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rumi0429 發表於 2018-3-27 01:40:48

[文豪野犬│雙黑太中] 病弱的不凋花[G]

本文最後由 yorumi0429 於 2018-3-27 12:58 編輯

*醫生中也X病患太宰
*大量OOC出沒
*私設滿天飛舞抓也抓不住
*有很多不符合現實情況的BUG
*自我放飛的愛情故事,國文程度剛上小學




其始、序曲

01.
那個青年一直保持著沉默。
從他入院以來到現在,不管是團隊裡的醫師、護理師、心理師或是職能治療師試圖和他會談,最後的收穫都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還有無限的寂靜。曾經一度懷疑過是不是失語症,青年像是看透了醫師的猜測一樣,對著巡房的所有工作人員淡淡說了句「我不是失語症喔,因為我還有辦法說話嘛」。聽見這句話,大家以為有辦法和他進行會談時,青年又恢復以往的狀態,什麼也不願意說,剛才開口僅僅只是在澄清,雖然讓其他人感覺起來有幾分嘲諷。
病歷上寫著青年入院的原因是自殺未遂,想要了解原因他卻什麼也不願意談,起先因青年不配合而沒收他入院,但近幾個月內他反覆被以同樣的理由送入急診室。最後一次在急診室裡,青年不帶表情地回答「為什麼要留戀在這個世界呢?」,終於願意回應的他就這麼被送進精神病房。不確定青年受治療的意願,可能單純是急診室的人受不了想趕快解決這個燙手山芋,也可能是精神科的醫師覺得這個案很有挑戰性,總之就這樣住進病房裡。
在病房中青年每天不是坐在病床上看書,就是到大廳沙發上看書,偶爾會見到他在曬衣間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神情總讓人好奇,卻什麼也問不出來。見到人時會給予微笑,獨自一人時表情淡漠,空洞的眼神使人摸不透,和同齡的人大相逕庭。這年紀在許多人眼裡是正準備展開人生,青年則是一副人生已經完結的樣貌。
整個治療團隊都拿他沒轍,不配合的個案也沒有住院的必要,正當大家決定要讓他出院時,卻有人說了「讓我試試看吧。」眾人都很困惑為什麼會有人說這種話,「他昨天晚上問我喜不喜歡詩集。」那人回答。
會議最後決定再讓青年住一陣子,因為青年開口了。而負責青年的醫師,自然是被問了喜不喜歡詩集的他。


02.
中原中也站在病房走廊上,直長走道兩旁的牆被漆上白色,毫無雜質的白,此時的中原中也腦中也是一片毫無雜質的白。剛從某個病患的病房出來,他覺得異常疲憊,當住院醫師早就不只一天兩天,但從未有任何一天如同今日一般讓他感到這般疲倦。他還記得昨天病患問他喜不喜歡詩集,素來愛詩的他脫口而出了喜歡,病患的眼稍稍瞪大,開口要求下次巡房希望中原中也能帶本詩集來,對於一向沒什麼反應的病人提出這種無理要求,他大可可以拒絕,但隨後又想想,也許這是個突破口,便允諾下對方的要求。
昨天夜裡中原中也在自家書櫃前呆站許久,滿是書籍的櫃子上除了醫學專科用書外,就是文學作品,要在眾多作品中挑一本詩集給名自殺傾向嚴重的病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什麼樣的詩集適合借出呢?哪種流派的創作看了對病患可能有幫助?中原中也花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挑書,卻沒拿下任何一本,自己的蒐藏似乎太過陰鬱了,他想,明天去見病患前去趟書局買本愉快點的詩集吧。殊不知自己花了錢買了不算喜歡的文風的詩集,送到病患手上,對方僅看了幾眼便還他。
這錢花得可真冤枉,中原中也心中的第一個念頭。
「醫生你的品味還真差啊。」病患坐在床上輕聲笑著,嘴角及眼尾彎起,不多不少,正好是看著會讓人覺得備感嘲諷的角度。
這錢不只花的冤枉根本是往湖裡丟往天空灑往火堆裡扔,中原中也心中的第二個念頭。
「我一般是不會看這種書的,是因為擔心平常看的書不適合你。」中原中也努力保持商業笑容,企圖掩蓋自己憋屈的心情。
「是因為平常看的比這本更加幼稚嗎?」病患維持一樣的表情回應他。
我為什麼要花錢讓自己受氣?中原中也心中第三個念頭,他覺得自己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冷靜下來,不然做出了什麼有損專業形象的行為就糟了。
「不是,」中也笑容僵硬,「如果你不喜歡這本的話我改天再帶別的來,你有喜歡哪種類別的書嗎?」
「醫生你挑的我都喜歡。」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右額邊的青筋在跳動,「那你倒是說清楚剛才在嫌棄什麼啊」實在很想這樣大叫。「那你期待一下下本書吧。」好歹也在精神科待上一段日子了,病患見了如此之多,脾氣或是情緒一類的,只要還沒失去理智都尚能壓抑住,對於這點他還算是有自信。
在寒暄幾句關於身體近況的話後,中原中也離開病房。


從腦袋一片空白到回想剛才病房裡發生的事耽擱了一些時間,等到他回神已經過了五分鐘,中原中也不敢置信自己的情緒會被煽動到這種地步,彷彿以往受過的專業訓練全是虛假,他不曾忘記老師不斷叮囑過的話,亦知道和精神病患相處要把持住自心,但這些在面對那位病患之時宛如皆不存在。究竟為什麼會這樣?中原中也不知道,走回辦公室的路上他不斷反思。當腦海裡突然閃過那張俊美的臉,搭上那嘲諷至極的表情時,手不自覺動了起來。中原中也覺得這是自己踏入醫學的領域後第一次這麼幼稚。
帶著查房的板夾上夾著病患名單,而他在其中一個名字上打了個大叉叉。
那個名字是太宰治。


03.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上看書。
雙人病房裡剛好被分到靠窗邊的位置,太宰治很滿意。床旁桌上放著之前用花言巧語從隔壁床家屬那騙來的紅茶,不愧是上等茶葉,很香,光是香氣就足以讓人心情愉快,茶香搭上書籍,如果在搭上一塊蛋糕或幾片餅乾就能稱之為完美午後時光,只可惜不盡人願。
書的內容他熟悉到不行,因為從住院到現在的一個多月內幾乎每天都看著同一本,倘若要問住進醫院裡有什麼覺得不滿或後悔,大概是忘了多帶幾本書來以及為什麼病房大廳的書櫃裡擺的書籍都讓他不感興趣,除此之外一切安好,不如說是挺愜意的。
精神病房在許多人眼裡都是個神祕的存在,戲劇小說各式各樣創作更增添它的傳奇色彩,一層一層的門一道一道的鎖,鐵欄杆隔離室約束衣,四處竄逃大聲叫罵的病患,或是一些恐怖故事裡的不人道對待,在第一天被送進病房裡時,太宰治對於自己即將見到的事物充滿期待。沒錯,期待。聽在常人耳裡可能覺得可笑或是瘋癲,但他確實是這麼認為,蒙上一層層紗的場所終於有機會一見,難道不值得期待嗎?
也許會這麼想的自己是真瘋了吧。
但是精神病房沒有原先所想的有趣,或許曾經有過,那也是曾經而已。外界各種媒介流傳的事物,半真半假,他有些小失望,本以為可以遇見有趣的病人然後觀察他們的行為,可惜那些人看沒兩天就失去興趣。
剛住進來的前兩星期都在無聊中度過,直到後來轉移觀察目標。在某天偷聽見醫師在討論他的病情,覺得來試探看看醫師似乎挺有趣的,便開始物色對象。隔沒幾天太宰治注意到了一名橘色頭髮的矮個子醫師,在那次一群人查房中特別吸引他目光,毫無理由,單單是種異樣的直覺。
再後來,他開口問了人家喜不喜歡詩集。
然後狠狠嘲諷對方。


「太宰先生,吃藥了。」護理師拿著藥走到太宰治身邊,他的視線從書上轉向聲音來源回以一個淺笑,發現對方仍然直直的盯著自己瞧,便知道失敗了。明明一開始多少還有點用的,太宰治開始懷念可以用各種手段看護理人員嬌羞撇過頭的時候,當時還能藉此躲避吃藥,現在無用了。伸手接過藥,然後搭著水吞掉,對方不放心地又讓他張口做檢查,確認口中無藏藥才離開。
工作人員離開後,他輕輕甩了甩衣袖,幾粒顏色鮮豔的藥丸從袖子裡落下。果然不想乖乖吃藥啊,凝視重新回到手掌裡的顆粒,他起身走進廁所裡,將藥物扔進馬桶沖掉。
世界上最不配合最多小動作的病人估計是他,太宰治樂得擁有這稱號。
今天依舊是不吃藥的一天,不知道矮子醫師知道了會不會生氣?應該說不知道那位醫師還會不會來看他,畢竟之前一時心血來潮欺負對方,要說反省自然是沒有,但如果那位醫師就這樣不想見他,內心未免也太脆弱了,太宰治希望自己向來敏銳的感覺沒有背叛他。
拿起放在桌上的紅茶小飲一口,熟悉的聲音傳進耳裡,接著期待之人的身影出現在太宰治面前。
「呦,太宰,現在感覺還好嗎?」清爽的聲音加上爽朗的笑容,醫師站到他的身旁。
「簡直不能再糟了。」他回答。
「是嗎……」對方皺起眉頭。
直覺沒有背叛自己真好,對方皺眉的樣子真有趣,太宰治暗自在心中微笑。在尋得開心之餘,他察覺醫師身上有樣東西格外引人注目。
那對湛藍色雙眸,真美。
他心想。


04.
中原中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靜靜等待眼前的人回應。他遵守了和太宰治的約定,又帶了一本新的詩集來。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默,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他的詩作《詩十七首》是中原中也挺喜歡的作品,家中書架裡除了譯本外還蒐藏了原文版,對這詩的喜愛估計就是這份量。
嚥下一口口水,中原中也神情有些緊張和擔憂,他知道這麼做是不正確的,在過往的課程還有臨床經驗裡都告訴他現在所做所為違背了醫師該有的專業,可中原中也還是選擇往錯誤的道路行走。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做出這般決定,同時也憂慮著選擇一條不合常理的道路會獲得怎樣的結果,病患會不會受到詩句的影響作出超乎常理的舉動,或是因為看了文學創作願意重新審視內心並且開口談談?各式各樣想法在中原中也的腦裡打轉,從執業以來大概第一次有病患讓他如此不安。
他打量著太宰治的臉,企圖從鳶色的瞳孔中讀出對方情緒,然而那雙眼眸專注盯著書瞧,靜如止水,毫無一絲波瀾,若不是太宰治的手有在翻動書頁、胸前規律起伏,中原中也還真要懷疑對方是否活著。因為在那雙眼中他看不見靈魂。
倘若要他形容面前的青年,中原中也會和其他人說那是朵美艷的乾燥花,雖然可以長存不凋零亦不褪色,但感受不到生氣,彷彿只是為了存在而存在於該處,時光被保留在某個春季,靜靜地盛開,直到永遠。
「中原醫師,您別一直用熱情的眼神看著我,我會害羞。」太宰治闔上書的同時轉向中原中也,故意用手半遮面容,裝作一副嬌羞樣。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的聲音拉回神智,輕咳兩聲故作鎮定,「我只是在觀察你看書的時候會不會有什麼能作為治療參考的反應。」
「那麼,中原醫師有觀察到什麼嗎?」太宰治放下手,身體前傾多靠近中原中也幾分,眼角勾勒起迷人弧度,語氣稍帶點黏膩。
「沒有。」中原中也本在心中思量許多打馬虎眼的話,好來掩飾自己其實沒觀察到任何東西,但在太宰治期待的神情下,他抹去撒謊的所有念頭,「你看書的時候很平靜,什麼也觀察不到。」
「這樣啊……」重新坐正的太宰治輕嘆一口氣,「不過這本書比上一本好多了,我很喜歡。」
「是嘛?」中原中也有點意外會從太宰治的口中聽見喜歡兩個字,「那你看完有什麼感受嗎?什麼都能說,只要你願意,想到什麼都請告訴我。」他暗自竊喜,看來出格的相處方式還是有點收穫,自己不該那樣嚇自己。
「什麼感受都可以嗎?」太宰治眼中浮現了一抹異樣的喜悅。
「是的,什麼都可以。」
「那麼,中原醫師,我想出院。」太宰治笑的燦爛,「我記得就算醫師不允許,也是可以申請自動離院的吧?」以輕快又天真的口吻,他訴說著中原中也不希望聽見的話。
「怎麼如此突然……」中原中也眼睛瞪大,因為受到驚嚇而減了幾分氣力的音調在此刻聽來十分飄渺,「是這樣沒錯,」中原中也穩住內心錯愕,「但是沒有解決你藏在心底的問題根源,你很快就又會住進來的。」和平時充滿朝氣的聲音比起來,這段嚴肅話語闡述方式平淡,空氣霎時降溫幾分。
太宰治僅僅保持微笑,不做回應。
僵持的氣氛維持了好一段時間,兩人互相望著彼此什麼也沒說。中原中也心裡明白,此時如果是他先開口企圖要挽留太宰治住院,一定會被太宰治的各種歪理給唬得一楞一楞然後放手讓他出院。身為醫療人員的熱忱?自尊心作祟?關於為何會對一名不配合的病患執著,中原中也沒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兩人的對峙在護理站廣播戶外活動時間到做結,中原中也留給太宰治一句你再好好想想,離去時的表情黯淡。
希望太宰治能夠接受治療好轉的心意逐漸強烈,下班後的中原中也在自家查找各種關於嚴重自殺傾向、自殘癖好等等相關論文,並且重新翻閱學生時期教導如何和病患溝通的書籍,打算做足準備去說服太宰治,明日的休假對他而言是個精進自己能力的好機會。
不知道第幾杯咖啡下肚,中原中也意識到已經半夜三點,他伸展身軀準備躺床休息,眼角餘光瞥見桌邊的書,是他借給太宰治的《詩十七首》。他不明白為什麼看了這書之後的念頭是想要出院,伸長手臂將書拖曳到面前,翻開書頁意圖猜測太宰治的內心。
敵不過沉重眼皮的中原中也,努力維持清醒不過兩分鐘,方才雖然眼神是專心在白紙與黑墨上,但他什麼也沒讀進腦中,闔上書,他決定等明天醒來再來研究。
這一睡到了隔日中午才醒,起床準備打理自己並覓食的同時,中原中也滑開手機檢視是否有什麼重要的通知遺漏了,雖然放假有代理的醫師處理病患事務,但他總有些不放心,尤其是太宰治。
然後他的擔心就成真了。
群組通知裡打著「中原醫師的麻煩個案今天申請自動出院,剛剛離院了」。
中原中也殘存的睡意被訊息清掃乾淨,不可置信眼前的文字。他放下手機,抬頭面對鏡子,發現自己的身影比想像中還要狼狽。


兩天後,中原中也又接到急診室傳來的精神科照會通知,熟悉的名字打在照會單上讓他感到頭痛,從精神科病房走往急診的路上翻閱這次的入院經過,是不知道被那位自殺癖用過幾次的手法跳樓自殺。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有個讓多數人困惑的點被寫在註記,在救護車抵達現場時那人不喊痛也不像往常說又失敗了一類的話,而是將一張紙塞給隨行的醫護人員。
「醒來是一次躍出夢境的跳傘。
掙脫令人窒息的漩渦,旅行者
朝早晨的綠色地帶降落。
……
……………
旅行者站在樹下。當
墜入死亡漩渦急降時,可會有
巨大的光傘在他頭頂張開?」
看完這次的記錄,中原中也懊悔不已,他不知道等等見到太宰治要表現出何種樣貌才適合,不如說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太宰治,這次的自殺有一部份可以說是自己造成的,他心想,果然拿詩給太宰治看是個錯誤的決定。
走進急診室,中原中也快速的找到了太宰治的病床,拉開圍簾映入眼簾的是身上纏滿繃帶的青年,讓人稱羨的臉龐也被遮去大半。生命垂危的乾燥花,中原中也腦中不知為何閃過這個詞,明明乾燥花應該不能用生命垂危來形容,因為根本沒生命可言。
太宰治沒有表情的臉再看見他的瞬間漾起笑容,「請收我住院治療吧中原醫師,」微弱的聲音傳達著堅定的心意,「我想這樣的自己估計是醒了吧?」
「我想要尋找光傘,你能幫幫我嗎?」
太宰治這麼說著。




其二、日復一日,夜與晨交替

01.
關於太宰治又進入精神病房這件事,醫師團隊本來是有點抗拒的,但是在太宰治用他姣好面容加上撒嬌式語氣以及不知道可不可信的配合治療承諾,最後還是讓他住進病房裡。當工作人員帶著太宰治走兩天前他離開的那間雙人病房時,他開口要求要住在單人房裡,這著實讓帶路的人錯愕,回到護理站詢問下剛好有個單人的空床,工作人員便領著他走向病房的另一端。
太宰治走進新的病房中,映入眼中的是雙人房無法比擬的豪華,除了病床之外一旁還有著沙發椅、圓桌、冰箱、至少有五十六吋大的電視、衣櫃和書架。病房的牆不是讓人厭惡的純白,而是用木材裝潢過呈現淡褐色,搭上偏黃的燈光,房間顯得溫馨。最裡頭的牆上開個窗,是封死的,外頭還有架上鐵欄杆。精神病房的樓層不算低,從窗可見的風景挺美,橫濱的港口和海能收入眼簾,就是那些鐵欄杆礙眼,但也沒辦法。住在這的自殺癖肯定不只他一個,太宰治心想。
工作人員簡易環境介紹後離開,太宰治開始打裡帶來的行囊,為數不多的衣物基本上長得相去不遠,掛進衣櫥裡略顯空曠,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把衣櫥做的這麼大,當來這度假嗎?雖然單人房的氛圍確實會讓人誤以為自己身在飯店。太宰治瞧了瞧掛在櫃子裡的衣架,覺得有趣,每個都是被這裡的工作人員精心設計過沒辦法拿來自殘,以前沒注意過,現在發覺這些病房裡的小細節才意識到精神病房的防範有多森嚴。
如果連別出心裁的設計當讓他拿來自傷成功了,醫護人員肯定會很驚慌失措吧?太宰治在心中琢磨,把這當成往後每天的生活目標似乎不錯。生活的樂趣要自己尋找,如果把這念頭告訴那位矮個子醫師,不知道對方會有什麼反應,光是在腦中想像就覺得一定能讓自己尋得開心,太宰治邊將包包收進衣櫃裡邊打著如意算盤。
想來這次會是要長期住在這,太宰治多帶了不少書進來打發時間。病房列為違禁品的東西太多,手機不行電腦不行,就連充電器也只能是短線,不能在充電的同時玩遊戲機實則讓他心傷。除此之外,他心愛的《完全自殺》也被沒收了。太宰治覺得心淌出一條玫瑰色細流。
他從放著書的背包裡拿出與前幾天在另一間病房所讀一樣名稱的書,《詩十七首》,坐到窗邊的沙發上開始閱讀。他很好奇,在中原中也借他這本書的時候是否想過會發生「太宰治又企圖自殺」一事,而源頭是因他曲解書中文字之意。
醒來是躍出夢境的一次跳傘。
太宰治跳了,只是沒帶傘。
他思考著,是否自己所認知的世界只是一場夢,只要他這麼一躍而下,就能從夢中醒來,從那場無聊至極的夢。他所知道的世界自小便是支離破碎,張眼所見即是常人們口中的「惡」,在那樣的環境下處久了,學習到許多與同齡小孩不相符的生存技能,待到某天,太宰治發現原本能被稱為惡夢的世界,竟然被他看得透徹,霎時他感受到的不是即將脫逃的喜悅,而是滿溢出失望。
不過如此而已。
真是無聊。
與現今相比稚嫩許多的臉龐帶著空洞雙眼,像極了一尊做工細緻的魁儡、一隻精美的瓷器娃娃。
從那天開始,太宰治無法理解「生存」這個詞彙,究竟有何意義。
尋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轉而開始尋找死亡的方法。
一直到遇見中原中也前都是如此。
在太宰治離開醫院的那幾天,他不斷思考第一次見到中原中也心中湧起的異樣情感究竟是什麼,然後他得到一個膚淺的答案,因為中原中也是那群人中看起來最認真的。在他開始接觸對方後,確定了對方大略是個怎樣的人,小小身軀彷若藏著取不盡的能量,不論是什麼奇怪的事都挺起胸膛盡力去做,明明被調戲被欺負也不願放棄。
離開醫院後居然會想念對方,太宰治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所以回來。可能是懷念著那股活力吧?如果可以,希望對方願意分一點、一點點給自己。
也許這樣他就能找到持續生存的意義。


02.
中原中也輕敲太宰治病房的門板已是下午,再踏進樓層長廊尾端房間前,他在腦中模擬了許多次要如何面對太宰治,從表情、聲音到談話內容,雖然知道對方估計不是靠這種模擬就有辦法處理的對象,有準備總比魯莽行事好,只是心中那種飄忽不踏實的感受仍然強烈。
自己真的了解這個病患嗎?中原中也整個早上都在思索這個問題,縱使他已經是整間醫院裡面和太宰治交流最多的人了,他仍然覺得對方處在一團迷霧中,任誰也看不清。握在金屬製門把上的手微微出汗,像是在嘲笑中原中也幾分鐘前佯裝的冷靜般。
「請進。」兩個字隔著木門傳出的聲音飄渺,和聲音主人有些相似,都是一副隨時都會消失的樣子。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拉動門把,「下午好,太宰先生。」相較上次見到太宰治時親切幾分的口吻,配上一個在鏡子前練習多次的商業式笑容,關上門那隻顫抖的手巧妙用身軀遮住,應該在進來之前吃顆降血壓的藥來治手抖,他心想。
「中原醫師,好久不見了。」坐在病床上的太宰治放下手裡書籍,轉頭望向中原中也。
窗戶的位置開向西方,陽光隨著時間逐漸竄進房裡,一點一點侵蝕房間任何的黑暗角落,室內溫度逐漸暖和起來,光線照在太宰治身後,光暈勾勒出他纖細身形,從門口看去偏黑的臉露出笑容,這景象讓中原中也茫然。曾聽聞背光是攝影師常用手法,可以營造出神秘、有深度或是故事性的意境,而那些照片在攝影集上確實好看,卻從未在中原中也心中投下任何足以激起漣漪的石子。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種光線帶給視覺的衝擊有多大。
「中原醫師,你怎麼了嗎?」太宰治偏過頭,原本的笑容換為一個天真爛漫的表情。
「不,沒什麼。」中原中也故作鎮定,藏在身後的左手掐了右手一下。
「那就別愣在門口了,過來坐坐呀。」字句中帶著愉悅,太宰治起身走下床,走到沙發處坐下,輕拍身邊空位,燦爛的笑著邀約。
「你今天看來心情不錯。」中原中也走向太宰治,「遇到什麼好事情願意和我說說看嗎?」
「因為中原醫師你剛剛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太宰治一手捧著肚子,幾秒前形象完全被他自己給打碎,誇張的大笑,另一手舉起在眼角輕拭。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頭有點痛,扶額之餘不忘按壓太陽穴,「你有必要笑的這麼誇張嗎,不過就愣了幾秒。」嘴角抽搐,他覺得自己商業式笑容可能再撐也沒有多久,只要太宰治繼續笑下去的話。
「抱歉抱歉,」完全沒有歉意的太宰治拍了拍坐到身旁的中原中也,「不過這也證明了我很好看是嗎?中也──」
「不要用那種撒嬌似的語氣叫我的名字,怪噁心的。」聽了太宰治放輕放柔又刻意拖長尾音的叫喚,中原中也一臉嫌棄,「還有我們什麼時候親近到可以直接叫名字了?」
「嗯──從現在開始?」
「我拒絕。」
「如果中也願意讓我叫你名字我就乖乖回答你所有問題,如何?」太宰治把前臂靠在大腿上,修長手指交叉疊起,身體前傾下巴貼在交疊的手背上,半歪著頭嘴角上揚,眼尾因他梢瞇起眼而拉長了些,鳶色瞳孔注視身旁的人。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嚇著,對方的本性其實是這樣的一個人嗎?他在心中低喃,此時的太宰治又比以往來的讓人摸不清,繞在那人身上的霧多厚重了幾層。中原中也飛快地打量這交易值不值得,亦從映在那對漂亮雙眸中自己的身影上,知道自己拒絕不了。
「好。」像是被惡魔蠱惑的愚民般,中原中也回應。
「那麼中也,今天是來和我談些什麼的呢?」太宰治像是得到糖的孩子,完全不打算藏住那份喜悅,「還是你有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不如就來談談你為何要出院又跳樓入院,你說呢?」太宰治愉快的神色在中原中也眼中莫名地使他感到礙眼和惱怒,他企圖要重新搶回對話的主導權,以帶有挑釁意味的口吻問話。
「當然好啊,只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中也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太宰治回答得雲淡風輕。
第一局比賽中原中也完敗。
此時的中原中也徹底瞭解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前的模擬一點用也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他努力沉住氣,想著這幾年下來的臨床經驗磨去自身脾氣稜角,早就過了會因為一點小事大動肝火的年歲,中原中也不想因為眼前的病患破功。縱然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脾氣一點也不好,可能一個不留神就往太宰治的鼻樑揮拳過去。
「什麼意思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囉!啊啊還是中也你的語文能力在我們短暫幾天的分離迅速退化了?」太宰治表現的一臉擔憂。
中原中也咋了聲,「並沒有好嗎?倒是我看你幾天不見似乎又病得更重了。」知道自己幼稚卻又不想要在耍嘴皮這件事上占下風,教科書上的所有知識瞬間被他拋諸腦後,被投訴也好被上司罵也好,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談,眼下這架不吵不行,而且還一定要贏。
「真的啊?那中也醫師我該怎麼辦呢?」
「你……安分點乖乖吃藥。」中原中也差點脫口而出你還是自盡吧,好險話最後哽在喉嚨時發現不對立即制止自己。就差那麼些,和太宰治鬥嘴到以為兩人不是醫師和病患的關係,而是兩個熟識已久可以胡亂說話的好友。
太宰治靜靜地望向自家醫生,眼神黯淡幾分,「是嗎……」他的語句裡像是失去了靈魂,瞬間的氣氛僵硬,空氣如同凝結般,房間就算有斜陽也使人感到寒意。
中原中也自覺說錯話,沒來由的覺得自己該道歉,可是他意識到現狀如果開口道歉只會讓情況更糟,下意識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將對方拉向自己一點,「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一定。」堅定的心意刻在蔚藍色眼眸中,直直望著太宰治。
這回換成太宰治發愣,不過也就短短幾秒,「那就這麼說定了喔,中也,」又重新漾起笑容的他眼底陰霾似乎少了些,「我相信你,也很期待你治好我的那天,在那之前你可別輕易放手喔。」
中原中也微微頷首。


之後兩人隨意閒聊幾句,中原中也便離開太宰治的病房。一踏出木製門板,他覺得自己像是洩了氣的氣球,渾身無力,應對太宰治大概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最累的工作,有種只要撐過這回往後的工作就能無所畏懼。他在腦中反芻下午與太宰治的對談,回憶放映到那句「你可別輕易放手」時,他想起當下太宰治的神情,中原中也打了個冷顫。
危險。
第六感這麼告訴他。
走回辦公室的路上他笑著,來自病患的戰帖他中原中也大大方方收下又何妨?彷彿被魅惑似的,明知有危險,偏向險處去,他覺得現在能夠告訴幾天前的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位病患放不下。
因為太宰治勾醒了他塵封已久嚮往冒險犯難的心。


03.
從搬來單人房住已經過了兩個多星期,在這裡的生活十分規律,每天早上約八九點會被叫起床,接近中午及下午各有場治療活動,晚上十點熄燈。時值四月末,再過幾天即將進入五月,太陽一天天提早升起的感受明顯,夏天就要來臨,但這並不是太宰治關注的重點,季節更迭對他來說不具有太大意義,頂多是偶爾抱怨下夏季過熱冬季太寒冷。以往的他對於流逝的時光沒有很明確的感受,這次則不一樣,空氣逐漸轉為溫熱,即將到來的五月讓他有些心煩,準確來說,使他困擾的是四月底將至。
前些天從別人口中探聽有關中原中也的興趣愛好,意外發現再過不久就是他的生日,太宰治在心中琢磨要如何以慶祝生日的美名好好捉弄中原中也一番。昨天用顏料在手上塗出幾道擬真的傷口,和中原中也說是蓄意自傷;前天是故意在查房前自撞衣櫃(當然,力道並不大,聲音效果是用手拍的);再前一天以哭腔演了一齣意圖自殺的曠世巨作,每天每天,太宰治總在心中盤算要如何讓今天的中原中也頭痛或是一秒爆氣,看著他想揍人又不得不忍的表情,太宰治就覺得心情愉悅。縱然常常被太宰治耍著玩,但當太宰治和護理人員說身體不適、自我傷害或心情不好時,中原中也總會帶著緊張的情緒衝進病房,接著被嘲笑。
太宰治其實有些不明白,他以為狼來了的戲碼玩個幾天估計就沒有作用,但中原中也都被他欺負了好些天,仍然沒有認為他的哪此求救有作假。
就中意他這點,太宰治心想。
中原中也生日那天究竟要送他怎樣的大禮,雖說腦中已經策劃了幾十來個計畫,但太宰治還沒有個最終定案,特別的日子,特別的人,自然是要送上特別的禮物。
坐在沙發上凝視著窗外風景,醫院外圍花圃種植的牡丹花接連綻放夏季的前兆,大紅色花瓣搖曳在微風中,煞是好看。太宰治望著那景色,腦袋閃過一個念頭。就這麼辦吧,愉悅感還有一絲得意不打算隱藏,全然表現在臉上。
計畫擬定完成,剩下的就等日子到來。


太宰治安安分分的生活了幾天,沒有作亂、沒有搗蛋、十分配合每個醫事人員的要求,當然還是不打算吃藥,除去那點外,乖得嚇人。護理站裡每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在思考究竟是太宰治改頭換面一心向善,或是在策畫什麼讓他們措手不及。為了避免太宰治這幾天乖巧可愛的樣子在下一秒就變成童話故事中作惡多端的大魔王,一群人也在計畫讓太宰治出院,反正他也表現的正常,合情合理。
坐在病床上的太宰治今天心情依舊很好,再過兩天就是中原中也的生日,他前些日子費盡心思的表演快要有成果,十分期待待會中原中也來查房會和他宣布好消息。
時候差不多了,他闔上手裡書籍。
敲門聲輕輕響起,中原中也走了進來,「太宰,今天心情看起來不錯嘛。」
「是啊,今天心情正好。」太宰治回以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那告訴你個能讓心情更好的消息,」中原中也走向太宰治,站在距離他兩步遠的位置,「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嗎?」太宰治露出一副小孩獲得驚喜禮物的天真表情。
「是啊,終於能送你這大麻煩出院了。」中原中也笑了笑,「你的情況好轉我挺開心的,如果可以別再讓我看見你啦。」
太宰治默不回應,先前那副欣喜的模樣瞬間退去一半,閃閃發亮的眼光蓋上一層霧霾,以這樣的神情呆望眼前的醫師。
「啊……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不想再在醫院裡面看到你,別再來住院啦。」中原中也略顯慌張,「不要想太多。」
「這樣啊,」太宰治重拾笑容,「那麼我就算出院了,也能在和中也碰面囉?」
「呃……」中原中也愣了幾秒,「暫且不提這個,你出院之後有什麼打算嗎太宰?」
太宰治沒有繼續為難對方,順著中原中也開的話題接續下去,「出院之後啊……出院之後,我想要四處走走看遍世上美好風景,去書店翻翻新書,去酒吧去餐廳吃美食喝美酒,然後……」
「然後,把光傘拐回家,安安靜靜度過下半輩子。」
太宰治說出最後那句話時將身體前傾,往中原中也那挨近幾分,嘴角幅度多向上彎了點,眼梢添上更多笑意,本就引人注目的臉龐此時更加誘人,只要多盯著看幾秒便有種要窒息般的錯覺,上古傳說中的狐妖若現身八成就是這副模樣。
「啊、喔、恩,祝你順利。」中原中也被這一瞧,心虛似的撇過臉。
兩人又聊了些鐵欄杆外的世界有什麼有趣之處、什麼月份會出現怎樣美景、哪家甜點好吃、酒要怎麼挑才能挑到真正的上等品一類的話題,如同兩位知悉彼此已久的舊友在閒聊,一起打發一個平凡不過的午後。
隔天,收拾好家當的太宰治快快樂樂拎著包走出病房,頭也不回。





其三、輕輕唱起第四首悲歌

01.
鬧鈴聲打破了房間裡本來的寂靜,中原中也伸長手在離床不遠的書桌上四處輕拍尋找手機,幾秒後握住熟悉的方形冰冷物體拿到面前動動手指關掉鈴聲。上午六點半,換作他日是必須要起床準備工作的時間,不過今天不一樣,老在一個月前就預訂了今天放假,他悠悠哉哉的把手機放回一旁桌上,翻身繼續睡覺。一年難得遇見一次的日子,稍稍放縱自己也是合情合理。
中原中也再次起床時已經過了午餐時間,他揉揉太陽穴輕聲嘆息是因為平日的疲憊或是因昨夜與同事飲酒至三更才會讓自己睡了這麼久且沒有自覺。離開讓人眷戀的床鋪,他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走出房間,思考冰箱裡還有哪些儲備糧食可以果腹。今晚預訂了間高檔餐廳,在那之前還是別吃太飽,避免的花了錢又吃不下食物。
雖然中原中也的個性素來不排斥熱鬧,生日前夕總會邀上一大群人一起飲酒作樂大聲嚷嚷不醉不歸,但生日當天他偏好自己度過,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虛度時光。
從冰箱拿出一瓶鋁箔裝牛奶,再從一旁櫃子抓出幾包洋芋片,懷裡塞滿食物後悠悠晃晃到了客廳沙發坐下,打開電視找了之前有興趣又沒時間看的幾部電影播放。
很久沒有獨自一人享受空氣中瀰漫慵懶氛圍,手機螢幕不斷亮起通知有新訊息,中原中也想著那些應該都是生日的祝賀語便不多加理會,晚點在一起回覆就好,此時此刻不希望別人來打擾。
本打著這般如意算盤的他,聽到了電話鈴聲作響,訊息可以假裝沒看到,熟識的人都知道中原中也不會放任來電不接,畢竟通常會打電話來都是急事,他沒有多想甚至連來電號碼都沒看,接了起來。
「喂?」
電話的另一頭沒有回應。
「喂、喂?」他以為是收訊不良沒有將自己的聲音傳遞給對方,提高音量再喊了幾聲。
而電話的那頭仍是沒有回應。
「如果再不出聲我就要掛電話了。」
「嘟、嘟、嘟──」
中原中也說出那句話後反而是那端先把電話掛斷,「嘖。」他滿是不悅,剛才的好心情全被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驅散,大把抓起洋芋片往嘴裡塞,又索性把電話轉為震動扔到客廳某個角落,一點也不擔心手機摔壞了要如何是好。
重新將注意力轉回正在播映的電影裡,放空腦袋被動接受電影所傳遞的所有訊息,任憑時光流逝。


中原中也駕著愛車出門時已見不到太陽,下午電影看到哪個環節又不小心睡著使得他現在精神意外的好,這樣也不壞,他心想,況且一覺醒來心情挺好,似乎作了個美夢,可惜不記得內容。
輕輕哼著車內電台正在播放的流行樂,車向市中心駛去。先前預約的餐廳位於鬧區某棟高樓的最上層,可以從窗戶俯瞰整座城市夜景,外加被美食雜誌評掛上一生一定要吃一次的頭銜,不提前一至兩個月預約可沒辦法進到裡頭用餐。這樣的餐廳價格自然高昂,中原中也秉著今天就是來花錢買快樂的心情,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踏著愉快的腳步坐電梯上樓。
服務生自門口帶位,中原中也坐在靠窗雙人座,翻閱菜單之餘不時往窗外風景瞧。夜裡的都市亮著各色燈光,另一頭海面波光粼粼外加應在其上的月亮,確實能稱作美景,他轉頭看向對坐空蕩,流露出些許感慨又隨即收斂起那般表情,招來服務生點了份高價套餐外加開一瓶拉圖。花錢買醉,借酒澆愁。酒駕什麼的等被抓到再說。
服務生端上酒及高腳杯,中原中也意示隨意放在桌上即可,接著倒了點在杯裡。深紅帶些紫,顏色挺美,聞聞味道感覺也不錯,他淺嚐一口,味道甚好,不枉費付出的高價。
他舉起酒杯,向無人所在的空位敬酒。
「生日快樂。」
中原中也淡淡地說到。


走出餐庭門口時中原中也對還算清醒的自己感到意外,酒雖美味卻只小酌,稍嫌可惜,剛才不知為何沒了飲酒的心,他不是很想追究。在坐進電梯前放在口袋的手機赫然不斷震動但沒發出聲音,他困惑了兩秒才想起今天下午調成靜音的事情,掏出手機來看螢幕上顯示著一組沒見過的號碼,鑒於下午的無聲電話,中原中也猶豫是否要接起,最後選擇按下通話鍵。
「喂?」是個不算太好的口氣。
「中……中也……」電話一頭傳來細小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輕呼他的名。
「誒?你是誰?發生什麼事了?」
「咳咳、我是,我是太宰……」
「太宰!?你怎麼了嗎?」
「中也,我覺得我好像、咳咳、快死了……」虛弱的聲音與咳嗽聲夾雜,「中也願意來、咳咳、救救我嗎?」
「你在哪!?」
「醫院附近的河堤。」
「在那別動,等我。」
中原中也內心焦急,掛了電話後焦躁戳著電梯向下的按鈕,等待電梯緩緩降下到地下室的過程死盯著樓層數字變動,恨不得馬上到達目的地,好在過程中沒有停留他樓。門尚未完全開起,他便衝出電梯裡,直奔愛車旁駕車離去。
太宰治到底怎麼了?中原中也腦中不斷思考,沒能想出個答案。如果說踏出餐廳時微醺,那現在他就是完全清醒,先前的酒意全消,中原中也感覺血液在鼓譟,擔憂焦慮的情緒隨著血液竄流全身。
來到河堤時距離太宰治來電已經過了半小時,中原中也在河邊來回奔走尋找對方蹤跡,終於在某處發現倒在草地上的熟悉身影。他本想靠近對方,卻發現太宰治突然坐起捂住嘴看似在咳嗽或是嘔吐,隨後有些片狀物飄下,落於太宰治的身上和草地上,然後又倒下。
那是什麼?
中原中也瞪大雙眼發愣兩秒,隨後又想起自己不該佇在原地,跨出步伐迅速的到了太宰治身邊,「太宰,你怎麼了?」
「中也你來啦,」太宰治十分憔悴,一臉病容,聲音微弱,「能在生命的最後見到中也還真叫人開心。」
「太宰你不要亂說話,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中原中也用手托著太宰治的腰和肩,讓對方的頭靠在自己的上臂,將兩人間距離拉近,「撐著點啊。」
太宰治阻止了欲抱著他站起的身子,「不用了中也,我這送去醫院也沒救。」慘淡的面容硬是擠出個不像樣的笑容,「這病,沒藥醫的。」
「你沒試過怎麼會知道?」中原中也斥責,「太宰,不要輕易放……」
一句話沒能好好說完,又見太宰治痛苦神情,摀住嘴猛咳幾聲,他才發現掉落下的片狀物是花瓣。
「這是什麼?」中原中也蔚藍色的眼裡充滿訝異。
「這是牡丹花的花瓣喔,紅色的很美艷,對吧?」太宰治拾起落在身上的花瓣,緩緩抬起手,把手裡的物品展示給抱著他的人。
「為什麼……會有這些花?」
「因為我得了花吐症啊。」太宰治說的雲淡風輕。
「什麼鬼症,我可從來沒聽過有這種疾病。」
「這是什麼呢……應該是詛咒吧?我記得好像曾經在某本介紹靈異現象的書上看過。」
「啥?太宰你別和我開這種玩笑,跟我去醫院吧。」
太宰治搖搖頭,「沒用的中也,這種病……嗯……這種詛咒醫院沒辦法幫我的,所以,在我生命迎來終點前,陪著我好嗎?放心,花不了你太多時間的……」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中原中也的臉頰。
「太宰!」中原中也從太宰治的眼裡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身影,「別這樣……既然書有介紹這奇怪的現象,總會告訴人要怎麼解決吧?不要放棄生命啊!」
「是有解決辦法沒錯,只是中也,你願意救我嗎?」
「如果不願意我趕來這裡做什麼?」
「書上說,花吐症的起因是暗戀了誰,只要和暗戀的人接吻就可以痊癒。」太宰治緩緩說道,「中也,我喜歡你。你願意救我嗎?」他又問了一次,聲音和輕觸中原中也臉龐的手掌都在發顫,鳶色雙眸將深情、不安及真心刻在其上,靜靜望著另一人眼中的湛藍海洋。
中原中也沒有出聲,僅是低下頭以自己的唇輕輕碰上太宰治的唇,然後抬起,拉開兩人之間一點距離。彼此對望了幾秒,太宰治把手環到中原中也後頸,出力使他的頭再度低下,這回交纏了許久,兩人給了彼此一個濃情的深吻。
「中也,我愛你。」兩人的唇分離後,太宰治用氣音說著,然後暈了過去。


02.
中原中也坐在急診室某張床旁,一臉呆滯,向來炯炯有神的雙眼失去了光。一小時前急診醫師來看過太宰治的情況,接著帶太宰治去做各項檢查,他沒有跟去,與同事打個招呼便留在原地等候。經歷一場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混亂,中原中也打算在等待太宰制檢查結果出來的這段時間整理思緒。
這大概是有記憶以來最讓人難受的一次生日了,他想。
太宰治在河堤的痛苦表情不斷在腦中重複放映,伴隨那些飄落下的牡丹花瓣,中原中也還記得他曾形容過太宰治就像是一朵乾燥花,看似活物卻了無生氣,現在回想起來要準確形容太宰治應該是一朵在製成成品前就染病,以病弱姿態被永久保存下來的不凋花,淒美而動人。
中原中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審美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病態,太宰治流露出痛苦不安與企圖做最後掙扎的神情,些微顫抖的手與飄渺的氣音,硬是擠出慘澹的笑,那般身形居然使他心動。
只是因為有人在自己面前釋出了求救信號罷了,中原中也在心中狡辯著,單純是基於身為醫生的本分,所以……
所以給了對方央求的一個吻,僅僅是這樣罷了。
「是想要欺誰瞞誰呢?中也。」
感覺耳邊有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中原中也抖了一下,緊張的左右張望,身旁卻不見聲音主人。幻聽嗎?他的臉頰滑下一滴冷汗,居然到了要幫自己開藥的一天,中原中也自嘲。
是想欺誰瞞誰呢?他冷笑,當然是想欺瞞自己,不然還有誰?
他承認太宰治是以往從來沒遇過的病患類型,不如說是從未遇過這樣的人,看似真誠地笑裡藏著九成虛情,足以亂真的悲傷有七分假意,多次反覆自殺後帶著玩笑語氣輕描淡寫,回答問題坦蕩但都是打迷糊仗,不讓人觸碰的真心用層層迷霧包覆,只有在獨處時才會表露出的眼底陰霾,以及花了一番功夫才注意到埋在深處的求助訊息。
「你可別輕易放手喔。」太宰治曾經這麼對他說過,那句話給他的感受是種莫名的束縛及佔有欲,一字一句彷若化作帶刺荊棘纏上身體,勒緊脖子讓人窒息,使中原中也越發覺得不能輕忽,他想窺探太宰治的內心世界,就算可能因此受傷他也不在乎,越是和太宰治接觸,陷的越深。
從那天開始,上班時想著要怎麼對付太宰治的惡作劇,下班時查資料尋找治療的方法,好不容易讓太宰治成功出院,和他開心道別後,中原中也佇立在他病房外走廊上許久沒有離去,空虛感油然而生。
剎那,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犯了不該犯的錯。
本計畫著生日放假要好好調整情緒,又發生了這種事情。
自我暗示在那句我愛你面前毫無作用,太宰治的告白讓他心慌,或許那才是真正的詛咒,在中原中也的頸部套上項圈,讓他無處可逃,只能留在太宰治身邊。
「我已經盡我所能的治好你了,所以,讓我走吧太宰。」中原中也輕聲低喃。
太宰治被帶回急診室打斷他的思緒,立即起身詢問對方的身體狀況,沒有大礙但因為虛弱需要在住院觀察一陣子,感覺像是連續熬夜加上沒有進食,得知並非是什麼不治之症讓中原中也鬆了口氣,雖然他還是不明白花吐症是怎麼一回事,總之沒事就好。
「太宰你這笨蛋,」剩下兩人獨處時中原中也輕撫太宰治熟睡的臉,「熬夜又不吃飯是新想到的自殺方式嗎?」
「我說啊太宰,我能把你在河邊對我說的話當真嗎?還是我信以為真之後你又會跳起來嘲笑我一番呢?就算你會對我嘲笑一番也無妨,起來和我鬥嘴啊,這不是你的長項嗎?慫了嗎你。」
太宰治沒有反應,規律起伏的胸部透露著他睡得正好。
「你……別再來住院了吧,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一天到晚都想著要自殺,那天和我說的出院計畫是完成幾項了?我看都還沒吧。」
「謝謝你啊,就算告白的話都是騙我的我還是很開心。然後,再見了。」
「對了,」中原中也在準備要離開前又轉身回頭看了太宰治一眼,「我也喜歡你,就這樣。」
緩步離去的他沒注意到太宰治的手指動了下。


03.
忙碌的急診室聲音吵雜,太宰治睜開眼自病床上坐起打了個哈欠,左右張望不見中原中也身影,他挑了下眉,沒想到對方真把他一個人丟包在急診室裡面,「哪有人會這樣隨便放生喜歡的人啊中也。」太宰治鼓起臉頰。
拿出手機來迅速在上面敲打幾下,「中也──你在哪呀?去上班了嗎?怎麼就丟我一個人在急診室裡面我孤單寂寞冷。」後面再加上一些表情符號,裝的一副深閨怨婦樣子。
過了五分鐘沒有回應,太宰治覺得不太對勁,才想起自己沒給過中原中也手機號碼,可能是因為這樣被當垃圾訊息了?但是從訊息語氣應該不難傳訊的人是他,於是太宰治又傳了封簡訊過去。
「中也,是我呀太宰,不會因為我沒告訴果你我的手機號碼你就把這當作垃圾訊息了吧?這樣我會哭給你看喔。」
又過了五分鐘,仍然沒有回應。
「中也你在忙嗎?」太宰治再度輕敲了手機,盯著螢幕的表情淡漠。
沒有回應。
太宰治手起手機,走下病床尋找醫師來檢查自己身體,並獲得可以出院了的許可,速速辦好離院手續,由於昨晚是突然被送進來的也沒什麼行囊要整理,一個人悠悠晃晃的離開急診室,轉身走進醫院大廳搭上電梯,按下熟悉的樓層數字上樓,來到了精神科病房前的管制門,尾隨要去探視病患的家屬進入其內,然後在第二道管制門被攔下。
「太宰?」某位醫師看見讓許多人頭痛的病患出現在這裡,驚訝地叫了聲。
「啊啊不要那麼緊張嘛,我不是回來住院的是來找人的。」太宰治對著那名醫師笑了笑,「請問中……中原醫師在嗎?」
聽了他的話鬆口氣的醫師,轉身走進辦公室裡尋找自家同事,對於太宰治來尋找中原中也的理由沒有多問。雖然總覺得直接來病房找人好像哪裡不對。
過了不久,那名醫師又走了出來,「不好意思中原醫師他在忙喔。」語中帶著歉意但眼神有點閃爍。
「這樣啊,那他有說他什麼時候忙完嗎?」
「沒有呢。」
「那在幫我告訴中原醫師,」太宰治以更加燦爛的笑意說到,「如果他不願意出來我就要去跳河囉?」
那位醫師聽完又快速折返回辦公室裡,裏頭嘈雜的聲音就連站在門外的太宰治也聽得見,看來這句話的效果不一般,他心裡得意,不過也困惑為什麼中原中也不願意見他,昨夜明明也說了喜歡,那這反應是怎麼一回事?太宰治覺得事有蹊蹺。
中原中也一臉不願的被其他同事推著走出辦公室,過程還不忘回頭咒罵其他人幾句,慢慢走到太宰治面前,「太宰,找我有事?」湛藍的雙眸飄向一旁,少了向來的清澈,像極了起霧的海洋。
「中也你有看到我的訊息嗎?」
「嗯。」
「那中也你怎麼不回我呢?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對你來說就像一夜情一樣嗎?過了夜晚之後就可以馬上拋棄。」太宰治的嘴角下沉,從字句中可以感受到寒意,平時笑起來勾人心弦的眼現在直叫人寒顫。
「不是這樣的!」中原中也的視線對上太宰治的臉,「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反應呢?」太宰治朝他靠近一步,「告訴我好嗎,中也?」
「現在是上班時間……」
「這不足以構成你不回答我的理由喔,」他伸手捧住中原中也的臉,「稍稍借用一下你的上班時間來避免麻煩人物又住進病房,我想你的同事們應該挺樂意的。」
發現中原中也想反駁,太宰治指了指躲在不遠處偷窺的同事群如搗蒜似的點頭,甚至直接做出了你請便帶他去哪都可以的動作,「看吧,他們樂意得很。」
中也咂嘴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太宰治心想,不管中原中也意願的拉起對方的手,愉快地把人帶走,「我們好好聊聊你看如何?」
「我有拒絕的選項嗎?」
「當然,沒有喔!」


兩人一同走到醫院外頭花圃旁的長椅坐下,在來這之前太宰治還好心的買了杯咖啡塞給中原中也。
「好了中也,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不想見我嗎?」太宰治的語氣有些逼人。
中原中也輕嘆一口氣,「這事要從幾年前說起,是個不有趣又長的故事,你真要聽?」
「只要和中也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鳶色的眼中帶了一絲光,讓這句話聽起來格外誠懇。
中原中也小飲了口咖啡,緩緩開口,「第一次事發生在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
就讀高中的年紀理應歌頌青春,不論是為升學考試奮鬥、為運動會園遊會賣命抑或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這些事中原中也在高中時都嘗試過,前兩項因為自身認真且做事全力以赴的性格都表現得不錯,唯獨最後一項讓他嘗到失敗的滋味。
總是閃耀在運動場上,學年排名長年暫居前三的位置,長的又好看,這樣的中原中也從來不缺乏追求者,抽屜鞋櫃置物櫃裡滿是情書,上放學一週五天有至少三天會被攔下來,情人節的盛況讓同年紀的男孩子們欣羨。在他高二那年抱著嘗試的心態答應了某個人的表白,他承認自己當時不算真的對對方有感情,但想著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最好,做足了身為男朋友該做的所有事情,那年學校裡私下票選的模範情侶就屬他們。只可惜好景不常,某天放學中原中也與自家女友一起回家時碰上了莫名來找碴的小流氓,他自然是想保護對方,在看到女友因為推擠而跌倒受傷之後感到盛怒,腦子一片空白。最後,他只記得倒成一片的小流氓們,還有昏迷的女友,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中原中也全然沒有印象,像是記憶被誰抹去了般。驚嚇之餘急著把女友送去醫院,接踵而來的女友父母責備、女友醒來看見他直發抖之類的事情他記的不算太清楚,就連分手吧三個字是誰先開口的也模糊不清。
第二次是在大學,進入位居龍頭的醫學院中原中也意氣風發,與高中相仿的模式迅速在系上竄紅,書卷外加亮麗外型又有著一副好歌喉,對他抱有特殊情愫的人數更勝於高中時期。中原中也謹記上回的失敗感情,在允諾當下感覺還不錯的對象時格外小心,總是小心翼翼的把人捧在手掌心寵愛,女友受到的待遇不知羨煞多少女孩子。某回系上同學的慶生會邀請中原中也和女友一同去湊熱鬧,在市中心的KTV裡頭年輕人鬧的歡騰,走出包廂多少帶著點醉意,就這麼剛好的其中一人不小心碰撞到他人,衝突一發不可收拾。酒精的作用下中原中也感覺到自已的怒意更甚於平時,然後與上次相同,回神過來所有事情都脫離了掌控,包括女友在內的眾人瑟瑟發抖,他在許多雙眼裡看見了恐懼,明白自己又闖下大禍,拎起掉在一旁的外套離去。那之後自然與女友失去了聯繫,在學校碰面甚至不曾被對方正眼瞧過。
中原中也原以為自己不會再有下一段情感,直到碰上了一位溫順的女孩,在那人溫柔的對待下讓他決定再嘗試一次。那時的他正忙碌著,實習、報告、實驗還有學校要求的各種雜事纏身,能夠陪伴女友的時間並不多,但一有時間他便付出加倍的心力在照顧對方,直到發現女友另結新歡的那天,理由是因為新歡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與她相伴。見到女友理直氣壯親密挽著另一人的手,怨懟一件早在交往前就說過並且承諾不在意的事,中原中也實在氣不過,最終結局和前兩次不同的地方是這次女孩子也受了點傷。
俗話說事不過三,中原中也自那之後徹底放棄,卻開始在意為什麼當怒氣竄至全身時自己會有段空白的記憶,他決定去尋找答案。在經歷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後,身心科的醫師告訴他這應該是人格分裂,在中原中也盛怒時會出現另一個兇殘的人格,只要保持心情平穩,自然就不會產生這種狀況。
聽了醫師的話,中原中也開始修身養性,年少時的稜角逐漸磨平。為了更加了解這種症狀,畢業後的他進入了精神科工作,一邊治療病患一邊找尋治療自己的方法,偶爾和同事開開哪天換自己住在病房的玩笑。
在尋獲完全根治的辦法前,中原中也下定決心不再觸碰兒女情,有過前幾次堪稱完敗的情感讓他發現過於重視一個人,非常容易影響到自己好不容易沉澱下的情緒,那三次經驗裡都是因為情人使他極度憤怒,然而談戀愛不放心思在另一人身上,這種事他做不來。
「就是這樣,」故事敘述平淡,中原中也又喝了口咖啡,湛藍色的雙眸望向遠方,「因為我不想讓你有不好的回憶,所以……」
「中也,」太宰治打斷中原中也,「劈腿什麼的這種事我不會做的喔。」
「啊啊你如果敢劈腿我可能會直接把你剖兩半吧,」中原中也冷哼了聲,「就算問題不在你,生活中不可預測的事情這麼多,天曉得會不會等等你就被酒駕的人撞到還是莫名其妙被當街搶劫。」
「中也你會為我擔心這些事情啊我好感動。」太宰治假裝拭淚。
「重點不再這吧太宰!總之,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吧,見你一次就糾結一次,你應該也不好受吧?」中原中也一口氣喝完手裡的咖啡,起身走回醫院
「謝啦。」臨走前這麼說著。
太宰治沒有出手攔住中原中也,任由對方離開。





其四、在尾聲重述序曲

01.
太宰治坐在長椅上玩手機,感受到肩頸有些痠痛稍稍伸展了下筋骨,夕陽西下,藍天被染成一大片橘紅,還是中也的髮色比較美,他默默在心中較量。從中原中也離開後太宰治就一直坐在原處玩著各種手機遊戲,無恥如他還分別向不同的兩個路人借了行動電源來使用。算算也差不多是下班時間,太宰治伸手觸碰一旁花圃正綻放的牡丹花,摘了一片花瓣下來放在手上,拿起手機按下快門,將照片傳出去,沒有附加任何文字。
沒過多久,他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轉頭看向奔跑而來的小小身軀。
「太宰!」那人大吼著,「你那個怪病又發作了嗎?!」
太宰治笑而不語。
「不要不說話啊渾蛋。」中原中也揪著太宰治的衣領,眼底的海洋正掀起狂風巨浪。
「如果我說因為聽了你的自白重新愛上你一次所以病又發了,你相信嗎?」太宰治清淡描述的像在說今天午餐吃了飯糰那般小事。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逕自低下頭給了太宰治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
「中也你真的很擔心我呢。」結束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太宰治以手指輕撫自己的純,「沒想過我可能是在騙你嗎?」
「就算是那樣也無所謂。」中原中也放開拉著對方領子的雙手,「比起因為懷疑你而延誤治療,被騙還好點。」
「真是感人,聽的我都要哭了。」太宰治笑著。
「說快哭了也多少演一下啊太宰。」
聞言,太宰治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將臉埋在其中,「像這樣嗎?」
「算了算了。」無心演戲所表現出來的彆腳劇讓中原中也見了發笑。
「認真說,中也你就沒有那麼點懷疑過『花吐症』的真實性嗎?」太宰治收斂起玩笑般的語氣,神情認真的看向對方。
「當然有啊,後來去查發現那不過是某種小說情節罷了。」
「那你為什麼會來找我?說著不要再見面下午就破戒,理由還是因為你早就知道的謊言,為什麼?」
「有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例如我會因為你的任何一點事情焦急,哪怕那是你一慣的欺人手法。」
太宰治聳了聳肩,「真是敗給你了,沒錯,這從頭到尾就是我編的一場戲,從你生日前幾天就開始策畫的計謀,想知道內容嗎?」
「就算你不說,」中原中也找回以前的囂張氣焰,「我也會逼你說出來的。」
太宰治的眼角眉梢鍍上一層笑意。
發現中原中也的生日即將來臨,太宰治遲遲想不到一個可以好好愚弄中原中也的方法,直到看見了花圃裡隨風搖曳的牡丹花,他頓然想起小說裡的某個情節,覺得有趣,便定下了計畫。先是要想辦法讓自己能在中原中也生日前出院,期間要問到電話,中原中也生日那天先試試看電話通不通,確認電話正確之後在執行下一步。
執行這個計畫時的太宰治其實很不安,縱然清楚中原中也是一個他不斷玩著狼來了的把戲也會願意為他的謊操心幾分的人,他仍不覺得中原中也會相信他糊弄出來的疾病及救治方法,亦不覺得對方會相信自己的告白。儘管後者為真。事實證明中原中也超乎他的想像,不僅信了還義無反顧地給了太宰治一個吻,宛如童話故事裡破解睡美人魔咒的王子,那時他向對方透露出的愛戀、疑心與害怕,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接納了太宰治全部的情感。
「那時候的中也讓我確信,你就是詩裡所謂的巨大光傘,在我陷入死亡漩渦時張開。」太宰治伸長手環住中原中也的脖子,「所以中也,我不想放開你。這次,換我來擁抱你的不安,相信我,你所擔心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他將環著的人拉近,擁人入懷。
「和我在一起,好嗎?」太宰治在中原中也耳邊低語。
他感覺到懷裡的人頭輕輕點了點。


02.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裡,中原中也與光線對抗了幾秒,最後還是緩緩張開眼睛面對今天要上班的事實。他輕巧的從身旁的人懷抱裡鑽出,還不忘塞顆枕頭進去,站在床邊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走進廁所打理自己準備出門。
在廚房煎蛋時突然被抱住,他沒有回頭抱怨了句「太宰你這樣我沒辦法做早餐。」
「中也起的真早,我還想多抱著你一會兒嘛──」站在後方的太宰治得寸進尺的把頭靠在橘色的頭上。
「誰跟你一樣是無業遊民?我不去上班換你要養家嗎?」中原中也沒好氣的說到。
「中也工作辛苦了上班小心。」
「嘖。」如果可以他很想把正燙著的鍋鏟往身後的人臉上打去,但這樣還要處理燙傷傷口,划不來。
從中原中也答應了太宰治後,兩人開始同居生活也過了一年半,他一開始沒有想過交往第一天就會同居,不過在聽了太宰治說從住院後原本的住家就被房東收回去了現在沒地方住,不忍心看男友流落街頭便把太宰治撿回家。
交往後兩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吵架鬥嘴,偶爾拳腳相向,結局通常是一個深情的吻或是一整夜的纏綿。
中原中也說不上這樣的生活是好還是壞,但自從太宰治正式介入他的生活後,他對於未知人格的不安確實降低了不少,這一年半下來相安無事,以往總是撐不過半年,太宰治則是從那之後不再天天想著要如何自殺。
把早餐放到餐桌上時他瞥見餐廳角落放著的植株,盯著看了幾秒,在太宰治幼稚的與花吃醋後移開視線,坐下開始吃早餐。
那是一盆牡丹花,在兩人同居後不久開始種植。
中原中也還記得把花買回來的那天太宰治裝模作樣的解釋牡丹花的花語,他聽了只是笑了一聲,默認這花挺適合他們擺在家中。
生命、期待、淡淡的愛,他們兩個曾經對生命及愛情不具有任何期待,而兩人相遇相知到相守,生命及愛情成了他們的期望,兩個孤獨的困獸互相接受了彼此,擁抱對方的傷,一起編織往後人生。
「太宰。」中原中也抬起頭,凝視對坐的人。
太宰治讀懂這句話背後的涵義,站起身來彎向前方,將自己的唇蓋住對方的唇。
「真是難得中也會撒嬌。」
「不喜歡就算了。」
「我沒說我不喜歡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互懟,最後一同笑了出來。


──FIN

第一次挑戰寫的這麼長,希望閱讀的過程不要讓人感到太無趣((雙手合十
章節名和劇情使用到特朗斯特羅默的《詩十七首》和化用原作裡面中也沒辦法控制自以異能的設定,希望沒有雷到人((趴
順便推推《詩十七首》,很有意思的一本詩集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希望你能喜歡
最後,弱弱的說句求同好搭訕((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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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文豪野犬│雙黑太中] 病弱的不凋花[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