的猜測,就當自己是廣大Beta人口中的一員——畢竟,沒有信息素,也沒有發情期,這種人也算不上真正的Omega吧?既然如此,還不如默認自己就是Beta,至少不需要應付別人詫異的反應,也用不著多解釋。
喔,對了,除此之外,安達身上還有一個比較不普通的地方:他已經快要三十歲了,至今卻從來沒談過戀愛,仍然是個可悲的小處男——不要說受人追捧的Omega或Alpha了,就連最普通的Beta也不常有到這種年紀還毫無經驗的人呀!
大概是因為安達身上的魯蛇氣質太濃厚了,辦公室的浦部前輩還曾半開玩笑地恐嚇他說:「要是到了三十歲還是處男,小心會變成魔法使喔!」他當時只是偷偷翻了白眼,在心裡暗暗吐槽:那前輩你就不要老是讓我幫你加班呀!
雖然變成魔法使什麼的實在太超現實,但是,從此以後,安達腦中三不五時就會響起這句玩笑話,當然還有前輩當時賤兮兮的表情。

* * * * *

「安達哥就去聯誼試試嘛!我可以幫忙打扮喔!」
下班後,安達與死黨柘植約在柘植男友打工的居酒屋,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小湊——柘植的男友——也在旁邊聽著,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小湊是個活潑可愛的Omega,就算穿著店裡的制服、頭上戴著店裡的頭巾,也還是像金髮陶瓷娃娃一樣好看。安達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嘆氣道︰「我這種的就算了吧。」
他在大學時其實也曾經鼓起勇氣參加聯誼,但每次都插不上話,完全淪為背景板,只能在一旁沉默地進食。這樣重複個幾次,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開始心灰意冷了,更何況,他後來很快和同為邊緣人的柘植結為好友,更是再也不想浪費時間金錢去聯誼了。聯誼?是漫畫不夠好看?還是小說不夠精彩?
社交力同樣低落的柘植完全理解好友︰「聯誼的難度太高了,真的不行。」
安達點頭如搗蒜:「我這麼普通,大家一定都沒興趣,而且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每次都好無聊。」
面對這兩個社恐星人,就連社交達人小湊都大傷腦筋。他苦思一陣,突然想到一個點子:「用交友軟體怎麼樣?可以慢慢打字,壓力沒這麼大!」
安達有些尷尬地說:「用過了,配對不到。」
市面上的交友軟體主要分成兩種配對模式,一種是和政府機關合作的實名制信息素配對系統,由每個人的信息素決定適配程度,專為Alpha和Omega服務;另一種是放個人介紹和照片,由用戶以左滑右滑決定喜歡和不喜歡,兩個用戶互相喜歡即為配對成功。安達作為一個沒有信息素的Omega在第一種配對模式中自然配對不到對象,至於以外貌取勝的第二種模式,說來哀傷,他作為一個平庸至極的日本男性,至今也只和來者不拒的詐騙集團配對成功過而已。
「說到這個,編輯最近和我提過一個新的交友軟體,」柘植突然道,一邊掏出手機搜尋,「就是這個,聽說他們不用信息素和照片,只用興趣什麼的配對。」
他很快就在應用程式商店找到這個交友軟體,logo是一顆黑底的白色小星星,名稱就叫作「star」。「他說最近有越來越多人用交友軟體找到真愛,建議我下一部可以考慮一下這個題材。」柘植補充道。
三個人圍著柘植的手機研究這個新的軟體,逐一閱讀其他使用者留下的評價:
——沒想到哥也有脫單的一天!大感謝!!!——配對機制很有意思——沒交到男友,但交到新朋友也不錯喇——限時匿名電話好刺激哈哈
「安達哥,要不就試試看嘛?」小湊轉頭看向安達,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非常興奮。
安達沒說話,他嚥了嚥唾沫,有些猶豫,但也有些期待。
柘植看在眼裡,決定推好友一把:「就當幫我調查題材?我也有點好奇。」
聽到男友這麼說,小湊馬上瞇起眼睛:「你也想用?」
安達想了想才點點頭,然而柘植正求生欲很強地對男友表忠心,情侶兩人都沒有空注意他。他看小情侶還要鬧上一會兒,決定把他們的對話當作背景音,自己開始下載star。
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下載進度條,他莫名緊張了起來。






2.

「star」已經在安達的手機桌面躺了快要一週,但一直沒有被他打開來看過。一方面是因為他在這週天天加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最近老是昏昏沉沉,感覺像感冒卻又沒有其他的症狀,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就什麼事都不想做,就連電動都沒辦法打,回家吃完飯洗完澡就睡了。
要是再這樣下去⋯⋯大概就得去看醫生了。
安達目光無神,仰頭對著電梯儀表上跳躍的數字懶懶地想著。
都睡九個小時了,怎麼還是這麼累⋯⋯
他掏出手機隨意地滑動著,一邊悄悄打了一個呵欠。
電梯門在這時打開,一波人湧了進來,還在恍神的安達反應不及,被擠得踉蹌後退,不僅撞到後面的人,手機也從手中跌了出去。
他急忙道歉,一邊想找回自己的手機。然而,他發現由於電梯內已經擠到大家前胸貼後背的狀態,別說手機了,他根本就連電梯地板的磁磚都沒辦法看見。
「沒事。」後面的人扶住他,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道。
安達剛才幾乎是摔進人家的懷裡,兩個人的距離近得要命,於是,這個好聽的男聲幾乎等於是在他的耳邊說話,害他不由自主地起了雞皮疙瘩。
七樓到了,電梯門打開,裡面的人出去了一半,安達終於能和後面的人拉開距離,這才發現那人竟是營業一課的黑澤優一。「黑、黑澤。」他吶吶道。
對方向他露出帥氣的笑容:「早安,安達。」爽朗耀眼地令安達幾乎無法直視,不由得在心中感嘆: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啊。
「啊,這個是安達的吧?」黑澤道,手上拿著安達剛才弄掉的手機,「正好掉進我的公事包裡。」他笑了一下,遞出手機。
「謝謝,不好意思。」安達接過來,向對方道謝。語畢,他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多說些什麼才好,畢竟人家不僅扶了他一把,又還了他手機。
到底該和這位業務王牌聊些什麼啊?他對這種事完全沒有想法啊⋯⋯
電梯門在這時又開了,十樓到了。
「今天一起加油吧。」黑澤率先踏出電梯,一邊回頭笑瞇瞇地道。安達也來不及再想其他的了,只能慌張地點點頭。

* * * * *

天吶!今天到底是什麼幸運日!
黑澤踏著自信從容的步伐走進辦公室,一路上不斷有同事向他打招呼或搭話,他都一一有禮且得體地回應了。
一大早就能和安達靠這麽近!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喔⋯⋯到底是洗衣精?洗髮精?還是沐浴乳?
他在自己的位置放下手提公事包,拿起桌上的馬克杯走進茶水間。
安達的手機還掉進我的包裡——我!的!包!裡!他還向我說謝謝,神啊,這麼幸福真的合法嗎?
茶水間裡正好沒人,黑澤背對門口,面向正在運作的咖啡機,完全沉浸於自己的思緒,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
他細細回憶剛才在電梯裡發生的事,將每一個瞬間都妥善地收藏進記憶圖書館,準備日後再提取出來好好品味。
黑澤很幸運,在他從公事包裡撈出安達的手機時,螢幕還沒有被鎖上,令他得以一窺安達的手機桌面。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兩秒時間,但他已經憑藉出色的動態視力辨認出上面的應用程式並一一記下,現在再以圖象記憶將畫面重現出來。
嗯⋯⋯從左上開始是推特、Youtube、LINE⋯⋯
他在腦海中一一還原自己在那一瞬間所看到的桌面應用程式,從最左上一直排到最右下的那個應用程式——一個黑底白星的圖標。
黑澤睜眼,面露疑惑之色。
star?那是什麼?

* * * * *

安達的倦怠感來得神秘,去得也神秘。
早上上班時才想說下週可能要抽點時間去看醫生,沒想到下班時就好多了,感覺就算今天熬夜破關也沒問題。
現在正是最令社畜開心的週五下班時間,安達今天不僅難得不用加班,還終於擺脫不適感,他不由得心情愉快,在回家路上甚至不小心哼了一小會歌。
他一到家就從冰箱拿出冰啤酒,打算邊吃便當邊打電動,盡情度過頹廢快樂的宅宅週五夜。
被隨意扔在茶几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起來一看,發現是柘植傳來的訊息。
【柘植】調查進行得如何?
安達這才想起被自己拋到腦後的事,他打字回覆,「還沒開始,完全忘了。」附帶一個朝自己腦袋開槍的貼圖。他想了想,又傳了一則訊息:「還是你自己試試?」
柘植的訊息緊隨而至。
【柘植】我不,你想害死我嗎?
還附帶一個流冷汗的小人貼圖。
【柘植】我等你的匯報,就交給你了!
接著是一張兔兔流淚拍熊熊肩膀的貼圖。
安達噗哧一下笑了,想起聚會那天好友充滿求生慾的表現,動動手指回覆一張「Okay」的貼圖。
他退出聊天介面,按下桌面上的那顆白色的星星。






3.

「天啊,優一!你竟然在玩交友App!」
被突然在耳邊響起的女聲嚇了一跳,黑澤抖了一下,這才發現稍早去浴室洗澡的姐姐正站在自己身後,饒有興味地盯著他的手機螢幕看。
糟糕,太大意了。
黑澤迅速把螢幕鎖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什麼,隨便看看而已。」
黑澤家的長女黑澤杏美穿著弟弟的居家服,用弟弟的浴巾包著濕答答的長髮,挑眉露出明顯不相信的表情:「是——喔——」
黑澤在午休時間利用萬能的Google大神,順利解開了「star」之謎,對自己的發現感到五味雜陳。
安達竟然也會使用交友軟體⋯⋯我還以為他對這種事不感興趣⋯⋯
黑澤一邊責備自己不夠了解安達,又一邊悄悄在心中興起一絲希望。
那我是不是可以⋯⋯等等,安達會不會已經找到對象了?
他的情緒一秒從期待轉為焦慮。
不、不對,如果已經有對象,手機裡就不會還留著App,安達不是那種會腳踏兩條船的人,絕對不是!更何況,安達最近的樣子也不像在談戀愛⋯⋯
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並因為自己的推論而再度生出希望,而且下意識忽略交友軟體除了找戀愛對象還有其他的用途。
所以頂多是還在發展中而已,現在還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要是⋯⋯要是我可以和安達在上面變成朋友,是不是就有可能⋯⋯
黑澤被自己的想法激勵了,在接下來的工作時間都情緒亢奮,巴不得時間能「咻」地一下過去,好讓他能回家好好地進行作戰計畫。他甚至有些無法維持自己從容優雅的完美面具,就連課長都發現他情緒高昂,還藉此鼓勵六角多多學習業務王牌的鬥志。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時間,他準時打卡,隨著第一波下班的人潮搭乘電梯下樓。很不幸地,當電梯抵達一樓,門一開,他就看到正守株待兔的黑澤杏美。
「優一,我們回家吧。」看到姐姐臉上燦爛的假笑,他知道自己的小週末——不,說不定是整個週末——都要泡湯了。

* * * * *

被迫帶姐姐回家,煮她指定要吃的菜,還被剝奪遙控器的控制權,飯後也依往例出借衣服毛巾,讓出浴室的優先使用權。黑澤順從她的一切要求,等到她關上浴室門,他馬上把握時機,掏出手機下載「star」,同時思考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和安達配對成功。
絕對不能放露臉的照片,安達看到認識的人一定會划掉。放一些食物的照片?拍我在煮飯的背影?還是放一些貓貓狗狗的照片?
他思索得太認真,沒發現時間已經悄悄流逝,更不知道黑澤杏美躡手躡腳地繞到沙發後偷看,想知弟弟為什麼會表情如此豐富。

* * * * *

「所以你終於死心了?」對於弟弟使用交友軟體,杏美其實很欣慰,「終於放棄暗戀你同事了?」她一邊擦頭發,一邊在黑澤旁邊坐下。
早該放棄了,都這麼多年了。她想道。
旁邊的人沒說話,她抬頭看過去,發現自己的弟弟神色複雜,目光閃躲。
杏美馬上就懂了:「不會吧!又是為了那個人?」她的音量越來越大,不敢相信他怎麼會這樣在一棵樹上把自己吊死了,對方甚至完全不知情。「你想在上面認識他?」
黑澤沒有看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受傷,但他倔強地不發一語。
杏美翻翻白眼,「好吧,至少你這次終於敢行動了,總比只敢暗戀不敢告白要好!」她碎碎唸:「有這張臉還五年都不敢告白,沒用!太沒用了!愧對我們黑澤家的良好基因!」
「六年十個月又七天。」黑澤終於願意看姐姐了,他乾巴巴地糾正道。
「這樣說有比較好嗎!」杏美送他一對大白眼。「聽起來更沉重了!」話一出,她就後悔了,果然,弟弟看起來臉色更不好了。
「啊啊!算了!我來幫你!」她受不了地大喊,一把搶過手機,還不忘熟練地拿弟弟的大姆指解鎖,「杏美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 * * * *

「尋找⋯⋯」安達看著App的起始動畫,一邊喃喃畫面上浮現的小字,「你的命之星?」
【茫茫人海,牽引彼此的⋯⋯】【唯有真實。】【拋下無謂的矯飾與偽裝,】【讓靈魂以最赤裸真實的樣貌互相靠近⋯⋯】
手寫字體的「star」出現在如夜空一般的深色漸層畫面中央,又緩緩地消散。
接下來是填寫基本資料的畫面,安達這才發現需要填寫的項目少得驚人,他只花一兩分鐘就填完了。
【暱稱:雙重美乃滋】【尋找關係:友情、戀情】 【興趣:閱讀、繪畫、蒐集文具】
沒有年齡、性別、所在地之類的問題,無法自行上傳照片,就連頭像都只能選擇內建的天文圖片。安達猶豫半晌,最後在眾多星球和星座中選擇看起來最普通的月球,按下送出。
該不會是用頭像圖片進行配對?
安達一頭霧水,不知道在沒有照片、基本資料又這麼少的狀況下要如何進行配對。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為接下來出現的是一連串的情境題,他就像是在進行一次專業的人格與性向測驗。題目雖然多,但設計得很有趣,美術音樂也做得很好,簡直像在玩乙女遊戲,安達竟然不知不覺就全部填完了。
【請稍候,正在為您尋找可能的命運之星⋯⋯】
看著畫面上不斷旋轉的星雲,安達很好奇,在無關信息素和外貌的狀況下,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配對結果。
希望不會又是詐騙集團⋯⋯
他的願望很卑微,只要是個普通的正常人就好,性別什麼的都不重要,就當作是多個朋友⋯⋯交朋友應該沒有這麼難⋯⋯吧⋯⋯?
然而,安達想到自己也只有柘植這麼一個朋友,頓時覺得交朋友也沒有簡單到哪裡去。
星雲轉了很久,他越來越沒信心了。他往後一倒,直接躺在木地板上,開始考慮是不是乾脆放棄算了,這個時間點還能趕得上手遊的特別活動。
這時,茶几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大概又是柘植吧?
他這麼想著,伸長手摸索著拿過手機,接著瞪大了雙眼。
【目前發現[1]顆星,潛力指數:85%】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4-3-8 13:46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1-5 14:02:22

4-6

4.
無論黑澤對star上的個人檔案有什麼計畫,杏美又是如何信心滿滿地要大展身手,當應用程式從開場動畫跳轉到個人資料填寫的頁面,兩個人都傻住了。
「就、就這樣?!」杏美不敢相信,搶過弟弟的手機上下滑動,但無論她怎麼操作,能夠填寫的項目依舊只有三項:暱稱、尋找關係以及興趣。「也太少了吧!」
黑澤抿抿唇,「後面應該還有⋯⋯」一般來說,年齡、性別和性向是在交友軟體上的必填項目,怎麼樣都不會跳過這三項才對。
在兩人「合作」填完這三項——本來是杏美拿手機在打字,但當黑澤發現她幫自己取名為KY之後(「你的縮寫本來就是KY嘛!」),就沒好氣地奪回手機自己作答——按下「送出」之後,馬上就來到選擇個人頭像的畫面。
黑澤姐弟驚訝地發現,使用者竟然無法自行上傳照片,只能從系統圖庫——各種星體的圖片或照片——中做選擇。
黑澤頓時覺得無所適從,這個交友軟體和他的預想完全不一樣。直到螢幕黑了下來,他都還沒選出自己的頭像,最後還是杏美看不過去,拿過手機幫他選了一張送出。
「姐!」他這才回神,不滿地大叫,「你怎麼這樣!」
頭像說不定會影響配對結果!
「誰教你都不動!」杏美瞪大眼兇回去,「反正你不是很喜歡這個嗎!」她指著螢幕上的北斗七星,「北斗神拳!」
「那都是我中學時候的事了!」黑澤覺得好羞恥,現在都幾歲了還用北斗七星,要是安達覺得他很中二怎麼辦!

* * * * *

出現在安達螢幕上的是一張雷達掃瞄圖,那是他的配對結果,上面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小亮點。
他在上面點了一下,雷達圖就跳轉成圖鑑一樣的畫面,最左上角的方塊是彩色的,顯示著他目前唯一一個配對成功的對象的頭像,方塊下的小字是暱稱和潛力指數,除此之外的方塊都是灰色的,每個灰方塊下都標註著三個小問號。
安達點開唯一的彩色方塊,開始研究對方的資料。
對方選擇的頭像是天王星,暱稱是Sailor。尋找關係:友情、戀情;興趣:繪畫、ACG和音樂。
這撲面而來的宅味。安達噗哧一笑,頓時覺得好親切,忐忑不安的情緒一下就散去不少。
Sailor也很快敲他了。
【Sailor】美乃滋君是手繪派還是電繪派?【雙重美乃滋】兩個都喜歡,雖然我只會手繪>< 【雙重美乃滋】Sailor君呢?
兩人很快聊了起來,如安達所料,Sailor的確宅,而且還是死忠美戰迷。他在網路上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同人畫手,偶爾還會接點商業稿賺外快。
安達在他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就像在大學時和柘植一見如故一樣,和這位網友也很快就越聊越熱烈。他們從畫畫聊到喜歡的ACG作品,越聊越覺得對方是知音,還用系統內建的白板玩起你畫我猜的遊戲,兩個人都笑瘋了,直到Sailor說自己得開始趕稿了,兩人才互道晚安,下線前還不忘相約交稿後一起打遊戲。

* * * * *

正當安達與Sailor激烈鬥圖的時候,黑澤姐弟也對star的題目展開熱烈的討論。
「優一,你真的偶包很重。」黑澤杏美啃著下酒用的烤魷魚絲,一邊擠在弟弟旁邊看他進行心理測驗。她指指螢幕,「你看,明明討厭應酬,但還是會積極配合。」
畫面上是一群小人在進行商業聚餐,其中一個小人臉上戴著微笑面具,但腦後還有一張正在哭泣的臉——因為黑澤在這個題組的作答依序為:「對佔用下班時間的公司活動感到不滿」、「擅長應對社交或應酬性活動」和「再討厭的工作也絕對會盡善盡美」。
「這是業務的本分。」黑澤頭也不抬地回嘴,手上一邊繼續回答問題。
姐姐說的是實話,黑澤自己也知道。
事實上,他不只是偶像包袱重,還虛榮、虛偽且懦弱。他一邊回答這些題目,一邊自我檢視,更能體會、覺察到自己這種扭曲的傾向。
題目越做到後面,他的心情就越沉重。像他這樣的人,安達怎麼會有興趣深交?如果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在家,如果不是姐姐就在旁邊催他,他很有可能會中途放棄這個計畫。
他在姐姐的期待中完成所有的題目,送出最後一題的答案,接著看畫面上的星雲緩緩轉動。
所以,這是一個無關外貌和性別,但與性格與心理強烈相關的配對機制嗎?
黑澤一邊等待配對結果,一邊出著神。他不由得在心裡嘲諷自己:沒有外表,沒有優質Alpha的身分,黑澤優一這下沒有任何優勢了。

* * * * *

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按照平時的作息,安達其實應該準備就寢了。不過,今天是快樂的小週末,他完全可以晚點再睡,更不用說他才剛和新網友鬥完圖,情緒還很亢奮。
他繼續研究這個神秘的交友軟體,這才發現star在聊天介面上不僅有白板可以畫圖,還有益智小遊戲可以對打,甚至還可以打⋯⋯呃⋯⋯匿名電話?
安達點了一下那個電話的圖標,發現這個功能需要支付「星幣」才能使用——也就是需要另外課金。根據系統的說明,匿名電話可以打給配對對象中的隨機人選,或者是配對對象以外的隨機人選——後者需要更多的星幣。電話不限時,但只有在通話滿五分鐘之後,系統才會在畫面上顯示暱稱,對方也會自動加入用戶的配對圖鑑和通訊錄中。
這就意味著,如果在五分鐘內中斷通訊,只要雙方沒有在通話中互通姓名,就永遠不知道是誰和自己打過電話。如果對方已經在自己的圖鑑上倒還好,未來還有可能相認,但要是和非配對對象通話失敗,就很難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那個人了。順帶一提,只有經過匿名電話才能將對方加入自己的通訊錄,沒有經過匿名通話的用戶無法在star上直接進行通話。
安達不知道這個功能到底是不是雞肋。真的會有人為這個課金嗎?他對此很懷疑。如果對方已經在自己的圖鑑上了,不是只要交換聯絡方式,雙方就可以直接通話了嗎?
就在此時,手機突然開始震動,嚇了他一跳
【不明來源的宇宙訊號要求通訊,是否接通?】

* * * * *

【目前發現[13]顆星,請查看圖鑑。】【目前發現[16]顆星,請查看圖鑑。】【目前發現[18]顆星,請查看圖鑑。】
黑澤的配對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而且還在不斷增加,手機在他手裡不斷震動。
姐弟倆互看一眼,發現眼下的狀況可能不太妙。在這種沒有照片、個人資料又少得可憐的情況下,想要篩選出可能是安達的人選原本就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因此,如果有越多人和黑澤配對成功,他們的工作量也就越大——當然,安達也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這些配對成功的人當中,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無異於海底撈針。
這個發展比黑澤一開始想的要複雜太多了,令他一瞬間懷疑自己為什麼不在公司和向安達搭話就好。
杏美拿過手機,皺著眉在上面點來點去,不知道在研究什麼,手機在她手上時不時地震動,都被她無視了。
正當黑澤考慮是不是該放棄這個計畫的時候,杏美開口了:「優一,我們課金,來打這個匿名電話吧!」
她向弟弟展示自己剛才發現的功能,並提出一個計畫:他們先暫停配對,在目前的名單中打匿名電話作篩選,確定不是安達的人就不管他們了,如果這批打完都沒有就繼續配對。「——當然,前提是你和你同事要能配對到。」她補充道。
黑澤看著自己的姐姐,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堅定的態度為他注入了一股溫暖的勇氣。
「好,」他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怎麼地有點變調,他清了清喉嚨:「就這麼辦。」
黑澤開始一通又一通地打電話,一旦確認不是安達,他就會有禮地迅速結束,再繼續打下一通,打到後面聲音都聽起來有一點沙啞了。杏美就坐在旁邊,一邊滑手機一邊聽,中間還幫他倒了兩次水。
「感覺就像打陌生開發電話,」調成擴音模式的手機正在撥號,黑澤苦笑著說。杏美才正打算回話,對面就有人接了:「⋯⋯喂?」
因為黑澤沒出聲,對方又開口:「呃,你、你好?」
那是一個帶著少年音的男聲,聽得出來這通電話令他有些困惑。杏美遲遲沒聽到弟弟接話,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正不可置信地瞪著眼。






5.【不明來源的宇宙訊號要求通訊,是否接通?】
手機在手中震動著,看著畫面上的那行字,安達很困惑。
是Sailor嗎?但他不是要趕稿?
還是說⋯⋯
他想起自己在與Sailor聊天時,系統也陸續替他配對到其他對象,不過他當時並沒有多加關注。
安達瞪著自己的手機,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地按下通話鍵:「⋯⋯喂?」
對面沒有回應。
沒聽到嗎?安達心中疑惑,清了一下喉嚨才又道:「呃,你、你好?」
「晚安,」這次終於有回應了了,是個成年男性的聲音。「今天過得還好嗎?希望你不是剛剛才下班。」
這個男聲悅耳而有磁性,還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安達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馬上把原本緊貼在耳旁的手機挪遠一點。
這個人是深夜時段的DJ嗎?
「咳,沒、沒有,我已經在家裡了。」大概是因為對方的聲音有點太好聽了,他現在都不太緊張了。
「今天剛好——」安達正想說自己今天剛好不用加班,但腳上傳來一陣癢意,他不由得分心,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向下一瞄,接著全身凍結。
他在洗澡後就換上了短袖短褲的家居服,現在看到自己光裸的小腿上正爬著一隻蟑螂,那兩根細長的觸鬚正在晃動,大概就是讓他覺得腳上癢癢的原因。
「呃、呃啊啊啊!」他慘叫,掙扎著跳起來,慌張地揮動手腳,拼命想讓蟑螂離開自己。
整張茶几都被掀翻,零食和啤酒灑了一地,但安達已經沒有心力顧及這麼多了。經過一番奮戰,他終於成功戰勝萬惡的蟑螂,將敵人的屍體丟到馬桶沖進下水道。
「唉⋯⋯」他走出廁所,看著一地的狼籍,嘆了口氣,認命地開始收拾殘局。他從牆角拾回手機,按亮螢幕,發現通話早已結束,大概是被他甩飛出去的時候中斷的。
【通話時間不足,無法添加該對象至通訊錄。】
如果他理解的沒錯,自己之後不會再接到同一個人打來的電話了。不知怎地,安達好像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可惜,這對甚少交友的他而言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大概是因為他的聲音很好聽吧?他默默想著。
不過,總覺得在哪聽過那個聲音⋯⋯是哪個podcast節目的主持人嗎?

* * * * *

嘟——嘟——
【通話時間不足,無法添加該對象至通訊錄。】
黑澤看著茶几上的手機,有些無法反應。剛才對面傳來一聲慘叫,還有像是有什麼東西傾倒翻覆的巨響,接著通話就中斷了。
依照黑澤對安達的了解,他應該不是真的遇上什麼重大的狀況,很有可能只是撞到哪裡或者絆到什麼東西了,但還是忍不住要擔心,很想打電話給對方,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沒事——然而,他並沒有安達的聯絡方式。
「啊啊!怎麼這麼可惜!」旁聽全程的杏美挫敗地大叫,向後一倒,沒骨頭似地癱在沙發上。
當事人卻看起來心情很好,不僅沒有受到打擊,反而似乎從這通電話得到了力量。
「你怎麼這麼開心?」杏美不懂他在樂什麼。
「我和安達配對到了。」黑澤臉轉過來對她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我和安達配對到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重複一遍,不自覺地提高音量,笑容看起來好傻。
杏美懂了,傻弟弟原本以為自己沒有競爭的機會,現在才突然發現他其實也有門票,而且還是官方認證的金色門票,難怪會樂成這樣。
「安達到底是哪個呢?」黑澤點開通訊錄,把裡面已經有的名字都封鎖。
他再回到圖鑑,發現彩色方塊的數目頓時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他研究了一下,發現無論是已經被封鎖,或者是他還來不及篩選的,潛力指數——他猜這就是速配程度的意思——都不高,絕大多數只有50%到60%,有兩三個比較高一點,但都沒有超過65%。
速配程度都不怎麼高⋯⋯
黑澤一邊往下滑,一邊如此思索著。話說回來,他過往的幾段關係好像也是如此,大家相處都還算愉快,但要說他和哪一任特別契合,對哪一任特別喜歡,好像還真的沒有⋯⋯
幾任情人最後和他分手時的說的話在他腦中播放著。
——我累了,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優一其實根本就不喜歡我吧?——無論是和我交往,還是和其他人交往,對優一而言都沒有差別吧?
我果然是哪裡有問題吧?黑澤這麼想著,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53%、56%、61%、52%——
他看著圖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54%、63%、51%、94%——
他停了下來,不敢相信地再看一次,這才確認自己的圖鑑上確實有一個潛力指數顯示為94%的對象,而且他——或她——是上面唯一超過65%的人。
他忍不住屏息,有些忐忑地點開那個頭像看起來像是月球的小方塊。
【暱稱:雙重美乃滋】【尋找關係:友情、戀情】【興趣:閱讀、繪畫、蒐集文具】
黑澤看著「蒐集文具」的「文具」兩個字,覺得好像能聽到血液在自己體內加速流動的聲音。






6.黑澤計畫得很好,他已經確定自己和安達配對到了,待篩選的名單也只剩十幾個人,可以第二天再來完成未完成的部分。
他心情放鬆地睡了一個好覺,愉悅地為自己和還在賴床的姐姐做好早午餐,一邊喝咖啡一邊打開star,這才發現現實不如他的預期——匿名電話的功能被官方停止運行了。
【親愛的用戶您好:有鑑於匿名電話功能遭到濫用,被有心人士惡意使用於騷擾其他用戶,團隊決議暫停運行該功能,如有不便,敬請見諒。】
黑澤手上的咖啡一點都不香了。

* * * * *

從和安達配對成功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一週的時間了,黑澤還是無法確認到底誰才是安達。
他有些著急,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每天都忍不住擔心,想著安達會不會已經把App刪除了,會不會已經找到交往的對象了,但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和每一個人聊天,再把自己覺得不可能的人選刪去。
然而,這項工作進展得十分緩慢。
黑澤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安達——畢竟他已經默默觀察他快要七年了——現在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知道安達比起洋食更喜歡和食,喜歡吃甜食,玉子燒應該更喜歡甜味而不是鹹味;他知道安達很細心、經手的資料總是整理得很好,之所以經常加班不是因為工作效率差,而是因為心太軟、拒絕不了前輩的請託;他知道安達不怎麼在意外貌,無論是對自己或其他人都是如此;他還知道他經常會睡翹頭髮,尤其是在週一早上⋯⋯
但這些都是安達在職場上的樣子,黑澤發現自己對私底下的安達一無所知,因為他們幾乎毫無私交。
他不知道安達下班後會在家做什麼,不知道他有什麼興趣,不知道他的成長經歷,不知道他對什麼事會有什麼樣的看法,更不知道他會怎麼回答star的心理分析題組。
黑澤仔細推敲自己從聊天對象收到的每一則訊息,試圖用有限的資訊拼湊對方的大概面貌,再分類成「有可能是安達」和「大概不是安達」兩類。
即便是這麼粗略的篩選,他也進行地很艱困。畢竟,要是、要是⋯⋯他一不小心判斷錯誤,把安達弄丟了怎麼辦?
黑澤一邊希望安達就是那個速配度94%的月球先生,一邊卻又覺得這是是癡人說夢。畢竟,這麼高的速配度,真的會有可能嗎?

* * * * *

【K】昨天下班去試了色彩雫,真的很漂亮呢【雙重美乃滋】是不是!【雙重美乃滋】而且每罐都小小的不貴,想包色也不會有罪惡感!【K】說來慚愧,雖然我也有用鋼筆的習慣,但都沒怎麼注意過墨水,不知道也有這麼好看的顏色【雙重美乃滋】你是不是都用大罐的墨水?【K】這倒是,小時候我爸買怎麼樣的,後來也就買一樣的了(笑【雙重美乃滋】沒有天天寫的話,大罐墨水根本就用不完,當然也沒機會發掘新東西了(笑
目前為止,安達在star上總共配對到四個人,不過,除了第一個認識,而且後來也一起鬥圖、打電動的Sailor,也就只有這個「K」主動來找他聊天了。
他當時還被94%的潛力指數嚇了一跳,但想想Sailor的85%,又看看剩下兩個人的潛力指數也都很高——82%和86%——他不由得猜測,這些數字大概不是很有參考性吧?
安達和這個「K」已經聊了幾天了,不過每次都聊得不多,大部分都在討論文具,就好像他們是在什麼興趣論壇認識的網友一樣,維持著友善但疏遠的氛圍。
他覺得這個K有點奇怪,倒不是說K是怪人,而是他感覺⋯⋯這個人好像不是很⋯⋯呃、真誠?
當然,安達也不認為K是油嘴滑舌或圖謀不軌的人,他只是覺得,K好像防備心比較重,雖然友善,但好像總和自己隔著一層什麼。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安達這麼想著。畢竟,對K而言,他只是一個不熟的網友罷了。
不過,K好像是真的挺喜歡墨水的,因為這還是安達第一次感受到他對文具的熱情。該怎麼說,雖然K對絕大部分的文具都瞭若指掌,但安達總覺得他其實並不是文具迷,真要說的話,感覺比較像是相關行業的從業者。
該不會是同行吧?安達漫無邊際地想著,接著忍不住為自己的想法笑了起來。真是想太多了,哪有這麼巧的事啦。
K持續傳來訊息,興奮地分享自己試寫的心得,還說他昨天一不小心就買了好幾個顏色回家。安達彎了彎唇角,這是這麼多天以來,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和K之間的距離縮短了。於是,他忍不住問了一個自己從一開始就很好奇的問題。
【雙重美乃滋】那個【雙重美乃滋】我問你喔【雙重美乃滋】你是不是喜歡北斗神拳啊?

* * * * *

黑澤瞪著手機螢幕,感覺血液一下衝上腦門。他迅速坐起來,急急打字回覆。
【K】那已經是我中學時候的事了!【K】頭像不是我選的!【K】都是我姐的錯!
送出訊息後他才覺得不對。等等,他到底為什麼要承認啊,他大可以裝傻啊!
黑澤摀住臉,後悔萬分。
要是雙重美乃滋就是安達怎麼辦⋯⋯他會不會覺得我很中二⋯⋯
【雙重美乃滋】咦【雙重美乃滋】那你現在不喜歡了嗎
猶豫了一下,他最後還是誠實地回答。
【K】其實還是挺喜歡的【K】偶爾還是會看一下重播⋯⋯
對面很快就回覆了。
【雙重美乃滋】我也喜歡!【雙重美乃滋】小時候還會和我弟打來打去,每次都被我媽臭罵一頓【雙重美乃滋】哈哈哈哈
黑澤忍不住笑了,想起自己也曾經和同學神經兮兮地一個說:「你已經死了。」另一個則要浮誇地大喊:「什、什麼?!」
現在想想可真是黑歷史啊。【雙重美乃滋】看到你用北斗七星【雙重美乃滋】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喜歡【雙重美乃滋】還真的猜中了
接著是一個系統內建的「星星得意」的貼圖。
黑澤笑了,感覺自己放鬆很多。他先稱讚一下對方的機智,接著又忍不住問。
【K】但總覺得有點傻⋯⋯【K】我用北斗七星是不是太中二了?【雙重美乃滋】還好吧【雙重美乃滋】我還有看到用天王星當頭像的美戰迷咧
難怪會看到北斗七星就猜北斗神拳。黑澤想著。
【雙重美乃滋】不用想這麼多啦【雙重美乃滋】我是覺得,好不容易可以匿名,而且還配對到了,最好還是做自己比較好?【雙重美乃滋】能夠配對到,應該就是會很合得來的人吧?如果顧慮太多,說不定會錯失和人交心的機會?【雙重美乃滋】我自己是這麼想啦
盯著螢幕上的字句,他發現自己的眼眶好像有一點點濕。雙重美乃滋說的話好像越過了時間與空間的障礙,像一雙溫暖的手貼在他的心上。
【雙重美乃滋】不好意思【雙重美乃滋】我太囉唆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接著是一個「星星下跪」的貼圖。
黑澤看了趕緊回覆。
【K】不,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K】如果可以的話【K】我也想試試看做自己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1-4 19:03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1-5 14:10:12

7-9

7.安達發現,自從上次多管閒事、勸K勇敢做自己之後,K好像真的慢慢放得比較開了。
他們一樣每天都會互傳訊息,但開始聊得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文具、動漫、喜歡的音樂和電影,到後來自揭求學時的黑歷史,有時也會抱怨一下工作什麼的。
聊天的時間越來越長,兩人之間的距離感也一天天地逐漸消失。他們在比較空閒的時候可以一天聊個兩三個鐘頭,就算有時比較忙,也還是會趁著零碎時間聊個幾句。
有時,安達甚至不禁覺得,K好像已經是柘植以外和自己最親近的朋友了。不過,K今天似乎很忙,只有在上班前傳訊息過來,後來一整天都沒有上線。一直到晚上11點多,安達都已經躺在床上準備要睡了,這才收到後者傳來的訊息。
【K】我真霉用【K】喜歡這麼久都噗敢說這是喝醉了?
安達看著錯字連篇的新訊息,不確定地想著。
【雙重美乃滋】你還好嗎?【雙重美乃滋】你在家嗎?【K】不豪【K】剛到家
看到K已經到家,安達放下心來,正想要勸他早點休息,就看到對方接連傳來訊息。
【K】跟你縮【K】我暗戀一個同事【K】哼多年

* * * * *

黑澤是被隔壁住戶吵醒的。
隔壁的戶田夫婦有兩個還沒上小學的兒子,兄弟倆打打鬧鬧的聲音混合著電視的音效穿透牆壁,直接刺進他現在渾沌得像漿糊一樣的大腦。
頭痛欲裂,口乾舌燥,就連眼睛也乾得像是一晚沒闔眼。
黑澤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床上,但只有上半身斜斜地躺在床上,雙腳還踩在地上,襪子只脫了一半。身上的是昨天上班穿的那套西裝,只有領帶被他甩在床下,手上還握著手機。
黑澤放下手機,盡可能緩慢地坐起來,一手按著正一跳一跳的太陽穴。
他聞起來糟透了,菸味、酒臭、汗味、自己和其他人的信息素的氣味全都混雜在一起,他猜現在就連夜店廁所的拖把都聞起來比自己清新。
為了緩解宿醉帶來的頭痛,他艱難地從床頭櫃翻出止痛藥片吞下,接著無比遲緩地脫下身上的髒衣服,簡直像是個八九十歲的老頭一樣。
他踏進浴室清洗身上混雜的恐怖氣味,在熱氣蒸騰、水氣瀰漫的淋浴間裡,不由得回想起昨天的事。
昨天一整天都很忙,一進公司就和上級開會,接著到各商社推廣新產品和更新合約。好不容易能回公司稍微喘口氣,就發現安達正和藤崎在會議室一起準備資料,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安達當時的表情很放鬆,看得出來他在藤崎面前很自在,這是他是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表現過的。
「喔,安達這小子,還是挺行的嘛!」浦部前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前輩促狹地眨眨眼,他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呦!」浦部在門口問裡面的兩人,「你們弄得完嗎?」
藤崎當時是怎麼回覆的,黑澤已經想不太起來了,他只記得當安達發現自己也在場後,就換上一副拘謹的樣子,遠遠地向他點了點頭。
在很多時候,黑澤都忍不住懷疑七年前的那一夜只是一場夢。
當時的安達把他在背後的努力都看在眼裡,輕輕拍著他的胸口,一併撫去他當時的失落與自我厭惡,還笑著對自己說:這樣的黑澤也挺好的嘛。
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未因此縮短,安達似乎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他們在工作上鮮少交集,安達也不是善於交際的個性,在公司聚會上總是在角落悶頭吃飯,似乎並不打算和任何人應酬。
他曾試圖讓安達注意到自己,但安達既沒有被他的外表打動,也不可能被他的信息素吸引,就連連續五年獲頒最佳業務都無法為他爭取到任何欣賞、佩服或心儀的目光——安達當然會在台下替他鼓掌,但只是出於禮貌而已。
洗過澡感覺舒服不少,黑澤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下來,漫不經心地用毛巾擦著濕髮。
其實,經過這麼多年,他也已經習慣了。畢竟,Alpha和Beta之間本來就很難產生火花。Alpha和Omega結合,Beta和Beta配對,這才是合乎生物天性的選擇,也是絕大部分社會大眾的選擇。
這種事他早就知道了,就連star都只是他的孤注一擲。他只是⋯⋯看到安達在藤崎面前這麼放鬆,在自己面前卻一如既往地拘謹,再加上昨天又實在喝得太多了才會這樣。
要不是因為喝太多,他也不會——
黑澤猛地一下想起自己在睡前做了什麼,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迅速拿過被自己丟在床上的手機。
螢幕一解鎖,他就看到自己和雙重美乃滋的對話框,頓時覺得眼前一黑。

* * * * *

安達今天睡得比較晚才起床,他在假日向來如此。
他隨意地替自己做了早午餐——把超市買來的袋裝吐司、火腿和起司組裝成冰冷的三明治,味道差強人意,但勝在簡單、方便又快速,而且還不用洗碗。
他一邊咀嚼,一邊打開star,決定來關心一下醉鬼。
【雙重美乃滋】早安
附上一個內建的小太陽貼圖。
接著,他發現K的狀態分明顯示「上線中」,卻半天都沒有回覆自己。
該不會是在裝死吧?
安達猜測,按照K這種愛顧慮東顧慮西的個性,昨天的醉話說不定對他而言已經是社會性死亡了。
果然,對面在很久之後才傳來回覆。
【K】昨天的,你可以假裝沒看到嗎OAQ
安達忍不住噴笑。他確實可以裝作沒這回事發生,完全避開這個讓K尷尬的話題。然而,他覺得就算如此,K一定還是會自己想東想西,於是,他選擇了另一種作法。
【雙重美乃滋】放心吧【雙重美乃滋】我會替你保密的【雙重美乃滋】作為交換【雙重美乃滋】你也要幫我保守秘密
K像是被他的回覆弄得呆住了,好半天才傳來一個問號。
安達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不知怎的,他覺得自己的秘密在K那裡會很安全,就像K的秘密在他這裡一樣安全。
【雙重美乃滋】我是一個不合格的Omega【雙重美乃滋】而且都三十歲了還沒有談過戀愛






8.
雖然安達很信任K,但在送出訊息的時候,他難免感到忐忑。
——安達?他根本不算Omega吧?——這種陰沉的傢伙,不管是Omega還是Beta我都不想要。——聽說他從來沒交過男女朋友耶,跟他交往一定很沉重。——安達一定是哪裡有問題。——還是不要靠近他比較好,不然一不小心被他喜歡上怎麼辦,哈哈哈哈哈哈!
求學時期的記憶湧了上來,那些他曾在教室外、樓梯間或廁所隔間無意間聽到的話語又回到他的耳邊,他感覺胸口悶痛,好像被什麼重物壓著似的。
直到手上的手機連續震動,安達才被喚回注意力。
【K】!【K】怎麼可能!! 【K】你這麼好!!!
安達在自己發現之前就忍不住彎起唇角,他還來不及回應,對面又連續傳來訊息。
【K】一定有人偷偷喜歡你【K】只是你不知道而已【K】我用我姐的頭髮擔保
他噴笑,壞心情一掃而空,快速打字回覆。
【雙重美乃滋】你到底是對我有信心還是沒信心【雙重美乃滋】應該要用你自己的頭髮擔保才對吧【K】這個 【K】真的不行 【K】禿子太沒有競爭力了
安達又忍不住笑了好一會,稍微緩了緩情緒,這才認真發問。
【雙重美乃滋】你不覺得很沉重嗎 【雙重美乃滋】一把年紀還沒有經驗
對面很快就回了。
【K】我暗戀同事快七年耶 【K】有好到哪裡去嗎
【雙重美乃滋】好像【雙重美乃滋】真的沒有【雙重美乃滋】哈哈哈哈哈【雙重美乃滋】難怪我們這麼速配程度這麼高【雙重美乃滋】沉重二人組
【K】真的 【K】系統會通靈
安達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揩揩眼角,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K】說真的 【K】如果我喜歡的人什麼經驗都沒有,我會很開心【雙重美乃滋】呃 【雙重美乃滋】你該不會
——有處女情結吧?安達還沒把這句送出,對面就好像能讀心一樣地迅速否認。
【K】我沒有處女情結! 【K】好吧 【K】可能對他有一點點⋯⋯? 【K】但不是變態的那種 【K】我發誓!
【雙重美乃滋】用你的頭髮發誓?【K】⋯⋯【K】用我的頭髮發誓
安達又笑了,他已經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雙重美乃滋】好有說服力 【雙重美乃滋】我相信你不是變態了【K】真的啦! 【K】如果是真心喜歡你的人 【K】就一定不會覺得沉重 【K】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很幸運 【K】會覺得沉重的人 【K】他們只是想玩玩而已【K】你應該不是想玩玩吧?【雙重美乃滋】不是【K】那正好 【K】這樣他們也不會來煩你【K】你只會碰到真心喜歡你的人
安達看著K傳來的訊息,覺得胸口暖暖的。
【雙重美乃滋】謝謝你 【雙重美乃滋】能夠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 * * * *

黑澤發現自己似乎走進死胡同,頹喪地嘆了口氣。
他已經把名單上的人都徹底篩選過一次,但除了雙重美乃滋,已經沒有第二個人在「有可能是安達」的資料夾裡了。不是地點不對,就是職業不對,還有人連日語都不會說,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完成配對測驗的。
原本他以為和自己最速配、最聊得來的雙重美乃滋就是安達沒錯了,但因為自己在酒後自爆,他在前兩天意外得知對方是Omega,這個可能性又馬上消失不見。
「嘆什麼氣、嘆什麼氣!」黑澤美杏提著戰利品,居高臨下地瞪著坐在店門口長椅上的弟弟。「老娘才逛第一家店你就嘆氣!」把兩袋剛買的衣服都扔進弟弟懷裡,杏美搶過他手上的星冰樂大吸一口。
「不是啦姐⋯⋯」黑澤按著太陽穴,對她解釋目前的狀況。
聽完,杏美犀利發問:「你怎麼知道你同事不是Omega?」
第二性別這種事私密得很,任何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在一般的社交場合都不會刻意張揚,在職場上更是會小心收斂自己的信息素,除非是因為情緒激動或流比較多汗而不小心洩漏,不然一般只會在威嚇、求偶的時候才會放出那麼一點氣息。「你找人駭進公司系統看過了?」
「我沒有!」黑澤很委屈。他只是想想而已,根本沒有付諸行動。「是他從來沒用過抑制貼,也幾乎沒請過假。」眾所周知,Omega在發情期難免都需要請個一兩天假的。
「我也從來沒聞到他的信息素,就算我們一起布展的時候也一樣。」在大太陽底下來回奔走,就連他這麼擅長自控的人都會不小心漏出一點氣味。
「好吧,那真的不太可能。」同為Alpha的杏美被說服了。她開始翻看弟弟在star上的對話記錄,尋找其他的線索。「會不會是這個?」普通的白領職員,在東京工作,喜歡電影和音樂。
「姐!他跟我要X照耶!」黑澤露出一副迷弟聽到偶像被侮辱的表情。「安達才不會做這種事!」
「你又知道了,」杏美撇撇嘴,「說不定他私底下玩得很開呢?」
「姐!」
看到弟弟真的有點生氣了,杏美識相地閉嘴,繼續看對話記錄。「欸?你跟這個人每天都會聊天耶。」
黑澤探頭,發現她指的是雙重美乃滋:「我說的就是他,本來覺得應該是安達,後來才知道是Omega。」他歎氣。
「唔⋯⋯」杏美研究兩人的對話,發現弟弟根本已經放飛自我,什麼黑歷史都往外爆。「你應該挺喜歡這個人吧?我看你後來還是有跟他聊。」
「是挺喜歡的⋯⋯」黑澤嘆氣。畢竟難得遇上這麼棒的人。「可惜不是安達。」
「我說優一,」杏美放下手機,認真地看著弟弟,「你要不要試著和他發展看看?」
「蛤?」黑澤懷疑自己的耳朵。
「就是這個美乃滋啊,你們不是很合得來嗎,人家又是Omega,這不是恰恰好嗎?」她覺得這個主意真的可行,越說越起勁,「試著發展看看,說不定你們倆能——」
「不行。」黑澤臉很臭,直接打斷她。「這樣不好。」這樣到底算什麼?太不尊重美乃滋,也太不尊重安達了。他在心裡想著。雖然安達什麼都不知道。
被打斷的杏美很不爽,直接嗆聲:「那你現在對自己就很好嗎?」
黑澤扁嘴,視線移開,不和她有眼神上的接觸。
看到弟弟這個樣子,杏美心裡三把火:「都七年了還不夠嗎?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吊死在他那嗎?他甚至什麼都不——知——道——!」隨著拉長的尾音,她一個字就戳一下弟弟的腦門,實在是恨鐵不成鋼:「你要不就去找他告白,要不就死了這條心,不管你要找美乃滋還是蕃茄醬都好!」
黑澤被姐姐做了彩繪還貼了水鑽的指甲戳得往後縮,但還是倔強地一聲不吭。
杏美氣不過,最後兩手猛揉他的頭髮,把他精心打理的髮型搓成一個鳥窩,終於讓黑澤一臉不高興地瞪她。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優一,多為自己打算一點吧⋯⋯姐姐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9.安達的三十歲來得波瀾不驚,他還是在營業二課當個小螺絲釘,也一樣咳、咳⋯⋯保持童貞,當然,他並沒有像浦部前輩恐嚇地那樣,變成什麼魔法使——對此他心懷感激,畢竟他早已不是會幻想成為假面騎士的年紀了。
不過,他最近的生活——從生日當天開始算起——還是和之前有那麼一點點不同,因為他有一位天使了。
好吧,其實大家都有,因為公司正在人資部門的帶領下進行「天使與主人」的活動,據說是為了增進同事間的情誼,促進各部門的向心力。
總之,非主管階級的社員都被迫參加這個活動,每個人都會有「天使」關心自己,同時也必須要當某位同事「天使」,在不告知身份的前提下秘密地關心、幫助對方。
其實就是很老套的團康遊戲,這個安達在小學時就玩過了,相信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同事也都有同樣的經驗。
「又不是小學生了,還搞什麼小天使小主人的。」
果不其然,安達在午休時間就聽到隔壁桌有幾位同部門的Beta女同事在抱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是說嘛!我才不想關心安——」安達心裡一緊,「——藤那個老色胚,他老是色瞇瞇的亂看。」聽到不是自己,他立刻鬆了一口氣。
同桌的其他人紛紛表示同情,還安慰她說反正不列入考績,稍微做個樣子就好。
「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會真的來盯著,」向來強勢的米倉撥撥短髮,最後下結論,「我們就裝死就好。」
安達在心裡同意她的看法。畢竟,按照人資的規定,所有人都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要到一個月後——也就是活動結束的時候——才會揭曉答案,但他坐在這裡才不到五分鐘,就已經把隔壁桌所有人的「主人」都幾乎知道個遍了。
「藤崎妳呢?妳還沒說妳的主人是誰呢。」一開始抱怨抽到安藤的石田問道。
對,只剩藤崎還沒說了。安達想道。畢竟是比較熟悉一點的同事,他也有點好奇。
他偷偷瞄了過去,就看到藤崎神秘地道:「暫時保密。」還俏皮地笑了一下。
其他女同事發出不滿的聲音,她們追問連連,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
「啊!難不成!」米倉大叫一聲,興奮地瞪大眼:「你抽到黑澤了對吧?」聽到這,正喝了一口茶的安達突然嗆到。
隔壁桌沸騰了。
「真的嗎?!」
「藤崎也太幸運了吧!」
場面一度失控,有人想求藤崎和她交換,有人則開始幫忙想要怎麼樣才能藉此拿下黑澤。
「等等!」最後還是藤崎停止這一切,她抬起雙手,一臉好笑地說:「不是黑澤!真的不是!」
聽到不是黑澤,她們馬上失去探究的興致,稍微埋怨她幾句就放過這個話題,開始聊起最近的娛樂圈八卦。
聽到隔壁轉移焦點,安達偷偷呼出一口長氣。
他剛才再次領略到黑澤的魅力有多大了。豐川文具知名的黃金單身優質Alpha,不僅令全公司上下為之傾倒,就連公司外也多的是傾慕他的人。要是被隔壁這些同事知道抽到黑澤的人就是他,恐怕她們馬上就會撲上來。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安達默默收拾完桌面就離開餐廳,走回辦公室。他從辦公室門口就可以看到黑澤桌上堆著一堆慰勞品,咖啡、能量飲料、小點心甚至就連小卡片都有,座位的主人倒是不知道去哪裡了。
安達為黑澤桌上的盛況咋舌。像黑澤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天使吧?

* * * * *

啊,好想睡⋯⋯
好不容易撐過下午冗長的會議,安達跟在其他同事後面走出會議室,他抹抹臉,想著自己得先喝杯咖啡才行,不然應該很難熬過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不知怎的,從一兩個月前開始,他有時就會覺得特別累、莫名地想睡,這種狀況每次大概都持續幾天就又會恢復正常。昨天還抽空去家附近的診所看了一下,結果那位老醫生只說他工作壓力太大了,建議他有空時多運動、多交友、多曬曬太陽,還送他一本有關身心健康的衛教手冊。
⋯⋯看來,以後要試著請浦部前輩自己加班了。
安達這麼想著,一邊走回自己的座位,結果意外發現桌上有一個紙袋。欸?
安達疑惑,細看之下發現是某知名抹茶店的袋子,頓時更困惑了。是誰放錯了?
他很快就發現這不是放錯,因為紙袋上貼著一張公司的便利貼,上面寫著:
To 安達 生日快樂! 你的天使
在他桌上留下這個紙袋的人還在「天使」兩字旁邊畫了翅膀,安達看著那對醜萌醜萌的小翅膀,忍不住笑了。
他期待地打開袋子,發現裡面是一杯抹茶拿鐵和一盒宇治金時白玉,既充滿咖啡因又是他喜歡的甜食。
這也太剛好了吧!他看看紙袋,又看看那張便條紙。
公司今天才宣布「天使與主人」的活動,沒想到在下午就收到了這麼貼心的生日禮物,他的天使也太厲害了,竟然知道自己哪一天生日。
他悄悄看了看四周,試圖找出這位天使,卻發現同事們幾乎都在忙自己手上的事,只有浦部前輩很明顯在摸魚。難不成⋯⋯?
不、不可能,他們剛才一起開會,又一起回來,浦部前輩根本沒有機會在他桌上放東西,而且——咳、他實在不認為前輩有這麼貼心。想想浦部平常的所作所為,安達立刻打消自己的猜測。
算了,反正一個月後就知道了。安達放棄思考,覺得還是完成手上的任務比較重要。
他拍拍臉頰,在開工前為自己加油打氣。拿起抹茶拿鐵喝了一口,希望咖啡因能助他一臂之力。
好、好好喝⋯⋯
他馬上被恰到好處的苦甜平衡和濃厚的抹茶香征服,閉上眼在心中讚嘆。不管天使是誰,他一定都是個很有品味的大好人!

* * * * *

天使與主人的活動已經兩週了,黑澤還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天使是誰,但這可不能怪他,因為他的天使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表示——沒有字條,也沒有慰勞品。
他不由得猜測,這位天使可能非常討厭自己,才會連裝裝樣子都不肯。
會不會是風間前輩?
黑澤推測,自己的天使說不定是那位嫉恨自己業績,喜歡對他酸言酸語的前輩。
⋯⋯算了,這不重要,只要他是安達的天使就夠了。
他一想到安達收到字條和點心時露出的可愛笑容,前幾天他自願陪安達加班時聞到的髮香,還有後者當天晚上留宿自己家時的一切,頓時把什麼風間前輩都拋到腦後。
咳,工作工作!發現自己越想越入神,黑澤趕緊喚回理智。
他拉開抽屜找計算機,要確認自己列出的金額沒有問題,竟然在抽屜裡發現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個扁扁的牛皮紙袋。
他拿出紙袋,小心地捏了捏,發現裡面應該是一本書。
是天使送來的?好奇地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是一本書,而且還是昨天跑了幾間書店都沒買到的《狩龍人拉格納》的最新一集。他又驚又喜,嘴巴一下子變成一個小小的O。
這本漫畫已經拆封了,裡面像夾書籤一樣地夾著一張紙卡。黑澤迅速翻開書,拿出那張卡片。
抱歉,昨天在淳久堂把最後一本買走了。要是不嫌棄我已經拆過封,這本就給你了。不想要也沒關係,放在原位就好,我再找時間拿走。天使
黑澤盯著卡片上圓圓的字體,那和他收藏在家的一小疊字條上的字跡來自於同一個人,在這麼多年的暗戀中,他早已將上面的一筆一畫熟爛於心。
他一下摀住嘴,閉上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 * * * *

安達一邊影印,一邊偷偷觀察黑澤。
他給他的「主人」留了點東西,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他不是故意在前兩週都對黑澤不聞不問的,只是他每次看到黑澤桌上堆滿了慰問品和關心的字條,就覺得自己的「關心」應該只會給後者帶來困擾。
黑澤每天都要處理這些,無論是將點心分送給其他同事或者帶回家,仰慕者的熱情好像只是在他已經很忙碌的行程中多加上一件待辦事項:整理座位,不要讓這些東西侵占兩邊同事的空間。
安達從來沒看過他開心享用那些慰勞品的樣子,因此,他也不打算再加重黑澤的負擔,替後者增加垃圾了——他自己猜測,那些字條的最後歸宿十之八九就是黑澤家的垃圾桶。
要不是他昨天剛好在書店看到黑澤,他也不會知道該送這位辦公室紅人什麼東西。
昨天是《狩龍人拉格納》最新一集的發售日,安達特地準時下班到公司附近的淳久堂買書,也非常幸運的搶到了最後一本。
結完帳,他就聽到結帳區另一端有人在問《狩龍人拉格納》,抬頭一看,竟然是黑澤。他遠遠看到黑澤露出失望的表情,看來是知道店裡已經沒貨了。安達頓時有點心虛,正想著要不要和黑澤打招呼,就看到後者已經匆匆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等到他回到家,迫不及待地追完最新的劇情後,不知怎的又想起黑澤失望的樣子,還有自己上次借宿黑澤家時兩人熱烈討論這部漫畫的情景。安達往後一倒,躺在地上看看天花板的燈,又看看手上的漫畫封面,最後做出了決定。
現在,遠遠地看到黑澤又驚又喜的樣子,安達由衷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看黑澤盯著卡片,又摀嘴又閉眼的,最後甚至還用手指擦擦眼角,不禁嘴角上揚。
看著對方露出與平時菁英形象反差很大的誇張反應,他突然莫名地覺得,黑澤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愛?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8-5 23:13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1-5 14:16:40

10-12

10.雖然已經看到黑澤開心到有點誇張的樣子了,安達為了保險起見,第二天還是趁著午休的空檔偷偷到黑澤的座位,看看自己需不需要回收那本漫畫。
沒想到,他沒有在抽屜看到自己送出的《狩龍人拉格納》,反倒發現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禮盒上貼著一張可愛的小天使貼紙,貼紙下緣還印著「my angel」的字樣。
這是給我的?安達有點驚喜,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趁著還留在辦公室的幾位同事都沒有注意自己,動作迅速地將禮盒塞進口袋,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位置上。
他小心地拆開包裝,發現裡面是一盒手工餅乾,還有一張黑澤寫的卡片。
太感謝了!昨天跑了幾家書店全都缺貨,還好有天使!書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月底再還你一本新的;-)這是我自己做的餅乾,希望天使能嘗嘗看。因為是試做品,應該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要是能順便評鑑一下,給我一點意見就再好不過了!黑澤
餅乾是深咖啡色的,看起來是很普通的擠花餅乾,然而,當安達拈起一塊置於鼻前嗅聞,就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高級咖啡和奶油的香氣瞬間擄獲了他的嗅覺,仿彿推開了銀座知名咖啡館的店門——那家店有完美的手沖咖啡、味道極富層次的精緻甜點以及令人望而生畏的高昂價位,安達只有在陪柘植去取材時去過一次。
他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首先感受到的是咖啡強烈的個性,帶著獨特香氣的苦味和溫潤的奶油及恰到好處的甜度在他的口中共舞,讓安達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歐洲老電影中的手風琴配樂。
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香氣⋯⋯他苦思一陣,突然想起上次在吉祥寺一家咖啡店點過的熱巧克力布朗尼,當時,旁邊除了香草冰淇淋,還附了一小杯奶酒。
是貝禮詩咖啡奶酒!
解開謎題的安達先為自己的機智按讚,接著開始全心享受同事的好手藝。太好吃了,這真的是試做品嗎?黑澤真的好優秀,不僅工作能力強,竟然還有這種大師級的手藝⋯⋯

* * * * *

黑澤最近喜氣洋洋、春風滿面,只要是個人都知道他這段時間心情好得不得了。
自從以「幫忙試吃」為藉口,三不五時投餵安達自己做的小點心,他和安達的互動就多了起來,而且還開始發展出一套通訊模式。
他會在自己的抽屜放進前一天晚上的作品,再把一個小天使的磁鐵吸在抽屜外當作暗號,得到暗示的安達就會趁午休時間「取貨」,再在隔天一大早把洗乾淨的餐盒和「試吃報告」放回他的抽屜。
安達的試吃報告非常詳盡且專業,看起來簡直像哪位評論家刊在美食雜誌上的食評。他會用生動的文筆敘述食物的口感和味道,還會加上一點小建議,偶爾還會配上可愛的小插圖。不過,無論前面寫了什麼,報告的結尾通常都是誇張的稱讚,例如「太太太太太好吃了」、「黑澤你還做什麼業務呢」、「被文具耽誤的天才甜點師」、「一吃就想嫁」等等,他經常被逗得不小心笑出來。
一開始他們只會用紙條聊漫畫和黑澤的甜點作品,但日子一久、次數一多,兩人就越聊越熱絡,聊的話題也越來越多。為了能安全地聊一些比較有風險的話題——例如公司八卦——他們後來還設計出一套專屬的代號與密碼,收到紙條還要對照著「解碼」,兩個快三十歲的成年人就像上課偷傳紙條的小學生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K】他很喜歡我做的蛋捲【K】不枉我練習這麼久【K】而且我們聊得很開心!【雙重美乃滋】恭喜恭喜【雙重美乃滋】抓住他的胃【雙重美乃滋】就是抓住 【雙重美乃滋】他~的~心~~~
上次姐姐要他放棄安達,轉而追求雙重美乃滋,黑澤在那之後的一陣子都在自我唾棄、自我糾結。
他明明喜歡安達快七年,卻又對素未謀面的網友心生好感。他在公司會因為安達不經意的微笑而心跳加速,因為他與藤崎有說有笑而妒忌,在晚上與雙重美乃滋聊天時,卻又會為對方的訊息或嘆息或微笑,巴不得就寢時間來得越慢越好,只想和他一直聊到天荒地老。
渣男。他如此唾棄自己。
雖然哪條船都沒踏上,和哪一方都從來不曾開始,黑澤還是唾棄自己的不忠貞。
原本他就要一直這麼糾纏、苦惱、厭惡自己下去了,但是,或許是上天看他可憐,讓他在那一天在辦公桌抽屜發現安達送的漫畫和字條。
這是一個啟示。
這是上天垂憐他,給他的最後指示,安達才是他應該要追求的對象。
黑澤其實從不信神,但他這次想要相信了。他在那一刻做出決定,將自己對雙重美乃滋的好感收拾起來,鎖進一個小匣子,放在最高最遠的櫃子上,等待時間淡化一切。與此同時,他也下定決心,將雙重美乃滋當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並且試著認真追求安達,就當作是自己的最後一搏。

* * * * *

【雙重美乃滋】但你不告白嗎?
安達覺得K之前有陣子好像有點奇怪,似乎興致低落的樣子,總覺得他的回應有點冷淡。安達原本還想說是不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得對方不高興,但K後來又突然變得非常亢奮,開始嘰哩呱啦地說他暗戀的那個同事如何如何可愛、他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投餵人家等等。
所以,之前不開心大概也是因為那個同事吧?安達如此猜測著。如果不是的話,他就不由得要擔心,K的情緒起伏這麼大,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K】等以後吧【K】我怕現在會嚇到他所以K是打算告白的,真勇敢。
【雙重美乃滋】你好勇敢【雙重美乃滋】我一定不敢【雙重美乃滋】和同事告白要是失敗 【雙重美乃滋】我就只能辭職了
對面一陣安靜,安達暗叫不好,自己是不是打擊到K的信心了?
【雙重美乃滋】但你不會有事的【雙重美乃滋】絕對!【雙重美乃滋】你這麼好!
對面又沉默了一陣才傳來訊息,和先前相比,現在的情緒簡直盪到了谷底。
【K】你說得對 【K】他可能會連同事都不想和我做了
安達簡直想賞兩分鐘前的自己一個大巴掌,到底會不會說話!
【雙重美乃滋】不會的 【雙重美乃滋】你這麼棒 【雙重美乃滋】說不定他會很驚喜呢【K】是嗎
安達看著螢幕上那兩字流冷汗,他絞盡腦汁,最後決定犧牲一下自己。
【雙重美乃滋】當然 【雙重美乃滋】像我就很羨慕呢 【雙重美乃滋】有人喜歡自己
果然,K的注意力有點被轉移了。
【K】如果有同事跟你告白【K】你會答應嗎?【雙重美乃滋】唔【雙重美乃滋】這個【雙重美乃滋】我想想喔
安達試著想像。
浦部前輩絕對不行,六角人挺好但真的有點太吵了,風間前輩也絕對不行⋯⋯藤崎個性好又溫柔,或許可以試試?黑澤⋯⋯黑澤太優秀了,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啦!
還有誰⋯⋯
他突然想到這幾週來一直照顧自己的天使。點心、維他命C、提神飲料甚至是工作上需要的資料,出現的時機都恰到好處,就好像那個人一直在觀察他的需求一樣⋯⋯
【雙重美乃滋】應該還是要看是誰吧【雙重美乃滋】如果不討厭的話 【雙重美乃滋】應該可以試著認識一下?








11.
十月就在安達和黑澤一來一回交換點心和書信之中過去,轉眼便來到公布答案的時候。
安達拎著一個紙袋站在自己的位置前,等待他的天使來找自己,紙袋裡是他買來當作謝禮的點心。現在,同事們在辦公室裡四處遊走,天使和主人相認。
其實安達也應該要以天使的身份去和黑澤相認的,但從剛才就沒看到黑澤,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說來神奇,從送出漫畫那天算起,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多星期而已,他竟然已經和黑澤在紙條中無話不談了。就好像他們是兩個無憂無慮的中學生,會在上課傳紙條、在下課打打鬧鬧,而不是在公司地位天差地遠的業務王牌和沒有存在感的小小事務員。
「啊,安達,」他聽到聲音抬頭,發現黑澤站在自己面前,面帶歉意,「抱歉,剛剛被課長叫去。」
欸?黑澤?他怎麼在這裡?安達驚慌地不知所措。難、難不成⋯⋯他已經知道我就是——
安達開始在腦中回想過去的一個月,苦苦思索自己是在什麼時候露出馬腳。
「我是安達的天使。」
大腦停擺了一下,安達瞪大雙眼:「欸?!」

* * * * *

「⋯⋯真沒想到黑澤會是我的天使,」放下啤酒杯,安達的臉上因為剛才灌下的半杯啤酒浮上紅暈,他發出感慨,「我還以為自己早就被發現了!」
他們在下午發現自己和對方互為天使和主人,都為這個難得的巧合驚訝得不行,後來黑澤在下班時邀他一起吃飯,安達也順勢答應了。
「我也很意外呢,沒想到會這麼巧!」黑澤動用臉上每一條細微的肌肉,既要展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感,又要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死盯著雙頰泛紅的安達看。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品嘗桌上的串燒,接著馬上就被絕妙的滋味俘獲。「啊!這個好好吃!」他興奮地向安達舉起手上的烤雞肝。
和安達的第一次約會!就連烤雞肝都在為我們喝采!
「對吧!這家店好吃又不貴,我從大學就一直和朋友來吃。」不知道是因為酒精、天使主人的巧合,還是因為這段時間在紙條上無話不談,安達覺得和黑澤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不少,不由得向對方放鬆地笑了下。
看到安達露出軟乎乎的笑容,黑澤感覺心臟遭受一萬點暴擊。天、天使將臨⋯⋯!他馬上低頭閉眼,用手撐著太陽穴,試圖召喚自己的理智。
還好安達正專心在烤鯖魚上挑刺,並沒有發現對面的異狀,「⋯⋯之前都沒想到會和黑澤像這樣一起聊天喝酒呢。」他說著,有些緬腆地看向對面。
「⋯⋯欸?」
「啊!不是說黑澤不好相處的意思,千萬不要誤會!」發現自己說的話容易讓人誤會,安達趕緊揮揮手,道:「因為黑澤太優秀了,總覺得和我一個天一個地⋯⋯」
「說這什麼話呢!」沒等他說完,黑澤就笑著開口,「上次在橋本社長面前替我解圍的人不就是安達嗎?」
安達有些訝異,吶吶道:「我只是剛好想到罷了⋯⋯」
「但整個營業部就只有安達想到,不是嗎?」黑澤很認真地看進他的雙眼,「就連我們這些業務員都沒有一個注意到橋本社長對蒙布朗的迷信,這不就是安達優秀的證明嗎?」
安達真是⋯⋯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真希望他能多肯定自己一點啊!
面對認真肯定自己的黑澤,安達發現他好像很難在對方專注的眼神下再說些什麼。他稍微移開視線,有些羞赧,「嗯⋯⋯喔!」
看到安達一臉侷促,黑澤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六角那小子,不也總是說安達是貼心達人嗎?真希望他能多和你學學呢!」
果然,安達聽到六角就忍不住「蛤」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總是來找我,明明你才是他的專屬前輩⋯⋯」一下送點心,一下撒嬌要他幫忙改文件的,簡直就像一隻黏人的大型犬。
「抱歉,給安達添麻煩了嗎?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也、也沒有啦,我難得被當作前輩看待,其實還滿開心的⋯⋯」安達搔搔頭,有點害羞。
幹得好啊六角!平常沒有白疼你!黑澤在心中為自己的後輩按讚。
「而且六角也挺可愛的⋯⋯」
不,果然還是得好好管教那小子才行。他一秒改變主意。
「六角還以為你是他的天使,知道答案的時候很難過呢。」他想到剛才後輩臉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心中略為得意。哼!安達是我的(天使),我也是安達的(天使)
說到這個,安達也忍不住笑了。
浦部前輩最近每週都會收到一本勵志書籍,像是《不推卸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上班族的黃金時間管理術》之類的,總覺得充滿暗示意味,害前輩一直懷疑自己就是他的天使。
不過,也因為這些書,浦部前輩這個月工作認真多了,幾乎沒有再哀求他幫忙加班。沒想到,送前輩這些書的竟然是六角,而六角會這麼做,都是因為受到他的天使——也就是藤崎——的啟發。
——浦部前輩!這些都是好書對吧!都是安——我的天使送我的!
安達還記得六角發現自己搞錯人,原來藤崎才是他的天使時,臉上一副天崩地裂的樣子。「感覺對藤崎有點失禮呢!」他笑著說。
黑澤也笑,「這個放心,聽說六角為了賠罪,今天要請藤崎吃壽司。」
而且,他猜藤崎應該並不介意,因為她當時甚至還向他和安達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現在想想,他總覺得她當時意味深長。該不會,那些書其實⋯⋯?

* * * * *

他們隨意地邊吃邊聊,大概是因為前面有一整個月的「筆談」基礎,兩人就像是一對知己好友,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而且永遠能從對方那裡得到共鳴。
黑澤覺得這個月,尤其是今天晚上,就像是他的美夢成真了一樣——不,甚至比他曾經妄想過的還要好。他不用再自己默默觀察、猜測安達的興趣、喜好和生活。相反地,他現在已經可以坐在離安達不到一公尺的地方,大大方方和他談天說地,因為座位狹小,兩人的雙腿還時不時在桌下互相碰到。
他現在知道安達的老家在千葉——自己的老家就在橫濱,說不定他們曾經隔著東京灣相望過——也知道他最好的朋友是個小說家,還有一隻貓,叫做烏龍麵。
安達因為太興奮而多喝了幾杯,現在已經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懶洋洋地側頭抬眼望著他,整張臉都紅撲撲的,咬字開始有些含糊,說話的速度也變慢:「⋯⋯今天真開心,要是早點認識黑澤就好了⋯⋯」
黑澤雖然也喝了不少,但習慣應酬的身體對酒精的耐受度提高不少,現在只達到微醺的程度而已,他聞言調笑道:「那⋯⋯安達想和我唸同一個大學?還是同一所高中?」
對面的人在居酒屋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因為安達已經醉倒,黑澤這才有機會放鬆自己的表情管理,開始肆無忌憚地觀察自己喜歡的人。
只聽到安達慢吞吞地「蛤」了一聲,接著才說:「我說的不是那種認識⋯⋯」他掙扎著坐起來,雙手在自己和黑澤之間比畫著:「是這種認識!」一雙鹿眼還是半開半闔地,一副隨時會睡著的樣子。
看到這種可愛的模樣,黑澤差一點就要笑出來,他努力憋笑:「那是⋯⋯早點成為朋友的意思?」
安達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大力點了點頭,又趴回桌上,接著好久都沒出聲。
這是睡著了?
黑澤不由得覺得好笑。他靠得更近一些,貪婪地把握機會,用目光靜靜描摩安達在燈下的輪廓,想將一切都記在腦海中。微翹的頭髮、泛著粉紅的耳尖、閉上的雙眼和微啟的嘴唇⋯⋯
黑澤倏地收回視線,掩飾性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安達還是閉著眼,像是真的睡著了。
「安達,你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我們一起去應酬,最後我醉倒在公園那天?」望著安達的側臉,黑澤鬼使神差地問出這些年來一直縈繞在心中的問題。「就是松浦社長那一次?」
對面一片靜默。
黑澤默默吐出一口氣,一邊在心裡嘲笑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記得喔⋯⋯」
對面傳來小聲又含糊的回答,黑澤驚訝地瞪大了眼,傾身向前,只見安達的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縫,皺著眉,一副還半夢半醒的樣子。
「那為什麼⋯⋯」黑澤屏息,小心翼翼地問,深怕驚擾到對方,「安達隔天就好像完全不記得一樣⋯⋯」
「那種⋯⋯討厭的事⋯⋯」似乎是覺得燈太亮,安達又把眼睛閉上了,將臉埋進臂彎躲避光線,聲音悶悶的傳出來,「黑澤也⋯⋯不想再想起來吧⋯⋯」
他咕噥了一句「讓我睡一下」,接著就沒有聲音了。不到兩分鐘,對面就傳出低緩均勻的鼻息。
黑澤望著安達翹起的頭髮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莫名覺得鼻子有點酸。安達,你怎麼能這麼好⋯⋯








12.
以安達和黑澤一起喝酒的那天作為新的起點,兩人之間的關係開始突飛猛進,除了午休時經常一起吃飯(經常還有六角),下班後有時會約喝酒(偶爾也會有六角),最近就連假日也開始會在對方家裡度過了,實在很難想像他們在十月之前還只是認識多年卻並不熟悉的同期同事。
這一切都是多虧了公司的人資部門,要不是因為天使與主人的活動,安達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黑澤成為知己,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柘植更合拍。
現在是週五晚上,兩個人早就計畫好今天要來個電影之夜。他們在下班後一起去出租店挑了幾部片,接著外帶附近很有名的窯烤披薩回黑澤家。
他們一邊吃披薩一邊看了安達選的老動畫電影《聖誕夜驚魂》,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兩人要在輪流洗澡之後繼續看黑澤選的《樂來樂愛你》。
「安達?可以去洗了喔。」剛洗完澡的黑澤走過來道。
「喔,好⋯⋯」安達抬頭,黑澤光裸的上半身就這樣映入眼簾。
四周的空氣瀰漫著黑澤從浴室帶出來的水氣和清爽的沐浴乳香氣,但其中又多了某種不知名的氣。安達猜測那是黑澤的信息素,因為他之前曾經也在黑澤身邊聞到過一兩次。
後者只穿著一件長褲,健壯精實的上身曝露在空氣中,頭上蓋著一條毛巾,現在正從毛巾下透過凌亂的濕髮對他笑。
安達覺得自己的臉莫名其妙熱了起來,他匆匆移開視線,「我、我去洗澡了!」
黑澤看著安達就好像被誰追趕似地逃進浴室,不由得偷笑。想到自己剛剛看到的,安達一下子變紅的耳尖,他就覺得心情大好。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熟悉的黑底白色小星星圖標,他熟練地進入自己和雙重美乃滋的聊天室。
【K】欸欸
被安達正面向下扔在茶几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黑澤沒有多加留意,仍然沉浸於自己剛才似乎色誘成功的喜悅中。
【K】在嗎在嗎【K】聽我說
黑澤按下傳送,接著聽到安達的手機連續震動兩次,時機恰恰好。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動作緩慢地轉頭望向旁邊,又等了一下,安達的手機沒有新的動靜。
某個大膽的想法浮上黑澤的心頭,但他還沒有辦法肯定。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心情忐忑地在對話框裡隨便打了點字,按下傳送。
安達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心跳一下子加速,他望著近在咫尺的手機,腦中有個聲音正小聲唆使他。
只要翻個面就好,翻個面就知道是不是star的通知了⋯⋯趁著安達不在,只要一下下就好⋯⋯
「我洗好囉。」
在黑澤還在天人交戰之時,安達就洗出來了,突然響起的聲音令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安達帶著蒸騰的熱氣及同樣的沐浴乳香氣,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黑澤的注意力馬上被身旁不容忽視的存在轉移,腦中的想法從「難不成安達就是美乃滋」變成「安達和我有一樣的味道」。
天氣開始冷了,他怕安達會著涼,剛才特地將水溫調高一點,於是現在得以看到臉頰紅撲撲,就連耳朵都泛著粉色,香噴噴、暖呼呼的安達。除了和自己身上同樣的沐浴乳香,他還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甜味,那是他曾經在安達身上聞到的淡香。但就像先前幾次一樣,這股香味很淺淡,不僅若有似無,而且還稍縱即逝,在他還沒能分辨出到底是什麼味道的時侯便已消失無蹤。
他先前以為那是安達的洗髮精或柔軟精的味道,但安達今天用的明明是他家的洗浴用品,現在穿著的更是他準備的睡衣,照理來說,安達現在應該聞起來和他別無二致才對。
黑澤不由得想到自己剛才的猜測。如果安達真的是美乃滋,美乃滋又是Omega,難不成⋯⋯這是安達信息素的氣味?
坐在旁邊的安達目不轉睛地看著電影,但黑澤完全沒辦法靜下心來,大腦瘋狂地轉動。
不、不對,如果安達真的有信息素,不可能一直被大家當作Beta⋯⋯
假設安達身上的淡香真的來自於信息素,那也過於淺淡、縹緲,黑澤就連他是Alpha還是Omega都無從判斷。更何況,辦公室的所有Alpha同事都不曾對安達興起Alpha之間的競爭本能,更從來沒有表現出Alpha受到Omega吸引的樣子,對於他們而言,安達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Beta同事而已。
就算退一萬步,安達真的有信息素⋯⋯應該也不會是Omega吧?Omega應該不會這樣毫無防備地夜宿單身Alpha同事家,或是邀請Alpha同事到自己家打遊戲吧?
但要是安達真的是Alpha⋯⋯黑澤腦海中浮現一個孔武有力,渾身散發刺鼻信息素氣味的安達,頓覺眼前一黑。
他扶額,決定先把這個假設放一邊,繼續思索其他的可能性。⋯⋯如果不是信息素,只是安達自己的氣味的話,也不應該剛才還聞得到,現在又一點都聞不到才對啊⋯⋯
黑澤想破頭都沒搞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安達是美乃滋」和「安達不是美乃滋」在腦中打架,一同參戰的還有「安達該不會是Alpha」、「安達難道是Omega」和「不管怎樣安達就是香」。各種疑問在他腦中混戰,搞得他頭都痛了起來。
肩上突然一重,黑澤轉頭,原來是安達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現在正靠著他的肩膀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安達溫熱的鼻息打在頸側,他腦中的混亂被瞬間清空,全副心神都被睡在自己肩上的人佔據。
啊啊——
黑澤摀住臉,發出無聲的尖叫。在內心吶喊好多聲以後,他才稍微冷靜下來,努力在維持姿勢、不驚動到安達的狀態下為後者披上薄毯。
安達的睡臉看起來就像天使,黑澤覺得自己可以就這樣看一天也不厭倦。
「唉。」他輕嘆一聲。是美乃滋也好,不是也罷,就算是Alpha也沒關係⋯⋯
伸手輕輕地將安達的瀏海撥向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只要是安達就好。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8-5 23:11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1-13 15:11:59

13-14

13.水珠從黑澤的髮梢滾落,滑過結實富有彈性的胸肌,在腹肌中間凹陷的溝槽匯集,繼續向下滑,最後在褲頭隱沒不見。
「安達?」黑澤透過凌亂的濕髮笑著看他,眼睛閃閃發亮,像是藏了星星在裡面。「你在看什麼?」

「啊——!」
安達慘叫著驚醒,眼睛瞪得老大,急喘著氣,心跳如擂鼓。
是、是夢⋯⋯
發現自己剛才在做夢,他鬆了一口氣。
「⋯⋯怎麼又來了⋯⋯」他將臉埋進掌心,頹喪地嘆氣。
自從上次看到黑澤裸上身的樣子,又聞到他的信息素,安達不知怎的就開始做起夢來,夢中的畫面甚至比當時看到的更清晰,讓他在早上醒來時都充滿罪惡感,也因為睡不好,一天比一天更精神不濟。
他不由得在意起黑澤的存在,並因此產生不小的困擾。在工作時,他會因為聽到黑澤的聲音——無論是在講電話或是和同事交談——或者辦公室有人談論到黑澤而分心,有時還因此打錯資料,害他必須額外花時間修正錯誤。
因為最近的夢境和這種奇怪的在意,安達在面對黑澤時也感到有些不自在,於是開始減少和後者單獨相處的時間,盡量避免肢體接觸,因此連續推掉黑澤兩次下班後的邀約。
看到黑澤明明覺得失落,又要假裝不在意的表情,他就覺得很對不起人家,心裡更內疚了。


「安達?你還好嗎?」
安達抖了一下,突然驚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黑澤正一臉關切地湊過來,手還伸向自己的額頭。
「哇啊!」他嚇了一大跳,驚叫著向後閃躲。
黑澤表情有些尷尬,默默收回手,「抱歉,看你在打嗑睡,臉又有點紅,想說是不是發燒了。」
「我沒事!」安達揮舞雙手,極力表達自己很好,「剛剛只是不小心睡著了!」
現在是午休時間,安達、六角和黑澤三人照例一起吃午餐,不過六角因為還有企畫案沒做完,匆匆吃完就回去趕工了,只剩下安達和黑澤兩個人。
說來尷尬,原本安達是很喜歡和黑澤待在一起的,因為他們倆很合拍,安達在他身邊總覺得很自在。然而,自從黑澤在自己的夢裡頻繁出現,他現在只要和黑澤獨處就會心虛又緊張,雖然還是很開心,但也覺得特別不自在。
剛才黑澤到旁邊接了一下客戶的電話,他因為最近實在太累,再加上黑澤離開讓他一下子鬆懈下來,一不小心就打起了瞌睡。
「安達最近還是很累嗎?」黑澤把自己便當裡的甜味玉子燒夾給安達,再把後者便當裡的青椒挑出來給自己,一邊擔憂地問道。
安達最近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一起吃飯時常常會恍神,就連工作時都會分心,好像還因此犯了幾個小錯,不過還好都有及時修正過來,沒釀出什麼大禍。
他本來以為安達最近太晚睡了,還善意地調侃了一下,沒想到後者很委屈地說自己最近九、十點就睡了,沒有看漫畫也沒有打電動,但就是怎麼樣都睡不飽。
「是不是該去看看醫生?」
安達心懷感激地咬下黑澤友情贊助的玉子燒,「之前就看過了,醫生說是壓力太大,」他腮幫子一鼓一鼓,口齒不清地道:「但我沒覺得壓力大啊,最近浦部前輩都沒有找我加班了。」
「還是找個時間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吧?」黑澤皺眉,認真地建議,「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
「健康檢查啊⋯⋯」安達一想到那個花費他就頭皮發麻,「還是再看看吧⋯⋯」反正只是睡不飽而已,按照往例,這次應該再過一兩天就會恢復正常了,再說,他也沒有其他的症狀,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大張旗鼓⋯⋯實在不太划算吧?
——更何況,他這回會這麼累,其實也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這,安達覺得自己實在沒臉面對這麼關心他健康的好友。
「不行,一定要檢查。」沒想到黑澤很嚴肅地否決,「不然還是我陪你去吧?」他語氣輕鬆地提議,好像只是要和安達一起去買漫畫一樣。
「不不不,真的不用了!」安達趕緊搖頭。雖然他和黑澤最近很要好沒有錯,但陪著健檢還是太私密了,他覺得這種事只能交給家人——更何況,更何況他也不打算花這麼多錢去做健康檢查!
兩人僵持不下,黑澤堅持要他去做健康檢查,安達堅持事情沒這麼誇張,保證自己再過一兩天就會恢復正常。
最後黑澤只能讓步:「那你再去看一次醫生,看另一個醫生,要大醫院的。」他瞇起眼睛,對安達下達最後通牒,「不想看醫生就去做檢查,我有認識的醫院可以打折,不會太貴的——不然我幫你出錢也可以。」
聽到黑澤連錢都要幫自己出了,安達趕緊說自己會去看醫生,真的不用他出錢。沒想到這還不夠,黑澤馬上搜尋要掛哪個醫院哪個醫生的門診比較好,讓安達糊里糊塗地當場就掛好本週六的門診,還約好當天一起去門診,看完再一起回黑澤家烤餅乾。
「那就這樣說定囉!」黑澤笑著輕拍安達的肩膀,後者頭腦一片混亂,根本不記得要避開。
安達扶額,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越想越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就是業務王牌的實力嗎⋯⋯?



雖然約好了週六要去看診,但安達在週四——也就是掛完號的隔天——就覺得情況非常不妙。
他在這天難得沒有做夢,一直睡到鬧鐘鈴響才勉強醒過來。然而,他一醒來就感覺非常不對勁,不僅疲倦還四肢無力,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他全身發燙,頭暈腦漲,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身上不停地出汗。安達猜自己發燒了,八成還是高燒。
他艱難地摸出手機,在公司的線上差勤系統請了病假,接著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等到終於不會眼冒金星的時候才下床。
因為使不上力,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床頭櫃翻出快要過期的綜合感冒藥。配著水吞下藥片,又喝了一大杯的熱水,一邊祈禱中午之前就能退燒,這樣自己在下午還能回公司做點事。
打了個呵欠,安達拖著沉重的身體又爬回床上,希望等到再醒來的時候會感覺好一點。
鑽進仍然溫暖的被窩裡,他很快又意識模糊了起來。





黑澤今天一大早就去客戶公司開會了,歷經數小時的纏鬥,終於在快到午休時間的時候回到公司。
一進辦公室,他就習慣性地往安達的座位瞄,想給自己補充一點安達能量——但座位竟然是空的。
不僅沒看到安達本人,就連公事包和西裝外套都不在位置上,筆電也是闔上的。
安達去哪了?
「啊,黑澤回來了,辛苦了。」路過的藤崎發現他站在門口,向他打招呼。接著她注意到黑澤的視線,「安達今天好像請病假喔。」
「要找安達呀?」聽到藤崎說的話,浦部回頭對他們道,「這小子一聲不吭地就請假了,打電話也不接,現在都不知道他工作做到哪裡了。」他搔搔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這個天氣的確很容易感冒,」黑澤露出營業用的微笑,向兩位同事道,「大家都要保重呢。」他向他們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坐到自己的電腦椅上,他就立刻掏出手機。病假?電話不接?
安達沒有打電話過來,LINE也沒有收到新的訊息。
黑澤咬著下唇想了一下,擔心打電話會打擾對方休息,最後選擇傳訊息。
【黑澤優一】聽說你生病了【黑澤優一】現在還好嗎?【黑澤優一】多休息,有事打我電話【黑澤優一】晚上去看你






黑澤拎著一大袋東西,來到了安達家門口。
安達一直沒有回覆他的訊息,害他從午休時間就靜不下心來,頻頻查看手機。
時間越晚他就越坐不住,希望時鐘的指針能夠走得快一點,好讓自己能早點下班去看安達。因為心裡焦急,黑澤說話和做事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一倍,就算六角在旁邊頻頻發問,他也比預定時間更早就完成工作。最後,他終於忍不住,在下班前兩個鐘頭就以「家裡有急事」的理由,向課長申請早退。
他先去藥局買了退燒藥、止痛藥之類的常備藥品,接著到超市買菜,準備煮點好消化的食物讓安達補充體力,也買了能夠補充電解質的運動飲料和安達喜歡吃的布丁。
黑澤按了幾次門鈴都沒有人來應門,打安達手機也沒人接。
不在家嗎?是不是安達的朋友送他去醫院了?還是他在家裡暈倒了?
黑澤腦中閃過幾個可能性,心裡越來越急,甚至開始猶豫要不要直接闖進去。
安達家是密碼鎖,而且根據黑澤前面幾次來拜訪的經驗,他一直都用同一組密碼。自己也曾經提醒安達要經常更換密碼,但他只是抓抓頭,笑著說:我怕換了密碼會記不住⋯⋯
不、不行,還是再試試看吧。黑澤搖搖頭,喚回自己理智,強行將自己從犯罪的邊緣拉回來。
他又連按了幾下電鈴,這次終於聽到屋裡傳出聲音,雖然很含糊,但應該是安達在說話。黑澤放下心來,等待裡面的人幫自己開門。
然而,他在下一秒就聽到從屋內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安達!安達!」黑澤焦急地拍門,高聲喊著,無心顧及自己會不會打擾到左右鄰居。「你還好嗎?安達!」
屋裡又沒聲音了。
黑澤在門外急得不得了,他盯著密碼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一咬牙,輸入了六位數字——雖然安達從來沒告訴他自己家的密碼是多少。
「答」的一聲響起,密碼正確,安達家的門鎖被打開了。
他迅速向下扳動門把,用力拉開門。
濃郁的Omega信息素迎面襲來,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口乾舌燥,這是Alpha受到發情中的Omega影響會有的正常生理反應。
他終於知道安達身上若有似無的味道是什麼了。
——那是澄黃透亮、香氣撩人的蜂蜜。











14.

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血液衝上腦門,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黑澤感到一陣暈眩。
其他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他聽不到安達公寓樓下的車聲,聽不到從鄰居家傳出來的人聲,也聽不到附近路樹因一陣大風而響起的沙沙聲響。
世界只剩下他的心跳,還有從門口迎面襲來的蜂蜜香氣。
那是安達的氣味。
他踉踉蹌蹌地闖進Omega的領地,目光渙散地搜尋蹤跡,最後在床邊發現倒在地上的人。
安達的下半身還纏著棉被,大概是起床應門的時候絆到被子跌倒了——他用腦中剩餘的最後一點理智判斷出這一點。
他被高濃度的Omega信息素刺激得口乾舌燥、頭腦昏昏沈沈,循著本能從地上扶起安達,攬在自己懷中,不由自主地貼近。
安達臉色潮紅,出了很多汗,潮濕的瀏海一綹一綹地貼在額前,正急促地喘著氣。
空氣中瀰漫著甜蜜誘人的蜂蜜香,香氣的源頭就躺他的懷中,白皙的頸項纖細又脆弱,後頸的腺體應該也——
「黑⋯⋯澤⋯⋯?」有所感應一般,安達茫然睜開眼,夢囈一般地喃喃道。
黑澤瞬間僵住,就像被按下暫停鍵一般,不僅沒有動作和回應,甚至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安達似乎飽受發情的折磨,他皺著眉,眼眶蓄著水光,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剛才的呼喚似乎已經耗盡他剩餘的力氣,在沒有得到回應的狀況下,很快又失去了意識。

#

——安達先生,恭喜您,您已經是真正的Omega了。
這是安達在醫院醒來後,主治醫師對他說的話。
安達的第二性別發育期終於在三十歲這一年姍姍來遲,雖然尚未發育成熟,但他終於也有信息素和發情期了,就像其他的Omega一樣。
他這才知道,前幾個月的昏沉和疲倦原來皆是前兆,只是自己駑鈍地未曾察覺。這也讓安達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前一陣子會頻繁夢到黑澤,又為什麼會突然對他感到無比的在意。
或許是因為發情期結束,也或許是處方抑制劑的功效,安達已經沒有再夢到令自己臉紅心跳的畫面了,因此,他也暫時不需要再在面對黑澤時感到心虛或愧疚。
他為此感到欣喜,認為於一切終於恢復正常。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他不再躲避黑澤,黑澤卻開始和他拉開距離了。
黑澤還是一如既往地友善,會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提供幫助,但僅此而已。
在上班日的午休時間,安達、黑澤和六角依然會一起吃飯,但黑澤不再如先前一般,一定要和安達聊到午休的最後一刻才肯罷休,而是有接不完的電話和打不完的報告,經常笑著說「抱歉、抱歉」地提早離開,留下安達和六角兩人。
下班後他們也幾乎不再單獨相約,安達發現,黑澤似乎只有六角也在場的情況才會赴約。儘管如此,他也變得比較少參與話題,經常只是微笑著安靜傾聽,偶爾附和一兩句,有時甚至還看起來像在走神的樣子。
就連週末的共同活動也停止了。黑澤不再邀請自己到家裡,就連安達主動邀他到自己家裡打電動、看漫畫,他也都一臉歉意地說:最近家裡有點事,下次再約好嗎?
幾次下來,安達也就懂了。
他雖然社交能力不如黑澤和小湊,但也不是讀不懂空氣的傻子。黑澤在他們之間畫下一條「同期同事」的線,他一樣是那個優秀又貼心的好同事,但不會再和安達有更多的交集了。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無意間說錯了什麼話,惹得黑澤生氣了,但他左想右想,還試著對後者旁敲側擊,都一無所獲。
最後,他終於知道原因了。
問題出在他的信息素上,或者說,問題在於,安達清是一個Omega。
由於第二性別尚未發育完全,安達還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因此,只要是在家以外的地方,他都需要貼上抑制貼,阻絕自己的信息素外溢。然而,他以偽Beta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現在一朝變成真正的Omega,有時難免會忘記這回事。可能是因為他的信息素還是太淡,其他同事並沒有察覺,或者是察覺了也沒有特別在意,他為此感到僥倖。
然而,他有次親眼看到,黑澤在自己走進辦公室時抬頭,像是察覺什麼一般地左右張望,直到鎖定他,才露出禮貌的微笑向他點點頭,接著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埋首於工作。
直到這時,安達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忘記貼抑制貼,包裡也已經沒有備用的了。
二課的晨會馬上就要開始,他已經沒有時間外出買新的抑制貼,情況緊急,他只能硬著頭皮去開會。好在部門的兩位Alpha同事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體貼地裝作沒發現。
等到他忙完回來,正想抓緊時間去藥局一趟,就在自己桌上的文件夾下發現一包新的抑制貼。沒有署名,沒有紙條,但安達就是知道是黑澤放的。
黑澤明明貼心地幫助了自己,他卻覺得胸口堵得慌。
他這才想起,正是從自己「成為真正的Omega」,黑澤才開始和他拉開距離。

#

「生啤就好,謝謝。」
安達和柘植約在小湊打工的店見面,一進店裡,他就逕直在柘植對面坐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發一語。
柘植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和剛才接了單的男友對看一眼,兩個人都不敢說話。
小湊小心翼翼地送了生啤和毛豆過來,安達一下子灌了大半杯啤酒。
「我被黑澤,就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同事,討厭了。」安達放下酒杯,用手背隨意地抹了下嘴,面無表情地開口。雖然是在對柘植說話,但他的視線沒有停在對方身上,而是越過他,停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因為我是Omega,」安達終於調回視線,望向自己的好友,強調道,「一個『真正的』Omega。」
對於柘植和小湊臉上顯而易見的擔憂,他並未多加理會,只是發洩一般地自顧自講述最近發生的事,包括自己的第一次發情期和黑澤驟變的態度。
等到全部說完,安達一口氣喝盡杯中剩下的啤酒,接著就像瞬間解除武裝一樣,一下子沒了剛才的氣勢,垂頭喪氣了起來。
他趴在桌上,喃喃道:「虧我還覺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看到好友恢復成自己熟悉的樣子,柘植心裡鬆了一口氣:「會不會是在氣你騙他?他可能覺得被朋友背叛什麼的。」
安達搖頭,還是一臉頹喪:「我道過歉了,沒有用——更何況我從來騙過他我是Beta。」
他也曾經這麼懷疑過,某天特地叫住黑澤,向他鄭重道歉了。但黑澤只是說自己沒有在生氣,這不是他的錯,接著就露出客套的笑容,說自己還有點事,不好意思要先走了,就像他再也無法忍受繼續待在自己旁邊一樣。
「還是他歧視Omega?」
安達覺得不可能。黑澤對同事向來一視同仁——只有對他和六角除外——應該不會有性別歧視才對。
小湊聽完也覺得很不解:「Alpha知道Beta朋友其實是Omega,通常不會是這種態度吧?我高中的時候就有聽過,兩個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過了個暑假,一個變成Alpha,一個變成Omega,後來他們就從好朋友變成好炮友了。」
猝不及防就上了高速公路,正懨懨啃著毛豆的安達一下子嗆到,咳了好幾聲。
「啊!」柘植一副想到什麼的樣子,「還是他對Omega有什麼心理陰影?」
安達馬上想到多年前他們和松浦社長的那場餐會,「這個、之前有發生過一些事⋯⋯但他和Omega同事也沒有相處不愉快——當然我們也沒有不愉快⋯⋯」只是感覺距離一下拉遠,什麼都變了。
小湊努力思考,「還是說⋯⋯在安達哥發情期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是他送你去醫院的對吧?」
安達點頭,雖然當時已經不太清醒,但他還記得將自己從地上扶起來的人是黑澤。
小湊眼睛一亮,「那就對了!」就像是福爾摩斯發現謎底一樣,他很篤定地道:「應該是安達哥當時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他和柘植互望一眼,咳嗽一聲,有點害羞的樣子:「畢竟是發情期嘛⋯⋯Omega可能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表現⋯⋯」
安達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交流和粉紅的氛圍,專心地思索著。
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他又想起多年前松浦社長帶著暗示的表情與動作,黑澤倉皇避讓的動作,以及黑澤和自己在公園的談話。
——畢竟是發情期嘛,Omega可能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表現。——沒什麼,我沒有在生氣,這不是安達的錯。
明明剛剛才喝了一大杯酒,安達卻突然覺得有些冷。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1-4 19:22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1-26 21:47:57

15

15.安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似乎正站在某戶人家的後院,一戶建的民宅就在身後,自己眼前所見的植栽都欣欣向榮,似乎受到主人的精心照顧。
四周的空氣浮動著某種花香,令他覺得很熟悉,但又叫不出名字。
他在一棵大樹下,有個男人正背對著他,踩在高高的梯子上,伸長手臂搖晃著樹枝。隨著男人的動作,金黃色的小花紛紛從枝椏掉落,落在事先鋪在地上的大桌巾上,潔白的桌巾頓時被花朵淹沒。
「夠——啦——!」安達發現那是自己的聲音,他聽見自己笑著對樹上的人如此喊道。
梯子上的男人回頭,爽朗地大喊:「O——K——!」
他這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那是黑澤,正笑得好開心的樣子。



安達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有一半還停留在剛才的夢境裡。他發著愣,看著陽光穿透遮光性不足的窗簾灑進室內,塵埃在空中緩緩地上下飄浮。
他想起來那股熟悉的香氣的是什麼了,那是金木犀盛開的金黃色小花,也是自己曾在黑澤身上聞到的味道。
想到黑澤,他的胸口就悶悶地痛。他和黑澤已經整整一週零互動了。
現在比之前的狀況更糟,他們不再一同用餐,不再談天,甚至沒有同事之間該有的寒暄,就連眼神都沒對上一次。
然而,這回不是黑澤在躲他,而是他在躲黑澤。
雖然安達不記得自己在發情期做了什麼,但他從搜尋引擎上找到可能的線索,並以此拼湊出事情的真相。而這些,都是他過去從未費心了解的,關於Omega的事。
他在幾篇網路新聞上讀到,有Omega於第一次發情期中失去理智,在大庭廣眾下對陌生的Alpha求歡,甚至意圖強制性交;他在網路論壇上發現有Omega訴苦自己在發情期和不喜歡的Alpha追求者結合了,現在正深受困擾,底下留言卻有大批Alpha嘲諷他「發情Omega人人可上」;他甚至還從搜尋結果中得知,原來各大情色網站都有一個叫作「Omega發情」分類,有的甚至還會設置「第一次發情」的子分類。
他瞪著電腦螢幕,胃部一陣陣地痙攣,認為自己發現了真相。
黑澤之所以無法再將他當作朋友,是因為他在發情期的表現——可能是神智不清地求歡,也可能是意圖性侵——令黑澤對自己感到噁心,就像是對多年前的那位松浦社長一樣。
於是,安達開始避開黑澤。他延後抵達辦公室的時間,在最後一分鐘才打卡上班,省去上班前可能會出現的日常寒暄;到了午休時間,他也不像之前一樣,在餐廳和黑澤及六角邊聊邊用餐,而是躲到別的地方獨自啃飯糰;為了能錯開黑澤的下班時間,他甚至自告奮勇替浦部前輩加班,又開始每天晚上都一個人留在辦公室。
安達盡可能地遠離黑澤,不和他說話、對視,甚至,只要情況允許,也盡量避免和後者待在同一個空間。
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Omega,有時候,尤其當他還年少時,難免對此心有怨懟,希望自己能和其他Omega一樣正常。
然而,當他終於開始發育,正逐漸成為一個正常的、成熟的Omega,他卻恨不得回到從前,繼續作一個沒有信息素,也沒有發情期的異類。

#

黑澤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第二性別。
他在那一晚喪失理智,就像是只知道生殖本能的動物一般,差一點就要強行標記安達了,要不是當時⋯⋯
黑澤不敢繼續細想。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竟如此不堪一擊。
安達蜂蜜味的信息素能輕易撩撥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這是他交往這麼多任戀人,都從未有過的經驗。
只要安達出現在附近,就算是貼著抑制貼,他也能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清甜的氣息,輕而易舉地牽動他的思緒。要是安達忘記貼抑制貼,那就更不用說了,即使隔著大半個辦公室,黑澤都覺得自己被他的信息素牽引。
他不明白,其他Alpha同事怎麼能面不改色,在這種強大的吸引力下還能如常工作,不僅是對對象眼光挑剔的風間前輩,就連安藤前輩都表現得像是對安達的信息素毫無感應一般。
這究竟是何等的定力啊!黑澤第一次對兩位前輩感到敬佩。
自從安達有了信息素,只要在他面前,黑澤就覺得心神不寧。
他必需花費十二萬分的努力,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心智正常且成熟的社會人士,不會痴痴地盯著安達看,或者不受控地對後者做一些不被容許的事。
黑澤為此身心飽受煎熬。
他痛下決心,在自己習慣安達的信息素,並培養出足夠的耐受度、抵抗力和定力之前,要和安達保持適當的距離,以策安全。
他開始減少和安達相處的時間,並且只在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才會和後者待在一起。他們兩人在週末的電影、漫畫、電動、烘焙活動一律取消,至於下班後的串燒啤酒,只要六角沒辦法到場,也都全部取消。
黑澤只敢在人來人往、六角又在旁邊嘰嘰喳喳個沒完的員工餐廳和安達一起吃午餐。即便如此,他還是經常差一點就要完全沉溺在安達甜蜜又清新的信息素中,不得不逼自己抽離,假藉客戶的名義離開現場。
然而,或許是因為他欲蓋彌彰,又或許是安達的觀察力太敏銳了,這種不可告人的欲望還是被對方察覺了。
於是,現在不是他想辦法與安達保持距離,而是安達對他避之如蛇蠍。
安達在這週一句話都沒和他說,就連一個眼神也沒給過。午休時間直接消失,晚上也開始替前輩加班,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
——作為一個無法好好克制自己的Alpha,自己這是被安達厭惡了。
黑澤捏了捏鼻樑,閉上眼。他一整夜都沒闔眼,現在眼睛乾得發疼。
室內瀰漫著隔夜的酒味,那是本來想和安達一起喝的波特酒,昨天被他自己喝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在杯底和瓶底。經過一個晚上,波特酒原本的甜味和葡萄香都開始走味,讓這間安達所謂的「搶手男的公寓」失去平日的體面,竟顯得有些狼狽、落魄。
依照現在的時間,外頭應該早已天色大亮,然而,訂做的三層窗簾盡職地將陽光擋在室外,沒有開燈的室內一片昏暗。
黑澤癱在沙發上,放任自己沉溺於黑暗和情緒,打算就這樣度過一天。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沒有反應。
手機又震了一下,他這才懨懨地睜開眼,伸長手臂撈過手機。
那是star的訊息提示。

#

黑澤慶幸自己還有star。
在安達對自己退避三舍,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他的時候,他至少還能和美乃滋聊聊天。
雖然他也知道,世界上應該不會有這麼巧的事,上天應該也不會對他這麼好,在自己被安達厭惡後,又讓安達在star上和他聊天。雖然對美乃滋很失禮,他還是免不了懷抱一絲希望,企盼現在正在和自己談天的就是安達,並以此聊作自我慰藉。
黑澤強撐著乾澀的雙眼,雙手飛快地打字。儘管現在的心情並不快活,他還是偶爾會因為美乃滋的訊息而稍微揚起嘴角。
然而,對方新傳來的訊息令他頓時停住了動作。
【雙重美乃滋】那個【雙重美乃滋】你最近【雙重美乃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雙重美乃滋】有什麼事【雙重美乃滋】都可以和我說【雙重美乃滋】呃【雙重美乃滋】雖然我可能不見得幫得上忙⋯⋯
他抿脣,凝視著螢幕上的字句,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
黑澤感覺胸口翻湧著無可名狀的情緒,他突然意識到美乃滋就像是悄悄地在自己的心上安了一道門,時不時就會打開門,不僅讓陽光照進幽暗的室內,還走進來對躲藏在角落的自己伸出手。
似乎是因為他沉默了太長的時間,對面又傳來訊息:
【雙重美乃滋】抱歉【雙重美乃滋】我好像太自以為是了
黑澤趕緊眨去眼中水氣,打字回覆。
【K】不【K】謝謝你【K】最近的確是不太好
對方幾乎下一秒就回覆了。
【雙重美乃滋】發生什麼事了?
黑澤咬著下脣,心裡來回掙扎,一手開始不自覺地摳弄沙發。
他從未向任何人提過最近的事,就連姐姐也毫不知情。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弟弟竟差點就成了性侵犯——至少現在還不想。然而,愧疚、恐懼、懷疑與自我厭惡縈繞在心頭,如同沉重的鎖鍊緊緊纏繞,令他如墜冰冷海水。他越沉越深,即將溺斃於黑沉沉的水底。
此時,美乃滋的話語像是穿透水面,照進海中的陽光。對於黑澤而言,對方就是垂進深淵的一根救生索,令他想不顧一切地抓住。
儘管也會覺得難堪,但他還是想對美乃滋——一個認識他、理解他,並且完全接納他的知己——說出一切。
只要一下下就好,只要能讓他暫時喘口氣就好⋯⋯
最後,黑澤終於下定決心,帶著絕望的企盼發出訊息。
【K】能和你當面聊聊嗎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1-4 19:24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1-12-4 20:42:34

16

16.【K】能和你當面聊聊嗎
看到這則訊息,原本半躺半靠在床頭打字的安達一下坐直了。
他當初註冊star全憑一股衝動,當時想說要是能認識什麼合適的對象,有機會發展一下就好了。然而,自從幸運配對到K和Sailor兩位這麼棒的朋友,他就忙著和他們交換彼此的生活和心情,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尋找適合的對象」這件事就完全被拋在腦後。更何況,他後來因為和黑澤變成無話不談的好友,成天膩在一起,佔用不少原本和網友聊天的時間,自然更不會有空閒想到這些事。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改變,但安達暫時不打算找其他人填補這個空缺,而是選擇以忙碌工作來麻痺自己。因此,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和網友在現實中見面。
當面聊聊⋯⋯
安達咬著下唇盯著那行字,一直拿不定主意,甚至不自覺地開始咬指甲。
對他而言,「和網友見面」這種事不僅不在他的舒適區內,還根本就是一件想到就想逃的事;然而,另一方面,他也確實很擔心最近總是鬱鬱寡歡的K,希望能為後者做些什麼。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到時候應該也只能當個人形立牌,默默聽K吐苦水而已。但是,只要這是K所需要的,他就應該這麼做,而且他也願意這麼做。
——更何況,不只是K,他現在其實也很需要找個人聊聊⋯⋯就算只是轉移注意力也好,他已經不想再一個人待在房間,沒完沒了地東想西想了。
安達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他雙手快速打字,在自己反悔之前按下送出鍵。【雙重美乃滋】什麼時候?



安達就是美乃滋。美乃滋就是安達。安達就是美乃滋!美乃滋就是安達!
黑澤被這個驚喜砸得頭昏眼花,直到現在都還無法冷靜下來。
他在昨天上午很唐突地向美乃滋提出見面的要求,對面好半天都沒有回覆,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了,就在黑澤已經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美乃滋終於傳來訊息,答應和自己見面。
他們約好隔天下午——也就是今天下午——在市中心一家義式連鎖家庭餐廳見,作為第一次見面,並且很可能要待上很長時間的地點,那裡再適當不過了。
此外,為了方便見面時相認,他們還互相約定,要帶上最新一期的漫畫月刊當作暗號。
【K】應該不會有其他人拿著月刊在餐廳門口等人吧【雙重美乃滋】應該很難吧(笑
於是,當黑澤遠遠地看到安達拿著一本漫畫月刊站在餐廳門口,一副在等人的樣子,他的心臟簡直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直到現在,他們都已經在店裡坐定,而且也點完單了,黑澤還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平常要快得多。
他簡直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興奮地開口:「安達,真沒想到會這麼巧!」他在心裡瘋狂感謝神明,「我們竟然已經當了這麼久的網友!」
然而,黑澤的亢奮似乎完全沒有感染到對方。聽到他這麼說,安達很勉強才擠出一個笑,訥訥回應:「⋯⋯嗯。」
安達的反應讓黑澤的情緒頓時冷卻。他剛才太興奮了,一下忘記一件大事,現在才又重新想起來——他們已經一週沒說過話,他被安達討厭了。
這項認知令他瞬間跌回現實,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僵硬了起來。
黑澤這才想起,除了剛才在門口相認時,安達因為過於震驚而對自己瞪大了眼睛,後來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他,不是看地上,就是在看其他的地方。現在也是,安達的視線一直虛虛地落在桌面,咬著下唇,下意識地絞著手指,似乎既緊張又不自在。此外,他還發現,安達的臉色有些蒼白,黑眼圈也很重,似乎並沒有休息好。
黑澤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離安達這麼近了,今天意外得到這個機會,他卻感到心情很複雜。對他而言,「安達就是美乃滋」這件事,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禮物,然而,對於安達而言,恐怕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的心向下沉,他已經可以想到,過了今天,不只安達,自己就連美乃滋都要失去了。



尷尬的沉默橫亙於曾經無話不談的兩人之間——無論是黑澤和安達,或是K和雙重美乃滋都是如此。
安達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己在餐廳門口等來的,竟然會是黑澤。
雖然他有時也曾覺得,黑澤和K在某些方面好像很相似,不僅喜好和品味,就連笑點都很雷同,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黑澤竟然就是自己的網友。
黑澤顯然也相當驚訝,在門口和自己相認時看起來很開心,情緒似乎也相當高漲,不過,後來或許是想起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了,黑澤開始變得不太自在的樣子,而且也不再說話了。
這是他們在安達發情期之後的第一次獨處,旁邊沒有嘰嘰喳喳的六角或隨時會插入對話的同事,兩人之間的距離更是近得一不小心就會在桌下踩到對方的腳,安達卻覺得自己和黑澤之間像是隔著一座山。
明明在網路上還無所不談,現在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安達的心刺刺地痛。都是我的錯。他這麼想著。
如果他沒有發情期,或者,要是他能夠聰明一點、敏銳一點,提早發現自己即將迎來發情期,就不會讓黑澤看到那麼難堪的樣子。
這麼一來,他就能和黑澤繼續做最好的朋友。
這麼一來,他們今天就會又驚又喜地說,互為對方的網友,這簡直就是天使主人之後的又一次奇蹟。
是他毀了這一切。不僅毀掉黑澤的朋友,還毀掉K的朋友。



「⋯⋯對不起。」
正當黑澤還在苦苦思索,自己該說些什麼才能讓安達稍微自在一點的時候,他就聽到對方開口了。
他抬頭,看到安達對自己露出一個苦笑。這是他們進店以來,安達第一次直視自己,他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黑澤應該很失望吧,」安達很快就移開視線,對著桌面道,「雙重美乃滋就是我。」
「⋯⋯什麼意思?」黑澤搞不懂現在是什麼狀況。他覺得失望?失望的應該是安達才對吧?
而且,不知為何,安達似乎很難過的樣子,除了表情苦澀,聲音也有些哽咽。他看到安達低下頭,狀況似乎非常不對勁,心下一陣不安:「安達?你怎麼了?」
安達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雙手交握著抵在額前,令他更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表情了。黑澤只能從對方肩膀的起伏看出他一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一樣。
他聽到安達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對不起,黑澤,」對方的聲音顫抖著,「我在發情期對你做了那種事。」
黑澤愣愣地沒有反應,他正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安達到底在說什麼?
「——明知道你最討厭這種事,我還⋯⋯」安達的聲音越來越破碎,有一些地方黑澤完全聽不懂,「⋯⋯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到最後,他甚至聽到一聲哽咽。安達哭了?
「安達!」他慌張地向對方伸手,對方雖然有所抵抗,最後還是被他捧起臉。他這才發現,安達已經滿臉淚痕。
黑澤一下慌了,趕緊換了個座位,坐到安達旁邊,輕輕地替他用手抹眼淚,一邊安撫著:「噓、噓⋯⋯沒事了、沒事了⋯⋯」看著喜歡的人流淚,他的胸口也開始隱隱抽痛。
沒想到,聽到他說的話,安達的眼淚反而越掉越兇,令他更慌張了。
安達雖然哭得急,但他只掉眼淚,一個聲音都不出,就好像他試圖將自己的情緒封鎖起來,最後還是被這些眼淚逃了出來。
黑澤看得心疼,想也不想地就將安達摟進懷裡,讓他靠在自己的頸窩,像是給寶寶拍睡一樣地輕輕地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哭了,好不好?」
他感覺自己靠近領口的地方很快就濕了一片,安達像是把全部的情緒都一下宣洩出來似地,眼淚掉得又兇又急,到最後還抽泣了起來。他環著安達,一下一下掃著後者的後背,聽著懷裡那人偶爾漏出的一兩聲嗚咽,一顆心都揪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好一會,安達才默默地推開他的懷抱,還有些抽噎,但已經不再掉淚了。他低著頭不說話,不知道是在平復情緒,還是正因為剛才的失態而難為情。
黑澤沒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依舊和安達擠在小小的卡座裡。他替安達倒了一杯檸檬水,後者抽噎著乖乖喝了。
看安達似乎比較冷靜下來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還好嗎?」
他看到安達沉默地微點了一下頭,幅度小到幾不可見,要不是他緊緊盯人家著瞧,很有可能會忽略。
黑澤清清喉嚨,小心地再次嘗試:「那個⋯⋯安達剛才說⋯⋯」
安達抬眼,瞅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陣才悶悶地道:「我在發情期強迫你,對你求歡,性騷擾你。」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答案,黑澤猛地嗆咳起來,又是拍胸又是喝水地,好半天才終於平復氣息,艱難地開口:「你、你說什麼?」
安達別過臉,像是覺得很難堪:「⋯⋯用不著這樣讓我再說一遍吧。」
「不、不是!」看到安達誤會,黑澤趕緊擺手表示自己絕無此意,「我的意思是,沒有這回事!安達那天什麼事都沒有做!」
聽到這話,安達皺眉看向他,一臉狐疑:「什麼都沒做?」黑澤立刻大力點頭。他更不解了︰「那黑澤為什麼要討厭我?」
黑澤跳起來了,他覺得自己冤枉極了:「我哪有討厭安達?什麼時候的事?」被討厭的明明是他才對吧?
「明明就有!」安達也很委屈,他雙手環胸,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完全不記得他們還在公眾場合:「自從我從醫院回來,黑澤就不想和我說話,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只要六角不在,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就算來了,你也不怎麼說話,還老是假裝有客戶找你!」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又不小心掉了眼淚,被他自己粗魯地用手背抹掉了。
「那、那個是⋯⋯」第一次看到安達這麼激動,黑澤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安達見狀,用一雙通紅的鹿眼瞪他:「是什麼?」
「是⋯⋯」黑澤覺得嘴裡又乾又澀,像是吞了一團沙子,哽住了喉嚨一樣。
他該怎麼跟安達說?說自己差點強行標記安達?還是說他覺得安達太香了,他怕自己會傷害安達?
安達看他半天不說話,哼了一聲:「不說就算了。」安達推推黑澤,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去,兩個大男人坐在同一邊實在太擠了。
殊不知,這讓黑澤以為安達想推開自己走人了,心裡一急,抓著後者的肩膀,想也不想就喊道:「別走!我說!」
話一說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完了。
一旦安達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真的會離他遠遠的了。
他看著安達,後者似乎被他剛才那一下嚇到了,眼睛也瞪得大大地回望他。安達的鼻頭和眼眶還是紅紅的,但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澄澈。那是黑澤最喜歡的一雙眼睛,然而,他現在幾乎沒辦法承受這麼乾淨的眼神。
他避開安達的目光,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開口:「安達,那天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1-4 19:26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2-1-4 19:31:44

17

抱歉抱歉,這章卡了特別久,寫寫刪刪刪刪寫寫的,現在才終於生出來
前面的1-16順便修過一遍了,歡迎複習完再接新章~






17.

Omega信息素在空氣中擴散,香甜撩人的蜂蜜氣息是古時誘使旅人迷失方向的山魅絮語,令黑澤踏入一片迷霧中。
他頭腦昏沉、口乾舌燥、心跳加速,耳邊只聽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
安達就躺在懷裡,這是前所未有的親密距離。
在自己意識到之前,他已經一手貼上安達的後頸,肆意地摩娑撫弄那片敏感私密的肌膚,他垂首,不由自主地貼近香氣的源頭,就如同在沙漠迷途的人渴求水源,他也渴望將那清甜的蜂蜜吞吃入腹——
然而,手上突然傳來的溫熱溼意令他中斷原本的動作,困惑地抬頭。
那是安達眼角滑落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是在他心上寫下的咒。皎潔的月光穿透了黑暗,清風吹散了迷霧,恢復神智的旅人赫然發現,自己距離萬丈深淵只有半步之遙。
黑澤在安達的穿衣鏡裡看到了自己和安達。安達躺在他懷裡,唇色蒼白,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暈,看起來纖細而脆弱,像隻可憐的羊羔;與之相對,他雙目通紅,神色狂亂,活像一頭貪婪飢渴的凶獸。

#

黑澤狼狽地逃了出去,跌坐在公寓外的走廊上,背靠著安達家的大門,大口大口地喘氣,雙手不住地顫抖。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很快地越靠越近,沒多久就抵達公寓樓下,一併帶來了刺目的紅色閃光——那是他叫來的Omega救援車。
刺耳的高頻令黑澤感到極度不適,他吞下湧上喉頭的噁心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公寓下方的醫護人員喊道:「⋯⋯這裡!在這裡!」
他的嗓音乾澀沙啞,幾乎都認不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
兩名穿著白色制服的醫護人員很快抬著擔架上了二樓,後面還跟著一位著深藍色制服、身材壯實的警備員——這是Omega救護隊的基本人員配置。
看到他們,黑澤著實鬆了一口氣。
安達有救了。
他迎上前,準備向他們解釋目前的狀況。沒想到,對面的三人同時往後退了一步,如臨大敵。
黑澤茫然地停下腳步,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能看出救護隊對自己顯然很防備,他們神情緊張,全身肌肉緊繃,那名警備員甚至掏出電擊槍對著他,大吼道:「後退!那邊的Alpha!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手上都戴著一只運動智慧手環似的黑色手環,現在正亮著紅燈,發出急促高頻的警示聲。
那是新型的信息素偵測器,黑澤曾在電視廣告上看過。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信息素竟然已經覆蓋整個走廊,濃郁的金木犀香氣甚至掩蓋了從安達公寓門口漏出的蜂蜜氣息。
自己的信息素失控了,他以僅存的一絲理智認知到這一點。他受到Alpha本能趨使,將這一帶都標記成自己的領地,意在警告所有的同類,屋裡的Omega屬於自己。
當黑澤意識到這一點,他頓時腦中一片空白,踉踉蹌蹌地後退,直到後背靠上矮牆,這才搖搖晃晃地停下。
救護隊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見這個Alpha似乎沒有攻擊的意圖,這才趕緊將擔架抬進公寓裡。在經過黑澤時,兩個醫護人員緊張兮兮地瞅他好幾眼,警備員更是擋在他們前面,從頭到尾都以電擊槍對著黑澤,就好像他們眼前的不是一名成功的商務菁英,而是一頭嗜血的猛獸。
黑澤好像失去了聽覺一般,一切的聲音都離他遠去。他看到醫護人員的嘴巴開開合合,一邊互相比劃示意著,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不僅聽不到他們說話,就連救護車的鳴笛聲也從耳邊消失了,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安達被他們扶上擔架,被注射了什麼藥劑,接著又被抬出門。
警備員走在最前面,顯然是為了警戒可能隨時發難的Alpha,在醫護人員抬著擔架經過他面前時,也刻意用自己的身體將他和其他人隔開。
「⋯⋯黑澤⋯⋯」
那是安達對自己的呼喚,黑澤突然又聽得見了。他看到擔架上的安達半睜開眼,眼眶還含著淚,對自己無力地抬起手,似乎想對自己說什麼。
他急忙向前一步,想握住安達的手,卻馬上被衝上來的警備員架住雙手,大聲喝斥。兩名醫護人員很快抬著擔架遠離他們,醫護隊三人手上的信息素偵測器不斷地高聲鳴叫。
被警備員箝制著,黑澤只能怔怔看著安達離自己越來越遠,被抬到一樓,最後被帶上救護車。
在車門關上的瞬間,他的心上好像也塌了一塊,冰冷的風灌了進來。

#

那是黑澤企圖埋葬在內心深處的記憶,但是,他現在親手在剛結痂的傷口上猛力敲下鏟子,將秘密從血肉中掘出,向安達坦承一切。
經過那一晚,黑澤深切體認到,在自己的體內存在著一頭野獸。
照理而言,他應該將安達的安全放在最優先的位置,從此遠離對方才是;然而,出於齷齪的私心,他並沒有離開安達,反而心存僥倖地認為自己能學會控制。
畢竟,他早已學會克制,在任何時候都扮演最符合眾人期待的角色,所以這次一定也沒有問題,他肯定能學會控制Alpha本能。只要能繼續待在安達身邊,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他像是分裂成兩半,一半的他只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任何能讓自己留下來的機會,另一半的他則知道自己自私又卑鄙,夜夜飽受良心的譴責。
現在,事實證明,他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因為他不僅無法克制自己的獸性,對安達和安達的信息素毫無抵抗之力,還害得安達全然誤會,哭得這麼難過。
想到剛才在自己懷裡無聲掉淚的安達,黑澤的胸口隱隱抽痛,一半因為心疼,一半因為罪惡感。
他終於在今天說出一切,卸下沉重華麗的假面,讓安達看到自己醜陋的真面目。他覺得肩上似乎輕了一些,但好像也有什麼在心裡熄滅了。
黑澤的追述結束了,他沉默地等待最終判決,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就是安達最後一次和他進行無關公事的談話了。
一切都結束了。
他盯著自己交握的雙手,右手拇指來回摩娑著左手食指的指節,既希望安達能給自己一個痛快,又希望最後一刻永遠不要到來。
「就、就這樣?」
黑澤聽到安達這麼說,他知道,這是法官的問話。
是了,他猛然想起,自己確實還有一項罪狀。「對不起,安達,我應該早點說的。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
「不、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
黑澤困惑地抬頭,看到坐在旁邊的安達一邊搖頭,一邊急忙揮手。
「我的意思是⋯⋯其實那天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是嗎?」安達小心翼翼地道。「當、當然,這麼說也不太對,要不是因為我,黑澤也不用受到這種無妄之災⋯⋯」他抿抿唇,滿含歉意地低頭。
「⋯⋯安達,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黑澤錯愕地道。
安達這時「啊」地叫了一聲,驚慌地看向他,「還、還是說,黑澤的意思是,你現在對我、對我的信息素有心理陰影?」他的表情變得很不安,「因為我害你信息素失控⋯⋯」
「不對,安達!」黑澤止住對方的話頭,安達意料之外的反應令他心下一陣荒謬,不自覺地放大了音量,「重點難道不該是我差點強行標記你嗎!」
話音一落,整間餐廳安靜了下來,幾秒過後才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地恢復吵鬧。
兩人對視,尷尬地沉默了一下,黑澤才壓低聲音道歉:「抱歉。」
安達咕噥了一聲沒關係,但臉皮比較薄的他已經紅了耳朵。喝了一口自己點的奶茶掩飾尷尬,他這才開口:「那、那個,反正最後也沒發生,而且還幫我叫了救護車,謝謝你。」他真誠地向黑澤道謝。
黑澤不太理解現在的狀況,怔怔看著對方。
安達不但沒有討厭自己,反而還向他道謝,這到底是為什麼?
「黑澤,要不是你下班來看我,還幫我叫了救護車,狀況可能會更糟糕。」安達看黑澤愣愣的樣子,伸手覆上對方發冷的雙手,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可能會因為長時間高燒身體出問題,或者⋯⋯要是信息素外溢,可能還會引來附近的Alpha⋯⋯」他抿抿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們兩人都知道更糟的後果是什麼。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黑澤,」安達雙手握著黑澤的手,真誠地道,「幸好有你。」
因為兩人坐得太近,身高差令安達不得不仰視黑澤。對著那雙澄澈水潤的圓眼,黑澤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別、別哭呀!」安達的聲音聽起來很慌張,一邊手忙腳亂地遞過來紙巾。
黑澤忍不住笑了,這是他進餐廳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他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像是在寒冬浸入溫度正好的熱水池中一樣舒服。
「來,黑澤,吃點甜的。」安達把店家招待,但剛才一直沒有人動手的提拉米蘇推過來,似乎是想安慰他,令黑澤更想笑了。
他用紙巾吸去淚水,順著安達的好意挖了一勺放進嘴裡。
「好吃嗎?」安達期待地看著他。
「這個嘛——」黑澤故意賣了下關子,才道:「沒我做的好吃。」一邊示意安達自己吃吃看。
安達被逗得噗哧一笑,笑容明亮得晃了黑澤的眼,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安達開心的樣子了。
安達自己也吃了一口,最後做出專業的評論:「還是黑澤做的比較好吃,好吃五倍!」
雖然這份免費的提拉米蘇沒有受到兩人的好評,但他們還是一人一勺吃得不亦樂乎,大概是因為被過多的情緒消耗太多能量,現在不約而同補充起糖分來。
「所以⋯⋯黑澤真的對我沒有心理陰影嗎?」小小一份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安達放下點心匙,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沒有看向黑澤,但游移的目光和不斷眨動的睫毛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沒有,真的沒有。」黑澤認真向他保證。
「太好了⋯⋯」聽到黑澤這麼說,安達鬆了一大口氣,抬眼看著他,「因為黑澤好像很介意我的信息素,我還以為⋯⋯」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發現黑澤的表情有點古怪。
「⋯⋯黑澤?」
黑澤深吸一口氣,這才抬眼直視安達,道,「關於這個,安達,其實我還有事沒有和你說。」
安達不安地嚥了嚥唾沫,「什、什麼事?」
黑澤嘴巴開合幾次,欲言又止,弄得安達越來越緊張,「到、到底是什麼事!」
黑澤像是被打敗一樣,猛地把臉埋進掌心,悶悶地道:「安達實在太香了,就算有貼抑制貼也一樣。我每次都會不小心想到一些有的沒的,所以才不敢靠近你。」
完了,安達一定覺得我是變態。黑澤自暴自棄地想。
「對不起。」他這才想起要道歉。
安達被黑澤的坦白弄得面紅耳赤,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冰檸檬水一口氣喝完,稍微冷靜了一點,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現、現在也會嗎?」
被這麼一問,黑澤才發現,明明靠得這麼近,自己今天竟然都沒有特別注意到安達的信息素。「⋯⋯沒有,今天沒有這種感覺。」他不著痕跡地仔細嗅聞一下周遭的空氣,發現其實還是聞得到安達的氣味,尤其是因為後者先前才哭了一場,情緒特別激動,所以洩露了一些信息素在空氣中。然而,蜂蜜味的信息素今天很溫和無害,不具之前的致命誘惑力。
「真的嗎?」安達驚訝睜大眼,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從包裡翻出一小盒的信息素試紙,很快從裡面抽出一張抿進嘴裡,等了幾秒鐘才抽出來。
那張試紙在空氣中緩緩變色,一開始是純白,接著顏色慢慢轉深,變成米白、淡黃,最後停在淺淺的橘黃色。「天啊,黑澤,你看!」
那張試指被遞到黑澤眼前,他不知道這個顏色代表什麼意思,只知道現在變色的那截剛剛還被安達含在嘴裡。
安達看他沒有反應,把試紙盒的盒蓋內側給他看,上面印著一張顏色對照表,最左邊是一開始的純白,最右邊的是深紫色。「我之前一直都是紅色,現在終於降下來了。」他手指在上面比劃著。
黑澤瞇著眼讀上面的小字,最右邊的深紫色是「極高濃度,請務必就醫」,深紫色往左逐漸過度為紅色,下方標註著「濃度過高,發情期,建議就醫」,再往左的橙紅、亮橘是「濃度偏高,須注意」,再過來的橘黃色和黃色則是「正常」。
黑澤終於看懂了,開心地向安達道:「安達,恭喜你!」
安達也放鬆地笑了,「太好了⋯⋯」他像是筋疲力盡一樣,一下趴在桌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偏頭對黑澤道,「因為我太晚發育了,之前一直信息素紊亂,醫生也不建議我多用抑制劑,說可能會影響發育。」
他呼出一口長氣,「還好終於正常了,不然我也只能找人幫我臨時標記了⋯⋯」
「欸?」黑澤聽了忍不住驚叫出聲。
「啊,抱歉、抱歉!」安達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趕緊向對方道歉,「我不應該在黑澤面前這麼說的,Alpha聽到應該會覺得很不舒服吧?」
「不,這倒不會⋯⋯」黑澤突然覺得心情有點複雜,「沒什麼,我只是有一點驚訝。」
幸好安達什麼都沒察覺,單純地為自己的信息素終於降為正常數值而感到喜悅。「太好了,」他向黑澤展露笑顏,「這樣黑澤就不會被我影響了!」
黑澤內心五味雜陳,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安達誤以為他還耿耿於懷,安慰道:「總之,黑澤只是被我的信息素影響了,請不要放在心上。」說著說著,他突然眼神游移,明顯看起來不太自在,「⋯⋯畢竟,胡、胡思亂想什麼的,我在發情期前也、也是有過的,所以完全可以理解⋯⋯」
欸?
黑澤一開始還沒想這麼多,但眼看安達完全不敢和自己對視,臉越來越紅,頭越來越低,一副想把自己埋起來的樣子,他突然靈光一閃:「難不成,安達也對我——」
「對、對不起。」安達完全不敢抬頭,聲音小得不得了,「我之前有夢到過幾次。」
黑澤一愣,突然回想起安達在發情期之前的異狀,不由得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
「幹嘛嘲笑我!我都沒有嘲笑你!」聽到他的笑聲,安達又羞又惱起來,想辦法為自己找理由:「誰、誰教你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
「我沒有在笑你。」黑澤摀住嘴,努力止住笑,但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地向上飛揚。
「你還笑!」安達好氣喔,「那、那已經是發情期之前的事了!出院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真的嗎?」黑澤扁嘴。好可惜。「我又不介意⋯⋯」
「真的沒有了!」安達答得斬釘截鐵。不過,他在話說出口的同時,卻想起了自己昨天做的那個夢。
他頓時有些遲疑,但很快又自己否決了,畢竟那個夢又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夢。然而,不知怎地,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夢,昨天那個溫馨的夢反而令他更難以啟齒。
兩人終於把話說開,卸下心中的大石頭,他們喝著味道普普通通的咖啡和奶茶,擠在卡座的同一邊,開開心心地把幾週以來的沒能說的話一次說個夠。
兩個社會人士只點了飲料就佔用人家一套卡座整整一下午,一直到兩人都開始感覺到餓,這才終於捨得結帳離開——因為黑澤提議晚上回他家煮火鍋,慶祝他們和好。
他們一人拎著一袋超市買的食材,並肩走在回黑澤家的路上。現在剛好是傍晚,黑澤覺得今天的晚霞美得驚人,又或者只是因為他心情太好,看什麼都覺得漂亮。
「吶,黑澤,」安達開口道。
「嗯?」
「還好你沒有標記我。」安達朝他笑笑,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像是會發光。
「說得沒錯,幸好什麼事都沒發生。」黑澤也對安達微笑。要是那天強行標記安達,肯定就沒辦法看到現在這個笑容了吧?
「畢竟——」安達轉了轉眼珠,俏皮地眨了一下眼,咧嘴一笑,「黑澤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是嗎?」



烏塔 發表於 2022-2-6 21:32:52

18

18.


黑澤喜歡的,或者更精確地說,能讓黑澤暗戀七年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自從上次和黑澤說開,這個問題就一直在安達腦海中徘徊不去。

就他看來,黑澤實在是他能想到的,和「暗戀」兩字距離最遙遠的人了。

英俊瀟灑、風趣幽默、體貼又善解人意,還是公司裡的王牌業務,如此優質的Alpha男性,應該怎麼樣也不需要苦苦單戀這麼久才對呀⋯⋯

安達本來以為,暗戀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像他這樣社交障礙和存在感稀薄的人身上,沒想到就連黑澤這種閃閃發亮的帥哥也會有同樣的煩惱啊,令他不由得感慨。

不過,黑澤好像不太想被提到這件事,上次不知道是不是惹他生氣了⋯⋯

安達回想上次自己稍微提了一下,本來只是想促狹一下,結果黑澤的表情僵硬了幾秒,很快就打哈哈過去,並沒有對此作出回應。

說不定,即使黑澤可以對「雙重美乃滋」推心置腹,還是不願對「安達清」坦承這種事吧⋯⋯?畢竟,像我這樣的⋯⋯

雖然安達可以理解黑澤的想法,但心裡難免還是感到失落,不禁嘆了一口氣。

「安達前輩!」

「嗚哇!」太過沉溺於自己的思緒,安達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轉頭一看,果然又是六角。「六角!」

「嘿嘿!」六角擠眉弄眼地學搞笑藝人裝傻。

安達向他身後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黑澤出現,於是問:「黑澤呢?你們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六角拉開安達旁邊的椅子坐下,從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取出自己的三明治和咖啡,一邊回答:「黑澤前輩去和九十九商社的人一起吃飯了。我下午開會要用的資料還剩一點沒做完,就自己先回來了。」

「這樣啊⋯⋯」看來午休看不到黑澤了。安達莫名有些失望,一下子忘記自己剛剛還在計較黑澤不想和自己分享心事。

「對了!剛剛聽到安達前輩在嘆氣,難不成——」六角突然湊近安達,令後者不得不後仰閃避,「是有什麼戀愛上的煩惱嗎?」

「蛤?我?戀愛煩惱?」安達從靈魂深處發出疑問,接著失笑,「我哪有什麼戀愛煩惱呀!」根本就沒有戀愛,哪裡來的戀愛煩惱呀?

「真——的嗎?」六角瞇起眼,懷疑地問道。「我的直覺明明很準的說⋯⋯」他嘟嘟囔囔著。

你的直覺有準過嗎?安達想起之前幾次六角猜測失敗的經驗,尤其是上次天使與主人的時候,真心如此懷疑著。

不過,他突然想到六角以前是熱舞社的,個性又很開朗,應該很受歡迎才是,說不定⋯⋯可以幫忙解開他的疑惑?

想到這裡,安達開口:「⋯⋯那個,我說,六角,你應該有交往經驗吧?」

「嗯嗯,高中大學有過幾次,不過工作以後就都沒了,就連情人節巧克力都沒有人要送我⋯⋯」六角說一說自己傷感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興奮地瞪大眼看著安達:「前輩果然有戀愛煩惱!我的直覺果然沒錯吧?」他雙手搭著安達的上臂,激動地搖晃著。

「算、算是吧⋯⋯但這不是我的煩惱!是、是我朋友的!」安達被搖得頭昏眼花,趕緊撥開六角的手,把自己解救出來。

「喔⋯⋯安達前輩的朋友啊⋯⋯」六角瞇著眼,上下打量著他。

「對、對,是我朋友的煩惱,」安達迎著六角的目光,努力不表現出心虛的樣子,「因為他、他的朋友有感情上的問題,所以他問我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是什麼樣的煩惱啊?」幸好六角沒有對他的說辭太過質疑,很快就專注在問題本身。

「我朋友⋯⋯欸,我朋友的朋友條件非常好,超級受歡迎,如果他向任何一個人告白,對方八成都會說好。但是他暗戀別人很多年都沒有說,我⋯⋯我朋友想不透這是為什麼⋯⋯」安達一邊說,一邊默默觀察六角。

「條件非常好,超級受歡迎,不論向誰告白都不會被拒絕⋯⋯」六角摸著下巴沉思,接著突然靈機一動:「難不成是像黑澤前輩那樣?」

安達突然被綠茶嗆到,咳了一陣才好不容易能開口:「說、說不定有點像呢,這我不是很清楚⋯⋯」他一邊說,一邊心虛地飄開目光。

「唔,黑澤前輩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暗戀很久卻不行動呢⋯⋯」六角這下直接把自家前輩代入角色思考了。

莫非⋯⋯六角的直覺真的很準?安達開始對自己質疑後輩感到愧疚,一邊期待六角的答案。

「會不會是因為對方已經有對象了?有男女朋友,或者已經結婚生小孩了?」六角推著並不存在的眼鏡,提出第一個可能性,「黑澤前輩是絕對不會介入別人感情的!」

「那、那個,我朋友的朋友不是黑澤啦⋯⋯」安達小聲提醒道。

然而,六角顯然並沒有聽進去,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的推理上:「或者是性向不合?黑澤前輩喜歡的人可能是Alpha——例如風間前輩——於是他只能痛苦地用激烈的業務競爭關係掩飾自己的愛慕⋯⋯」六角越想越入戲,為前輩掬了一把同情淚。

接著他又提出另一種可能:「或者是Beta?畢竟再怎麼覺得Alpha帥氣,Beta還是比較喜歡和Beta結成伴侶嘛⋯⋯」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難不成,黑澤前輩喜歡的是我?」六角驚慌地瞪大眼,和同樣瞪著眼的安達四目相交。

眼看局面越來越失控,安達趕緊伸手搭上六角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六角,現在不是在說黑澤,你冷靜一點。」

六角終於鎮定了一點,「對、對喔,現在說的是前輩的朋友的朋友,不是黑澤前輩。」但要是黑澤前輩真的向我告白,我說不定⋯⋯

「對,不是在說黑澤。」安達肯定地點點頭。

六角重新回到自己的推理中,冥思苦想著,「還有什麼可能⋯⋯啊,我知道了!可能是雙方地位差太多了?」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黑澤前——不,不對,安達前輩的朋友的朋友,說不定是愛上社長千金還是社長本人,希望先闖出自己的一番事業,再以平等的地位向對方告白?」

「這、這樣嗎?」安達頓時有點被說服。黑澤一直這麼努力工作,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麼說起來,黑澤和他是同期,都是七年前進公司的,時間好像也能對得上⋯⋯

他不由得回想七年前和黑澤在公園說過的話,以及當時後者難得顯露出的脆弱模樣,這時,他的胸口突然抽痛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了,令他摸不著頭腦。

「啊!竟然已經這麼晚了!」

還沒等安達搞清楚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是怎麼一回事,六角的大嗓門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六角忽然發現午休時間已經過去大半了,但他還有事情沒做完,趕緊兩三口塞完午餐,匆匆和安達打個招呼就回辦公室了。

安達目送六角離開,一個人坐在原位,繼續吃著附近店裡買來的便當。趁著旁邊又安靜下來,他又開始思考起一開始的問題。

如果是自己有喜歡的對象,不告白是再正常、再理智不過的決定了。

安達回想起過去自己在求學時間受到的嘲弄,無論是針對他的第二性別,還是針對他這個人本身,不由得撇嘴。

就算本來是朋友,告白之後大概就連朋友都做不了了⋯⋯如果是同事,告白失敗應該就只能辭職了⋯⋯

這時,自己向黑澤告白被拒絕的畫面突然閃過安達的腦海,令他錯愕了一下。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對黑澤又沒有這種想法,我們之前也只是被信息素影響而已!

安達對自己的天馬行空感到啼笑皆非,趕緊揮散這個想法,重新集中精神在黑澤的問題上。

要是我能知道黑澤喜歡誰就好了⋯⋯說不定、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一點忙?雖然他可能不想讓我知道⋯⋯

想到這裡,安達又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唉,黑澤這麼好,要是他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再好不過了。

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安達發現自己沒多少時間了,趕緊加快速度進食。

他剛才特意把玉子燒留在最後一口才吃,因為這家店的甜味玉子燒特別好吃。現在,他滿懷期待地一口咬下,卻失望地發現,今天的玉子燒竟然沒有平常的好吃。



午休時間很快就在安達的胡思亂想中過去,他已經開始進行下午的工作,黑澤卻還沒有回公司。

「安達,這邊的都要印,和這邊這些一樣都要裝釘起來。」浦部前輩在安達桌上放下幾疊文件,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就交給你啦!」

安達認命地抱著資料去影印,一邊在旁邊將已經印出來的文件用釘書機釘成一份一份的。

「啊,黑澤回來啦,辛苦你囉!」

遠遠聽到浦部前輩在說話,安達抬頭,發現是黑澤回來了。

他從這裡可以看到黑澤一邊回應同事們對他的問候,一邊動作隱蔽地注意四周,好像在找什麼人的樣子。

啊,難、難不成!安達突然福至心靈。黑澤是不是在找他喜歡的人?

他一邊從遠處注意黑澤的動靜,一邊回想起自己昨天才在論壇上看到的《喜歡一個人的五大徵兆》,其中就有一項是不由自主地關注喜歡的人的一舉一動。

到底是誰?黑澤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安達在心裡緊張了起來。

突然,黑澤朝這個方向望了過來,安達看到他臉上明顯亮了起來。

安達心中一跳,趕緊看看自己附近有誰,結果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大家不是漠不關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辦公,就是假藉各種由頭擠著向黑澤說話,影印機這邊只有他一個人在。

他看到黑澤向自己眨眨眼,笑了一下,對他晃了晃手機。

什、什麼嘛,竟然是在找我⋯⋯虧我還以為能知道到底是誰呢⋯⋯

安達撇撇嘴,一邊如黑澤暗示地掏出手機,這才發現後者在幾分鐘前傳來了訊息。

【黑澤優一】趁機去買了好吃的起司蛋糕
【黑澤優一】晚上一起吃吧?

新訊息讓他瞬間把偵探事業拋在腦後,安達一下抬起頭,隔著整個辦公室,笑著對黑澤點點頭。





——畢竟,黑澤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是嗎?

黑澤優一現在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感謝上天的安排,安達和雙重美乃滋是同一個人,他也因此得到和安達說開、言歸於好的機會。

而且,不知道安達到底是過於溫柔,還是太過缺乏作為Omega的自覺,竟然寬宏大量地原諒他之前的失控,甚至還感謝自己當時在場,害他一不小心就很丟臉地哭了。

或許是因為這一切太過圓滿,老天不想讓他太得意,於是在最後安排了一記回馬槍,讓他當場遭受重擊,而且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問題。

安達已經將發情期——包括發情期前後——發生的事都定調為「信息素作祟」,表示一切都並非他們的本意,還承諾從今以後兩人還是最好的朋友,他們的關係不會改變。

在這樣的情況下,黑澤就更不可能對安達坦承自己的心意。畢竟,一旦告白,他之前的行為就從「被信息素影響」變成「圖謀不軌」,而且還長達七年之久,到時候,就算是安達這麼溫柔的人,恐怕也很難不對自己退避三舍了吧。

思及此,黑澤不由得嘆氣。

通常來說,最近只要他有什麼心事,都會對雙重美乃滋訴說,但是現在不可能了。一方面是因為他還想在喜歡的人面前保留一點形象——這很難,因為安達基本上已經知道他所有的黑歷史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找本人商量這種問題啊!

「黑澤,你還好嗎?」從身後傳來的聲音令黑澤突然回神,發現安達正站在自己身後,半是疑惑半是關心地望著自己。「剛剛嘆了好大一聲呢。」

現在是聖誕節之前的最後一個週末,他約了安達來家裡做薑餅,在等待薑餅出爐的時候煮起了香料熱紅酒,結果在爐前一邊攪拌就一邊發起呆來了。

「啊,抱歉、抱歉,」他趕緊向對方笑笑,表示自己沒事,一邊趕緊當場編造理由,「嗯⋯⋯一想到明天的忘年會就忍不住嘆氣呢。」

安達聽了馬上表示理解,「是呢,明天就是忘年會了,還好像我這樣的不去也沒關係⋯⋯」他拍拍胸口,對剛進公司那幾年的忘年會實在心有餘悸。「但黑澤就不能不去了,對吧?」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王牌業務。

「是啊,真的不去不行,」雖然一開始只是個藉口,但黑澤現在也真的為此嘆氣了,「真希望明天早上能突然拉肚子什麼的,好讓我躲過一劫。」說著,他一邊將煮好的熱紅酒盛進兩個馬克杯裡,端了出去。

安達聽了不禁笑起來,一邊道謝著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一杯,聞了一下,「好香!感覺好好喝!」他眼睛一亮,興奮地對黑澤說。

「慢慢喝,小心燙。」黑澤笑著看他雙手捧著暖呼呼的馬克杯小口啜飲,簡直就像倉鼠抱著葵瓜子一樣。

「好好喝⋯⋯」

聽著安達發出陶醉的聲音,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戴上隔熱手套,將烤得差不多的薑餅從烤箱取出。

黑澤將整個烤盤放在桌上,拿過夾子,仔細翻看每一片薑餅的烤色,這時,他聽到安達小聲地說:「⋯⋯我還以為黑澤在煩惱告白的事。」

他手上的動作一下停住,抬頭對上安達的目光,看到後者很快就怯怯移開視線,一邊道:「對不起。」

「⋯⋯安達為什麼要道歉?」他脫下隔熱手套,在心跳加速的狀況下努力維持鎮定。

安達飛快地瞄了他一眼,扁了下嘴:「因為黑澤不想和我說這種事。」但是和雙重美乃滋就什麼都能說。

黑澤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應對比較好,但一看到安達委屈的樣子,想都不想就開口:「沒有,我沒有不想說。」

「真的嗎?」安達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發現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黑澤馬上回神,趕緊補上一句:「但不能告訴你是誰。」接著試圖轉移話題,「安達,洗洗手,先來吃薑餅!」

看著安達跳下沙發,到廚房洗手,黑澤頹然垂下肩。

完了。他抹了一把臉。⋯⋯接下來該怎麼辦?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2-7 21:02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2-4-3 21:07:32

19

安達聽話地洗了手回來,坐回沙發上,伸手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仰著臉望向黑澤,眼睛閃閃發亮,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好、好可愛⋯⋯
對這樣的安達毫無抵抗之力,黑澤糊裡糊塗地順著對方的意坐下,直到陷進柔軟的沙發,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正處於很不妙的境地。
現在該怎麼辦?他應該對安達實話實說嗎?不、不行,這樣絕對會被當作變態,從此斷絕往來吧。
還是說⋯⋯我現場編造一個暗戀對象?
黑澤頓時眼睛一亮。他可以用這個不存在的暗戀對象拖延時間,繼續以好友的身分待在安達身邊,等到哪天有機會再⋯⋯
不,不行!這個不存在的對象說不定哪天會成為他的阻礙,原本還有可能和安達進一步發展,都要因為這個對象都變成不可能了!
各種思緒在黑澤腦中打架,一下這邊佔上風,一下那邊佔上風,他的腦內一片混亂,仿彿慘遭貓咪毒手的毛線團。
身下的沙發在這時晃動了一下,令黑澤稍微從混亂的思緒中回神。原來是旁邊的安達在挪動位置,移得離他更近了一些,兩人的上臂貼在了一起。
屋裡開著暖氣,兩人穿得都不多,安達的體溫透過兩層衣料傳了過來,暖暖的,軟軟的。黑澤的腦中像是被按下了清除鍵,亂七八糟的思緒一下消散,讓他終於能關注自己腦海以外的事了。
他和安達靠得太近了。
他不僅能感受到安達的溫度和觸感,還有後者的信息素氣味,即使滿屋都是薑餅和香料熱紅酒的香味,他也不會錯過那絲淡淡的蜂蜜香。
「嘿嘿。」安達仰頭,對著他笑了一下。
看到那個笑容,黑澤不知不覺就放鬆下來,臉上不由得浮起笑容:「怎麼了?」
「有點開心,沒想到黑澤願意和我說這些。」安達似乎挺感動的樣子,「畢竟,像我這樣的⋯⋯嗯,你知道的。」他難為情地搔搔鼻子。
安達沒有多說,但黑澤還是準確地捕捉到他的意思。他心疼安達總是太過低估自己,但並沒有直接出言勸慰,反而故意順著對方的話說:「嗯,我知道。」
安達看他理解自己的意思,道:「對吧?所以我才——」
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就被黑澤打斷了:「你是宇宙無敵超級棒的安達。」黑澤認真地望著他,臉上表情不帶一絲玩笑。
安達愣了一下,接著被逗樂了,忍不住噴笑:「什麼嘛!突然來這一下⋯⋯」他捶了一下一本正經搞笑的黑澤,有些好笑又有些害羞,但也覺得胸口有點暖暖的。
黑澤也笑了,他沒有解釋自己其實並沒有打算搞笑。他望著安達,後者在他身旁笑彎了眼,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剛才的大笑,臉上浮起了紅暈。黑澤希望自己能一直守護這個笑容。
就在這個瞬間,他下定決心,不要編造什麼對象或故事了。安達這麼開心他對自己說這些,他要是還說謊,那就太傷安達的心了。
在這長達七年的暗戀中,他第一次不想再給自己留後路了。他要剖開自己的心,只要安達願意問,他就願意答。無論結局是什麼,至少他捧上的是自己的真心,而不是膽小鬼編造的故事。
或許是因為他終於想通了,也或許是老天垂憐,一個絕妙的點子突然浮現在黑澤腦中——這是一個能讓他既不用說謊,又可以爭取時間,或許還能進一步拉近和安達之間的距離的方法⋯⋯
「安達,」他喚道,對抬眼望來的安達笑笑,提議:「我們來玩個遊戲怎麼樣?」








安達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是黑澤說要談心的,現在竟然演變成兩人要輪流進行快問快答。
「安達問我一題,我問安達一題,這樣才公平。」黑澤是這麼說的。
他們早已溜下沙發,兩人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面對面坐著,白色的長毛地毯柔軟又厚實,確保他們不會因為坐在地上而著涼。
「欸?」安達驚訝地瞪大眼,「不是黑澤要說嗎!」
「我也想聽安達談心呀,」黑澤睜大眼,故作無辜,「還是⋯⋯安達不願意和我說這些?」他故作受傷貌,還可憐地眨眨眼,企圖擠出幾滴淚。
「你今天很愛演耶!」安達失笑,抓過沙發上的抱枕輕輕打他一下,「沒有不願意,只是我真的沒有戀愛心事可以分享啦。」
黑澤抱著抱枕不肯還給安達,這是安達第一次用來打他的抱枕,要好好收藏才行。「就隨便陪我聊聊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安達——」為了達到目的,他放棄自己的形象,使出成年後就再也沒動用過的賴皮技能——雖然他在安達(暨雙重美乃滋)面前早已沒剩多少形象。
安達覺得奇怪。是因為喝了酒嗎?怎麼感覺黑澤和平常不太一樣?一下搞笑、一下裝可憐,現在還盧得不得了,就像突然打開什麼開關一樣,不像平常一樣帥氣又衿持,反而變得有點⋯⋯可愛?安達為自己腦中的想法暗自偷笑。
「好啦好啦。」拗不過纏人的黑澤,他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一邊百思不得其解:熱紅酒的酒精濃度也不高呀,他都還沒醉,黑澤怎麼這麼快就醉了?
嗯,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黑澤剛才好像真的有點憂鬱呢⋯⋯
安達想起黑澤對香料熱紅酒嘆的那口氣,雖然黑澤說是因為明天的忘年會,但他猜想事情沒有這麼單純,直覺告訴他,這應該和黑澤暗戀的對象脫不了關係才對。
安達望向黑澤,後者說要拿點東西,已經腳步輕快地走向廚房,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似乎已經把煩惱拋到了腦後。
安達笑了笑。算了,黑澤開心就好。











「一人一題,每題五秒,不可以說謊,有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喝酒代替。」
遊戲開始前,黑澤又重申一次規則,把手機調成碼表模式放在自己和安達中間的地上。「準備好了嗎?」他望向對面,問道。
安達有些緊張地點點頭,目光掃過旁邊托盤上的兩個馬克杯,那是他和黑澤的「酒」:黑澤煮的香料熱紅酒,不過和他們剛剛喝的不一樣,這次額外加了酒精濃度45%的蘭姆酒。
安達不怕喝醉,這裡不是外面的餐廳或居酒屋,他不用擔心喝醉出醜或回不了家。正好相反,這裡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他已經不知道在這裡過夜幾次了,黑澤還清了一格櫃子讓他放自己的換洗衣物和牙刷什麼的,在某種意義上,這裡已經可以算是他的地盤了。但是,他可不打算掉以輕心,放任自己喝醉,因為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黑澤竟然願意和自己分享戀愛心事,他可不能一下就醉倒啊!
因此,安達下定決心,既然黑澤都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了,他也沒什麼好忸捏的,反正他也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讓黑澤知道的!
於是,在兩方皆同意規則的狀況下,快問快答開始了。
第一題,安達先攻,他直搗核心:「黑澤喜歡的人是誰?」雖然黑澤一開始就說不能告訴名字了,但他還是很想知道啊!
果然,黑澤二話不說,乾脆地乾了自己的那杯酒,還向安達展示自己空空的杯底:「剛才就說不能說囉,安達該不會是想先灌醉我吧?」他一邊又把自己的杯子盛滿,一邊向安達挑眉。
「自己說要談心的,結果現在又不讓我知道到底是誰⋯⋯」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安達還是覺得不滿意,「該不會接下來的問題你都打算喝酒吧?」他瞇眼,懷疑地道。
黑澤意味深長地笑笑,道,「不是不能說,只是現在不能說,等時候到了就會告訴安達。」等我告白的時候。
「該不會要等到你要結婚了才跟我說吧⋯⋯」安達噘嘴,斜著眼看黑澤,接著就看到後者不知為何笑得很開心,害他氣得又拿抱枕丟對方。
「抱歉、抱歉⋯⋯」黑澤笑著道歉,努力平復情緒,「雖然不能直接告訴你,但安達可以試著猜猜看。」
「真的嗎?」安達一聽,眼睛亮了起來。
「只有三次機會喔,如果猜錯就沒辦法了。」黑澤伸出三根手指,對著安達搖了搖。「在遊戲結束前都隨便你問,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告訴你,但名字只能猜三次,如果在聖誕節之前猜對,平安夜大餐就讓你隨便點菜。」這就是黑澤的目的,他想讓安達去推敲自己喜歡的人到底是誰,說不定,說不定安達能夠因此發現自己的心意,當然,就算安達太遲鈍也沒有關係,他還是可以藉快問快答更了解對方。
「真的嗎?」安達已經躍躍欲試,他雀躍的不是平安夜大餐——畢竟黑澤不管煮什麼都好吃——而是自己終於有機會知道謎底。到底是哪個幸運兒擄獲了黑澤的心?他迫不及待地問:「是我們部門的嗎?」
「哎,」黑澤對他搖了搖食指,「現在輪到我問問題才對。」
「對喔⋯⋯」安達這才想起自己也需要回答問題,「那你快問吧!」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繼續了。
「嗯⋯⋯」黑澤假裝思考了一下,雖然他心中早就已經列出一堆想問的問題了,「安達的理想對象是哪種類型的?」
「哈?」這個問題安達從來沒想過,他愣愣地眨了眨眼,完全沒有想法。「哪種類型?」
「對呀,像是男的女的,Alpha、Beta還是Omega,長相個性怎麼樣之類的。」黑澤一邊期待安達的回答,一邊又擔心安達喜歡的類型和自己完全相反,例如清純型的女性Omega之類的,那他大概真的沒有機會了。
安達捧著臉苦苦思索,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黑澤提醒道:「只剩最後一秒囉。」他提醒道。
結果,安達直到最後都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認命喝下自己的那杯熱紅酒。
蘭姆酒讓熱紅酒變得更香,但也更烈了,一杯喝完,安達覺得自己的臉熱了起來。「唉。」他嘆氣,沒想到第一題就這麼難。
「有這麼難以啟齒嗎?」黑澤覺得有點好笑,「只是理想的類型而已,又不是性幻想對象。」他難得大膽地調侃。
他看到安達的臉紅了,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說的話還是因為酒精。安達很沒有威脅力地瞪了他一眼,配上臉頰的紅暈簡直就像是生氣的小動物,會出現在卡通裡的那種。「不是這個問題,」安達說,「我是真的想不到啦!」
黑澤很驚訝,「欸?安達不是想在star上找對象嗎?」畢竟,雙重美乃滋的檔案就寫著尋找愛情和友情。「應該心裡多少有點想法吧?」
被提到當初填的檔案,安達有些害羞,「我那時候根本沒想這麼多,後來大部分時間都在和你聊天,根本忘了這回事⋯⋯」他吐了吐舌頭。
「這樣啊⋯⋯」太好了,雖然不知道安達喜歡哪種類型,但現在應該也沒有喜歡的人。黑澤暗自點頭。「現在換你問了。」
於是,安達趕緊問出剛才沒有被回答的問題:「那個人,你喜歡的那個人⋯⋯他是我們部門的嗎?」
「這個嘛,」看到安達這麼好奇,黑澤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到底是不是呢——?」
「快點說啦!」安達沒好氣地輕推他的肩膀,「不准逃避問題!」
「好啦,他是我們部門的沒錯。」黑澤笑瞇瞇地公布答案。
安達震驚,他的嘴巴變成一個小小的O,「那你們豈不是天天都會見面?」
「對呀,他是我每天認真上班的動力。」黑澤對安達眨眨眼睛,意有所指。
「公、公司其他人知道嗎?」安達不知道黑澤為什麼突然對自己放電,害羞又慌張地閃躲黑澤的目光。
「嗯⋯⋯應該不知道吧,我只和你說了。」
聽到這句話,安達整張臉亮了起來,「真的嗎?我是公司第一個知道的?」他的眼睛好亮,似乎是真心地感到開心,可愛得讓黑澤很想摸摸他的頭。
「對的,安達是唯二知道這件事的人。」
安達不禁好奇,「那另一個人——」
「現在換我提問才對呦,安達剛才問了這麼多題。」黑澤搖搖食指,安達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已經浪費了這麼多題。
「好、好吧,那換你問。」
黑澤思索一下,決定問出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一個問題:「安達,你覺得藤崎怎麼樣?」
「哈?什麼意思?」安達一臉茫然,不知道話題怎麼會一下子轉到這裡,「藤崎人挺好的,怎麼了?」
「我的意思是,」黑澤謹慎地措辭,「如果藤崎說她喜歡你,跟你告白的話,你會答應和她試試嗎?」
「藤崎怎麼可能喜歡——」
「就假設她真的喜歡你嘛,」黑澤對安達的回答很執著,「你會答應嗎?」
安達被迫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前提,他歪著頭努力地想像了一下,接著不太肯定地說:「可、可能會吧,藤崎還挺好相處的⋯⋯」如果最後分手了,應該也不至於鬧得太難看⋯⋯吧?
由於對安達的答案早有想像,黑澤並沒有太難過,他只是點點頭,繼續拋出下一個人選:「那浦部前輩呢?」
「哈?前輩已經結婚了!」
「要是他還沒結婚呢?」
「⋯⋯那也不行,感覺很奇怪耶。」
「那六角?」
「⋯⋯不要,雖然他人挺好的。」
「風間前輩?安藤前輩?」
「絕對不可能!」安達露出明顯厭惡的表情。
「那我——」
「停——!」黑澤還沒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就被安達打斷了:「現在輪到我提問才對吧!」
「有嗎?應該還不到吧?」黑澤眨眨眼,假裝記不清楚的樣子,但抽動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
「啊!你賴皮!」安達大叫,忍不住伸腳,想踢一下黑澤洩憤。沒想到,他沒有控制好力道,一下失去平衡,面朝黑澤的方向撲倒,他害怕地閉上眼睛,跌進了黑澤的懷中。
黑澤雖然反應很快地伸手護住他,但也跟著失去平衡,抱著安達向後仰倒,兩個人摔成一團,不約而同地發出悶哼。
安達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黑澤身上,因為有後者這塊人肉肉墊,他全身上下只有鼻梁因為撞到黑澤胸口而隱隱作痛,其他地方都好得不得了。
「對、對不起!」他驚慌地想要起身,卻因為黑澤沒有鬆手而被困在後者懷裡動彈不得,「你有沒有摔到哪裡?」最後,他只能抬頭望向頭頂的黑澤,就看到後者還閉著眼睛。
「沒事,」黑澤睜開眼,維持抱著安達的動作,低頭看向他,安撫道:「在地毯上摔不痛的。」
兩人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彼此互望著。安達靠在黑澤的胸前,能夠清楚地聽到後者有力的心跳聲,在黑澤說話時還會感覺到對方的胸膛起伏震動著,黑澤的聲音也離自己好近,安達的臉莫名熱了起來。
他們維持著這個姿勢,兩人的視線糾纏在一起,好半天都沒有人打破沉默,這個空間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良久,黑澤才開口:「安達。」
「嗯?」
黑澤望著安達,輕輕地問,「如果是我呢?」
「什麼?」
「如果我和你告白,你會答應嗎?」
「⋯⋯什麼?」安達呆呆地望著黑澤的眼睛,沉溺在後者專注而溫柔的目光中,好半天才聽懂對方剛才說了什麼,臉瞬間就燒了起來。
他掙扎著脫離黑澤的懷抱,爬起來抓起旁邊的抱枕丟在黑澤臉上,「你又鬧我⋯⋯!」
被抱枕打個正著,黑澤悶哼一聲,「安達好暴力⋯⋯」他抓著抱枕,半張臉埋在抱枕後,嘴角悄悄地上揚。安達的臉好紅,這不是不代表,自己也並非全無機會⋯⋯?
「活該,誰教黑澤有喜歡的人還瞎撩!」安達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要是被人家知道,你絕對會被討厭的!渣男!」
最後兩個字的衝擊力太強,讓原本還在竊喜的黑澤頓時大受打擊,說不出話來。渣、渣男⋯⋯
安達見狀,嘆了一口氣,伸手把黑澤從地毯上拉起來,「黑澤,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但那個人可能不知道啊,」安達抓著黑澤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對他說:「如果他誤會了怎麼辦?」
黑澤哭笑不得,想撩心上人結果被罵渣男,甚至還被教育一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時,安達突然想到,自己和黑澤走得這麼近,還常常在人家家裡過夜,之前他沒有信息素也就罷了,現在還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
雖然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超越友誼的行為,但在別人看來,在黑澤喜歡這麼多年的那個人的眼中,可能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他是不是應該和黑澤拉開一點距離會比較好?就像其他公司的同事一樣,下班後不會單獨見面,更不會在對方的家裡度過週末。
想到這裡,安達突然覺得胸口空空的,好像被人在心上開了一個洞一樣。
「安達?你怎麼了?」黑澤坐了起來,看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出言問道。
安達抬眼望他,見黑澤神情關切,猶豫了一下,才抿唇道:「⋯⋯我們以後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吧。」
「什、什麼?為什麼?」黑澤簡直要被這句話嚇破膽。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是因為剛才的事嗎?對不起,安達,我不會再這樣做了,原諒我好嗎?」他懇切地道歉,希望安達能改變心意。
「不是因為這個,」安達咬著下唇,「是我太遲鈍了。」
黑澤覺得自己的呼吸暫停了。
什麼意思?安達已經察覺到了嗎?這是在拒絕我嗎?
「我老是忘記自己已經是Omega了,」安達低頭,一手下意識地在後頸摩挲著,「如果我們走得太近,可能會讓人誤會的。」
「⋯⋯誤會什麼?」黑澤嘴裡發乾,費盡力氣才擠出這一句。
安達抬眼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移開視線,「其他人可能會以為我們有⋯⋯朋、朋友以上的關係⋯⋯之類的,這樣對你不好,所以,我們以後——」
「我不在乎。」黑澤直接打斷他的話,直視安達。
「欸?」安達驚訝地瞪圓了眼,「你說不定會被喜歡的人誤解,你向他告白的時候,他可能會覺得你只是想和他玩玩喔。」他認真地分析。
「安達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我、我當然不會!我知道你是非常好的人!」
「那我就不在乎,不管別人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只要安達了解我就好。」黑澤微笑,認真道,「安達對我是最重要的。」
安達突然說不出話來,多種情緒淹沒了他,令他一下子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
「還是安達會介意?」
「⋯⋯介意什麼?」
「介意別人以為你和我有『朋友以上的關係』。」
「⋯⋯如果你都不介意,那我也沒什麼好介意的吧,」安達低著頭,用力眨眼,試圖眨去眼中的濕意,悶聲道,「我又沒有暗戀對象。」
「那就這樣說定囉?」黑澤伸手握住安達的手,牽著搖了搖,「不要讓這種無聊的事破壞我們的關係。」
「⋯⋯好。」安達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對黑澤鄭重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桌上的熱紅酒早已涼透了,他們也沒了一開始玩快問快答的興致,兩人乾脆把東西全推到一邊,直接躺在地毯上,頭靠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搞了半天,我只知道你喜歡的人和我們同一間辦公室,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安達突然想起這件事,「都是你後來胡鬧,根本沒有想認真跟我談心嘛!」
黑澤發出悶悶的笑聲,事情的發展和他當初預想的不一樣,不過他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至少他成功拉住了安達,而且,從安達的反應看來,自己似乎也不是全無希望。「範圍已經縮小很多了,你在聖誕節之前還有三次機會,加油!」
安達突然發覺不對,他們之前沒有說平安夜要一起吃飯啊!「等等,我們平安夜要一起過嗎?」
「安達不想嗎?已經和人有約了?」啊,被發現了,本來想趁安達不注意就把這一天預定下來的。黑澤在心中扼腕。
「這倒不是⋯⋯」畢竟柘植今年要和小湊一起過⋯⋯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等等,你平安夜不告白嗎?」大家不都喜歡挑這一天告白嗎?
「安達覺得平安夜告白比較好嗎?」
「這、這個⋯⋯應、應該是吧?說不定⋯⋯到時候氣氛太好,就順勢答應了?」安達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漫畫小說電影都沒少看。
「喔~順勢就答應了?安達好像很懂的樣子。」黑澤瞇著眼笑。那我是不是該選在這天⋯⋯?
「對、對呀,所以我們平安夜就不一起過了吧?因為你要告白——」
「沒關係,我不告白了。」
「哈?」
「我說,我那天不告白了,」黑澤笑著對他說,「我要和安達一起過節,安達是最重要的。」
「那、那怎麼行!」安達急忙搖頭。「你還是去告白吧!」
「不去,我不告白了,」黑澤說的話令安達瞪大眼,「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和安達一起幸褔。」黑澤把頭靠在安達的肩膀上,好一副大鳥依人的樣子。
安達當機了一陣,過了半晌才終於才聽懂,「你是Omega中學生嗎!」怎麼還會有這種一起脫單的約定!「不行啦!要等我一起脫單,你說不定會孤老終生!」他推開黑澤,勸後者放棄這種危險的想法,急得一張臉都漲紅了。
但黑澤顯然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他愉快地哼著歌,開始收拾起環境了。
「黑澤!你有沒有在聽呀!」











真是的⋯⋯黑澤到底在想什麼啊!
直到晚上洗澡時,安達還是不懂黑澤到底在想什麼,平安夜這麼好的機會不知道要好好把握,竟然還說出那種Omega青少年最喜歡和小姐妹說的話。
——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和安達一起幸福。
想到黑澤說的這句話,安達一邊淋浴,耳朵一邊又紅了起來。黑澤真是的,講什麼都像在撩,害他一瞬間以為黑澤在對自己告白,還好他後來反應過來了,沒有自作多情,不然實在很難為情!
不僅是這句,還有他跌倒,黑澤抱著他問的那句:
——如果我和你告白,你會答應嗎?
可惡、可惡、可惡!臭黑澤!沒事亂放電電,明明有喜歡的人還愛瞎鬧,真是太討厭了!
安達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時瞬間加快的心跳和驚慌,他哼了一聲,不高興地咬著下唇。
他已經將自己全身都打濕了,於是暫時關掉蓮篷頭水,視線移到眼前的置物架上,上面放著各種洗浴用品,其中包括他和黑澤某次去超市一起買的洗浴用品,蜂蜜味和桂花味各一組。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看到黑澤選購桂花香味的用品,在心中想說這個人是不是有點自戀,竟然連洗浴組都要和信息素同一個味道。
沒想到,黑澤解釋說,用同一種味道也可以掩飾自己的信息素,被人聞到的話可以推託是沐浴乳或洗髮精的味道,暫時蒙混過去,所以他會使用桂花香味的洗浴用品。
「畢竟,金木犀的味道和桂花也差不了多少嘛。」黑澤當時是這麼說的,還拿起旁邊的蜂蜜味洗浴組問他,「安達要不要也買一組?」
於是安達也跟著買了一組,就這樣放在黑澤家的浴室,雖然黑澤要他不用拘束,浴室裡的東西都可以隨便用,但自從買了這組蜂蜜香的沐浴乳和洗髮精,安達就沒有再動黑澤的洗浴用品了。畢竟他已經一天到晚來叨擾了,最好還是使用自己的東西比較好吧。
然而,他被黑澤今天三番兩次的胡鬧惹到了——雖然有一半也是在氣自己隨隨便便就被撩得心跳加速——決定要拿黑澤的東西洩憤。
安達的目光在黑澤那堆香味各異的洗浴用品間逡巡——黑澤買了幾組不同香氣的,每天視心情替換使用——在自己之前最常使用的海洋香氣和他們一起買的桂花香氣之間猶豫,最後選擇了他還沒用過,而且價格也最貴的桂花香氣,相信這樣才能讓黑澤最肉痛——畢竟他在買自己那組蜂蜜香時就曾經為價格咋舌過。
哼。
安達在手上倒了很多,忿忿地往身上抹,一點都不為黑澤的錢包心疼,整個浴室頓時充斥著高雅的桂花香氣。
讓你鬧我!活該!


烏塔 發表於 2022-6-15 22:07:54

20

黑澤在廚房裡忙碌著。他將冷掉的香料熱紅酒放回爐上,翻出幾個柳橙和蘋果,將之削皮、去籽、切成小塊,全部倒進裝著紅酒鍋中一起加熱。他一邊用大湯杓攪拌,一邊觀察。等到水果被煮軟,香料熱紅酒和水果汁液完全融合,沸騰的酒液散發出比原先更馥郁的香氣和甜味,他才將爐火轉小,從櫥櫃找出蒟蒻粉,依包裝上的指示在鍋中倒入需要的分量,接著繼續加熱攪拌,直到蒟蒻粉完全融解才關火。
他戴上隔熱手套將深鍋離火,小心地將混著果粒的酒液倒入預備好的方形白鐵盤中。完美。他對自己點點頭,看著白鐵盤中的酒液在廚房暖黃的燈光下閃著光,就像是迷你的紅酒游泳池。
接下來只要放進冰箱冷卻一晚,這個迷你游泳池就會凝固成香香甜甜的果粒紅酒蒟蒻凍。
安達一定會喜歡的。
幻想著安達到時候可能會興奮地大喊好吃,黑澤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
「好香喔,這是要做什麼?」
黑澤過於沉溺於幻想中的可愛笑容,以至於安達本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時小小嚇了一跳:「啊,安達,你洗好了。」
他側頭,看到安達濕著頭發,頭上蓋著一條毛巾,穿著自己謊稱買錯尺寸,從對方第一次來過夜就經常拿給他穿的藍色緞面睡衣,全身散發著剛出浴的蒸騰熱氣和熟悉的桂花香氣。
等等,桂花香氣?
黑澤停頓了一下,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對方這是用了自己的沐浴乳。
喜歡的人身上散發出和自己信息素相近的氣味,這令他不由得心跳加速。這、這是給我的暗示嗎?
他屏息,睜大眼望著安達,不敢相信和欣喜若狂兩種情緒在他心中互相糾纏、迅速膨脹。
或許是因為剛洗出來而感到很熱,安達並沒有把睡衣的釦子都扣上,黑澤於是得以瞧見對方白皙的頸項和胸口染上紅暈,肌膚在深藍色睡衣的映襯下看起來似乎更柔軟、更透亮。
黑澤倏地移開視線,不敢再繼續看。
「那個,安達今天怎麼換用我的沐浴乳了?」他故作鎮定地試探。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紅酒游泳池上,池面清晰地映照出他忐忑又期待的表情。一點都不帥氣,於是他閉上眼暫時逃避。然而一閉上眼睛,其他的感官就更敏銳了。
安達腺體附近的皮膚很敏感,只要貼隔離貼的時間長了點就容易發癢,所以在自己家或在他家通常都是不貼的,現在才剛洗好澡自然就更不可能貼了。
才剛經歷熱水澡的高溫刺激,腺體分泌的信息素比平常稍微多了一點,之前因為安達都用他自己買的蜂蜜沐浴乳,多多少少能夠用味道相近的香精掩蓋一下信息素,但現在的桂花沐浴乳並沒有這種功能。
相反地,安達現在聞起來像是混了桂花的蜂蜜——就像是沾染上黑澤自己的信息素一樣,這個聯想令黑澤感到既甜蜜又煎熬。
難道,安達終於明白我的心意了?這該不會⋯⋯該不會是他給我的回答吧?
黑澤思緒紛亂,心跳加速,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來。在他如雷的心跳聲中,他聽到安達哼了一聲,說:「這是我的報復。」
報復?
黑澤茫然抬頭,亢奮的情緒頓時消退了些,他看到安達對自己噘嘴,不滿地抱怨:「誰教你今天一直鬧我!」
黑澤還是不懂。被喜歡的人用自己的沐浴乳,這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報復?
突然,他福至心靈,感覺自己抓住了線索,但又覺得好像有些荒謬,於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試探:「所以,安達的報復就是,用我的沐浴乳⋯⋯調戲我?」這就是懲罰?讓他看得到吃不到?
「什、什麼⋯⋯」安達張口結舌,為這從天而降的大鍋。他為了捍衛自己的清白,氣急敗壞地道:「我、我哪有調戲你!明明就是你、你調戲我!」
黑澤真誠而困惑地請教:「那不然是什麼意思?」
「這是懲罰!這罐沐浴乳很貴!」安達又羞又氣地解釋:「我是用金錢懲罰你!」
花了幾秒鐘的時間,黑澤才終於理解,安達為了給今天一直「調戲」自己的他一個教訓,所想到的報復行動就是用他的沐浴乳一次,好讓他損失大概⋯⋯幾塊錢?
天啊,這是哪裡來的小可愛?
「啊,原來如此。」他低頭捏捏鼻樑,努力忍住笑意,不忍心告訴安達那瓶「高級沐浴乳」是裡面最便宜的,他只是為了和安達擁有成對的物品才在超市選了那一組。啊,真可惜,原來安達是想用金錢而不是⋯⋯咳咳⋯⋯來懲罰他。
黑澤抬頭,盡力維持莊重的表情,向安達認真表示:「好的,我了解了。」他知道自己短期內大概沒辦法採取更大膽的攻勢了。
黑澤的反應讓安達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尷尬之情在這個時候才逐漸浮上心頭。他尷尬又僵硬地點點頭:「總、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直到當天稍晚,躺在黑澤為自己鋪好的睡墊上,蓋著比自己家柔軟蓬鬆五倍的棉被,安達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自己是不是反應太激烈了?黑澤可能只是想表示親近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自己沒有經驗,才會覺得黑澤在調戲他?還是說,黑澤其實真的是在調戲自己,只是他並非有針對性的,而是習慣對他熟悉的人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可能對哪個性別都是一樣的?就像⋯⋯就像之前在老家陪老媽和弟妹看肥皂劇,裡面那個天然渣男主角那樣?可能有的人就是會習慣性地調情,雖然本人其實並沒有這種意圖⋯⋯?
唉。安達嘆氣。這種問題實在太複雜了,憑他自己根本就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越想越睏,不由得打了一個呵欠。
不知道為什麼,黑澤今天洗澡洗得特別久,害自己得在這裡撐著等他洗出來,就為了在睡前向他說聲晚安。
安達又打了一個呵欠。












是桂花⋯⋯不對,是金木犀的氣味。
安達在意識朦朧間察覺這一點,接著漸漸開始清醒。
他發現自己面朝下趴在某個人懷裡,那個人一手抱在他的後腰,一手在他後腦輕柔地撫弄著。
那個人的手指穿過髮間,劃過安達敏感的頭皮,有時是若有似無的打圈,有時是輕柔的按壓,他的手就像帶著電流一樣,每次的碰觸都為安達帶來一陣酥麻。
因為現在的這個姿勢,安達只能靠在那個人的頸窩,鼻間嗅到的是熟悉的金木犀香氣,而且似乎隨著時間過去,變得越來越濃鬱,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令他腦子一片漿糊,淪陷於那個人的氣味和溫柔的動作中。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他現在也沒有辦法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他只覺得好溫暖,好舒服,好安心,全身懶洋洋的,好想就這麼一直靠著,讓那個人一直擁抱著自己,就好像他是需要被呵護珍視的無上珍寶一樣。
安達。那個人在他耳邊輕喚。
⋯⋯嗯?他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回應。
那個人一手從後腦慢慢往下,手指輕輕滑過更敏感的後頸,原先箍在腰上的另一手現在也悄悄伸進安達的上衣下擺,在他的脊背上輕輕摩娑。
酥麻感不只來自一處,細小的電流在全身遊走,安達一時無法負荷,不自覺地拱腰仰首,被逼出細碎的哼吟。
安達。安達。安達。安達。安達。
那個人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邊還不斷地唸著他的名字,但他已經沒有餘裕去回應了,唇舌像是不受他操控一般,只能發出含含糊糊、黏黏膩膩,連自己聽了都難為情的聲音。
安達。
這一聲特別近,因為那個人的唇貼在他的耳上,低啞的嗓音和濕熱的吐息撩動著他的神經,令他從心底和體內深處興起一種渴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渴望什麼,只知道他還想要更多、更多⋯⋯
那個人就好像讀懂他的想法一樣,好像很愉快地笑了起來,在他耳邊印下一吻,輕輕地問道:
安達,你喜歡我嗎?










安達猛地睜開眼。
他心跳如擂鼓,渾身汗濕,胸口劇烈起伏,喘得像是才全力跑完幾千公尺一樣。
室內昏暗,厚實的窗簾完全擋住室外的光線,安達頭暈腦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夢境中,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懵了好一陣才想到自己的手機。
他伸手摸索,在床頭的插座附近找到了自己正在充電的手機。他按亮手機,螢幕的強光令他一下瞇起眼,現在是早上七點多。
說要等黑澤洗出來的,怎麼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他撥開黏在額前的汗濕的瀏海,揉了揉眼睛,試圖回憶自己昨天是怎麼睡著的,但實在沒有印象⋯⋯倒是今天早上做的夢,他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楚。
他竟然做了那種夢。
安達慢慢地把整張臉都縮進被子裡,巴不得能夠就這樣再睡一覺,把現在的一切都當作一場夢,再也不用去面對。
用不著掀開棉被檢查,下身的濕涼讓他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在棉被裡發出呻吟,覺得自己無顏面對好友。
是的,即使夢中的那個人並沒有露臉,但安達無法自欺欺人,他很清楚是誰在夢中緊緊擁抱他,撫摸他,最後還吻咳咳⋯⋯吻了他。
想到這裡,他的臉一下熱了起來,難為情地在被窩裡左右翻滾,弄得自己和被窩都一團糟,不得不掀開棉被透氣。
對了!這時,安達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
他很快爬了起來,打開客廳的燈,在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後背包,在背包的前袋裡找到他要的東西。那是他的信息素試紙,自從上次恢復正常水準他就沒有再測試自己的信息素濃度了。
他想起自己在上次發情期前也有過類似的反應,猜測自己的發情期可能又快要到了。他熟練地將試紙含進口中再取出,純白的試紙開始在空氣中緩緩變色。
他屏息以待,不知道這次會是紅色還是紫色。然而五秒鐘過去,試紙只停留在正常的淺黃色,看起來也不像還會繼續變化的樣子。
怎、怎麼可能!安達瞪著試紙。這次的夢比上次的大膽多了,怎麼樣也不可能只有這種程度吧!
他懷疑這張試紙有問題,保險起見,他又做了三次測試,但每張試紙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安達瞪著一字排開的四張試紙,上面的淺黃色狠狠推翻了他的猜想,他的信息素正常得很,距離下次發情期還久著呢。
——安達,你喜歡我嗎?
那個問句和落在耳邊的吻再次浮上他的腦海,他猛地把臉埋進手心,發出無聲的尖叫。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2-8-5 23:12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2-8-25 15:14:25

21

安達瞪著客廳的天花板,歪七扭八地躺著,上半身在鋪了地毯的木地板上,下半身在睡墊上,被子亂七八糟地纏在腳上。現在距離他從夢中驚醒已經過了好一會,但他的心情並未平復多少。他的一顆心還是怦怦亂跳,被那個夢和一些不確定的想法搞得完全沒辦法靜不心來,一下懵懂困惑,一下羞澀害臊。他也曾試圖冷靜下來好好分析問題,但腦袋裡已經一團亂,各種想法與情緒糾結在一起,理都理不清。
他喜歡黑澤嗎?還是只是單身太久而欲求不滿?他喜歡黑澤嗎?⋯⋯為什麼會做這種夢?他喜歡黑澤嗎?是不是因為身邊的Alpha只有他?他喜歡黑澤嗎?黑澤會怎麼想?黑澤會喜歡他嗎?
等、等等!不對!我在想什麼啊!察覺思緒正飄向奇怪的方向,安達趕緊阻止自己。不行,別想了。他用手拍打臉頰,想要冷靜下來,但臉上還是持續升溫。
「總之先洗臉刷牙!」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趕緊跳起來洗漱。
然而當他站在洗手台前,就看到自己和黑澤的同款漱口杯並排於鏡前,兩個杯裡各插著一支牙刷,黑澤的漱口杯在左邊,杯裡的牙刷向右斜,他的漱口杯在右邊,牙刷則向左斜,於是安達發現兩人的牙刷看起來竟莫名纏綿,彷彿在湖上交頸依偎的兩隻天鵝。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漱口杯向旁邊移了一點,無情地拆散兩隻天鵝,面無表情地抽出牙刷開始刷牙。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一心二用地開始滑手機,先是心不在焉地回復Sailor在自己睡著後傳來的訊息,接著開始隨意瀏覽起網路論壇。
〈大齡O脫單指南〉〈Alpha最喜歡的五種Omega〉〈教你如何看清自己的心!〉〈如何分辨渣A〉
一連串的標題讓安達發現自己進入的竟然不是他經常瀏覽的「奇人趣事」版,而是從來沒進入過的「Omega感情生活」版,他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樣很雞婆地為他做出選擇,完全違背他進入論壇的初衷。然而他拒絕接受這點,馬上將手機塞進睡褲口袋,眼不見為淨。
他在洗漱後回到客廳,把身上的睡衣換成自己寄放在黑澤公寓的日常服,接著把換下來的睡衣、昨天穿了一天的家居服、週五下班穿來的西裝都丟進洗衣機,也把床單被套都拆了一起放進去洗。說來慚愧,雖然已經把這裡當成自己的第二個窩,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這台洗衣機,因為黑澤在這種時候都會很客氣地擋著他,一邊說沒關係放著就好、沒關係我晚點再處理,一邊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拿過他手上的髒衣服。
黑澤對洗衣的方法似乎很有堅持,安達這麼猜想著,擅長打理家務的人可能或多或少會有自己堅持的做事方法吧,想到自己遠嫁名古屋的姑姑也會不准其他人進入她的廚房。安達也想尊重黑澤的堅持,但今天只能先對不起對方了,因為他再不找點事做就真的要瘋了,更何況早上才做了那種夢,實在沒有臉讓好心的黑澤替自己處理這些髒衣服——雖然他發誓上面其實什麼痕跡也沒有。
最後,心慌意亂的安達不僅洗了衣服,把棉被睡墊搬到陽台上通風日曬,還把客廳地板掃了一遍,確保地上沒有留下一根頭髮。然而他把這些事都做完了,黑澤還是沒有起床,於是他坐在沙發上,一邊聽著洗衣機運轉的聲音,一邊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趁這個時候溜走,這樣就不用面對黑澤了。最終,安達還是放棄這個令他很動搖的想法,因為他昨天才和黑澤說早餐想吃舒芙蕾,對方還興致勃勃地查了做法,要是他現在就走實在挺失禮的。
於是安達堅強地待了下來,而且看看時間黑澤應該快起床了,他必須在這之前做好心理準備才行。於是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清空雜念和臉上多餘的表情,他對著手機的前置鏡頭確認自己的表情,但看起來不是像被欠錢倒會就是像哪裡不舒服一樣,全都很失敗,最後他頹然向後一倒,癱在沙發靠背上,望著黑澤家的天花板發呆,腦袋裡一直轉著同一個問題。半晌,他嘆了一聲掏出手機,打開社交軟體開始打字。
【安達清】問你一件事
沒多久,對面就回應了。
【柘植將人】?
他想了想,決定給自己打個馬賽克。
【安達清】我有一個朋友
沒想到對面馬上回覆:
【柘植將人】正是在下我?
安達被噎了一下,但決定假裝沒看到。
【安達清】他做了一個春夢【安達清】夢到和自己很要好的朋友那個【柘植將人】安達!你在說什麼!【柘植將人】不要害我!
他翻了一個大白眼,氣呼呼地回覆:
【安達清】才不是你!!!【安達清】我還有其他朋友!!!【柘植將人】喔【柘植將人】那【柘植將人】恭喜你進入青春期?
安達已經放棄遮掩了,直接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安達清】你覺得我這樣是喜歡那個人嗎?【柘植將人】好問題【柘植將人】我覺得呢【柘植將人】做夢夢到不一定是喜歡
安達鬆了一口氣,但柘植的下一句話馬上就讓他停止呼吸。
【柘植將人】但會問這種問題八成就是喜歡【柘植將人】不然幹嘛問【柘植將人】你等等【柘植將人】我把小湊拉進來
柘植很快創了一個群組,把小湊也一起拉進來了。
【MINATO】安達哥早安!【MINATO】聽說安達哥的朋友有感情問題
安達覺得這孩子真貼心,和柘植完全不一樣。
【安達清】早安【安達清】小湊你覺得呢【MINATO】我覺得柘植哥說得蠻有道理的【MINATO】做夢有很多原因【MINATO】所以重點應該是之後有什麼反應【MINATO】可以問問你朋友,如果他夢到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MINATO】例如另一個朋友
他在自己的想像中將柘植的臉套進今天早上的夢裡,立刻一陣惡寒。
【安達清】很恐怖,不行【柘植將人】真謝謝你喔【MINATO】安達哥今天有事嗎【MINATO】我們也可以見面聊呀【安達清】可以嗎?【安達清】柘植最近不是要趕稿?【MINATO】可以不帶柘植哥呀【柘植將人】你們!
他被小情侶逗笑了,回覆說自己今天都沒事。他和小湊討論了一下,雙方決定下午見面,期間不約而同地故意忽視柘植。
【安達清】到時候見
小湊傳了一張可愛的OK貼圖,群組對話暫時告一段落,沒有新的訊息傳來了。安達在這時收到小湊的好友邀請,他很快就按下同意,對方馬上傳來訊息。
【MINATO】這個超級可愛【MINATO】安達哥可以看看
小湊傳了一個影片連結過來,標題是「與摯友接吻大挑戰」,安達好奇地點開了。
這個「與摯友接吻大挑戰」似乎風行於歐美國家的社交平台,至少安達在這些影片中很少看到亞洲人,日本人更是一個都沒有。是的,「這些」影片,因為安達在看完小湊傳來的連結後又欲罷不能地看起標題相似的其他剪輯短片。
影片裡的網友有男有女,雖然安達隔著螢幕沒辦法知道他們的第二性別,但他猜應該各種性別都有。他們有的是其中一方突襲另一方,也有的是雙方先溝通好才開始;有的是朋友間的嘻嘻哈哈的玩笑,有的則是早以暗藏情愫;有的連親都沒親到就被嫌棄地推開,有的在親完後雙雙反胃,更有的在第一下後還有第二下、第三下,從蜻蜓點水到纏綿的深吻;有的在挑戰後爆笑不已關係如常,有的則越過友誼界線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無論他們的反應如何,安達都覺得他們好可愛,就像小湊所評價的那樣。朋友間的爆笑和嫌棄都可愛,跨越界線之後的羞澀與喜悅也可愛,這些讓他不禁思緒飄遠,開始想到自己和——
「安達,早安。」
想到什麼就來什麼,耳邊傳來的嗓音和溫熱的鼻息令安達回神,他猛地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這才發現黑澤竟然隔著沙發半蹲著站在他身後,和自己視線齊平,正對著他笑。
怦通。
或許是因為才剛起床,儘管黑澤已經洗梳完,把自己打理得很整潔,他的笑容卻透出一些慵懶和某種安達說不出來的氛圍,聲音也比平常略低一點,害得他剛才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還看著人家發呆。意識到這點,安達侷促地飄開目光,迅速把手機放下,一邊莫名心虛地回應道:「咳,早、早安啊。」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黑澤接近自己,就連後者什麼時候離開臥室去洗梳的都完全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黑澤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對此有什麼想法。他觀察一下正在廚房將麵粉過篩的黑澤,對方看起來心情挺不錯的,動作輕快,臉上洋溢著笑容,對自己心裡的糾結大概一無所知。
安達在黑澤打發蛋白的背景音中兀自消化情緒,他的手機在這時振動了一下,是小湊傳來了新訊息。
【MINATO】怎麼樣?【MINATO】安達哥剛才是不是想到誰了呀?








黑澤做的早餐依舊色香味俱全,但安達今天真的沒辦法像往常一樣地享受美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面前的黑澤好像比平日閃耀十幾倍,害得他的緊張情緒也隨之攀升。他的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聾,胃裡像是有隻青蛙在橫衝直撞地蹦跳。
「安達,你還好嗎?」安達這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他趕緊抬頭,對上了黑澤關切的目光:「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怦通。
安達微低下頭錯開視線,暖氣好像調得太高了,他突然覺得有點熱,「沒有,沒什麼,」他這才發現自己盤裡還剩了一大半,為表示自己真的沒事,他開始努力地將舒芙蕾叉進嘴裡吞下,一邊稱讚:「嗯嗯,好好吃!」他埋頭苦幹,因此並未發現對面的黑澤正看著自己,表情若有所思。
早午餐之後他們肩併著肩站在水槽前,一個洗碗,一個負責將洗乾淨的碗擦乾。在這種時候他們通常會隨意地聊天,但這對現在的安達而言難度太高了。黑澤身上的氣味和溫度以黑澤為中心向外輻射,就算安達向旁邊挪一步,盡量不要碰觸到對方,還是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這一切。他開始後悔自己因為喜歡金木犀香氣,在很久以前就向對方表示自己不介意味道,就算不噴信息素中和劑掩蓋也沒關係。安達現在突然領悟到,原來不只是不好聞的氣味需要被掩蓋,就連好聞的也一樣。
幸好他們兩個人總共也沒多少餐具需要洗,安達終於捱到向黑澤道別的時候。
「多謝款待!」他背著包,手上提著黑澤替他裝好的薑餅和紅酒凍,站在公寓走廊上對黑澤道,「明天見。」安達向他揮揮手,因為外面的低溫縮了縮脖子。今早突然降溫,走廊上比黑澤家冷多了。
「等等,」見狀,黑澤回身從衣帽架上取來自己的圍巾,向安達揚揚手,「安達沒帶圍巾,用我的吧。」
安達認出黑澤手上的那條圍巾,不由得怔了一下,在那一瞬間,他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在那個晚上,黑澤不僅陪自己加班,借自己圍巾,還讓自己留宿在他家。似乎是以那天為起點,再加上後來的天使主人巧合和網友緣分,讓他們越走越近。他在幾個月前的那一天怎麼也想像不到,自己和黑澤會發展成今天的關係。
他很快回神,伸手去接圍巾:「謝謝——」然而和他的預想不同,黑澤並未將圍巾交給他,而是傾身親手替他圍上圍巾,和上次出借這條圍巾時做的一樣。
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怦通。
安達低著頭不敢看對方,他覺得頭有點暈,臉有點熱,心跳聲吵得不得了。黑澤的動作像上次一樣細心,這條圍巾也還是那麼溫暖,他的心情卻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頭暈腦脹,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和對方道別的。他用黑澤給自己的磁卡搭電梯到一樓大廳,推開玻璃門走出去。
街上寒風颼颼,比在樓上走廊更冷,他被冷風吹得哆嗦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把半張臉都埋進圍巾裡。圍巾上金木犀氣息飄進鼻腔,安達瞬間同時回想起昨天晚上摔進黑澤懷裡的記憶和今天早上那個不可言說的夢境。他的耳朵馬上在頭髮下悄悄地紅了。喔不。他在心裡哀嚎。

















烏塔 發表於 2023-2-4 22: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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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路上小心,明天公司見!」
黑澤倚著門笑著揮揮手,直到目送安達圍著圍巾的背影走進走廊盡頭的電梯,這才向後退一步關上門。關門的聲響明顯比平常大了一些,他沒有控制好力道,因為雙手正微微顫抖著。他的心跳快得不得了,剛才狀似無意地向安達出借自己的圍巾,又看似理所當然地替對方圍上,天知道他到底有多緊張。
昨天才被安達「懲罰」,黑澤原本已經決定暫緩攻勢,想著不要把對方逼得太緊。然而昨天晚上他精神太亢奮,一直在床上翻滾、踢腳、傻笑,到天濛濛亮才迷迷糊糊睡著,直到快要中午時才猛然驚醒。只有四五個小時的睡眠讓他有些神智不清,再加上今天偷瞄到安達在看「摯友接吻大挑戰」——是的,那系列的影片他早已看過八百遍也自己妄想過了——後來對方的反應也頗耐人尋味,無論是在吃飯還是洗碗的時候都明顯話少了很多,說話支支吾吾,目光閃躲,不小心對上視線時還會臉紅,這些都令黑澤不由得心生猜想,並不由得為此心跳加速。
在睡眠不足和過度亢奮的雙重影響下,他在安達向自己道別時做出大膽的試探,現在才又後悔自己過於冒失。黑澤在兩個月前曾替對方圍過圍巾,但當時只想著千萬不能讓安達著涼,畢竟他那時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沒有信息素的Beta,對於這個動作沒有太多顧慮;但現在可不同,在已經知道安達是Omega的前提下,替對方圍上圍巾——自己的圍巾——可就充滿暗示。
眾所皆知,後頸是Omega腺體所在之處,對Omega而言是個比較敏感的地方。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Omega邀請某位Alpha靠近自己的後頸,例如讓後者為自己戴項鍊、拉上洋裝的後拉鏈,就算是某種暗示和許可;與之相對,當Alpha向Omega提出靠近後頸的要求,就是一種試探,詢問這位Omega是否願意給予自己更進一步的資格。
——我可以嗎?你願意嗎?
黑澤特意將動作放慢、放輕,給安達留下拒絕的餘地,但對方竟然像兩個月前一樣,毫不抵抗地任他替自己圍上圍巾。對黑澤而言,剛才簡直就像美夢成真。
呃呃嗚嗚啊啊啊啊啊——!
黑澤摀著臉原地跺腳,一邊發出意義不明的悶喊。他覺得自己全身熱得不得了,待會出門就是穿夏裝都可以在寒流中存活。










好想安達。
黑澤當天稍晚西裝筆挺出席忘年會時這麼想著,在上司和同事拱他和一位Omega同事情歌對唱時這麼想著,在為了躲避愛慕者而硬抓著五音不全的六角和自己對唱時這麼想著,在忘年會後送醉醺醺的上司同事坐上計程車,而自己選擇走路一個小時醒酒回家的時候這麼想著,在打開家門看到一片漆黑時這麼想著,在想重溫安達的氣味卻想起因為自己睡過頭,安達已經把所有衣服洗乾淨,就連客廳都打掃過一遍的時候這麼想著,在睡前看著自己和安達的對話紀錄時這麼想著。
他想快點見到安達,想看到對方因為笑意而亮起的雙眼和抿著上揚的唇角,他想確認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或者只是自己又一次的幻想。他還想知道安達對自己是什麼看法,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懷抱著同樣的心情。
黑澤原本以為今天一早就可以在公司看到安達了,結果安達不知為何來得比平常晚,業務一課又早早就進會議室開會了,沒辦法讓他在上班前好好充個電。好不容易開完會出來,他又不得不帶著六角出去送年節禮盒。趁著回座位拿公事包和外套的機會,黑澤匆匆瞥向安達位置所在的方向,失望地發現那裡只有安達的後背包和筆電,主人不知道去哪裡了。
於是他在和六角踏出公司的時候想安達,在和客戶寒暄時想安達,在辦完公差離開客戶公司時想安達,在路上順便買午餐的時候想安達。等到黑澤終於回到公司,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了。他也不先回座位放東西,直接提著午餐匆匆走向餐廳。
「⋯⋯畢竟也是個Omega嘛⋯⋯」「可以試試⋯⋯說不定很不錯⋯⋯」「原來⋯⋯比較喜歡這種害羞的⋯⋯」
餐廳入口附近站著風間前輩、安藤前輩和一個和六角同期的Alpha後輩,他們的談話被黑澤他們的到來打斷了,從黑澤聽到的那點內容判斷,這兩位前輩大概又是在說什麼被當事人聽到會被告性騷擾的話,黑澤看到後輩一臉的尷尬。
他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禮貌地向三人打招呼,後輩很有禮貌地向他問好,兩位前輩則不鹹不淡地對他點點頭。
「啊,佐佐木!」後一步進餐廳的六角很熱情地和自己的同期及前輩們打招呼,他們很快聊了起來,黑澤看出那個佐佐木因為六角的出現而鬆了一口氣。黑澤一邊用目光在場中搜尋安達的身影,一邊漫不經心地聽風間前輩話中有話地試探六角,但後者完全沒聽出來,反而因此完美地閃避了問題。
黑澤沒有加入他們的話題,站在附近專心地尋找安達。但他很快就皺起眉頭,因為他沒有在餐廳發現那個毛絨絨亂蓬蓬的腦袋。奇怪,人呢?
他掏出手機向那個人傳送訊息,訊息才剛送出,他就聽到旁邊那群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黑澤疑惑回頭,看到安藤前輩和風間前輩表情似乎不懷好意,佐佐木紅著一張臉,六角則看起來很興奮,這讓他摸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還好很快就有人替他解答了。安藤哼笑了一下,拍拍佐佐木的肩膀,慢吞吞地道:「我剛才是說——我們家的佐佐木對安達比較好奇,想認識一下,我建議他可以找你幫忙。」
「畢竟黑澤和安達關係很好,」風間接話,意味深長地看著黑澤道。「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黑澤望向佐佐木,後者被前輩揭露自己對另一個同事的好感,表情看起來很難為情,但黑澤從他抬眼望來的眼神中也看到了靦腆和期待,於是他知道,佐佐木似乎是真的喜歡安達。
安達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他是尚未被世人注意到的蒙塵的珍珠,會被人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這點黑澤再清楚不過了,道理他都懂,但還是有一簇怒火悄悄生起。他是一頭盤踞在山洞裡的惡龍,日夜守著自己的珍寶,現在竟然有不知死活的盜賊膽敢闖入他的地盤。
黑澤這時回想起自己進餐廳時聽到的那些話,兩位前輩對他藏在心裡七年的那個人的輕慢和狎褻令他的怒火一下就從一小簇一下擴大成熊熊燃燒的烈焰。惡龍睜開了眼睛,鼻間噴出灼熱的煙息。
遲鈍的六角沒有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很熱情地拍拍佐佐木,大聲說:「你這小子挺有眼光的嘛!安達前輩人真的很好!不過你死心吧,我是不會把『安達前輩最喜歡的後輩』的寶座讓給你的!」
黑澤聽到安藤和風間笑了起來,佐佐木好像小聲說了什麼但他沒有在聽。黑澤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有沒有維持臉上的微笑,他緩緩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試圖壓抑自己的情緒。冷靜,冷靜,大家都是同事,適當敷衍過去就好。惡龍瞇起眼盯著闖入者,尾巴揚起,放下,揚起,再放下,啪啪啪地拍打著地面,思考著自己要怎麼處置眼前這個人類。
「⋯⋯安達這麼晚才發育,味道大概寡淡得很,生殖腔應該也——」
安藤的話讓黑澤的理智一下斷線,他冷下臉,向安藤怒道:「安藤前輩——」惡龍憤怒地張開嘴,準備吐出炙熱的龍息——
「啊,黑澤!在這邊!」
安達的聲音打斷了黑澤,他猛地回頭,看到自己在找的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旁,正笑著向自己揮手,隔壁座位的藤崎也微笑著朝這邊看過來。惡龍懷中的「珍寶」被一下一下拍擊地面的聲響吵到,嘟囔了一聲,把臉向惡龍懷裡埋得更深,於是惡龍放下尾巴不敢再動了。
「安達前輩!」黑澤身邊的六角就像看到主人的哈士奇,瞬間拋下其他人,歡快地朝安達奔去。
黑澤心中的怒火安達的笑臉澆熄大半,他又找回了一點理智。沒有理會其他兩人,他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西裝,向佐佐木假笑了一下:「抱歉,我想我幫不上什麼忙。」接著也不管其他人是什麼反應,頭也不回地走了。








黑澤剛才沒有在一眾用餐的同事間找出安達是有原因的,因為安達換了一個新髮型,就連西裝也不是平常穿的那一套。
黑澤愣愣地看著安達,後者的頭髮剪短打薄了一些,原先總被厚重瀏海遮掩住的漂亮眼睛露了出來,耳朵也不再被半藏在頭髮裡,現在正在空氣中微微泛紅,他發現那顆小痣看起來更顯眼了。
那套總是大一號的西裝也被換掉了,安達現在身上的那套雖然看得出來也一樣是成衣西裝,但尺寸合身很多,很好地襯出他的身形。
安達原本就是蒙塵的珍珠,現在被拂去了那層灰撲撲的塵埃,開始散發出動人的光采。這下黑澤知道為什麼兩位前輩和佐佐木突然對安達感興趣了,而且不只是那三個Alpha,他們幾個人坐在這裡聊天吃飯,他可以很明顯感覺到其他同事向這裡投來的目光。
「哇,安達前輩!新造型太好看了吧!」六角雙眼發亮,興奮地稱讚著,「我和黑澤前輩剛才都找不到你了!」
「真的嗎?」受眾人矚目令安達感到很忐忑,他抿抿唇,不確定地問:「不會很奇怪嗎?」今天從進公司開始就一直感覺到同事的目光,害他一上午都如坐針氈,差點就想早退逃避這一切了。
「不會!超級好看!」六角熱情地肯定前輩的大突破。
「放心,很好看的。」藤崎也在一旁附和,接著微微一笑,把話拋給坐下後就一直發楞的黑澤,「不信你問黑澤,黑澤品味最好。」
黑澤這才回神,對上安達有些緊張和羞澀的目光,他也不知怎地緊張了起來:「非常好看,」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有點啞,清了下喉嚨才看著安達繼續道:「很可愛。」就是太可愛了,有點不太妙。黑澤在心裡想著。
安達突然結巴起來:「喔、嗯,謝、謝謝⋯⋯」他心跳加速,感覺臉上又熱了起來,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和黑澤對視。
然而剪去厚重瀏海的安達即使低下頭還是被人將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見到安達臉紅,黑澤忍不住微笑。
六角看看這個前輩又看看那個前輩,不明白現在為什麼沒人說話。
「我還有事,你們慢吃。」藤崎打破了沉默,她俐落地收拾好自己的餐盒,起身笑著對他們說。
黑澤和六角都點頭說好,只有安達似乎想留住她:「那個,晚上我們⋯⋯」
藤崎先看了一眼突然開始認真吃飯,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說話的黑澤,才笑笑地對安達揮了一下手機,似乎意有所指地眨了一下眼。
安達懂了,他點點頭,像對暗號似地也眨了一下眼,笑著向她揮揮手。
黑澤看似認真吃飯,實則根本沒注意到六角從他的便當偷走炸雞塊,他用眼角餘光關注著兩人的動靜,直到藤崎遠去,他都還在想著:什麼晚上?安達和藤崎晚上要幹嘛?他們什麼時候交情變這麼好的?
黑澤心中一掃剛才的愉悅,警報聲開始逼——逼——逼——地響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安達前輩怎麼會想要換新髮型啊?」六角滿足地吃完偷來的雞塊,一邊好奇地發問。「還買了新西裝——啊!是不是買彩券中大獎了!」
「沒有啦!」安達笑了出來,「頭髮是朋友幫我剪的,西裝是我弟結婚時特別買的,後來就一直收在衣櫃裡。」昨天他和小湊約在家裡,小湊是揹著一大包調酒用具、基酒、飲料和水果過來的,說想要順便練習一下店裡的調酒。可能是因為酒精,也可能是因為和小湊已經足夠熟悉,或者是因為強烈需要一個商量的對象,安達昨天什麼都和小湊說了。
不得不說,小湊真的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安達原本還覺得和朋友的男友說這個有點尷尬——但和柘植說可能更尷尬——一開始只是挑著一些比較不重要的事說,像是黑澤和他在star上聊過什麼,在天使與主人活動中又是怎麼用密碼交換公司八卦的;但因為小湊聽得很投入,又時不時搖著他的手臂,撒嬌要他嘗嘗看新調的酒有沒有比之前幾杯成功,安達對著那雙興奮得發亮的貓眼不由自主地越說越多、越說越多,最後連他和黑澤在酒後的快問快答、他自己做過的幾個夢都告訴小湊了。
安達自己都沒辦法相信,他竟然可以和柘植和黑澤以外的人這樣嘰哩咕嚕地聊一個下午。為了給他出謀劃策,小湊參觀了他寒酸的衣櫃並大搖其頭,最後從衣櫃深處翻出這套只穿過一次的西裝要他換上。結果當安達醉醺醺地換上合身的西裝,小湊又左看右看覺得髮型不相襯,說服安達換個新髮型,還當場遙控在家中趕稿的男友替自己送美髮剪刀過來,最好路上順便買個晚餐。
當柘植帶著剪刀和晚餐按響安達家的門鈴,安達終於酒醒了一些,但當時的形勢已經容不得他反悔了。「畢竟柘植哥都把剪刀拿來了嘛。」小湊一邊替安達在頸間圍上毛巾一邊笑瞇瞇地說,柘植則替他套上剪了一個洞的大垃圾袋權作美髮披肩,並安慰地拍拍朋友的肩膀,眼神傳遞出「你死心吧」的訊息。
雖然柘植和小湊都向他保證新髮型很成功,但安達還是不習慣,也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整個上午都感覺好像一直有人在看自己,害安達懷疑自己的頭髮是不是真的很奇怪,只是大家礙於禮貌都不敢跟他說實話。直到被藤崎、六角和黑澤大力肯定一番,他才終於放下心來。想到黑澤對自己說的話,安達忍不住抿著嘴笑了。
安達正在心裡偷偷開心,然而現在黑澤的心情卻稱不上好,他正想著剛才安達說的話。朋友幫忙剪頭髮?安達什麼時候新認識了做美髮的朋友?一想到髮型師都是怎麼樣的人,黑澤心中的警鈴響得更大聲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黑澤在警鈴聲中企圖理智思考。自己昨天的大膽試探並沒有被安達拒絕,這是他們關係的一大進展,安達也不是喜歡同時放很多條線的海王,應該不用太擔心——
不,不對。黑澤突然想到,安達一直都沒什麼Omega的自覺,也從來不會提防自己,已經和他孤A寡O地單獨過夜不知道幾次了,說不定昨天根本就沒看出來自己的試探⋯⋯?
黑澤心裡亂糟糟的,六角和安達後來又說了什麼他都沒辦法專心聽,只知道跟著他們在午休時間快結束時把吃完的餐盒整理一下,準備拿去丟垃圾桶。
殊不知,佐佐木那小子竟然還有臉出現。
「安達前輩。」佐佐木是一個人過來的,黑澤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那兩個討人厭的前輩已經不在餐廳了。「現在有時間嗎?」佐佐木靦腆地問。
安達困惑又訝異地點點頭,不知道這個和自己沒多少交集的後輩找自己有什麼事。「怎麼了嗎?」
「呃,這個,」佐佐木面露尷尬,他看了看旁邊的六角和黑澤,明顯想和安達單獨說話。然而黑澤前輩就像讀空氣的技能突然故障一樣完全沒有領會他的意思,依舊柱子似地杵在原地,六角更是瞪了自己一眼,讓佐佐木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只好出聲提醒他們:「方不方便⋯⋯」
「午休快結束了,有話就直接說吧。」六角一反先前的熱情,不客氣地打斷佐佐木,這令黑澤挑眉,越過安達頭頂對後輩投去驚訝的一眼。
六角心裡可氣了,他原本覺得佐佐木是個不錯的同期,還挺樂意介紹給安達前輩認識的,結果就讓他聽到安藤前輩說那種話。雖然不是佐佐木說的,但他也沒反駁自己的直屬前輩,這讓六角決定把他和當時在旁邊一起笑的風間前輩統統記上黑名單!他要和黑澤前輩一起保護安達前輩!
安達猜想後輩可能是工作上遇上什麼問題了,所以也不覺得黑澤和六角在旁邊有什麼不對,他只是鼓勵地向佐佐木點點頭,示意他有話直說。
佐佐木無法,只好在其他兩位同事的圍觀下開口:「那、那個,聖誕節快到了⋯⋯」聽到這裡,安達了然,佐佐木大概是打算休假又找不到人能代理所以才找來了。沒想到,佐佐木說:「——前輩願意今天晚上和我去逛聖誕市集嗎?」
安達驚訝地睜大眼,這是他從沒想過的發展。他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剛才應該跟佐佐木單獨談話才對,他有點尷尬地瞥了旁邊的黑澤和六角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呃,這個,謝、謝謝你,」安達有點開心自己收到人生第一個邀請,小湊替他剪的新髮型看來真的很成功。但他還是清了清喉嚨,有點抱歉地對這個後輩說:「⋯⋯但我已經有約了。」佐佐木失落地離開了,安達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裡有點罪惡感。
「太好了!安達前輩!」六角小聲歡呼,「你千萬不要答應他!他人不好!如果安藤前輩和風間前輩來問也不要答應!」
安達聞言一下失笑了,搖搖頭:「你也想太多了。」
黑澤終於覺得心情好一點了,他笑著向安達提議:「那我們一起去逛聖誕市集吧!」
「贊成!」六角第一個舉手附議,也不管前輩到底想不想讓自己參加。「聽說六本木的那個是最道地的德國聖誕市集,我們就去那個吧!」
「等等!」安達抬手讓他們暫停,他失笑地看向兩人,「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我已經有約了啦!」


本文最後由 烏塔 於 2023-2-4 23:11 編輯

烏塔 發表於 2023-10-2 21:17:55

23(修改版)

哈囉,這章其實八月在噗浪有發過,但覺得藤崎被我寫崩了一直想改,最近終於有時間大改了就弄好發上來。本來想連著下一章一起趕一趕的,但24才寫一千多字我就開始頭昏眼花了(弱

感謝還在坑裡收看的大家~











23.


藤崎希,三十歲的普通東京上班族,豐川文具營業課最細心、最可靠的大家的好同事,現在正認真考慮原地離職。

讓我們先把時間拉回五分鐘前,也就是午休時間剛開始的時候。當時營業課的同事們三三兩兩離開座位,或外出覓食,或前往員工餐廳用餐。

藤崎也拎著自己早上做的便當到了餐廳,四處看了看,最後選了一張窗邊的桌子坐下——因為這裡陽光正好,適合拍照。她迅速將便當和餐具擺好位置,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快狠準地用不同的角度拍了幾張:便當包著風呂敷的樣子、風呂敷的圖案近拍、拆開風呂敷後的便當盒、便當盒蓋的圖案,最後是自己精心搭配色彩的菜色和便當盒蓋、風呂敷的大合照。她仔細檢查一下有沒有哪張須要重拍,發現沒問題就滿意地上傳到自己的推特。

Sailor.周邊印量調查中 @sailormoooooooon
上週五剛收到的樣品,今天就帶來上班了(*´艸`*)
廠商印得比我想像得更好,幾乎沒有瑕疵,便當盒+風呂敷set的實物真的超可愛!(*ˇωˇ*人)
想帶狐吉松助回家的請填這個表單,年後才會發貨喔ヽ(●´∀`●)ノ
照片(1)照片(2)照片(3)照片(4)照片(5)

是的,豐川文具沒有任何一個同事知道,辦事牢靠、做事細心周到的藤崎私下不僅是資深動漫宅、圈內知名的繪師,在只有十幾二十歲時甚至還熱衷於角色扮演。不過她早早就從角色扮演退休,轉而專注在繪畫上,她現在除了接同人稿、商稿,在SNS上連載的原創作品也小有名氣,原創誌和周邊商品都有不錯的銷路。

但藤崎可沒打算讓公司同事知道這些,一方面是她沒興趣哪天在茶水間或廁所聽到同事的閒言閒語,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目前正在連載,而且意外受歡迎的「狐吉&松助森林日常」漫畫的兩位主角,其實創作靈感來自於同部門的兩位同事。雖然故事內容和他們本人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她畢竟還是擅自把人家一個畫成心機狐狸,一個畫成軟萌松鼠,她實在不敢讓兩位同事知道這件事。

根據大手繪師Sailor的粉絲們所言,這位太太有著一雙能精準找出禁忌萌點的火眼金睛,越是看似不可能湊成對的都能被她組成CP,還能夠被她摳糖摳得好像真的有什麼不能說的故事,像是什麼巴嘴X跩哥、立可帶X擦擦筆、祖克伯X馬斯克……在她筆下都可以變成或虐戀情深或兩小無猜的愛情故事。

在這個前提下,藤崎希在工作之餘自行在腦內為辦公室兩位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同事牽上紅線,還用兩隻可愛小動物作為替代,在她的筆下演出自己想看到的情節——好像也不是什麼多離譜的事,對吧?

但藤崎也承認自己有罪,她不應該罔顧當事人意見,將他們在自己腦中湊成對。但、但是,這兩位同事就真的很香嘛,香到她每次在週末畫完新的妄想故事,週一在公司看到他們都會一陣心虛,但她還是阻止不了自己的腦洞和右手……!尤其是最近幾個月,那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道為什麼飛速拉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們一起吃飯,還常常一起下班——雖然還有個後輩也時常會加入,但他不重要——她只要在公司看到他們湊在一起說話,就覺得那一區彷彿正在釋放芬多精還是什麼紓壓療癒的能量,讓她渾身舒暢,上班特別有精神,特別想為這家偉大的公司犧牲奉獻死而後已。

各位請想像一下:精英優質男Alpha苦苦暗戀看似平凡不起眼的Beta男同事,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僅有Beta無法感知信息素,Alpha無法標記Beta的問題,還有他們之間的條件和地位差距!Alpha原本只打算默默注視自己喜歡的人,但某天突然得到能夠接近他的機會,於是他越來越貪心,越來越不滿足於同期同事的關係,結果……

——結果那個Beta同事其實是Omega。

現實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藤崎回想起安達前陣子住院的事,直到那時,大家才知道這位低調的Beta同事其實是Omega,只是一直拖到這個年紀才發育而已。

照理來說,藤崎應該要在得知安達的真實第二性別,也就是發現自己以為的禁忌之戀其實是老掉牙的標準設定之後,立刻失去妄想的熱情才對。然而在大家對這件事正震驚又八卦的時候,她又碰巧撞見黑澤私下拜託同事們以後盡量用平常的態度和安達相處。當然,她自己和六角也在某次午餐時間被黑澤這樣鄭重地請求了,對方當時的說法是安達現在可能很不安,還需要時間調適,希望大家能給他一點自己的空間。

啊啊,她實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妄想太久了,以至於看什麼都覺得正主像是在發糖,雖然這糖疑似有點酸——難不成黑澤和安達之間還真的有點什麼,說不定還是黑澤單箭頭的那種?總之.藤崎實在沒能掙扎多久,她很快就放棄自己對「不可能之戀」的原則,直接在這個坑裡躺平了。

但大概是因為她過往造孽太多,送作堆送到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決定給她一個教訓吧,不然現在怎麼會碰到這個局面。

五分鐘前,就在藤崎拍完照發完文後不久,她看到安達也拿著午餐進了餐廳。或許是被窗邊的冬日陽光吸引,他一邊滑著手機,一邊朝她這一區走過來。看到安達靠近,特意把狐吉松助便當盒和風呂敷帶到公司拍美照的藤崎感到一陣心虛。不過靠窗這排現在還有很多張空桌,安達用不著和她共桌,這讓她稍微鬆了一口氣。

藤崎看到安達邊走邊在手機上打字,在她的妄想中,安達正在和還沒回公司的黑澤傳訊息,兩人可能還會互傳「好想你」之類的可愛貼圖。

安達很快就收起手機,發現她坐在窗邊,朝這邊禮貌地點個頭笑了一下。恕藤崎直言,換了新造型的安達看起來更可愛了,笑起來簡直像自己畫的松助一樣軟萌。作為隱性的安達迷妹,她不由得恍神了一下,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安達停在自己旁邊的走道不動了。

為什麼安達要停在這裡?藤崎心跳加速,緊張了起來。她和安達不是沒有同桌吃過飯,有時候還會加上黑澤和六角,但今天真的不行啊,她沒臉在本尊面前使用這個便當組啊!藤崎努力保持鎮定,發現後者正盯著狐吉松助看,似乎很有興趣。

她在內心呻吟了一聲,想著如果安達問起,自己就說是朋友送的,不知道那是什麼角色,也不知道要在哪裡才能買到。但是安達沒有問,藤崎看到他的視線從桌上移開,轉而投向自己,很快又看回狐吉松助,但又立刻轉回自己,表情似乎有點微妙。藤崎心中浮現不祥的預感,她乾巴巴地開口:「……哈、哈哈,朋友送的便當盒,是不是挺可——」但安達好像沒有在聽,像防賊似地緊張地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在注意這裡後就迅速矮下身,半蹲在藤崎旁邊,令她完全摸不著頭腦:「呃,安達……?」

安達沒說話,他解鎖手機螢幕,默默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她。藤崎一頭霧水地探頭看,接著馬上發現螢幕上的是自己剛剛才發的推,照片上的主角現在正躺在餐桌上,完全沒有她裝傻的餘地。更糟的是,螢幕右上角顯示著「following」,原來安達還不是偶然看到別人的轉推,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她的粉絲,她畫的小漫畫早就被松助本人看完了,依安達和黑澤最近的交情來看,狐吉本人說不定也早就知道了……!

社會性死亡的藤崎腦袋一片空白,她就像是夜裡突然遭逢車燈強光照射的野生動物一樣無法反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個……」安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令她勉強回過神來。對方半蹲著,大概是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又靠近了一點,小聲地說:「咳,藤崎,你就是Sailor……對吧?」

藤崎.Sailor.希沒有說話,藤崎.Sailor.希的瞳孔渙散,藤崎.Sailor.希臉上虛弱的微笑無比僵硬。

但平常人很好很好說話的安達竟然還不放過她,他拿回自己的手機操作了幾下,又遞過來示意她看。

藤崎對手機簡直要產生心理陰影了,她下意識屏住氣,沒想到這次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star介面,目前顯示的是帳號使用者的個人檔案。在檔案的最頂端看到那個熟悉的月球頭像和暱稱,她震驚地抬頭:「美乃滋君?!」

安達靦腆地對她笑了。


# # #


網友在公司意外相認,憋著一肚子話藤崎和安達好不容易才捱過一個下午,一點也不拖延地準時打卡下班。他們來到一間藤崎常和朋友來的居酒屋,繼續午休時被黑澤和六角的到來而中斷的話題。

兩杯生啤酒很快就送來,他們一口氣就咕嚕咕嚕喝了半杯,兩人放下啤酒杯,不約而同發出暢快的嘆息,啊啊,工作後的啤酒總是特別好喝。

藤崎看著在自己面前用平板點菜的安達,不由得感嘆:「沒想到有一天會跟安達這樣一起單獨喝酒呢。」

安達附和道,「我也沒想到聊了這麼久的人就是藤崎。」雖然這種事之前好像也發生過。想到另一個人,安達低著頭忍不住微笑。他很快點了幾個自己想吃的,接著把平板遞給藤崎。

藤崎熟練地下單自己每次來都要點的那幾樣,繼續感慨道:「『網友竟然是同事』,原來這種漫畫情節真的有可能會發生啊。」她等著安達回應,但後者這次沒有回話,只是一副走神的樣子,一個人對著桌面微笑。恕藤崎直言,那種微笑一看就知道有問題,於是她很快想起雙重美乃滋之前跟自己分享過的事:「不對……你之前也碰過這種事!」

【Sailor】天啊,世界也太小了吧
【Sailor】這種事不是只會出現在漫畫裡嗎
【Sailor】同事朋友和網友都是同一個人
【Sailor】搞半天你拓展交友圈竟然只多了我一個人
【Sailor】等等
【Sailor】我想起來了
【Sailor】你第一次發情期不就是他發現的嗎
【Sailor】按照你們這種情節發展
【Sailor】不結婚很難收場

安達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和對方說過黑澤的事,那時候覺得Sailor是一輩子都不會見面的知心網友所以非常放心。他今天中午看到Sailor的推發現對方就是藤崎,一時興奮就和她相認了,完全沒想起來自己和對方幾乎什麼都說了,就連上週的事也是!

他猛地起身,眼神閃躲:「那個,突、突然很想上廁所,我先——」

然而還沒等他施展完尿遁,安達虛扶在桌上的手就被對面的人一把按住,他驚恐地回望藤崎,就像是被從天而降的老鷹攫上天的野兔一樣。

「別害怕,先回答姊姊一個問題就可以去了,」藤崎對他微笑,抓著他的手腕。

安達背脊發涼,他嚥嚥唾沫,艱難地開口:「什、什麼問題?」

藤崎的笑容擴大了:「是黑澤嗎?」



# # #



黑澤和六角在下午送出最後一批年節禮物,宣告完成過年前的所有工作。任務完成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六角選擇原地下班回家,黑澤則特意繞回公司,希望能送晚上有約的安達一程,說不定還能恰好遇上安達的晚餐對象。

他趕到公司的時間還挺早,才剛過表定的下班時間而已,辦公室大部分的同事都還在悠閒地收拾東西或聊天打屁,但安達已經不在位置上了,就連他的後背包也不見蹤影。

「啊,是黑澤啊,外出辛苦啦,」浦部前輩原本在和其他同事抱怨老婆給的零用錢不夠花,回頭發現黑澤杵在安達的辦公桌前,「安達已經下班囉。」

「哎哎,聽說安達今天有約呢!」和浦部聊天的是辦公室的「媽媽」,二課最資深的馬場太太,她提起中午發生的那件事——現在全公司幾乎都知道了。接著話鋒一轉,促狹地對黑澤道:「聖誕節就快到了,安達都知道要努力脫單了,黑澤也不要再老是孤家寡人的了呀!」

浦部笑著說唉呦想和黑澤過節的人都不知道排隊排到幾號了,替他擔心什麼呢。接著話頭又轉回自家後輩身上,欣慰地表示:「安達最近真的長大了,不僅終於發育,好像也看開不少了呢,都知道要換新造型去約會了!」

黑澤胃部一陣抽搐,他強笑了下,隨便找個藉口離開現場。既然都回公司了,他也就順便打卡,也幫六角順手打了。千里迢迢搭車回公司,待不到五分鐘又要搭車回家了。

過年前無事要忙,同事紛紛打卡下班,在電梯前排起長長的等待隊伍。黑澤望著那人龍,考慮是不是乾脆走樓梯算了,反正安達已經離開了,自己接下來也沒有什麼事要趕著做。

「黑澤前輩?」

身後的呼喚令他回過頭,今天中午才有過過節的後輩提著公事包看著自己,大概也是來等電梯的。黑澤露出假笑:「是佐佐木啊。」果然還是走樓梯吧。

明明叫住人的是佐佐木自己,這時卻又表現得很侷促,看得黑澤莫名心情不佳,難得刻薄地想著真不知道這種個性到底要怎麼做業務。就在他打算隨便打發掉這個後輩時,佐佐木終於開口:「安達前輩已經走了。」

黑澤的心情更差了,他皮笑肉不笑,「嗯,我知道。」他已經懶得維持什麼禮貌和風度了,敷衍地向對方點點頭就要離開。「那我就先——」

「那前輩也知道安達前輩是和誰一起走的嗎?」佐佐木突兀地提高音量。四周突然安靜了一瞬,但很快又響起了同事們彼此交談的聲音,但音量好像小了不少。

這裡或許不是適合他們談話的地方,但黑澤現在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停住腳步,直視佐佐木:「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直面前輩的逼視,佐佐木緊張地道:「安達前輩⋯⋯安達前輩是和藤崎前輩一起走的!」





烏塔 發表於 2024-2-20 14:09:51

24

愛情與戀愛向來與安達無關,他在前二十九年的人生中從未喜歡過誰,那些怦然心動或刻骨銘心的情節都只是他人的故事,而他,不過是個看客而已。
安達也會羨慕那些熱戀中的同儕所展露出的幸福模樣,但他也很清楚,那是因為人家活在愛裡,而愛這個字向來與他無緣。他從來不曾喜歡過誰,也清楚自己這樣的人不會有人喜歡。但沒關係,他就算無愛無戀也可以過得很好,只要有柘植和喜歡的作品陪伴,他依舊很開心。
然而在三十歲這一年,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終於還是有了改變,一些小小的奇蹟開始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例如他終於鼓起勇氣使用交友軟體,也幸運地交到了新的朋友;他和認識多年的菁英同事第一次拉近了距離,兩人變成無話不談的知己;接著他突然有了信息素,都到了這把年紀才真正成為了Omega;最後,他也終於第一次喜歡上某個人了。
身邊的人比安達自己更早發現他身上的變化。柘植和小湊說他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弟弟和媽媽說他氣色比之前好很多,就連藤崎也說他比先前要有自信,看起來比較開朗了。安達當然沒有像浦部前輩所說的那樣,變成了什麼魔法少年,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某種像魔法一樣的東西,只不過施法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黑澤。是黑澤讓他改變的。
黑澤會堅定地在前輩面前維護他,無條件地信任他,溫柔地鼓勵他,於是慢慢地,安達開始覺得自己也好像能表現得更積極、更可靠,似乎這樣才能襯得上黑澤對自己近乎盲目的信心;同時,因為有人這樣相信自己,他也更能放寬心。黑澤的溫柔在不知不覺間滲透了他,安達在黑澤身邊會感到安心,只要兩人四目相交,他就會忍不住想要微笑。一天一天地,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一步步地淪陷,直到量變推動質變,心中颳起了颶風,他這才赫然醒悟。
於是他開始因想起黑澤而發呆,開始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黑澤的身影,開始在黑澤叫自己的名字時心跳加速。他在小湊的鼓勵下改換了自己的形象,希望得到對方的注意。但等到他真的得到黑澤的讚美,在害臊與欣喜的同時,他在心裡卻也忍不住吐嘲自己,因為他知道這全是白費功夫。
他彷彿分成了兩半,一半在說喜歡、喜歡、看我、多看看我,另一半則在說不可能、不可能、別想了、人家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不過短短兩天,安達的心情已經上上下下好幾回,彷彿他的心臟在雲霄飛車上安了家,一刻都平靜不下來。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其他人也都是這樣的嗎?他喜歡黑澤,但他很不喜歡現在的感覺。他一手撫上胸口,閉上眼,仰頭灌下一杯新送來的威士忌蘇打,企圖用冰涼的酒液鎮靜自己。









等到藤崎上廁所回來,桌上已經堆了好幾個空酒杯,安達雙頰通紅,目光迷離,手裡還抱著一杯梅酒。
糟糕。藤崎心裡警鈴大作,她記得安達好像平常不怎麼喝酒的,怎麼才這麼幾分鐘就喝了這麼多。「……安達,你還好嗎?」
「嗯?」安達舔舔唇,酸酸甜甜的,他喜歡這個。「這個好喝!」他答非所問,接著自己格格笑了起來,眼睛都笑彎了。
藤崎在心裡嘆氣。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來以為今天是開開心心的網友見面,可以聽聽安達和黑澤的八卦,藉機滿足一下自己的CP腦,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和她的預期並不相同——這兩人是真的有糖,但很不幸地,這糖裡竟然有玻璃渣。
美乃滋君原本在star上就偶爾會提到他和另一個網友的事,他曾非常震驚地說自己去和K見面結果來的是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云云,藤崎也知道他們先前因為信息素的事尷尬了好一陣子。藤崎身為一個沒有信息素的Beta,當時還曾經覺得驚奇,原來真的有Alpha和Omega可以在信息素互相吸引的狀況下維持純友誼,看來是她之前對這兩個性別的認識不夠深入。
但她先前可不知道那兩個人就是黑澤和安達,而且她一直以來得到的訊息都來自於美乃滋君,不知道另一方的看法。今天她總算知道了這件事,再結合她平時在公司的觀察,她強烈懷疑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兩情相悅,甚至再大膽一點,她還可以斷定,黑澤最近其實在追安達,只是安達自己沒發現而已。
她猶豫是否該隱諱地提點一下遲鈍的安達,但又擔心自己介入可能會帶來不好的影響,例如這兩人之間其實什麼情愫都沒有,單純是她自己想太多,或者是這兩人真的有什麼,但又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變得很尷尬之類的。
安達自從交代完週末的事後就埋頭苦吃,藤崎又因為內心糾結而一下子沒說話,兩個人之間就沉默了下來。終於,安達放下了筷子,舉起啤酒杯,以藤崎在平常聚餐時沒見過的速度咕嚕咕嚕灌下了大半杯酒。
這不同於往常的表現令藤崎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只見安達放下喝空的酒杯,吸了吸鼻子,對著桌面開口:「我喜歡黑澤。」
藤崎鬆了一口氣,但安達在她開口之前又補了一句:「所以我失戀了。」語畢,還扯了下嘴角,可能是想笑一下但看起來不是非常成功。
「等、等等,什麼意思?」藤崎很錯愕。
但安達沒理解她的意思,他有些困惑,但還是再說一遍:「呃,就是……我不小心喜歡上黑澤——」
「不是啦,我不是問這個!」藤崎難得表現得這麼急切,她追問道:「你為什麼失戀了?黑澤不是單身嗎?」
安達噢了一聲表示他聽懂了,「黑澤跟我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聳聳肩。藤崎可以看出他正在努力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但她沒能在第一時間照顧安達的情緒,因為她的腦袋裡充滿問號,已經快要爆炸了。
什麼意思?黑澤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黑澤喜歡的不就是你嗎?藤崎好想抓著安達的肩膀搖晃,逼問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在這時,安達瞄到有人從廁所出來了,就催促她快點去,免得又被別人搶先了。
雖然很想趕緊搞清楚,但藤崎一是考慮這時候該給安達一點空間,二是她當時被下腹的脹意不停催促,只得先解決更重要的事,其他的等回來再說。
——然後安達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藤崎合理懷疑他是為了逃避追問才灌醉自己的。
「……早知道就不問這麼多。」她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為安達倒了一杯水,換走他手上的酒,接著自斟自飲起清酒來。
她還以為黑澤對安達一往情深呢,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如果安達說的都是真的,那最好的狀況就是黑澤性愛分離,像很多Alpha一樣,嘴上說自己對誰誰誰一片癡心,同時床伴一個接一個地換;至於最差的狀況嘛……黑澤搞不好是隱藏的PUA大師,一直刻意撩撥安達,卻又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暗示自己不可能和安達在一起,等到安達真的喜歡上他了,不就任他予取予求了嗎?藤崎為自己的設想倒抽一口氣。
「可以坐這邊嗎?」
一道陌生的男聲令藤崎回神。她這才發現有個不知哪來的年輕男人——八成是Alpha——手上拿著一杯啤酒,正滿面笑容地對安達說話。
安達瞇著迷濛的眼努力看了一下他,發現是不認識的人,軟軟地拒絕道:「不、不行……這裡是我、我先來的!」
男人為安達的回答忍俊不禁,哄道:「對、對,這裡是你的位置,所以我問你能不能分一半給我坐呀。」他朝藤崎這邊望過來,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安達似乎被酒精鏽住了頭腦,皺著臉很努力地思考。藤崎見狀,嘆了一口氣,委婉地幫安達拒絕了。畢竟就算黑澤不可靠,她也不能眼睜睜讓人拐走醉成這樣的安達啊。
幸好那個男人也不生氣,很有風度地留下了寫上自己聯絡方式的餐巾紙,對他們眨了下眼就走了。送走了一個,藤崎還來不及鬆口氣,就發現還有其他人在注意她們這桌,而且目標似乎都是坐在她對面的Omega。
安達之前的髮型瀏海很長,平常沒有什麼表情,穿衣打扮也不注意,看起來多少有點畏縮陰沉,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他身上那套合身西裝的剪裁顯得他腰細腿長,清爽的新髮型露出了他的眉眼和白皙修長的頸項,後頸的隔離貼於是變得很顯眼,更不用說他醉了以後就知道笑,不只是剛才那個男人,後來還有幾個店裡的客人心癢癢地上來搭話,安達竟然還傻傻地有問必答,收了一疊人家塞過來的小紙條。藤崎見勢不妙,擔心繼續下去以她自己怕是很難保護現在的安達,於是當機立斷,買單走人。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多數公司行號都還沒有開始放假,但黑澤茉莉動用了積壓已久的特休,提早幾天開啟了新年假期。當弟弟還在東京等公司放假,她已經在老家客廳的沙發上躺平耍廢了。
「喂,優一呀,」自家母親正打電話給優一,她把手機通話調成擴音,一邊繼續著手上進行的家事。
不知道是不是收訊不佳,過了一會兒茉莉才聽到弟弟的聲音,背景音聽起來像是在外面,大概是下班還沒回到家。
母親叨叨絮絮地關心了一下許久沒回家的兒子,但不知道是那一頭太吵了聽不清楚還是怎樣,她只聽到弟弟只含糊地應了幾聲。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母親問道。
『⋯⋯嗯。』
茉莉懷疑地挑眉,和沙發另一頭的父親對了一個眼神。
母親也覺得不對勁了,她皺了皺眉,繼續問:「……公司應該快放假了吧?」
『⋯⋯好。』
母親沉默了一下才道:「優一?你還好嗎?」
電話那頭的弟弟像是突然回過神一般:『抱歉,我人在外面,聽不太清楚——』
茉莉忍不住嘖了一聲,她拿過母親的手機,將擴音取消,「我來跟他說。」她對父母道。接著她將母親的手機貼在耳邊,匆匆離開客廳。
「優一,是我,」她對手機那頭的弟弟說,一邊打開自己房間的門,「我現在在房間了。」
『姊姊……』
「你怎麼了?今天怪怪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沒什麼。』
茉莉哼了一聲,「你最好是。」她眼睛轉了轉,想到一個可能性,「……該不會跟安達有關吧?」
手機那頭沉默了。
呵,一猜就中。「怎麼?你被拒絕了?」
『沒有,我還沒和安達說……』
茉莉忍不住翻白眼,「那你幹嘛要死不活的?」
弟弟應該是遲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出聲:『他去約會了,可能很快就有女朋友了。』
茉莉冷酷地說:「這不都是因為你拖拖拉拉死不告白嗎。」
對面又安靜了。茉莉有點後悔,她稍微軟下態度,想了想說:「是安達跟你說這是約會的?他有說她喜歡那個女生?」
『這倒沒有……』
不行,茉莉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不就行了!安達都沒說這是約會,你自己緊張什麼?說不定人家只是朋友啊。」像你和安達也只是朋友。至少她還記得把最後一句話吞回肚子裡,「我說你啊,如果真的這麼緊張,就快點和安達說清楚你喜歡他啊!」
『但是——』
知心姊姊的角色扮演不了多久,茉莉很快就耗盡了向來稀少的耐心:「行了別婆婆媽媽的!你都喜歡人家這麼久,最近進展也不錯,你這兩天就快點告白,成功了你就和他聖誕節瘋狂打砲,不成功你就馬上給我滾回來大掃除!」
『姊姊!』
「好了,就這樣,你要是再不行動,我就跟姑媽說你答應去相親了!」
『等等,姊——』
然而茉莉已經直接結束通話了。










黑澤嘆了一口氣,放下手機。真是的,姊姊總是這樣……但多虧她的胡攪蠻纏,他的心情確實比較恢復一點了。
自從聽到安達和藤崎一起離開的消息,各種思緒就在他腦中瘋狂增長著。是安達主動邀約的嗎?還是藤崎才是主動的那一方?他們要去哪裡?他們要聊什麼?除了吃飯聊天,他們還有別的計畫嗎?藤崎會找安達告白嗎?安達會答應嗎?他們會在一起嗎?
在黑澤和安達還不熟悉的時候,他就曾不只一次看到兩人有說有笑的,也知道藤崎是對方在公司難得能夠輕鬆相處的對象。雖然前幾天安達才親口對說自己沒有喜歡的人,但面對他的假設性問題,安達也坦承,如果藤崎真的告白,他可能會答應。
黑澤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離開公司的。他當時隨便上了一輛停在自己面前的公車,又隨便跟著前面的人下了車,接著漫無目標地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黑澤四下環顧,發現自己應該是在接近住宅區的地方,附近很安靜,路上有幾家商店,但沒有什麼人潮。
他嘆了一口氣,點開手機裡的地圖,企圖弄清楚自己現在的所在地。他在地圖上發現距離現在位置兩條街的地方有一顆星星,是他自己先前標記過地方。點開來一看,竟然是安達家附近的一家蛋糕店——他竟然莫名其妙就到安達家附近了。
姊姊的話這時又浮現在他腦海了。
——如果真的這麼緊張,就快點和安達說清楚你喜歡他啊!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藤崎把安達送回家,看著他搖搖晃晃地進了門,慢吞吞地換拖鞋、掛外套,這才對他揮手道別。
她替安達關上門,聽著電子鎖自動上鎖的聲音,從包裡找出手機,想找找從這裡要怎麼回自己家。
「……藤崎?」
熟悉的男聲令藤崎抬頭,赫然發現另一個同事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的樓梯口,她驚訝道:「黑澤……」
黑澤腿長得很,兩三步就拉近距離,來到了藤崎面前。他微笑道。:「真巧,藤崎也來找安達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藤崎總覺得他現在的笑容極度不真誠,看起來比她猜想的更像渣A了。危機感在藤崎內心升起,她下定決心保護自己的朋友,於是她露出假笑:「不是,我送安達回來的。」暗示自己是今天和安達共進晚餐的人。「黑澤是有事要找安達嗎?」隱諱地拉近自己和安達的距離,將黑澤當作與安達關係較遠的外人。
可惜黑澤只是勾了勾唇,似乎沒有將藤崎的挑釁放在心上。他亮了亮手上提著的紙袋,依舊笑著說:「安達很喜歡這家的蛋糕,可惜我們之前幾次都撲空,今天看到有開,我就買來了。」藤崎不過是今天晚餐和安達一起吃而已,他可是和安達一起度過了不知道多少時光!
藤崎絲毫不受動搖:「唉,那真不巧,安達今天喝了不少,現在應該已經睡了。」你還是自個兒回家去吧!
黑澤臉沉了下來,他危險地瞇起眼:「你說,安達喝了不少?」安達酒量不行,從來不會在外面多喝,黑澤上下打量藤崎,懷疑她是不是對安達做了什麼。
「是、是啊,我們今天喝得很、很開心!」第一次面對黑澤的黑臉,藤崎儘管心驚但還是半步不讓,她是絕對不會將醉成這樣的安達交給黑澤的!
兩人在安達門前對峙,夜風颯颯,藤崎的長髮和黑澤的大衣在風中飄揚。
咿——
突然,開門的聲響打破了沉默,室內的亮光一下照亮了走廊,安達站在玄關愣愣地望著他們——好吧,藤崎不得不承認,安達看著的是黑澤。「……黑澤?」他緩緩眨眼,怔怔地道。
黑澤率先反應過來,他舉起手上的紙袋,笑著對安達說:「Corner的玫瑰巧克力塔——」一邊預期安達會驚喜地接過紙袋,可愛地笑著說謝謝。
然而今天的安達和他的預想不一樣,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樣。
「安達?」黑澤一手在安達面前揮了揮。
接著,安達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眼中迸發光彩,快樂地喊了一聲:「黑澤!」接著橫衝直撞地撲過來。
黑澤趕緊接住他,裝著甜點的紙袋都被他摔在地上,安達像隻小狗一樣興奮地在他懷裡拱來拱去,一邊散發出濃重的酒氣。黑澤頓時很無奈:「……你到底喝了多少?」
藤崎在旁邊看著黑澤好言哄著安達,企圖讓他放開自己,但安達像個三歲小孩一樣怎麼都不聽,死死抱著黑澤的腰不放,不由得覺得自己剛才根本是多管閒事。就算黑澤真的是渣A好了,這個坑也是安達心甘情願跳進去的,更別說安達剛才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就站在邊,眼裡就只看得到黑澤。
她嘆了口氣,情願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而已,希望黑澤真的像他平常表現得那樣是個好人……反正呢,她現在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他們。
她默默看著被安達抱著的黑澤掙扎著撿起地上的紙袋,幽幽出聲:「黑澤。」
黑澤轉頭望向她,臉上神情和剛才他們兩個對峙時大不相同,可以隱隱看出喜悅和窘迫,大概是因為安達還死死巴著他不放。
藤崎為此愣了下,因為這和她的預想不同,不像是渣A會有的表現。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只留下一句不知道是警告還是請託的話:「……好好照顧安達。」


烏塔 發表於 2024-3-8 13:44:59

25

能和喜歡的人近距離相處,應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黑澤自然也不例外。這幾個月來安達越來越常到他家過夜,他們能夠近距離相處的時間自然也越來越長,他們會肩並著肩在廚房做飯、洗碗,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電影,早上出門時替對方檢查領子有沒有翻好、領帶有沒有打正,黑澤甚至在前幾天得以因意外而將安達攬進自己懷裡。
但無論是哪一次,無論是什麼時候,黑澤都會在安達靠近他的時候心跳加速,忍不住心情雀躍,卻又不得不逼自己冷靜下來,克制自己別一個不小心就洩露出太多信息素。只要是能看到安達、能接近安達的日子,他都要經歷這樣的「雀躍—克制」過程,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鍛鍊,黑澤自認自己的克制力還算不錯——至少在面臨眼下的巨大挑戰之前,他都是這麼以為的。
自己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安達主動投懷送抱,現在不僅抱著他的腰不放,甚至還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拱來拱去,黑澤一整天的壞心情就像被聖光超度的惡靈一樣瞬間消散。
藤崎離開前好像跟他說了什麼,但他現在壓根想不起來,而且他當時也沒有多少餘裕可以應付對方,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要不是安達還抱著他,恐怕就要像氫氣球似地傻笑著飄走了。
黑澤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門的,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是兩人互相絆著倒在地上的時候了——幸好他在沒腦子的時候還記得護住安達,沒讓對方受一點傷,只有自己代為受過的臀部現在正隱隱作痛。為了保護安達,原本在他手上的公事包和甜點也全都被扔在地上了。
趴在他懷裡的安達毫髮無傷,只是懵懵地抬起臉看他,像是不知道他們怎麼突然就躺在地上一樣,就像一隻疑惑的貓一樣可愛。黑澤忍不住抬起手,憐愛地摸摸他的頭髮,沒想到安達竟然蹭了蹭他的手掌,還真的就像貓一樣。黑澤愣了好一會兒才努力找回理智,輕咳一聲,說:「安達,我們先起來吧。」
安達眨了眨眼,依舊趴在他懷裡看著他,似乎沒有放黑澤起來的打算。雖然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死死抱著他了,但現在的姿勢比剛才更不妙,兩人面對面地一躺一趴,他們的身體在重力的幫助下毫無空隙地貼合在一起,透過兩層衣料,黑澤可以大面積地感受到安達的體溫和柔軟,鼻間充斥著安達身上帶著的酒氣和因為醉酒而洩露出來的信息素的蜂蜜氣味。黑澤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現在都迅速地往某個不好說的地方集中——
黑澤掙扎著想側過身,但身上的人並不合作,仍然死死壓著他。安達像個耍賴的五歲男孩一樣道:「我不要起來!」於是黑澤不僅沒能在自己和安達之間爭取到空間,掙扎所帶來的摩擦還讓情況變得更不妙了。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背豐川員工守則企圖冷靜:「沒關係,安達不用起來,只要讓我起來就好。」
但喝醉的人並不講理,黑澤看到懷裡的安達抬眼望著自己,扁著嘴:「不要。黑澤要跟我在一起,不可以走。」
噹噹!黑澤選手受到會心一擊——!
黑澤的理智差點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但他好歹在最後努力撐住了:「……好、好,我不走,」他艱難地嚥了嚥唾沫,努力和安達商量:「我們側躺好嗎?你晚上喝了很多吧,側躺會稍微舒服一點。」
安達想了想,現在確實是脹得有點難受,於是他覺得黑澤說的很有道理,側躺應該會好一點。於是他從黑澤身上翻下來,側躺在旁邊的地上,看著黑澤也面朝自己側過身來。很好,他還躺在地上,黑澤也沒有走,除了現在躺著的這塊地板有點冷,安達對其他的都很滿意。
好不容易和安達拉開了一點距離,黑澤還來不及鬆口氣,就又看到對面的安達張開雙手,期待地看著自己。黑澤心中有股預感,果然,他聽到安達說:「抱抱!」
呃啊!撐、撐下去啊!我的心臟!
黑澤停在原地,內心天人交戰。頂著惡魔角的慾望黑澤:快抱抱他!安達希望我抱他!戴著金邊眼鏡的理智黑澤:不行!安達他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能趁人之危!
等不到黑澤來充當自己的暖暖包,醉醺醺的安達四處看看,決定自立自強。他伸長了手,一邊嘟囔著好冷,一邊用力將床上的被子給拽了下來,蓋在自己和黑澤身上。
黑澤猝不及防就被安達的氣息包圍,他看著安達湊近了一些,對自己嘿嘿笑了一下:「這樣就不冷了。」
黑澤愣愣地點頭。慾望黑澤:蓋同一條被子,躺在同一塊地板上,我們這樣算不算同床共枕,安達是不是在邀請我——理智黑澤:冷靜!安達只是覺得躺在地上有點冷而已!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他深呼吸,企圖讓自己冷靜一點,然而撲鼻皆是清甜的蜂蜜香氣,完全對事態沒有幫助——於是他就像鼻炎患者那樣改用嘴巴呼吸。他決定和安達聊聊天,好轉移一下注意力。為了避開安達孩童似的純潔澄澈的目光,黑澤轉為正躺在地上,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晚上和藤崎吃飯開心嗎?喝了這麼多酒。」接著他望著天花板,屏息等待安達的回答。
然而過了老半天,黑澤都沒有等到安達的回應。該不會已經睡著了?黑澤側過頭看,卻發現安達竟然正扁著嘴,無聲無息地掉著眼淚。
黑澤大驚失色,趕緊翻身過來替安達抹眼淚,一邊著急地問:「安達?怎麼了?怎麼了?」
安達不說話,眼淚越掉越多,臉上濕得不成樣子,黑澤再怎麼抹都沒有用。「哎,衛生紙——」黑澤掀開棉被,跳了起來,要替安達找衛生紙過來。
然而他才剛半跪起來就被扯住了手臂。「安達?」黑澤回頭,安達正拉著他的手不放,雖然還是沒有說話,但安達委屈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黑澤無奈地放棄了原先的計畫,只能以這種被牽制住的狀態努力伸長手把自己的公事包從地上拉過來,從包裡翻出自己的手帕。
他一邊替安達擦眼淚,一邊哄著安達坐起來。因為安達鬧著要在地上,黑澤只能把安達的枕頭也拽下床,好讓他們能墊著靠坐在床沿的地上,又厚又軟的棉被包圍著兩人,就像一座安全的棉被城堡,保護著裡面的人。
黑澤試探性地放出一點信息素,希望自己的Alpha信息素能在這時候稍微安撫一下安達。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下,慢慢地,這種作法似乎奏效了,因為安達越靠越近,最後直接依賴地靠在他肩上了,雖然還在抽咽,至少眼淚沒有一直掉了。
黑澤先是安慰性地輕拍安達的頭,見後者沒有抗拒的意思,就以指為梳,開始輕柔地為安達梳髮。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互相依偎著,只有安達吸鼻子的聲音偶爾響起。
過了好一會兒,安達才開口,聲音充滿鼻音:「……我失戀了。」
黑澤的手頓住了,他低頭想看安達,安達卻把臉埋進了他的肩窩,似乎是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安達不是沒有喜歡的人嗎?怎麼突然就失戀了?黑澤表情凝重,但他沒有發問。由於安達的姿勢改變了,他也跟著改成一下一下地用手替安達順著背。
「他有喜歡的人了。」安達語氣沉沉,聲音悶悶地傳進黑澤耳裡。
很奇怪,作為暗戀安達多年,而且原本打算今天要破釜沉舟向安達告白的人,黑澤聽到安達失戀並不感到欣喜。知道安達有喜歡的人,他心上悶悶的痛,但他也心疼現在正傷心垂淚的安達,而且還有一股火在他心中悶燒。
是誰?是誰敢拒絕這麼可愛的安達?是藤崎嗎,但之前的氣氛好像又不太像——到底是誰?到底是哪個沒眼睛沒品味的王八蛋!
安達繼續喃喃說著,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並沒有想得到黑澤的回應:「沒什麼好難過的,大家都失戀過,而且初戀本來就是這樣……反正,反正像我這樣的人——」
黑澤本來不打算插話的,但他聽到安達似乎又要開始自我貶抑了,忍不住開口:「別這麼說自己,」他輕輕把安達從自己身上拉開來,握著他的肩膀,直視著對方,認真地道:「安達有很多優點,全身上下都是優點,只是那個人眼瞎看不到而已。」
安達睫毛上還沾著淚珠,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別過頭,一邊用手背抹眼睛:「……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黑澤很篤定地道,「因為我一直都看著你。」
安達抬眼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吸了下鼻子,哽咽了一下,沉默了。黑澤擔心他是不是又要哭了,幸好還是沒有,安達最後只是莫名其妙地推了他一下,就像在洩憤一樣,還一邊小聲道:「都是你的錯!」
雖然不知道安達出於什麼原因給了自己一下,黑澤還是順著他的話說:「對不起,都是小的錯,小的千錯萬錯,」接著故意諂媚地問:「小的帶了巧克力塔來,安達大人吃一點消消氣吧?」
大人矜持地點點頭,於是狗腿子黑澤終於能夠站起來,把躺在地上已久的紙盒給拎進了廚房裡。黑澤在廚房裡將被砸到有點變形的巧克力塔放上白色的瓷碟,接著燒水泡茶,在等待水燒開的時候順便盡可能地讓巧克力塔看起來好看一點。然而等到他一手端著甜點,一手端著茶壺走出廚房,卻發現安達已經睡著了,整個人陷在棉被裡發出小小的鼾聲。
黑澤輕嘆一聲,轉身先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接著將安達連著身上的棉被打橫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也不忘貼心地將安達的枕頭從地上放回它應該待的位置。黑澤站在床邊,定定地凝視著安達的睡臉一會兒,最後喃喃道:「……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達先是在半夢半醒間聞到了味噌湯的香氣,接著聽到了刀切在木砧板上的咚咚聲響。他閉著眼睛,頭暈腦脹地一點都不想醒來。
黑澤怎麼能這麼勤勞,每天都爬起來煮早飯,明明每次起床都要設很多鬧鐘——
正吐槽到一半,安達赫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和藤崎去喝酒,喝完就回家了,所以照理來說,他現在應該是在自己家才對。他掙扎了下,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家的天花板沒錯,於是他又把眼睛瞇起來了。昨天藤崎怎麼樣都要親自送他回家,他回家以後馬上就睡了,還夢到——不對,難不成昨天的不是夢?
昨天的記憶回籠,安達一下睜開眼睛,從床上驚坐起來。他在夢裡對黑澤又抱又鬧,死纏著人家,最後還講了那些話……難道,這些都是真的?
安達緊張地環顧四周,在廚房裡明顯有人在煮飯的情況下還垂死掙扎著,企圖能找出一點能夠證明自己昨天只是作夢的證據。他絕望地發現黑澤的西裝外套就掛在自己的西裝外套旁邊,黑澤的公事包也好好地待在矮桌旁的牆邊——答案很明顯,在廚房煮飯的人就是黑澤,昨天被他各種騷擾的人也是黑澤。
安達感覺自己身為社會人的體面乒呤乓啷地碎了一地,要不是這是他自己家,他早就溜走了,就算他們在公司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但至少——
「啊!上班!」安達慘叫了一聲。天啊,現在都幾點了,是不是要算曠職了!
「安達,早安,」黑澤剛好端著砂鍋從廚房走出來,腰上還繫著圍裙,笑瞇瞇地對他說,「身體還好嗎?」
「啊、喔,我、我還好,」安達先是愣愣地回答,接著赫然想起來現在的大問題,他大失驚色對黑澤叫道:「黑澤!已經十點了!我們完蛋了!」
但黑澤安撫他,「別擔心,今天已經請假了,」他還歉疚地說:「抱歉,我擅自幫安達請假了,我猜你今天應該會不太舒服。」
安達鬆了一口氣:「沒事,謝謝你幫我請假了。」雖然現在公司基本上沒麼事要做,但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實在不想擠一小時的早高峰電車去公司呆坐一整天再擠一小時的晚高峰回家,既痛苦又沒有意義。
「你不介意就好。」黑澤放心地笑笑,接著對安達展示了一下手上的粥,「先吃點東西吧?吃完應該會舒服一點。」
兩人合作將黑澤準備的所有食物端上桌,就著矮小的和式桌吃起了早餐。安達吃得食不知味,一邊後悔著自己昨天就不該喝這麼多酒,不然怎麼會對著黑澤本人說自己失戀的事。
早餐的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兩個人今天又特別安靜,所以沒多久就吃完了。這頓飯不僅安達沉默,就連黑澤都沒有說話,這讓安達逐漸有股不祥的預感,不知道黑澤會不會在飯後開始逼問自己昨天的事。他一度放慢用餐的速度,試圖垂死掙扎,但因為黑澤更早用完餐,已經放下筷子安靜地在等他了,安達也只好嚥下最後一口粥,忐忑地放下餐具。
「安達。」果然,黑澤如他所料地開口了,而且還離開了原本的位置,移動到安達旁邊,現在正對著他跪坐著,雙手端正地放在膝上。「我有話想跟你說。」
「你、你說。」安達被搞得很緊張,不由自主地也換成正坐的姿勢,一邊嚥了嚥唾沫,等到隨後到來的狂風暴雨。
「要不要跟我交往試試看?」
蛤?安達猛地抬頭,眼睛大得幾乎可以說瞪著黑澤看。
然而黑澤似乎沒有接收到他想表達的震驚,他看著安達的眼睛,繼續認真道:「我知道安達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暫時可能也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但如果安達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讓安達不會再像昨天那麼難過了。」
安達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不知道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明白為什麼黑澤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那個人喜歡其他的人,但那不代表安達不好。」黑澤的眼神很赤誠,灼熱得令他幾乎無法對視,「安達身上有很多優點,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但沒有關係,這些我都知道,我可以慢慢說給你——」
「等、等等!黑澤,可、可以了!」安達趕緊叫停,「我知道你想要安慰我,但我真的沒關係的!」
他努力扯了下嘴角,向黑澤保證道,「我只是失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誰沒有失戀過呢,說不定我很快就不喜歡他了。」他乾笑兩聲,避開黑澤的目光,繼續道:「更何況你自己也有喜歡的人,真的不需要對我這樣——」
「安達,我喜歡你。」
安達難以置信,他猛地抬頭,一下迎上了黑澤的目光,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什、什麼?」他艱難地開口,差一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
「安達,我喜歡的人就是你。」黑澤向前傾,一手撐在兩人之間的地上,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另一手則試探性地向安達靠近,他的動作足夠慢,給後者留下了拒絕的空間。「我本來以為,只要能一直在安達身邊就足夠了,但我卻越來越貪心,越來越希望自己能成為安達心中最特別的人,我已經不想只當安達的朋友了。」安達懵懵地看著他越靠越近,直到他的手觸碰到自己的臉頰,才像是被嚇到似地抖了一下。
這被黑澤視為遲來的拒絕信號,他頓了下,很快地收回手,一邊強顏歡笑:「抱歉,安達就當作沒聽到吧,我也只是突然想說出來而已。」
安達還來不及說什麼,黑澤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笑著對他說,「安達坐著休息一下吧,我來洗個碗。」接著俐落地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等、等等!」安達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叫住他。已經走到廚房門口的黑澤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安達沒辦法看到他的表情。不知怎地,黑澤明明身材高大,安達卻覺得那個端著托盤的背影看起來很脆弱。「我剛剛才、才發現,我其、其實沒有失戀!」
黑澤依舊背對著他,安靜了一下才回道:「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接著黑澤再也說不出話了,因為安達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他感覺到安達把臉埋在他的肩胛骨之間,因為那裡和腰上正傳來驚人的熱度。安達聲音從後面悶悶的傳出來,但黑澤還是聽得很清楚:「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啦……」
「什——」黑澤猛地轉身,托盤上的瓷器互相磕碰著發出撞擊聲,他又膽戰心驚地停了下來,以一個很彆扭的姿勢扭著脖子和安達對視,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嗎?」
安達圓圓的眼睛裡有水光,他紅著臉點點頭。
咻——砰——!咻咻咻——砰——!
黑澤腦中燃起了煙火,眼前彷彿出現了隅田川夏季煙火大會的景象。「安達!」他快樂地喊了一聲,當下只想將心上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哎、等等!先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來!黑澤——」
瓷器的磕碰聲和戀人間此起彼伏的驚叫與大笑,今早的203室意外地熱鬧。
















《star》正文完
初稿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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