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 2021-9-18 14:52:17

床底下(短篇完)[PG-13](0918)

※靈異(但應該不太可怕)(希望)






夏、夏……夏……

「夏!」

誡忍的聲音讓我回過神,嚇得托著下巴手滑了一下,差點把腦袋砸在桌子上。

我驚慌地把疊在桌子上的課本扶好,國文、英文、生物和理化課本是保住了,但最上面的數學課本卻飛了出去。

感謝誡忍的反射神經,他在數學課本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了。

「你在幹什麼?」他皺眉,將跟新的一樣的數學課本放到書堆上,「你不是說不能弄髒數學課本嗎?」

「對啊。」我感激地看著他,「我要把數學之神好好供著,看看下次段考數學能不能及格。」

誡忍用荒謬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又瞪著幾乎全新的數學課本,上面寫著:國二(下)數學,一點汙漬都沒有,更別說翻閱的痕跡了。

「你確定把數學課本供著能及格嗎?」他質疑。

「總得試試看吧!」

「……算了,你下課來我家吧,田徑練習結束之後我幫你補習。」誡忍翻了一個白眼,「你再怎麼供也不可能及格的。」

我雖然想要反駁,但即使感性上再怎麼迷信,理性上也知道所謂的數學之神不會因為這種盲目讓我及格,於是我只好吞下辯解,癟著嘴點了點頭——但很快地又馬上搖頭。

誡忍瞪我:「你不要因為叔叔跟阿姨出差不在家就——」

「不是啦!」我慌張地揮了揮手,「今、今天不行啦!呃,明天!明天我可以!」

「今天跟明天有什麼差別?」誡忍步步相逼,「明日復明日,你知道段考就在下禮拜嗎?」

「我知道啦!」我忙說,「明天,明天一定可以!」

「那為什麼今天不行?」

我支吾,心有隱瞞,腦筋又動得很慢,自然沒辦法立刻掰出能讓誡忍信服的理由。

「……你做了什麼?」

而且我還忘記誡忍的直覺很準!

正當我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教室外面的叫聲打斷了我們之間莫名的對質。

「誡忍!」

他回過頭,「什麼?」

「教練有事,所以今天的練習取消。」

原來是和誡忍一樣是田徑隊的同學。誡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你今天要留下來自主練習嗎?」那個同學隨意地說:「縣大賽快要到了,我跟其他人應該還是會跑一下。」

我自己在旁邊點頭,偷偷地推了推誡忍的手臂,意思是快答應吧,還悄聲地說:「你不用管我啦!明天我一定到。」

誡忍看也沒看我,只是用以國中學生而言過分寬大的掌心按住我的手背,我還以為自己的手變成了五指山下的潑猴。

「我今天就不用了。」誡忍竟然很自然地拒絕了。

「也是啦,你每次大賽之前都很容易生病,今天就好好休息吧。」那個同學揮了揮手,「那明天訓練見啦,王牌。」

「不要這樣叫我。」誡忍蹙眉道,但還是揮了揮手。

等到那個同學走遠了,誡忍轉過頭來看我,我撇了撇嘴:「他只是說實話吧,田徑隊的大王牌……好痛!痛、痛、痛!」

誡忍這傢伙!竟然狠狠地扯了我的臉頰,超痛的!也多虧這個動作,他總算沒有在壓著我的手,潑猴從五指山下逃過了一劫。

「少說廢話。」他鼓著臉頰說。

明明其他人說他都沒什麼反應,頂多說句「別這樣叫我」,但只要是出自我口,他的反應都很大,好一點是瞪我一眼,狠一點還會拍我一掌,臉頰通紅,好像我在戲弄他一樣。

「我、我又沒說錯!」

誡忍手長腳長,大概從小體弱多病的關係吧,他的父母從很小的時候就時常督促他運動,會加入田徑隊很大的原因也是為了強健體魄,成為田徑王牌倒是個意外。

「你這幾天還好吧?」我問:「有打噴嚏嗎?有咳嗽嗎?」

他翻了一個白眼,「沒有。」

我真的很怕他像上次一樣,比賽當天重感冒發燒。

「快回家啦!」我皺著臉,推了推他的肩膀,「記得把外套穿上,流汗吹風很容易感冒。」

但誡忍不領情推開了我的手,轉而扣住我的手腕。

「不要轉移話題。」他的手指往下滑,一邊捏了捏我的手腕一邊問:「你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今天不行?你沒有參加任何社團不是嗎?」

「呃,誰說我沒有……」

如果我真的參加了什麼社團誡忍不會不知道,他很自然地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那你說說參加了什麼社團?」

「呃,呃。」我嚅囁,「烹飪社?」

「你沒把廚房炸掉就不錯了。」

他順手攔下了經過的同學,山里鄉很小,每個年級的班級最多兩個,人數也在十到二十之間,大家幾乎從小學就同班到現在,熟得很。

他劈頭就問:「夏參加的烹飪社了?」

「他?」那個人看了我一眼道:「他想加入還沒有人敢收呢!」說完便哈哈大笑離開,好像誡忍說了什麼笑話,放學的時間沒有人會多做停留。

「……」

好吧,這個藉口真的太假的。

正當誡忍瞪著我,我思索著現在拿起書包逃走的話可以從田徑隊王牌身邊逃多遠、會不會一箭步就被抓住時,他忽然壓低聲音,在空蕩蕩的教室裡輕聲地問:「你是不是,玩了那個遊戲?」

我的腦袋瞬間停止思考,張大著嘴,傻愣愣地看著他。

這個反應很快被從嬰兒時期就黏在一起的誡忍確認——我的確玩了那個遊戲。他的臉色一變,我本能地縮了縮肩膀,但他遲遲沒有落下責備。

過了好一會,他才有點結巴地問:「你,你怎麼會玩這種遊戲?」也是,我很膽小,對這種招魂類型的遊戲一直以來都是必而遠之。他的錯愕很快就被其他銳利的情緒取代,誡忍接著問:「是誰逼你玩的嗎?隔壁班的?誰?目的是什麼?」

雖然這個遊戲是隔壁班傳來的,但沒有任何人逼我,所以我只是搖頭。

「你做了?你真的做了?」他抓住我的肩膀,「真的?」

我其實很害怕,原本想要忍住,但還是在誡忍的手掌下發顫,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誡忍並不是個特別相信靈異或者都市傳說的類型,但四面環山的山里鄉很特別,這裡還保有原始的風氣和傳說,他很難鐵齒到哪裡去。雖然不致於迷信,但山里鄉每年都會舉辦儀式性的慶典來祭祀山神,以及祂的座騎神獸,算是個稱得上與眾不同的風氣。

而這個遊戲便是以這個信仰為基礎下誕生的。

「床底下的遊戲。」我小聲地說,「我玩了——而且也成功了。」

這是流行在國中生之間的遊戲,尤其是國中二年級,在這個正值中二的年紀,具有山里鄉特色的恐怖遊戲讓血氣方剛的少年們充滿興趣。

遊戲規則很簡單:在床邊的牆上用紅色的筆畫上一隻眼睛,越大越好,並且連續四天都睡在床下,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出去。再接下來的三天是關鍵,神獸會親自考驗玩家,如果玩家不被找到就能實現任何一個願望。

「……本來,我以為這只是一個遊戲。」我抿了抿唇,「但因為有非實現不可的願望,所以、所以……」

所以我用媽媽的口紅在床邊的牆上畫了一個粗糙的眼睛(誡忍在這裡碎念著:如果被阿姨知道了,你會被打死的),然後真的在床底下睡了四天。第一天晚上,隔著床單我什麼也沒看到,但也可能是太累所以睡得很沉吧。第二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翻來覆去,很怕在睡著的時候手腳亂動,因而伸出床底,所幸還是無事地贏來黎明。

然後是第三天。

「……我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我等著誡忍阻止我說下去,畢竟我說的話越來越玄幻了,就算是山里鄉的人也該阻止我。但等了又等,誡忍沒有出聲,只是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我這才又繼續道:「那是一個奇怪的哈氣聲……呼哈呼哈地……」

很近。我不敢睜開眼睛,深怕看見床單外面的影子。聲音在床邊打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哈氣聲伴隨著奇怪的滴答聲,滴答、滴答、滴答,在我的房間瘋狂打轉。

「我鎖了房門。」我顫抖地解釋道,「我不知道什麼東西進來了……但一定不是人。」

那個在房間打轉的東西是以四肢爬行的方式移動的,我感覺到牠很著急,整個晚上我都不敢睡覺,只能在床底下瑟瑟發抖,期望厚重的床單不會讓牠發現我,直到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的房間都是腥臭味,不是小白的那種狗味。」小白是我家養的中型犬,因為一身白而被命名為小白。「是口水。」我說,「那個東西一直繞著房間轉,唾液滴得到處都是。」

第四天我整晚沒有睡,我把艾草掛在房間門口,戰戰兢兢地等了一夜,幸好,第四天什麼也沒發生。

誡忍竟然在這個時候插嘴:「所以你才會在前幾次的小考打瞌睡而不及格?」

「……」我無法反駁,哀怨地看了誡忍一眼。

「然後呢?」誡忍催促著我。

從頭到尾誡忍都沒有露出輕視的表情。這個遊戲最大的難處便是要在父母眼皮下進行,更別提在床邊畫怎麼看都不對勁的紅色眼睛,我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父母正好在這個時候都出差不在家。

按照規則,再接下來的三天我必須不被那個東西抓到。進行到這裡,我開始懷疑: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召喚傳說中的神獸,這真的是祂給我的考驗嗎?

第五天,我依然躲在床底,外面還掛著艾草,門卻傳來抓門的聲音。

「我一開始以為是小白,正考慮著要不要起身幫牠開門的時候,我……我聽到了!」

有個東西貼著門,爪子摩擦著門邊,是小白嗎?我原先是這麼想的,直到聽見忙外的聲音:開……門……快開門……

我的腦袋瞬間空白。這個家能夠說話的只有我,「不然就是有我家鑰匙的你。」

誡忍又捏了捏我的手腕,這是他對我的習慣,這稍稍安撫了發抖的我。

他說:「不是我。」

「我想也是……」我終於忍不住,抽出了被誡忍揉捏的手腕,抱著頭大叫了出來:「因為那個聲音怎麼聽都不像小忍啊!」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小嬰兒,又細又尖,但在憤怒得聲音拔高的同時,竟迸出一個低沉的低吼:「就在裡面!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我知道那不是小白,只能緊閉雙眼,捂住嘴巴。

「然後呢?」誡忍白著臉問我。

「我沒事……只是隔天打開門的時候,我看見我放的艾草全部黑掉了。」

「……」

誡忍盯著我,我看得出來他想要說什麼安慰我,但對於未知的恐懼讓我們都只能沉默地看著彼此。

見誡忍也說不出話來,我又補充道:「那是端午節的時候你們家給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勉強擠出笑容,無奈又好笑地說:「這麼久了怎麼還沒丟掉?」

第六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我鎖好門,還把書桌拉到門前擋著,並抓著媽媽之前從山神廟求來的平安符,那應該是求來讓我穩定心神念書的,但現在卻是我唯一的依靠。

夜晚還是會降臨,我趴在床底下,瑟瑟發抖。

唰唰唰、唰唰唰……開門……開門……汪嗚——這個東西竟然還裝成小白!門被持續地撞擊,我想到黑掉的艾草,眼淚流了下來,幸好晚上之前上過廁所,不然大概已經尿出來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哭了出來,但不敢嚎啕大哭。

我以為門會被撞開,但沒想到在瘋狂撞擊之後,聲音卻忽然停止了,一陣寂靜。我死死地咬著嘴唇,深怕一點聲音漏出來。

然後,「咖」。

我停下來了,回憶這些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好像重新回到壓抑到幾乎崩潰的夜晚,那個東西步步緊逼,我則是藏在床底下的獵物。

「那是什麼聲音?」誡忍低聲問。

「……門鎖的聲音。」我有氣無力地說:「你……你還記得我房間的鎖吧?只要往上扭就能鎖住,往旁邊扭就會解鎖的那種。」

誡忍沒有馬上回話,接下來說的話連我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我很清楚那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不是從門外就是從門內。門內只有我,門外自然也沒有一個有鑰匙的人,但是門鎖就是自己打開了。

然後是書桌被挪動的聲音,桌腳摩擦地板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嘰——

「……門被打開了,連擋在門前的桌子都被推開。」

啪搭、啪搭、啪搭,腥臭味打在地板上,就像是野獸的口水,濃臭在這個空間炸開。四肢著地的生物在我的房間移動,腥味越來越近。

「雖然你們家沒有養狗,但你也知道小白是怎麼走路的吧?」我嚥了嚥口水,解釋的過程一步步讓我更加明白那根本不是什麼神獸,這個遊戲招來的是未知的怪物!

這傢伙走路的頻率非常奇怪,不是小狗走路的方式,好像每次走路都把腳抬得很高,四肢非常不協調。

「你看到了嗎?」誡忍忽然焦急地問我,抓住了我的肩膀:「你看到了嗎!」

我快要哭出來:「沒、沒有。」

誡忍才勉強吁了一口氣,揉了我的腦袋一下才放開我。

那的東西進來了,我很清楚。我幾乎不敢呼吸,捂著嘴巴,從床單的陰影我模糊地看見類似動物的影子,比狗大得多,但一點也沒有毛茸茸的可愛。臭味越來越近,在我的房間轉了一圈,我深怕這個東西會發現我,幾乎要憋死。

我閉上眼睛,縮成一團。

誡忍摸了摸我的手臂,好像在確定我沒事。

「……那個東西,最後爬上了我的床。」

「……」

「牠在我的床上整整跳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凌晨才消失。」

「……」

我欲哭無淚:「太俏皮了。」

見我怕得胡言亂語,誡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所以你今天早上才會遲到嗎?」

「……對。」但重點是不是有點歪啊?我撇撇嘴,「早上的時候我爬出床底,手裡的平安符已經爛掉了。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我嚥了嚥口水,發出了咕嚕的聲音:「裡面的保平安的符紙完全黑掉了……甚至還發出臭味。」

誡忍問:「平安符呢?」

「我……因為太害怕所以丟掉了。」

誡忍也沒有怪我,「沒事。」

他又重新抓住我的手,一下一下地捏著我的手腕,我好像多了一個乖孫。

我皺著鼻子點頭:「今天是最後一天,熬過去就沒事了。」

誡忍搖頭,「今天來住我家——」

「不可以!」我緊張地搖頭,咬牙道:「絕對不可以!如果那個怪物跑到你家怎麼辦?」

我絕對不會允許!

誡忍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才說:「好吧。但今天晚上我要跟你一起。」



回家的路上誡忍似乎若有所思,只有在跟家裡聯絡的時候有說話而已。我太了解誡忍了,他只要擔心起來就沒完沒了,這和他生氣的情緒有點類似,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白目多說。

但隨著離我家越來越近,我不禁開始動搖。誡忍經過自己家的時候看也沒看,半拉半扯地帶著我走過兩條街,最後在我家前面停了下來。

「誡忍,我、我沒事的……」

沉思中的他終於抬起頭,眼神是早已冰冷,大概可以想見我要說的話。

「……所以,你回家好不好?」我在他皺眉開口之前小聲地說:「你很快就要比賽了,如果發生什麼事就糟了……」

他的脾氣一下子就沒了,嘆了一口氣。「如果發生什麼了,你覺得我還能安心比賽嗎?」

我說服的計畫立刻胎死腹中,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我說不出話來。

回到家的時候小白還是一如往場地在玄關歡迎我,我沒什麼精神,誡忍則彎下腰搔了搔牠的下巴,小白開心得立刻打滾。誡忍就是我的家人,小白理所當然地翻肚求摸。

「我才是你的主人欸。」我有氣無力地抱怨,倒也不是真的這麼在意。

小白介於中型犬和大型犬之間,年紀不明,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撿到,毛色是發亮的白色,鼻子濕潤,看起來很有活力而且健康。

誡忍對我家很熟,進門之後反而是他領著我走,小白這幾天以來終於碰到願意大搔牠下巴的人類,自然歡天喜地地跟著誡忍。

打開房門之前我說:「你可別被嚇到了。」

誡忍皺眉搖頭,我只好無奈地按下手把。

一打開門便是撲鼻而來的腥臭味,房間一片混亂,無論是書桌上的考卷還是課本都散落一地,藍色的床看起來更是一團亂,說是被小型龍捲風捲過都有人會相信。最可怕的是床單被扯歪,上面被踏得到處都是腳印,像狗,但更大些。

誡忍注意到了床邊的眼睛,紅色的口紅有點模糊了,上面覆蓋著一層濕濕黏黏的液體,不用靠近便能聞到濃厚的臭味。

誡忍臉色一變,忽然抓住我制服褲,然後在我回過神之前用力往下一扯——

「哇!」我尖叫。來不及阻止他,制服褲已經被褪到腳踝,白蘿蔔般的雙腿瑟瑟發抖,胯下一涼,我正想要併攏雙腿,誡忍竟然又抓住我的內褲頭。「等、等等等等等等!」這次我終於記得要阻止他。

「快!」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啦!」我不知道是要臉紅還是要尖叫,總之有點忙,只能一邊拉著自己的褲子一邊大喊:「你、你要幹嘛啦!為什麼要脫——」

內心動搖的瞬間,內褲被拉到腳踝,我下意識地夾著腳,拉著襯衫衣襬遮住不該露出的部位還晃了兩下,臉因為羞恥快要燒起來。

我無措地看著誡忍,但他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我很清楚。

他看起來非常焦急,好像被什麼追趕著,脫下我的內褲之後竟往床底一扔。

「忍!」我夾著腿大叫。

「噓!」他將手指底在唇上,脫下制服外套往我身上一罩的同時,我的房間就跟他的房間一樣熟悉,他環住我的肩膀,我們兩個跌跌撞撞地往衣櫃的方向前進,最後雙雙摔了進去。

在我說話之前,四肢敏捷的誡忍已經一邊捂住我的嘴,一邊輕巧地把衣櫃的人關上。

我支撐不住往旁邊一倒,誡忍的臉閃過驚嚇,非他所願地壓在我的身上。

「唔!」我差點叫出來,幸好他還捂著我的嘴巴。

事情發生得太快,但幸虧誡忍有先見之明,我們倒也沒發出太大的聲響。衣櫃的黑暗並不是這麼難適應,百葉門片可以勉強看見外面,也能讓光線透進來。我的右腿被壓麻了,正想要動一動,卻在屁股碰到什麼東西而迅速停下。

……這是什麼糟糕的姿勢。我希望黑暗中臉紅不會顯得太明顯。我的左腿幾乎是環在誡忍腰上,屁股抵在青少年某個容易衝動的部位,而我那衝動的部位正好蹭在下腹,腦中瞬間閃過幾部以男男為主角的A片——我果然不該因為好奇去看的!

誡忍用嘴型說了「抱歉」,挪開壓著我右腿的腳,然後非常順手地將我的右腿拉起,這下子我雙腿都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只要他脫下褲子一頂,我大概會失去後面的處男之身。

看得出來我的僵硬,善良的誡忍似乎誤會了,歉然地替我揉著方才被他壓到的右腿。

「……」

忽然地,外面傳來了聲響,現在不過晚上七八點,天雖然黑了,但完全不是睡覺的時間。

這個怪物來得太早了。

哈啊……哈啊……噗哧……噗哧……

又是那個磨蹭的聲音,不過門是半掩的,只是在門邊蹭了一下便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嘰呀——

腥臭味彷彿炸開,我以為自己要吐了出來,咬住舌尖才忍住。

透過百葉門扇,我先是看到一隻腳——比一般大型犬還要大上兩倍,然後是前肢、身體,像是大了一號的野犬,頭頂的黑色毛髮遮住了牠的眼睛。牠身上的毛東缺一塊西缺一塊,裸露的皮膚紅腫發炎,有的還流膿,嘴角不停地滴下口水:啪搭啪搭、啪搭啪搭。

嘻嘻嘻……嘻嘻嘻……牠竟然發出了類似嬰兒的笑聲。

在這裡在這裡,我聞到了……我聞到了……

牠爬行的姿勢非常奇怪,像是昆蟲一樣,四肢在身體兩旁像是挖掘一樣踏步,怎麼看都不像是隻狗。

我看得入神,誡忍也靠近我,和我一起透過百葉門扇看著外面的怪物,我們兩個都極力壓抑喘息,但我的臉頰還是感受到灼燒的氣息。

突然——那個背對衣櫃的怪物身體動也沒動,但一百八十度地轉過頭!

哈啊!我差點叫出來。

沾著黏固血液的黑色毛髮髒兮兮的,而白髮之中竟鑲著一張嬰兒的臉,稚嫩但十分扭曲,咧開的小嘴是密密麻麻的尖牙,細細小小。

「嗚嗚……嗚嗚嗚……」明明是在笑,怪物的卻發出了哭咽的聲音。

在我尖叫之前,誡忍把手指塞進我的嘴裡,我狠狠地咬下才沒有叫出來。我的眼角冒出淚花,心懷愧咎,幸好誡忍也沒有叫出來,只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在……」怪物用又細又低的聲音說,「在……」

在……這……裡……

嘻嘻嘻……

我快要被嚇死了,呼吸不可抗地變得急促,即使想要忍耐也無法。

怪物盯著衣櫃許久,我不想再咬誡忍的手指,轉而用舌頭舔,腦袋一片空白。我感覺到後臀鼓起來的東西發硬,竟逐漸勃起。這大概是一種生理反應吧,我有時候也不太懂自己的身體,就像現在,因為誡忍的反應,在這個緊繃到幾乎要崩裂的氣氛內,我竟也不由自主地勃起了。

心臟跳得很快,血液不停被擠壓輸送,我快要暈倒了,無法思考。

「嗚……」我含著誡忍的手指發出含糊的呻吟。

瞬間,在我以為怪物要過來咬死我的時候,牠宛如昆蟲般四肢狠狠地蹬在地上,竟然就這樣往一頭撞進我的床底!

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某個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刺痛著耳膜,我意識到那是我的內褲。

咀嚼聲讓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誡忍抱著不由自主發抖的我。我想像著細牙撕裂我的畫面,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同時非常後悔把誡忍拖下水。

咖啦咖啦……咖啦咖啦……

「不是……不是你……嘻嘻嘻……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完蛋了!牠要發現我們了!牠要發現我們了——牠要發現我們了!

正當我開始覺得一切都結束了,我即將害誡忍跟我一起命送怪物之口時,忽然聽見小白的叫聲:「汪汪汪!汪汪汪!汪嗚——」

這幾天為了這個奇怪的遊戲,我一直把小白關在客廳,今天事發突然,我來不及這麼做,小白這個小笨蛋竟然自己跑來了,還發出自以為的號叫!

「汪!」

小白!誡忍連忙阻止想要衝出去的我。我很怕小白被怎麼了,誡忍雖然滿臉汗水,但還是對我眨了眨眼,用嘴型說:沒事。

小白發出了低吼,牠四肢有力而且修長,媽媽常常說小白是模特兒狗,超級漂亮的那種(爸爸此時會露出不屑的眼神表示聽不懂)。

「汪汪!汪汪汪!」

床底下的怪物竟然跳了一下,我半秒鐘之後才發現那是恐懼的表現。

我的床也跟著跳了兩下,床底下的怪物竟拚命往裡面撞,盡牠所能地離小白越遠越好。

「汪汪!汪——汪汪汪汪!吼……」小白的喉嚨發出低鳴,一點也不畏懼那幾乎是自己兩倍大的怪物。

「可……惡……該死的……」怪物的聲音拔高之後變得顯得刺耳萬分,就像是哭鬧的嬰孩:「該死的!」

小白後腿一蹬,像是子彈一樣飛撲進我的床底。我立刻閉上眼睛,緊緊地抓住誡忍的衣領,他一直都很善良,就像是現在,他緊緊抱著我,我們都聽見了悽厲的叫聲。

並且很清楚這是血肉被撕裂的聲音,比布料碎裂的聲音還要鈍重許多,伴隨著男人、女人、嬰兒、小孩的哭叫聲非常鮮明,一直撞擊的耳膜。

「呀——啊——」女人尖叫著,男人哭泣著,小孩則喊著:「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啪哧。

一切又歸於平靜。

我顫抖地睜開了眼,誡忍已經爬了起來。他慢慢地推開衣櫃,一隻手還拉起手腳發軟的我。

他看向衣櫃外面,因為發育而突出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冷汗從他的削尖的下巴滑下。

「……夏,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被拉了起來,一邊發抖一邊問:「小白?小白怎麼了嗎?小白?小白?小白!那個怪物……」

他把我拉出衣櫃,甫剛定睛,我便被眼前一大片血跡嚇壞了。

紅色從我的床底炸開,蔓延到衣櫃邊,房間的地板好像盛開著一朵大紅花。一瞬間我便因為大量的鮮紅而暈眩,視盲了幾秒,血腥味夾雜著腐敗的味道,比反覆從胃裡吐出的殘渣還要臭上許多倍。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喊:「……小白?」

「汪!」

我一個閃神,被什麼撲倒在地上。

白色擠在我的視線之內,動物的舌頭舔得我睜不開眼經,偶爾被濕潤的鼻子拱了拱。

「汪汪!汪汪汪!」眼前竟然是開心地搖著尾巴的小白!

牠還是我家的小白,不過白色的毛髮有一半都染著紅,看起來理當有些可怕,但牠卻一如既往地可愛可親,傻呼呼地吐著舌頭,在我的臉上大舔特舔了一番。

「嗚嗚嗚嗚嗚……小白、小白……」安心下來的我淚腺一鬆,很快便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白……嗚……幸好你沒事……」我抱著小白又笑又哭:「對不起。」

「汪!」

誡忍小心地查看床底下,裡面已經什麼也沒有了,看起來就像是有個血塊炸裂一樣,只是肉塊都被炸得灰飛湮滅,什麼也沒留下來。

虛脫來得後知後覺,我幾乎癱軟在地。

誡忍皺眉,聲音不由得變得有些冰冷,「看來這個遊戲根本不是招來神獸。」

「……對不起。」

誡忍因為我的道歉而軟下態度,「我不是……」他嘆了口氣。「總之,你沒事就好。」

「對不起,」我非常後悔,「還把你也拖下水……」

聽見我的道歉,誡忍立刻走過來。他將我扶起,眼神只有往下飄了一眼,但很快便堅定地鎖定我的雙眸說:「不要跟我道歉,幸好你沒事。」

我舔了舔嘴唇,雙腿的冷意和爬上臉頰的熱度讓我不禁支吾開口:「你、你怎麼會知道,我、我的內褲……」

方才因為很緊急的緣故沒來得及害羞,現在緊繃的情緒緩和,誡忍後知後覺地漲紅了臉,眼神雖然有往下的趨勢,但還是努力地抗拒這個本能。

「……你還記得山里鄉的傳說吧?」我心道:誰不知道呢?誡忍繼續說了下去:「據說很久以前山神身邊兩隻神犬,牠們都有著白如雪的毛髮,無與倫比的美麗。不過在某一天,其中一隻神犬的影子被人類偷走了,牠因為憤怒而降下詛咒,自己也因此變成了怪物。我想,如果這個遊戲是招來成為怪物的神犬,牠的鼻子肯定很靈,就像狗會聞彼此的屁股一樣……」他咳了一聲,「所以我才會把你的內褲……」誡忍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我覺得很可愛。他跟我道歉:「對不起。」

「不,反而是我要道謝。」我脫口而出:「而且你什麼都看過了啊!」

他的臉更紅了,我也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面色潮紅,兩個人都快要因為羞恥暈倒了。我的下半身還涼颼颼的,忍不住磨蹭雙腿,感覺更加怪異。

「……那為什麼小白……?」

「我想那是因為山里鄉的神獸是犬的外貌。據說這裡的狗都是神獸的夥伴,無論是墮落的神獸還是貪婪的鬼怪,都很怕狗,尤其是白色的狗。」

原來如此。我開心又感激地揉了小白一把,牠還是這麼喜歡,開心地滾了一圈又來蹭我的手,一點也不怪我害牠碰到這種狀況。

「謝謝你,小白。」我哽咽地說。

誡忍也鬆了一口氣,眼神又飄飄飄到我的胯下,正直的性格讓他此時非常動搖。

「我不會再這麼做的。」我愧咎地說。

誡忍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開口:「非實現不可的願望……」我緊張了起來,正想要解釋,但他下一句卻十分堅定:「是因為我吧?」

「你、你怎麼……」

「不是因為數學段考。」推敲一下,熟知我的他便能肯定地說:「你還好好地供著數學之(課)神(本),所以這不是你認為神獸會幫你實現的願望。」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無惡意地嘲笑了。

「……是因為我。」他不是自傲,而是太過了解我的緣故。他抿著唇,「你一點也不貪心,非實現不可的願望肯定是個難以掌握的東西……」

我低下頭,「我現在覺得自己好蠢……」我只是不希望誡忍再次因為感冒錯過比賽。

感冒成為誡忍大賽前的常客,夜裡只是稍微踢被、又或者練習後沒有馬上穿上外套,病菌便能在體弱多病的他身上見縫插針,我不希望這件事再發生了。誡忍唯二的敵人只有自己和速度,感冒什麼通通滾開吧!

「唉。」他用雙手捧起我的臉頰,然後用力地搓揉,好像我的臉成為了某種糰子,他滿臉憐愛,手揉得不亦樂乎。他彎著腰,鼻尖貼著我的鼻尖親暱地蹭,「謝謝你,夏。」

「我什麼也……」

他很快地親了我的嘴唇一下,我立刻喪失思考能力,話也沒說完。

「我……」我結結巴巴地改口:「我爸媽明天才會回家……」

「……我知道,叔叔阿姨出差一個禮拜。」誡忍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聽得出來他盡力壓抑埋怨和躁動了:「難怪這禮拜你一直不讓我來你家……」

我開始懷疑褲子被脫下是誡忍計畫好的。

正當他的手開始在我的屁股上游移時,小白突然叫了兩聲:汪汪!

誡忍吸了一口氣,手反射性地收了回去,小白繞著我們興奮地轉啊轉,用頭蹭著我的小腿,還自顧自地翻滾,再度沒有節操地露出了肚子。

「小夏……」誡忍帶著鼻音的叫喚真的讓我心癢癢。

儘管如此,我還是蹲了下來,光著屁股把小白摸得直蹬腿,誡忍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希望我才是那個被摸得發抖抽搐的人。

「……我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把我們的『神犬』小白趕出去吧。」我心虛地說。

他嘆了一口氣,誡忍還是這麼好,他蹲了下來,跟我一起把小白撸得升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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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床底下(短篇完)[PG-13](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