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里 發表於 2021-5-8 21:54:55

※ 世界觀設定是與友人討論而成,感謝卡痛、半糖、務九※ 加了一堆私設的哨兵嚮導AU※ 血腥描寫注意

01.
  『警視廳通報各局。接獲報案,S署轄區內發生疑似殺人事件。地點為⭘⭘1-3-7,現場周邊巡邏員警請盡速前往。』  車內無線電啟動的尖銳啪滋聲讓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伊吹震了一下,差點弄掉手上剛買的兩罐咖啡。眼角餘光捕捉到原本百無聊賴地把雙手交疊著掛在方向盤上的志摩也坐直了身體,他沒有立刻回到車上,而是轉向通報中案發地點的方向仔細側耳傾聽。  『報案者為附近居民,聽見女性的慘叫後開窗發現被害者身中多刀,渾身是血倒在巷內,被害者為年輕女性,沒有兇手的目擊情報。兇手有可能在逃,搜查時請多加注意。救護車已同時派往現場。』  夜晚的城市雜音比白日少得多,然而哨兵敏銳的感官卻沒有捕捉到什麼異常,伊吹疑惑地歪了歪頭,打開車門跳上副駕駛座。  「好近啊,」他一邊把手上的咖啡塞進飲料架一邊說,「明明這麼近卻什麼都沒聽見呢。」  「是嗎?總之先去現場,走了。」  志摩鬆開剎車將排檔桿打到D檔,而伊吹伸手拿起無線電按下通話鈕。  「機搜404,從H公園前往現場。」  『警視廳收到。』  「伊吹,要鳴笛了,讓我幫你把聽覺調低。」志摩分神瞥了眼開始跟安全帶纏鬥的搭檔出聲提醒。  「噢,謝啦小志摩。」伊吹喀地一聲繫好了安全帶,接著打開副駕的車窗,伸手把警示燈放上車頂,隨即感到志摩的意識涼涼地滲了過來,像是有團半固體的凝膠堵住了他的耳一樣。吵雜的世界瞬間只剩下微弱的背景噪音,接著警笛聲響了起來。雖然有嚮導的調節做為保護,但耳膜還是稍微有些刺痛。  「喂……不妙啊,從這裡就能聞到血的味道了。」伊吹用雙手塞住耳朵,把頭探出車窗外皺起鼻子嗅聞空氣,「我們應該會是第一個到的,剛才壓低聽覺前我有聽到,其他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都還很遠。」  「好了,別興奮過度了。抵達現場前記得戴好嘴套。」志摩伸手扯了扯搭檔的外套要他坐好。  「我、討厭、嘴套。」伊吹發出一陣低吠般的喉音用力抱怨,乖乖把頭縮回車內,「明明就是沒有作用的東西,為什麼非得戴著不可啊?」  「並不是沒有作用的東西,只是你是特例而已。而且這是形式的問題啊形式。」志摩用手背敲了敲方向盤,「很多時候做好形式也是很重要的。你想想看,要是不小心給那些嗜血的媒體拍到未戴嘴套的獵犬在現場,不只身為你的領犬員的我會惹上麻煩,連隊長都要負起連帶責任的吧。」  「嗚哇——真討厭。」深知社會上仍存有對特殊人種的歧視,伊吹皺起五官做了個鬼臉,不甘不願地打開了嘴套的鎖扣。他摘下墨鏡收進口袋,把內含狂化抑制藥物的碳纖維製嘴套罩上口鼻,純黑的拘束具讓他看上去又多添了幾分兇惡感。  閃著紅色燈光的機搜車如流星般劃過街道,不出五分鐘便抵達了通信指令室報出的地址。  案發現場的位置有些隱蔽,然而濃濃的血腥味對獵犬來說根本不需要費心尋找。志摩解除了伊吹的聽覺抑制,跟在早一步跳下車後便一溜煙竄得不見人影的獵犬後頭,隨即聽見對方大喊:「志摩,是紅色蝴蝶……但被害者還活著!」  他渾身一震,立即跑了起來。  領犬員與獵犬的精神連結就像是繫住彼此的牽繩,志摩很快就找到了伊吹所在的窄巷,他的搭檔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壓在被害者的傷口上,正在試圖幫她止血。接著志摩在被害者身邊的地上看見了,那個被緩緩擴散的血泊蓋去一角的圖案正是他在新聞中看過的,用被害者自身鮮血畫成的紅色蝴蝶。  這是近幾個月來已經發生四起的連續殺人案,再算上這件的話就是第五起。被害者皆在鮮少有人經過,容易成為視線死角的地點被兇手持刀殺害,兇刀也都掉落在現場,然而奇怪的是警方在現場完全無法找到關於兇手的半點跡證,就算出動了由哨兵與嚮導組成的獵犬小隊也一樣。  兇手就像他每次在現場留下的紅色蝴蝶似地,悄然無聲消失在夜晚的城市中。  「她的背上有一處刀傷,腹部也被刺了四刀,最後一刀就這樣插在胸口。雖然沒刺到心臟但是……啊、該死,呼吸停了,這樣根本沒辦法幫她做CPR啊!」伊吹忿忿地低聲咆哮,透過機搜外套緊緊壓住的腹部傷口正持續地滲出大量血液,將層層交疊的深藍防水布料染成一片暗色。  「小姐?小姐?喂,撐住啊!」  「救護車還有多遠?」志摩問,示意伊吹換自己接手。  伊吹閉上眼側耳聽了幾秒隨即開口:「嗯……大概五分鐘。」  「好,提高感知程度,開始搜索。從我們接獲通報到抵達現場才過了七分鐘,攻擊者應該還跑不了太遠。」  「好喔——這次一定要逮到那個混蛋,狠狠揍他一頓!」伊吹跳了起來,把指關節掰得喀啦喀啦作響,接著開口:「志摩,我要提高視覺跟嗅覺,先幫我壓住其他感官。」  就算是受過訓練的哨兵也只能調整自己整體感官的靈敏度,細部的個別調控則必須仰賴嚮導的幫助。這既能夠讓獵犬在現場最大限度地發揮感官靈敏的優勢,也同時能夠防止他們因一次性接受過多的情報而產生過載負擔。  志摩閉上眼,感受著伊吹精神的形狀。每個嚮導具象化的方式都不一樣,他彷彿能在面前看到附有控制面板的幾道閘門,於是他在腦海中伸手將所有閘門鎖在最低流量,只留下代表聽覺與嗅覺的開關在浮動的位置。  去吧,他透過連結對伊吹說,在心象圖景中的控制面板上,兩道未上鎖閘門的流量開始一格一格飆高。  志摩睜開眼,看見伊吹先是仔細地盯著沾有被害者血跡的牆面嗅了嗅,接著往巷子底部看了眼,抬頭望了望兩側建築的頂端,又跑到巷口往外探。  他能夠從精神連結感受到伊吹的思緒與情緒波動。原本是緊繃、高昂與夾雜著興奮的蓄勢待發,然而接著流過來的卻是困惑與些微的挫敗感。  沒有,什麼都沒有。巷子是死巷,兩側的建築都有五層樓高,牆面上並沒有人試圖攀爬的痕跡,地上塵土所留下的近期足跡與過去半小時內留下的新氣味則分別只屬於在場的三人。照現場四濺的血量看來,攻擊者身上理應也該沾上大量血跡,但奇怪的是他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帶有血液氣味的蹤跡——甚至是任何不屬於他們三人的新鮮蹤跡離開現場。  本以為凶器上至少也會沾上一點屬於兇手的氣味,但他剛才除了被害者的氣味與淡淡的漂白水味之外什麼都沒聞到。沾有被害者血跡的那面牆底部躺著的斷裂管線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很在意,他很確定那多半是在遭受攻擊時撞斷的,因為上面帶有和凶刀一樣飄散著的氯水氣味。  然而這些全都無法解釋兇手究竟是怎麼從現場消失的。  吶志摩,怎麼辦,我漏了什麼嗎?我該找什麼?他焦躁地轉向自己的領犬員發出求助信號。  志摩跪在原地,思緒轉得飛快。  他本以為兇手是在事後極其仔細地消去自己的蹤跡,仔細到連警方獵犬都無法追蹤的地步,但這次從被害者遇襲到他們趕到絕對不超過十五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抹消證據的餘裕。  兇手的手法究竟是什麼?其實仔細想想,眼前不就躺著能直接獲得解答的方法嗎?這次案件和前幾次不一樣的點正是被害者還有一口氣在,而她也是唯一知道行兇過程的人。要是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被害者死去,他們會失去難得能逮住兇手尾巴的機會。  呼吸停止,脈搏弱得幾乎消失,他很清楚她已經是撐不到救護車抵達的狀態。  沒有時間猶豫了,就算是嚮導也沒有辦法與死人連結。  「我要進入她的深層精神,直接讀取記憶。」志摩冷靜地說。  「等一下,住手、志摩!」伊吹朝他大吼,但他沒給對方阻止自己的機會,強硬地斷開了與獵犬的連結,直接貼上被害者的額頭開始共感。
  這是志摩第一次看見將死之人的精神。  到處都是混沌破碎的色塊,像是乾涸風化的碎土塊一樣不斷地剝落、暗去。在開始共感時對方已經失去了意識,多虧如此他在進入時並沒有受到正常人應有的心理屏障的阻擋,卻也讀不到任何算得上線索的思緒。在淺層精神內殘留下來的只有最原始的情緒,強烈的混亂、困惑與恐懼像狂風般撕扯著整個快要崩毀的精神世界,他知道自己得加快速度。  就自己所感受到的情緒來判斷,顯然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被攻擊的理由。志摩不顧一切地繼續深入,卻突然捕捉到了一絲奇怪的意念。  那似乎是……異常強烈的執著。必須要這樣做,非得要這樣做不可,不知道為什麼,但必須要這樣做。有如強行插入的異物般不協調的奇怪意念佔據了介於表層與深層精神之間的潛意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道意念似乎與某些記憶有所連結,於是志摩決定緊緊抓著那道意念,往更深層的地方探去。  碰觸到了記憶的瞬間,自己與對方的界線就此消融。
  她/他在夜色裡走著,就只是普通的,下班回家必經的道路而已。  經過某個窄巷路口時,腦海裡突然出現了我必須這麼做的念頭,促使他轉身走進巷子裡。  地上不知道為什麼丟著一把普通的尖頭菜刀。想著必須得這樣做不可,他把刀撿了起來,把刀柄卡在牆上的管線與裂縫間。  確認了放手後刀子依然被緊緊地卡住,他後退了一步,接著轉過身,背對刀尖倒了下去。  刀鋒沒入身體的感覺讓她慘叫出聲。刀哐啷一聲掉了下來,傷口湧出的血滴滴答答灑了一地,但還不夠,非得這麼做不可,她掙扎著撿起刀,以十分不自然的手勢反握著,再次朝自己腹部猛刺。一刀又一刀,冰冷金屬劃破內臟的感覺既恐怖又令人作嘔。  感官不同步的偏差讓志摩開始抽離,他努力集中精神,試圖趕在連結開始斷裂前繼續探查對方的記憶。  必須這麼做。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衝突的念頭加上身體的劇痛攪得她的思考一片混亂。最後一刀插進胸口,撞上了肋骨刺穿肺臟,沒力氣把刀子再次拔出來了,身體也虛軟地靠著牆滑落。她用沾著血的手指在地面畫下了紅色的蝴蝶,頭頂似乎有人開窗喊了些什麼但她聽不見,恍惚中腦海浮現的是某個看不清臉的人摸著自己額頭的畫面。  『可憐的孩子,讓我幫妳吧,很快就能結束一切了。』對方的語氣究竟是憐憫而溫柔,還是譏笑而嘲弄?自己竟是怎樣都想不起來,眼前的世界逐漸暗了下去——
  志摩喘著氣猛然睜開雙眼。  能聽見悠長的警笛混著吵雜的人聲,現實的一切重新湧了上來,他抬頭往巷口的方向望,看來救護車和機搜401都趕到了。  左手仍緊緊壓著疊在被害者傷口上的外套,他伸手再次探了探對方的脈搏,卻連最微弱的跳動都感受不到。他朝靠近的EMT人員搖了搖頭,起身步履不穩地退到一旁,讓他們搬走失去生命跡象的被害者,正想跟在後頭離開現場,卻突然被大步靠近的伊吹扯著領子用力壓到一旁的牆上。  「喂,你想死嗎?」伊吹毫無笑意地瞪著他,壓低的聲音聽起來像犬類的咆哮,「身為嚮導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處於深層時對象要是突然死亡會有多危險吧?」  「我知道。」不必透過精神連結也能察覺對方身上湧出的怒意,他當然清楚若是沒有及時抽離,自己的意識可能會被困在對方的精神深處一同消融,再也回不來。內臟被刺穿、翻攪的噁心感還殘留著,志摩忍不住閉上了眼,透過行兇方式所感受到的扭曲惡意讓他心臟跳得飛快,渾身發冷。  「好了,放開我。」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本來想扯開伊吹抓著自己領子的手,卻發現自己手上沾滿了被害者的鮮血而僵住。伊吹看上去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走過來關心的401兩人打斷了他們,讓他只得悻悻然鬆手。  「志摩前輩還好吧?臉色怎麼這麼差?」九重一臉擔憂地靠近他,志摩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靠著牆彎下身試圖用幾次深呼吸來壓住噁心感。  陣馬看看伊吹又看看他,接著壓低聲音問:「喂,伊吹剛才說這次又是紅蝴蝶殺人事件?你們有發現什麼嗎?」  「……我知道兇手的殺人手法了。」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志摩閉著眼輕聲說。  「那是精神暗示。我們要找的兇手是嚮導能力者。」
  ×××
  「這次的死者為真島千穗,二十九歲,職業是連鎖藥妝店店員。」站在白板前的志摩說。  被害女性的照片被圓形磁鐵貼在白板上,其中包括臉部、全身與傷口的清晰特寫,深深的刀傷被慘白無血色的皮膚襯托著,在解剖檯手術燈的照射下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死者』嗎……」坐在白板旁邊的伊吹低聲嘟噥。  「嗯,很遺憾,真島小姐到院前心肺停止,最後還是宣告不治。目前遺體已經交給司法解剖,雖然詳細結果還沒出來,但法醫初步研判死因是刀傷導致的出血過多致死。」  在場的除了負責初步搜查報告的機搜404以外,還有當時與救護車同時抵達、負責封鎖現場的機搜401與前來交接的兩位搜查一課刑警,甚至連桔梗隊長也來了。畢竟是最近令警方忙得焦頭爛額的特殊重大刑案,身為一機搜兼四機搜隊長的她對新線索的出現自然也是關心的。  志摩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再次開口:「110接獲報案的時間是22:36,報案者是案發地點左側公寓402號的住戶三浦小姐。根據她的證詞,案發當時她剛回到公寓,正在上樓梯,因為聽見了女性的慘叫聲與奇怪的碰撞聲所以打開了樓梯間的窗戶查看,發現被害者滿身是血地倒臥在地,胸口還插著刀時就立刻用手機報警了。」  「報案者的嫌疑排除了嗎?」兩位搜查一課刑警中較年輕的那位開口發問。志摩記得他是向井巡查部長,年紀看上去似乎和自己過去在搜一的那時差不多。  「是的,目前可以先排除。三浦小姐住的公寓大門在巷子的對側,根據我搭檔的獵犬判斷,報案者並沒有進入甚至經過案發現場,並且是沒有特殊能力的一般人。」  「特別強調對方是一般人這點,果然是因為你們認為兇手是嚮導能力者的緣故吧?這點要麻煩你好好說明一下了,志摩警官。」另一位搜一刑警——較為年長的石川警部補將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往前探,雙手的十指交叉在一起,銳利的目光透過狐狸般狹長的雙眼緊盯著他。  「你們也知道的吧,這系列案子的相關細節很早就不知道從哪裡洩漏出去,不只被媒體大肆報導,在網路上也有一堆荒唐可笑的陰謀論傳得天花亂墜,希望你們不是看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受了影響才這麼說的。」  可以感受一股到帶著狐疑的不信任感。志摩點了點頭,冷靜地正視著對方的雙眼開口:「我能肯定地和您這麼說,是因為我讀了被害者的記憶。」他舉起手,用食指輕輕碰了碰太陽穴。  搜一刑警們有些不自在地互看了一眼。兩位都是一般人,會有這種反應志摩也不是很意外,或者該說是習以為常了。  「那麼就容我繼續說明了,」志摩收回視線,指了指白板上畫著的案發現場位置示意圖,「機搜404抵達現場的時間是22:46,先找到被害者真島小姐的是獵犬的伊吹。」  「是我喔——」伊吹舉起一隻手揮了揮。  「發現真島小姐的當下,她雖然身中多刀,意識不清,但並未死亡。我當時判斷攻擊者可能還在附近,因此立即讓獵犬提升感知程度來搜索兇手,但在現場卻找不到任何屬於被害者或我們兩人以外的新鮮氣味或足跡殘留,就和有出動搜一獵犬小隊的第四起案件那時一樣。」  「那次警方抵達現場的時間是死者遇害兩小時後吧,也算得上是很快了,卻什麼都找不到,搞得曾經在記者會上拿獵犬小隊出來大肆宣傳的長官很狼狽呢。」單手抱胸,另一隻手摸著下巴的向井喃喃道。  石川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接著像是要轉移焦點一樣地繼續問了下去:「兇器呢?有什麼發現?」  「兇器是約三十公分長的尖頭菜刀——啊,有照片的嗎?謝謝。」志摩從翻著一疊新送來的鑑識資料的九重手中接過兇刀的照片,用磁鐵貼到白板上。  「這次的兇器跟前幾次的案件一樣,是連鎖超市販售的大量製造商品,難以追蹤來源。上面只有被害者留下的味道……還有很奇怪的一點。」  「奇怪的一點?」  「是用漂白水洗過的味道喔。」伊吹再度出聲,他一邊點著頭,一邊閉上雙眼仔細回想,「淡淡的,已經放了一段時間了吧,味道雖然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我的鼻子還是聞得出來。」  「……兇器被漂白水洗過這點確實是其中一個從未流出的細節。之前的案件裡,兇刀都明顯被事先徹底清理過,上面驗出的指紋和DNA也都只有被害者的。」石川沈吟,「再加上現場沒有留下氣味與足跡,幾乎可以排除模仿犯的可能性了。」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已經不太可能是什麼模仿犯了吧。」雙手抱在胸前的陣馬皺著一張臉說。  志摩同意地頷首。「雖然現場沒有留下能讓獵犬追蹤的跡證,但和之前的四起案件不同的是,被害者在我們抵達時還沒有斷氣。因此我當下決定直接讀取被害者的記憶,並且藉此得知了行兇的過程。」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下去。  「簡單來說,兇手是透過真島小姐自己的手行兇的。」  「被害者的手?」石川皺起眉頭,又將身體往前傾了一些。  「是的。我和真島小姐的精神共感時,在她的潛意識內發現了被植入精神暗示的痕跡。那份精神暗示十分強烈,並且被埋得很深,普通人根本無力抵抗,因此她接下來的行為全都是在受操縱的狀態下做出來的。」  志摩再次指向現場示意圖。  「外面的這條道路是真島小姐每天下班回家會經過的地方,她今晚也同樣從這裡走過。因為記憶的狀況有些模糊,我不太清楚究竟是什麼觸發了暗示,總之在經過案發地點的這個小巷子時,腦中突然出現了『必須走進去』的念頭,所以就走進去了。」  「一走進去之後,立刻就能看到作為凶器的刀被丟在地上,可以合理推測那也是兇手事先準備好留在現場的。於是真島小姐被同樣的『必須要這樣做』的想法驅使著,把刀撿起來後卡在這個地方。」志摩指了指白板上的其中一張現場照片,畫面中的是斷裂的管線與濺上血跡的建築外牆。  「確認刀子卡好後,她便背對著刀鋒倒了下去,造成了背部的這道傷口。」他這次指向一張傷口的特寫照片。「但是由於衝擊力撞斷了老舊的管線,刀子掉了下去,她只好再次撿起刀子,往自己的腹部刺了四刀,胸口處則是最後一刀。」  說到這裡,志摩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稍作思考後再次開口:「……我想真島小姐應該是右撇子,但她拿刀刺自己的時候用的卻是左手,而且是用袖子包住手掌,以一種很不自然的手勢往自己身上刺。」  他拉下袖子,拿起一旁的白板筆作為凶器的替代品示範刺殺自己的動作。  「就像這樣。作為連續殺人案最標誌的那個紅色蝴蝶記號也是真島小姐在失去意識之前用食指沾著自己的血畫下的,而不是一般認為的,由兇手拉著被害者的手指畫下的。」  白板上的現場照片中,被貼在最上方的正是由鮮血所構成的蝴蝶圖案,被抹開的模糊輪廓讓蝴蝶看上去彷彿被誰一腳踏碎了一樣。  「雖然聽上去相當離奇,但詳細的鑑識與驗屍結果出來後應該能證明我的說法。」  「這已經不只是相當離奇的程度了啊。你能確定這一切都不是出於真島小姐的個人意志而做出的事嗎?」眉頭仍緊緊皺成一團的石川問道。  「是的,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所感覺到的情緒是困惑且恐懼的,她也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要做出這些事,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動作。」  在場的所有人陷入了一段長長的沉默中,最後率先開口的是石川。  「如果行兇手法是你所說的那樣,那麼確實能解釋之前鑑識結果的諸多不合理之處。」他摸著下巴上的鬍渣緩緩地說,「因為一直沒能找到兇手存在於現場的跡證,死者身上也缺少防禦性傷口,我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被害者們其實是自殺的可能性。但因為血跡的噴濺方式、刀身插入的角度與位置等等都不像是用正常的握刀方式造成的,又想不出被害者有什麼理由要用各種奇怪的方式握刀,所以最終還是排除了自殺的推論。」  「尤其是一月和二月發生的那兩起案子,凶器上根本連被害者的指紋都沒有。但現在想想也說得通了,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那兩名死者被發現時都戴著手套啊。」  「沒想到兇手利用了鑑識的盲點……」一直默默聽著的桔梗隊長忍不住感嘆。  「說起來,我們之前也一直猜不透為什麼被害者們會進入那些平常不會有人踏入的建築縫隙和隱蔽的暗巷,可是現場又找不到掙扎或拖行的痕跡。」向井出聲附和,「看來特意選在一般不會有人注意的死角犯案不是為了方便脫身,而是為了要避免目擊者出現,好掩飾兇手其實並不存在這點啊。」  「兇手是存在的,只是不存在於案發現場而已。」志摩說。他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神情凝重地閉上眼,「在精神連結斷裂前,最後的那個片段……真島小姐似乎想起了對她下暗示的人,那個人對她說了一句話……『可憐的孩子,讓我幫妳吧,很快就能結束一切了。』」  「這是什麼意思?」伊吹歪著頭問。  「不知道。」志摩搖了搖頭。「而且對方似乎刻意模糊了她的記憶,我無法分辨那個人的性別、年齡、外型,甚至是說話的語氣,更別提對她的暗示到底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被埋下的了。」  「也就是說兇手究竟是如何下手的,我們依然無從追溯啊。」  「但藉此能確定的至少有一點:真島小姐身上被施加的精神暗示不只十分強烈,在對行為的操縱上更是我從未見過的精細,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至少得是A級以上,或者曾經是A級以上的嚮導。」  「嚮導能力者的人數本來就很稀少,其中能力足以在綜合評測中達到A級的更是只有1%左右。當然,未註冊在案者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不過比起之前的大海撈針,這樣至少是幫我們大幅縮小了搜索兇手的範圍。」石川點了點頭,獵食者般的銳利視線再次射向志摩。  「那麼,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兇手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殺人了。兇手既然可以藉由精神暗示來操縱被害者的行動,他為什麼不讓被害者們普通地自殺就好了?這樣警方甚至不會把這些當成殺人事件來處理。」  「……說得也是,然而他卻大費周章地誤導鑑識,故意做出有個幽靈般的連環殺人兇手的假象,甚至特地留下簽名一樣的紅色蝴蝶,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用原子筆末端頂著下唇的九重也忍不住發出疑問。  「之前的四起案件中,被害者們的身份、背景與社交圈都沒有重疊,也查不到誰有殺害他們的動機,他們似乎就是被隨機選上的目標而已。但兇手如果是因為想殺人的慾望而去殺人的,用這種自己根本不會親身參與的手法似乎又不太符合一般連續隨機殺人犯的行為模式。」向井說。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伊吹突然跳了起來,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啊!我知道了,這傢伙在挑釁吧?」  「哈?」  「亂講些什麼啊,不是每個人都在跟你挑釁好嗎?」坐在伊吹旁邊的陣馬拿手上的資料夾狠狠拍了他一下。  桔梗站起身,無視眼前的騷亂鎮定地開口:「志摩,和被害者共感過的你是目前為止離兇手最近的人。你現在的直覺是什麼?」  「嗯……這些只是我個人初步的猜測,但……」志摩思考著,遲疑了一下,「……我覺得他在做實驗。他在測試自己的能力究竟能操控人到什麼地步,同時藉此挑釁警方。」  「啊,連志摩都這麼說了!看吧果然還是相信我的對吧搭檔——」  志摩搖搖頭,忍著想要翻白眼的衝動繼續說了下去:「從留下簽名的做法看來,他是很想要獲得注意力的,肯定也時時關切著媒體和網路上的訊息吧。雖然可能只是我多心了,但總覺得如果調查一下案件細節是怎麼洩漏出去的,或許可以發現些什麼。」  石川點點頭:「如果你的說法一切屬實,那麼這些可是足以徹底改變搜查方向的線索啊。」他理了理桌上的報告書站起身來。  「感謝你們提供的情報,那麼接下來的部分就由我們接手了,各位初步調查辛苦了。」他和向井一起朝機搜的成員們鞠了個躬。  「我們會把書面資料整理好送過去,之後就拜託搜一的各位了。」志摩說,同樣朝兩位刑警回禮地低下頭。
  ×××
  「志摩,留下來。」  隊長在報告結束後出聲叫住他,讓正要跟隨其他人魚貫走出房間的志摩停下腳步。走在前頭的伊吹一臉擔心地回頭看向自己,他朝對方搖搖頭,陣馬見狀拍了拍伊吹的背,半推半拉地把他的獵犬帶出會議室。  門關上後桔梗繞過長桌站到志摩面前,倚著桌緣雙手抱胸,帶著些微責備的意味開口。  「你應該沒有忘記警方嚮導的搜查安全守則吧。」  「……『不要直接去讀取被害者被攻擊當下的記憶,因為與創傷記憶共感可能會對心理造成嚴重的損害,甚至導致PTSD』的這個部分嗎?」他低聲複誦,有些心虛地對上上司的雙眼。  桔梗看著他,柔和下來的眼神裡帶著些許擔憂。  「志摩,你現在還是感覺不到痛嗎?」  他沉默地移開視線,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己就算讀了也不會完全共感,只是感官不同步的偏差會讓連結提早斷掉,所以才冒險賭了一把。」  「就算是這樣,和瀕死的對象連結還是太危險了。」  「抱歉,只是……我知道當時已經救不了她了,這是我最後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桔梗嘆了口氣,「但我們總是有趕不上的時候,別因此而太過苛責自己了。」  「……我會注意的。」他朝隊長點了點頭,轉身想要離開,卻再度被對方叫住。  「話說回來,你沒有告訴你的搭檔關於痛覺缺失的事情嗎?」  「嗯……是沒有,反正這對領犬員的工作也不影響。或者,倒不如說能在像今天這樣的特殊場合派上用場。」  「我相信你的判斷,志摩。但請別忘了痛覺的存在也是有其必要性的,你得比其他人更注意自己的狀況。」  「我明白。」志摩臉上露出苦笑,手卻緊緊握住了自己的上臂。一種下意識的防衛舉動。「那麼,我先離開了。」  桔梗看著志摩走出房間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機搜長期人手不足,經常是忙到連貓的手都想借,在這般情況下屬於臨時部隊的四機搜還能夠有領犬員與獵犬這種稀缺資源配屬,已經可以稱得上幸運了。  但是把這樣的志摩調回前線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說實話,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心啊。」她輕聲自言自語道,再次搖了搖頭,起身離開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TBC. 本文最後由 亞里 於 2023-10-19 19:30 編輯

亞里 發表於 2021-12-21 07:37:23

RE: [MIU404│ibsm] Analgesia [PG](哨嚮AU,更新至02(上))

02.(上)

  志摩掛掉講了好一陣子的電話,走到分駐所的吧檯前。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柴魚高湯與麵條的香味,他坐到高腳椅上,探頭往瓦斯爐的方向看。
  「喔?今天吃狐狸烏龍麵啊。」
  「對啊,看到⭘兵衛的廣告就突然好想吃,剛好冰箱還有油豆皮,lucky——」伊吹轉過身來,手上端著兩碗剛煮好、還冒著白呼呼熱氣的豆皮烏龍麵。他把其中一碗遞給志摩,接著把自己的那份放在吧檯桌面上。今天同樣值班的401似乎是在巡邏中被事件拖住了,還沒回到分駐所,於是此刻的午餐時間就只有他們兩人。
  「話說狐狸小姐真的是超Q萌的,真好啊……啊,志摩,有人說過你跟廣告的主演長得很像嗎?」伊吹繞過吧台在志摩隔壁一屁股坐下,順勢笑嘻嘻地用手肘擠了擠他。
  「嘿——是喔——」志摩敷衍地拖長聲音,逕自往碗裡倒蔥花跟七味粉。
  「我開動了。」他舉起筷子,然而身邊的大型犬卻放著剛煮好的午餐不顧,而是持續用一種充滿期待的熱烈眼神盯著他看。被瞧得一陣不自在的志摩嘆了口氣,放下了即將入口的麵條。
  「幹嘛?」
  「所以?剛才的電話?是搜一那邊來的協力請求對吧?」伊吹問,語氣中是掩不住的興奮。獵犬渾身散發著像是聽見了要去散步的狗兒一樣高漲的情緒,志摩幾乎可以看見尾巴在伊吹背後歡快搖動的錯覺。
  「嘛,既然你都聽到了,是這樣沒錯。」他無奈地放下筷子,「還記得兩星期前來聽我們初步調查報告的石川刑警嗎?」
  「喔,搜一的那個眯眯眼刑警!」
  志摩點點頭,掏出手機翻出一則新聞遞給伊吹看。
  前天凌晨三點左右,新宿K大校區附近發生一起疑似自殺未遂案件。一名二十多歲年輕男性在暗巷內持刀自殘後,拖著受傷的身體離開原地,進入附近的一家超商並請求店員幫他叫救護車。送醫時男子不斷向醫護人員堅稱自己並沒有想要自殺,而是『有人在腦袋裡逼我這麼做的』、『那個人想要我畫紅蝴蝶』,警方尚在調查詳細的事發經過。
  伊吹滑到文章的末尾,順便瞥了幾眼新聞下方的留言。
  「『這傢伙就是個連續殺人新聞看太多的妄想症患者吧?』、『過多煽情的凶殺案報導就是造成人們心理壓力的元兇之一,希望媒體自肅』、『警察別浪費時間在吸毒的神經病身上了,倒是去抓紅蝶殺手啊』……大部分都是這類感想呢。」他把手機遞還給志摩。「但是你們覺得不是這樣?」
  志摩又點了點頭。「『有人在腦袋裡逼我這麼做的』、『那個人想要我畫紅蝴蝶』,不覺得這種說法很熟悉嗎?上次在第五起紅蝶案中發現被害者被下了精神暗示這點還沒有被洩漏給媒體,一般大眾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的,要說是巧合也太過離奇。」
  說著,他比了比自己的座位,示意伊吹把擺在桌面上的公務用平板電腦拿過來。
  「石川警官說看到新聞後有點在意,去調了轄區警署刑事課做的筆錄後覺得這或許不只是單純的自殺未遂。總之他希望我們能去找那個當事者談談,確認一下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和紅蝶案有關。」
  說完話的志摩再度埋首回碗中,唏哩呼嚕地吸了一大口麵,而伊吹乖乖地拿著平板回來高腳椅上坐好,點開了石川傳來的資料。
  「我看看……當事者高田勇吾,二十五歲,K大研究生……嗯?他是E級的嚮導能力者?」
  「嗯哼,」嘴裡塞滿麵條的志摩模糊不清地附和,「雖然各種能力幾乎和一般人相差無幾,但對精神暗示的抗性還是相對比較高的。」
  「嘿——這樣啊——」伊吹歪著頭翻來覆去地盯著資料好一陣子,接著又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吶吶小志摩,你的能力綜合評測等級是多少啊?」
  那是什麼打聽八卦的女高中生一樣的問法啊,志摩默默在心底吐槽。
  「……現在好像是C+吧。」
  「嘿嘿,我贏了。」
  「哈?為什麼要比這種東西啊你是小學生嗎?」
  「別看不起人喔,我的感官靈敏度跟身體素質什麼的項目一直以來都是A+喔!」
  「喔——好厲害好厲害。」
  「小志摩好敷衍!」伊吹氣鼓鼓地抗議。「唔,不過因為抑制藥物對我沒用,他們覺得我可能會有無法控制狂化的傾向,所以最後的總分只有B,超不公平的對吧?」我這幾年來可是控制得很好耶,他不甘心地嘟噥。
  「沒想到你會在意這種事情啊?」志摩無法不去察覺到對方語氣中的委屈感。雖然搭檔的能力綜合評測等級這種基本資料在剛調來四機搜時就知道了,人事異動表上都寫得清清楚楚,不過當初在跑遍各警署打探未來搭檔的事情時,他也發現對方雖然被各處當成麻煩人物,在任職期間倒是意外地沒有狂化的紀錄——再加上他本身對抑制藥物無反應的少見體質,能無事至今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因為就好像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一樣嘛,感覺好差。」伊吹悶悶地說,不過表情立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亮了起來。
  「啊!不過要進搜一獵犬小隊的合格線就是B,也就是說我還是有機會的對吧?」他的搭檔戲劇性地用拇指比了比自己,一臉尋求認同似地朝他咧著嘴傻笑。志摩搖搖頭,覺得自己剛才被挑起的些微擔心都是徒勞。
  「……真不錯啊,你這種樂觀過頭的態度。」他挖苦地說,接著繼續吃麵。
  「欸——小志摩這是在誇我嗎?」
  「完全沒有在誇你。」
  「怎麼這樣?!」伊吹露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在高腳吧檯椅的旋轉坐墊上左搖右晃,「要是志摩也可以變成B就好了啊——好想跟志摩一起進搜一啊——」
  「啊?」沒想到自己也會被擅自劃進搭檔的未來志願裡,志摩停下筷子,發出了有些意外的聲音。
  「因為志摩是我目前遇到的唯一一個不會怕我的馴犬師啊。」對方沒半點心機地笑著說。
  看著那份太過純粹的笑容,志摩不禁露出了複雜的神情。不過下一秒他就像是要掩飾什麼一樣換上一臉不耐煩的表情,伸手狠狠拍了伊吹一下。「你是想跟認識的人一起進同一所國中的小學生嗎?快吃啦麵條都要泡爛了。」
  「噢。」超大型小學生總算拿起筷子,乖乖地合掌說了聲我開動了。對方夾起豆皮咬了一口,又馬上被湧出的湯汁燙得吐出舌頭直哈氣。
  「那碗麵都已經放一陣子了,你也太貓舌了吧?」明明是狗。志摩瞥了一眼正在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吹涼豆皮的伊吹,忍不住出聲調侃。
  「小志摩才是,舌頭壞掉了嗎?居然有辦法面不改色地吃這麼燙的東西……等一下你吃完了?太快了吧?!」
  「誰教你剛才只顧著講話。」他把躺在碗底的豆皮送進口中,接著就著碗把剩下的麵湯大口喝光。
  「喔!原來小志摩是把豆皮留到最後吃派的——」
  「我吃飽了。」志摩放下碗,用拇指抹去嘴角殘餘的湯汁。
  「欸——等等我嘛——」
  他的搭檔滿頭大汗地埋首回碗中,繼續努力和熱騰騰麵條搏鬥。心想著反正也得等對方吃完,志摩拿起了被伊吹擺在一旁的平板,重新檢視起來自石川的資料。
  首先是兇器的部分。鑑識已經確認了當事者自殘用的菜刀和之前幾起案件中的是同一個廠牌,刀子表面也同樣被事先清理得十分乾淨,雖然DNA的鑑定結果還沒出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上面並沒有留下任何不屬於當事者的指紋。
  當事者腹部有一處自行用刀刃造成的穿刺傷,所幸送醫及時,並沒有危及生命。在送醫當下,對象的精神狀態顯然是不太穩定的,然而體內卻沒有驗出酒精或常見的藥物反應,也沒有精神病史,因此院方判斷當事者仍需要進一步的留院觀察。
  由於當事者的傷勢並沒有嚴重到無法與人對談的地步,轄區刑事課的刑警在隔天就前往醫院做了筆錄。從筆錄內容看來,問話的刑警感覺並不是很相信他的說詞,並且主觀地認定紅蝴蝶一事就是精神錯亂下的胡言亂語,然而其中的一段還是引起了志摩的注意。

  問:你刺傷自己的刀子是怎麼來的?
  答:在巷子裡撿到的,在冷氣室外機底下,好像是被誰特別藏在那邊一樣。
  問:如果是被誰藏著的話,你怎麼知道要去那裡撿刀子?難道不是你自己準備的嗎?
  答:不,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
  問:好吧,所以你從冷氣室外機底下拿到了刀子,然後呢?為什麼要自殘?想引起別人注意嗎?
  答:我本來真的沒有想要傷害自己的念頭,可是拿到刀子後,腦袋裡突然有個聲音要我必須刺下去,非得這麼做不可。
  問:腦袋裡的聲音?確定不是你自己想這麼做的嗎?
  答:不,那不是我自己的想法。雖然完全沒有道理,但那個聲音出現的當下,你根本不會質疑它的存在,也沒有任何一絲想要抗拒它的念頭。現在想起來只覺得毛骨悚然。我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舉動呢?如果不是劇痛讓我突然清醒過來,我可能就這樣把自己刺死了也說不定。
  問:所以你在送醫的時候說有人要你畫紅蝴蝶,也是腦袋裡的聲音叫你做的囉?
  答:是的。

  這段筆錄多半就是石川打來的原因沒錯了。
  『雖然很有可能只是捕風捉影,但還是希望你能找高田先生詢問一下關於紅蝶的細節,要是能順便讀一下他的記憶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想起石川在電話中的說法,志摩忍不住嘆氣。
  「記憶讀取怎麼還老是被當成順便就能辦到的事啊……說得可真輕鬆。」
  「咦?讀取記憶有那麼麻煩嗎?」嘴裡塞滿麵條的伊吹出聲問。
  「以他還能和警方做筆錄的精神狀態來說,要讀取記憶之前首先得說服他同意,很麻煩的啊。」志摩苦惱地揉了揉眉心,「一般人都很討厭被他人直接窺探記憶的,更別提是被警察了,要讓他同意的機會從一開始就很低了吧。況且就算讀了記憶,也不一定能找到比直接問話更多的線索。」
  「欸?可是小志摩上次不是呼哇——地一下直接讀了那個被害女生的記憶,然後就看到案發過程了嗎?」伊吹努力把滿嘴的麵條嚥下去,再次發問。
  志摩無視對方話中奇怪的狀聲詞,搖了搖頭。
  「那次畢竟是例外狀況。你知道人在神智正常的清醒狀態下都有基本的心理屏障對吧?」
  「唔……嗯……好像有聽過?」伊吹翻來覆去地歪著頭。
  「我說你好歹也是哨兵,這應該是常識吧怎麼會是好像有聽過的程度而已?」志摩忍不住扶額,「最基本的心理屏障會防止思緒的外漏,所以像我這樣的嚮導就不必整天被迫聽所有人腦袋裡在想什麼。」
  「喔,你是說那個……雖然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感覺在那邊的……」伊吹模糊地朝空中比劃。
  「哈……?算了你知道是什麼就好。」志摩搖搖頭,一臉無奈地繼續解說下去。「面對一個精神正常、神智清醒的人時,如果他沒有主動讓我穿過屏障的話,我連他位於淺層精神的思緒都讀不到,更別提保存在深處的記憶了。」
  「嘿——這樣啊。那如果他不讓你過去的話怎麼辦?」
  「那就算了,放棄吧。」
  「怎麼這樣!不能逼他就範嗎?」
  「你是警察還是小混混啊?」志摩白了他一眼。「雖然能力夠強的嚮導想要暴力破解屏障也不是辦不到,但這樣讀到的東西可能會有缺損,對彼此的精神負擔也很大——就好像是有人突然勒住你的脖子叫你把一週以來的三餐照日期順序講出來一樣,這種狀況下一般人多半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講,甚至還會試著反抗的對吧?」
  「啊……確實有點難,我只記得我們這星期吃了三次烏龍麵,還有……」眼見搭檔皺著臉開始認真思考起過去幾天吃了什麼,志摩忍不住出聲吐槽。
  「喂,沒有叫你真的照做好嗎。」他用指節敲了敲桌面,把對方的注意力拉回來。「總之,如果對象主動讓嚮導進入精神深處讀取記憶的話,整趟過程對彼此來說會比較輕鬆,對記憶的體驗也會比較完整,所以才要先想辦法說服他,取得他的同意。」
  「咦?可是上次……」
  「啊啊,所以說那次是例外。瀕死狀態下、意識曖昧不明的人心理屏障基本不存在,我當時才有辦法一口氣進到深處。」
  「原來是這樣嗎……」伊吹歪著腦袋,仍舊一臉困惑,「那你說的不一定能找到更多線索又是怎麼回事?不是只要讀了記憶就能看到真相嗎?」
  志摩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要知道,使用記憶讀取來輔助搜查時最重要的一個認知前提就是——記憶不一定是全然真實的。」他舉起食指,輕輕碰了碰太陽穴。
  「嗯?這是什麼意思?」
  「記憶事實上是由本人的主觀意識形成的,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模糊與扭曲也是正常的。人類的大腦並不能像監視錄影畫面那樣客觀地紀錄下每個細節,我或許能讀到對象忘掉的事情,或是體驗到一些語言難以傳達的情報,但從一開始便沒被記起來過的東西是看不到的。」
  「什麼嘛,聽起來也太不可靠了吧。」伊吹看上去一臉失望。
  「確實沒有一般人以為的那麼可靠,」志摩聳聳肩,「記憶讀取與其說是能直接讓我們看到解答,倒不如說是能讓我們看到解答的提示而已,所以讀取記憶後通常也需要物理性的證據來佐證。」
  「……嗯?好難懂。」
  「打個比方吧。如果調查案件就像是我們在拼一幅不知道圖案是什麼的拼圖,那麼我可以透過讀取記憶來提前看見完整的圖案。不過就算我看見了,其他人還是搞不懂『為什麼是這個圖案呢?』,所以我們最後還是得動手把拼圖拼完,好證明給大家看。」
  「啊,知道圖案長什麼樣子的話,就能拼得更快了吧?」伊吹恍然大悟地看向志摩,後者點了點頭。
  「只不過要記得一點——提前看見完整圖案也很容易讓我們受到先入為主的偏見影響,忘記眼前見到的圖案或許只是整個事件的冰山一角而已,而不是真正的全貌。」
  「怎麼又提到偏見了啊?小志摩很喜歡這個詞欸,在我們搭檔第一天的初步調查現場就一直講。」伊吹噘起嘴盯著他瞧。
  「你既然還記得這個的話,那也應該記得我說過『人總是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吧?這就是所謂的偏見。就算是親眼所見,在查證前也別輕易相信。」
  「小志摩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相信啊……你就沒有什麼相信的東西嗎?夢想啊希望啊聖誕老人之類的?」伊吹邊講邊開始用手指戳他,志摩閃躲未果,只得趕蒼蠅似地拍掉了對方作亂的手。
  「聖誕老人連小學生都不相信吧?」他沒好氣地吐槽。
  「啊,這倒是。」伊吹笑嘻嘻地附合。
  「居然同意了?!」
  「……不過志摩你應該不只是嫌麻煩才這麼不情願的吧?」他的搭檔斂起笑容,換上了認真的神情問道。
  「嗯?我有很不情願嗎?」
  「嗚哇明明從剛才開始就抱怨了一大堆,這還不叫不情願嗎小志摩該不會是沒自覺魔人……幹嘛打我!」被狠狠敲了一記的伊吹大聲抗議,「而且你上次讀完被害者……真島小姐的記憶時臉色超級差的啊,要讀取人受了那樣的重傷時的記憶應該很難受吧?」
  志摩愣愣地眨了眨眼,接著忍不住移開視線,摸著下巴露出苦笑。
  「嘛……我比一般的嚮導更不容易受影響,沒問題的吧。」
  「為什麼?因為志摩是沒心沒肺魔人嗎?不要隨便逞強喔?」
  「誰沒心沒肺了。」他用手肘推開硬要湊過來的大型犬,「而且我才沒有隨便逞強,是因為只有我體驗過被害者受到的精神暗示,所以只能由我去讀了吧。」
  「……不准做危險的事喔。」伊吹用半是威脅的語氣狐疑地盯著他說。
  「這次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放心吧。」志摩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示意他快點把涼掉的午餐吃完。伊吹不放心地又讓他多擔保了幾次,才總算是狼吞虎嚥地解決了剩下的麵條。
  「……好!那我們就出發去取得高田先生的同意吧!」
  一口氣喝光麵湯的伊吹放下終於見底的空碗,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猛然起身,志摩見狀連忙一把拉住差點暴衝的獵犬。
  「慢著慢著……在找高田先生談話前我們還有一件要先做的事。」
  「什麼事?」
  「你知道個人記憶也是受隱私法保護的吧。」
  「嗯?」伊吹一臉茫然地朝他眨眼。
  雖然早就知道搭檔是缺乏刑警常識的野生笨蛋,實際遇到這種狀況時還是覺得頭疼。志摩不容拒絕地把對方壓回椅子上,耐著性子繼續向他說明。
  「雖然我們目前只是要找高田先生問話,並沒有到要強制讀取對方記憶的地步,但只要有需要讀取對方記憶的可能性,就必須先取得隊長的許可才行。」
  「咦,為什麼?志摩你上次讀取被害者記憶時也沒有先問隊長吧?」
  「那是因為當時我判斷兇手很有可能還在附近,有在他逃走前必須盡快逮捕的急迫性在,所以才會直接讀取記憶的。若是面對立即性的危險狀況,這麼做就不算違反職權行使條例的規定。」
  「又是規定……」伊吹小聲嘟噥。
  「正因為我們身為警察,手握的公權力若沒有正確使用的話很有可能會影響他人一生,所以絕對不能輕忽這點。」志摩直視搭檔的雙眼,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強調著,「透過不正當方式取得的證據,就算是真的,也可能在事後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那是回想起了什麼一樣,格外嚴肅的表情。
  「噢……是這樣嗎……」伊吹垂下視線,撓了撓後腦杓。當他再次看向志摩時,對方起身跳下椅面,順手把自己的空碗疊到他的碗內。
  「好了,碗就交給你洗了。」
  「等下,今天午餐都是我煮的了,碗怎麼也是我洗啊?!」他跟著站起身朝搭檔抗議。
  「難道你比較想寫等下要提交給隊長的申請書嗎?那我洗碗也可以喔。」拿起公務平板的志摩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不不還是交給小的來吧。」伊吹聞言一把端走桌面上的空碗與餐具,乖乖收拾去了。

×××

  順利取得桔梗隊長的許可書後,404兩人離開了一機搜總部,準備出發前往當事者所在的醫院。
  就在跨出芝浦署門口的瞬間,他們不經意地和走進建築的另外兩人擦身而過,志摩並沒有特別注意那兩人,只是逕自地往前走,但伊吹敏銳地意識到那名較年長的警官回頭朝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即便和看似他搭檔的另一名警官竊竊私語起來。
  「喂,剛剛那個是志摩嗎?」
  「好像是,聽說他現在在機搜的樣子。」
  「居然還有臉回來啊?搭檔殺手。」
  對方說得很小聲,卻逃不過哨兵的耳朵。伊吹沒多做猶豫便轉身跑了過去,硬是把人給攔下來。
  「你這傢伙又是誰啊?」西裝領片上別著紅色圓形徽章,身材高瘦的禿頭老警官一臉不悅地瞪著突然擋在面前的人,惡聲惡氣地質問。
  「你好啊——我是四機搜的伊吹藍,是志摩一未搭檔的獵犬喔。」伊吹透過墨鏡鏡片瞪了回去,帶著些許挑釁笑嘻嘻地朝對方揮了揮手。

--TBC.

立flag大師志摩一未。(不忍


本文最後由 亞里 於 2023-10-19 19:23 編輯

亞里 發表於 2023-10-19 19:27:31

※ 流血與自傷描寫注意

02. (中)


  「你好啊——我是四機搜的伊吹藍,是志摩一未搭檔的獵犬喔。」伊吹透過墨鏡鏡片瞪了回去,帶著些許挑釁笑嘻嘻地朝對方揮了揮手。
  「哈?獵犬?那傢伙居然還沒被剝奪狗鍊的資格?」對方顯得有些惱羞成怒,嗓門也大了起來,「難怪狗也這麼沒教養,馴狗的沒教你沒事別亂偷聽人說話嗎?」
  充滿歧視用詞的無禮發言讓伊吹的笑容扭曲了下,正想再上前一步卻被匆匆折返的志摩拉住。他的搭檔一邊把他往自己身後推,一邊皮笑肉不笑地朝對方點頭致意。
  「這不是搜查一課的刈谷和田島警官嗎?真是好久不見。看來刈谷警官您精神不錯啊,說人閒話的音量連我在門外都聽得見。」
  刈谷毫不掩飾地嘖了一聲。
  「喂,聽說又是你這傢伙害得我們之前的偵查工作變成徹底的白費功夫啊?從以前就是這樣,靠著一些用超能力小手段弄來的情報自己一個人出風頭,讓其他老老實實查案的傢伙看起來像笨蛋一樣,這樣搞你很開心嗎?」
  面對劈頭蓋臉的一頓無理喝斥,志摩只是裝模作樣地朝刈谷微微鞠了個躬。
  「啊,是以前的我不成熟,不懂得顧慮各位的自尊心,那時候真是非常抱歉。」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頭盯著對方,語氣銳利地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我認為無論用什麼方式,只要是在合法的範圍內找到了線索,就有義務要誠實地呈報上去。畢竟如果一直在錯誤的偵查方向上浪費時間,也只是平白增加更多無辜市民受害的可能性不是嗎?」
  被氣得太陽穴都浮起青筋的老警官正想張嘴反駁,在一旁試著消化對話細節的伊吹卻突然插了進來。
  「等下等下等下——你們剛才說的『以前』是什麼時候?」
  「哈?還有什麼時候?當然是這傢伙在搜一的時候啊!」被硬生生打斷的刈谷瞪著他惡狠狠地大聲說。原本被音量逼得想摀住耳朵的伊吹手伸到一半便僵住了,整個人看起來像被雷打到一樣震驚。
  「騙人吧志摩你以前在搜一?!」
  「啊啊?你身為他的獵犬卻連這點都不知道嗎?這傢伙以前是搜一獵犬小隊的,但最後被踢出去了。」對方輕蔑地揚起下巴。目瞪口呆的伊吹看看刈谷又看看志摩,志摩聳聳肩,沒有否認。
  刈谷見狀不屑地用鼻子哼了聲。「總之你們最好別再來給搜查礙事!不過就是條失格的狗鍊——」
  「哈?你說什麼?」伊吹猛地貼到刈谷面前,從喉嚨裡發出威嚇似的低沉咆哮死瞪著對方。老警官被他的動作嚇退了一步,隨即轉向志摩發難。
  「喂!你連條狗都拴不好嗎?!」
  「好了伊吹不用跟他吵……」志摩一邊攔著齜牙咧嘴的伊吹,一邊諷刺地朝前同僚微微頷首:「抱歉啊,身為一條失格的狗鍊,等下要是拴不住狗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對方嘴裡罵罵咧咧地又嚷了些難聽話,才總算悻悻然地和搭檔一起離開。然而伊吹站在原地直盯著他們走掉的方向好一陣子,直到志摩催促地拍了拍他的背才回過神來。

  「……我看那傢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然怎麼會連條狗都拴不好——就是這樣才會把上一條狗弄死的。」

  他不知道刈谷是不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這點距離對哨兵的聽力來說根本一清二楚。
  「……吶志摩,這是怎麼回事?」他搔著頭問。
  「不過就是覺得自己做了白工所以隨便遷怒而已。走了,伊吹。」
  志摩看起來一臉不想多談,但伊吹可以嗅到有什麼不對勁。

  ×××

  和預想的一樣,當事者高田的精神狀態雖然有些不穩,但認知基本上還是清楚的。
  剛才和主治醫師確認過了青年的狀況,高田給自己造成的刀傷很幸運地沒有傷及內臟,經過手術縫合處理後再觀察一陣子很快就能出院。但醫師也強烈建議他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主要是因為精神狀態的緣故,再加上前一天的筆錄讓研究生本已極度焦躁沮喪的情緒雪上加霜,志摩著實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說服主治醫師讓自己和高田見面。
  對方一開始原本是拒絕再和警察談話的,畢竟從筆錄後半段的內容看來,他所描述的事發經過不斷地被問話的刑警質疑否定,因此會有這種防衛性的態度也不意外;但也正因如此,志摩十分清楚該如何打破這層戒心。
  「我想你所說的或許不全然是胡言亂語,願意和我談談嗎?」
  那正是對方急切地想要聽到的一句話。
  「志摩警官……你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願意相信我的人,連精神科的醫生都說那是我壓力太大而幻想出來的逃避機制,但明明就不是那樣的!」
  高田激動地緊緊抓住志摩的袖子,乾瘦的手腕上還吊著點滴。他的頭髮凌亂,下巴佈滿了好幾天沒有打理的鬍渣,連臉上那副厚重的粗框眼鏡都遮掩不住眼下深深的黑影,看起來疲倦至極,像是好幾個禮拜沒有好好睡過覺,卻又因為剛經歷的劇烈創傷而緊繃得難以入眠,整個人幾乎在崩潰的邊緣。
  「是的,我能理解,畢竟你經歷的事情太不尋常了。」志摩的語調和緩,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按住對方的肩膀,跟著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但……雖然這麼說對你很抱歉,目前要怎麼證明你不是出於自己意願而自殘的也很困難。」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這種事到底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你們不是知道些什麼才來的嗎?」聞言高田再度焦躁了起來,佈滿血絲的雙眼慌亂地在404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志摩見狀以平靜的語氣繼續說了下去。
  「確實,雖說困難,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們目前或許已經掌握了相關的線索,因此需要你的協助。」
  「我的協助?怎麼說?」
  「同是嚮導能力者,應該可以理解這種情況下最有效的方法吧?」
  對方嚥了口唾沫,顯得有些不安:「……你是指記憶讀取嗎?」
  「是的。雖然是十分具有侵入性的手段,過程多半也會讓你感到相當不適,但唯有這麼做,才有辦法證明你是受人操控而自殘的。」
  青年垂下眼,神色痛苦地沉默著,明顯仍在猶豫。
  「我明白要再經歷一遍當時的事對你來說肯定很難受,所以請不要勉強,」志摩溫和地說,「如果你需要一些時間做好心理準備的話也不用著急。」他從皮夾中取出一枚名片放置在病床附帶的桌面上,輕輕推到對方眼前,同時擺了擺手制止一旁顯得有些急躁,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伊吹。
  「我們今天來這裡並不是要強迫你配合,而是想讓你知道你還有一個能夠幫助到我們、同時也幫自己一把的選項。」
  「選項……但不這麼做的話,就沒有人能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我真的有選擇嗎?」高田緊皺著眉頭,取下眼鏡後把臉深深埋進手掌裡。看出了對方藏在猶豫之下的恐懼,志摩再次開口。
  「根據現行法規,在接受警方嚮導的記憶讀取調查後,我就能夠為你的證詞做擔保;而只要有我做為擔保人,你便無須再次接受記憶讀取。這是為了保護關係人免於在取證過程中反覆受到創傷而訂定的規則。」
  「……是這樣嗎。」青年聞言,原本緊繃的姿態似乎稍微放鬆了點。
  「沒錯。」志摩打量了對方一陣子,隨後像是準備離開般站起了身。「總之,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打名片上的電話——」
  「喂,其實你是很想快點證明自己沒在亂講的吧。」在旁沉默已久的伊吹總算是按捺不住地插嘴進來,「比起接下來幾天一直心情沈重地糾結著要不要去重溫可怕的回憶,不如現在就立刻解決它吧?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
  「伊吹。」志摩看了搭檔一眼,搖了搖頭,但戴著太陽眼鏡的警察只是扁著嘴聳聳肩,雙手一攤。
  「怎麼了?我沒說錯吧?」
  「……哈哈。」研究生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苦笑出聲。他先是用力抹了抹臉,接著把擱在桌面上的眼鏡戴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氣:「……好吧。現在就做吧,記憶讀取。」
  「沒問題嗎?」志摩再次確認。
  高田稍微遲疑了下,接著肯定地點點頭:「……沒問題,我可以的。」
  「感謝您的配合。」捲髮的警察露出微笑,深深朝青年低下頭。

  ×××

  「那麼,高田先生對記憶讀取同意書上的事項還有任何疑義嗎?」
  「沒有了。」
  「好的。」坐在病床邊的志摩收起對方簽署好的同意書,接著把橫在兩人中間的桌板推到一旁,往床頭坐得更近了些。
  「準備好了嗎?」他問,伸出雙手輕按住青年兩側的太陽穴,直直對上眼前人的視線。
  「……好、好了。」仍顯得有幾分緊張的高田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
  「那我們就開始吧。」志摩用額頭抵上對方的額頭,跟著閉上雙眼後輕聲說:「請你盡量放輕鬆點,不需要刻意地回想細節,只要帶領我去碰觸那一晚的記憶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再次張眼時,志摩彷彿看見了一間堆滿文件資料、雜亂不堪的研究室——就算沒經過冥想訓練,能力者的心像圖景通常也比一般人來得更加具體。他很快就在最近的桌面上發現一份角落沾著血跡的報告書,伸手翻閱的瞬間,濃重的夜色從四面八方襲捲而來。

  今天又是一個在研究室整理文獻到深夜,論文卻毫無進度的狗屎垃圾日子。離指導教授設下的死線不到三天,一想到交不出像樣成果的自己到時候又要被怎麼辱罵就鬱悶得想死,於是摸出了放在座位抽屜深處的龍舌蘭連灌了好幾口。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烈酒被一飲而盡,酒精並沒有帶來任何慰藉,只是讓疲勞不堪的大腦更加混沌。
  今天還是先到此為止吧。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研究大樓,決定先走回住處睡上一覺。深夜三點的東京街頭行人寥寥無幾,整排打烊的店鋪也是一片漆黑,除了偶爾能看到醉倒在路邊的上班族外,剩下還有點生氣的地方就只剩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蒼白的光線從玻璃落地窗後透出來,他的視線卻不知怎麼地被位於更前方的兩棟建築物之間的漆黑狹縫吸引住了。
  那裡明明是個即使每天往返住處與研究室都會經過也不曾多看一眼的空間,此刻卻突然產生了某種莫大的吸引力,讓他著了魔似地踏了進去。昏暗的窄巷內架設著幾台冷氣室外機,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看看底下,彷彿早已知道那裡放著什麼東西一樣。
  必須要這麼做。
  他蹲下身,伸手探進機器下方的縫隙,取出了一把嶄新而乾淨的尖頭菜刀。刀尖反射著銳利的寒光,一瞬間,一個念頭竄過腦海。
  啊啊,或許死掉了會比較輕鬆。
  死掉了的話,就不用繼續面對這一切了。
  他呆滯地盯著手上本不應出現在此的利刃,一片渾沌恍惚的腦袋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迴響起某種竊竊私語。
  必須要這麼做,非得要這麼做不可。
  彷彿理所當然存在、不容質疑的聲音從一開始的細微耳語變得越來越明確,越來越大聲。雖然沒有具體的指示,但他十分清楚那個聲音要他怎麼做。他緩緩地把刀換到非慣用手反握住,將刀尖朝向自己的身體。
  沒錯,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必須要這麼做。
  狠狠揮下手臂,金屬刺入腹部的瞬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劇痛竄上佔據了感官也蓋掉了腦海內迴盪的聲音,刀子哐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驚慌地喘著氣,用手壓住湧出鮮血的傷口,指尖染上暗紅液體的瞬間,在新聞中看過的紅蝶圖案閃過眼前。
  畫一隻紅蝴蝶吧。
  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他茫然而順從地顫抖著彎下身,但途中動作牽扯到傷口,又引起了一陣劇烈的痛楚。
  他像是被拽出水面般猛然回過神來,大口喘氣。
  不對,這不對勁,我怎麼會這樣做?我並不……我沒有想要……
  痛覺造成的抽離感讓記憶的沉浸開始變得不穩定,眼前的畫面閃爍模糊起來。在連結徹底斷裂前,最後能看見的是他離開窄巷,跌跌撞撞跑向隔壁超商求救的景象——

  志摩猛然睜開雙眼。
  讀取結束了。他放開高田往後退開了些,兩人都蒼白著臉,呼吸急促,渾身冷汗。
  「沒事吧?」伊吹一臉擔心地湊了過來,順手將手裡的面紙盒遞給他們。高田用顫抖的手抽了張面紙摘下眼鏡擦拭起來,志摩則是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抹去佈滿額角與後頸的汗水。
  「我沒事。」志摩冷靜地說。「高田先生還好嗎?」
  「……還可以。」
  「吶志摩,結果如何?」他的搭檔低聲問道。志摩閉上眼,用手指揉了揉皺在一起的眉心。
  「……非常相似,下暗示的方式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所以說跟之前那次一樣,是同一個傢伙幹的好事?」
  捲髮的警察點了點頭:「可能性非常高。」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們面前的高田先生可能是目前為止第一位生還者。」

--TBC.


年更作者來了😂(抱歉)
這篇故事的整體大綱基本上已經完成,接下來就……只差寫完(。
之後會試試把連載的章節段落切短一點,看這樣我會不會比較有動力寫下去😂

本文最後由 亞里 於 2023-10-19 19: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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