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kumiya 發表於 2020-8-5 11:00:46

[靈能百分百│茂靈] 最後回去的地方 [G]

※有原創角色
※角色OOC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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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匠,我說過很多次,不要老是突然叫我過來啦......」

影山茂夫看著靈幻新隆,後者聳聳肩,笑著道:「不好意思啊Mob,事情結束後請你吃拉麵,燒肉也可以喔。」

「不是請客的問題......我現在進入的補習班,作業真的很多......」

茂夫一邊說,一邊與靈幻兩人沿著馬路緩緩走著,陰翳的天色伴隨著時時吹拂而來的山風帶來了一絲冷意,這裡是調味市近郊的某處山路,似乎是早已無人打理的關係,原本平坦的柏油路上也迸裂開來,冒出幾叢雜草彰顯著荒涼。

「不要這麼說嘛,這裡可是有著很哀傷的故事。」邊插著口袋,一邊跟茂夫解釋這次委託的來源,「一家三口開車經過這裡的時候土石坍塌,只有兒子不幸當場死亡,父母雖然得以生還,可是之後總會夢到他們的孩子還留在山上,哭著向他們求救。」

彈了一下手指,「這次的委託者就是這對父母,雖然他們來過這條山路許多次,但不知為何,總是無法到達事發地點,夜裡卻又一直聽到兒子的哭聲,母親似乎有點神經衰弱了,所以父親才會來求助本世紀最強的靈能力者,我‧靈幻新隆大師!」靈幻笑得一臉爽朗,毫無一絲陰霾。

「所以師匠這次才會叫我來嗎?」這樣聽下來,這次的委託似乎真的與靈有關,茂夫的視線緩緩望向遠方。

「笨、笨蛋!我這是給你透氣的機會,你最近都待在補習班,腦子都轉不過來了吧!」停下腳步,靈幻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彎道,「看到了嗎?那個彎道再過去一點就是事發地點,委託者好幾次開車過去,一轉彎就又回到山路的起點。」

手指抵著下巴,靈幻嘟噥著「照理說遺體都帶走安葬了,靈魂不也應該成佛了嗎?」

「是這樣嗎?不愧是師匠,知道的東西好多。」

「好歹我也是這一行的,有這方面的知識也是理所當然。」看著同樣停下腳步的茂夫,「如何,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嗎?」

「嗯,有呢,那邊的空間扭曲成一個奇異的節點,就算通過節點也會被轉送到別的地方去。」茂夫看向常人所無法看到的地方,緩緩伸出手,原本有些安靜的山路因強風吹拂著樹林而颯颯作響。

『--喀啦。』

靈幻彷彿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順著風向看向不遠處,轉彎的地方看上去比剛剛看到的感覺還要真實許多。

「解決了?」

點點頭,「剛剛那個地方是扭曲的空間偽裝成原本的景象,如果不小心誤入的話可能再也出不來了。」茂夫放下手臂,淡淡地向師匠解釋道。

「嗯?不對啊,那為什麼委託者只是回到起點,而且不止一次?」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難道是兒子最後的心意嗎?說起來那個兒子跟你同年呢,還沒經過人生的各種經歷就走了,可憐的孩子。」閉著眼摸著下巴,靈幻惋惜道。

原本該是扭曲的地方緩緩露出原貌,茂夫注意到那裡原本有一顆理應存在的高大樹木,似乎也因土石坍塌的關係而從中斷裂,斷裂面的年輪上有著隱隱約約的人形,再次舉起手,「師匠,要超渡他嗎?」

「不用,委託的內容只是要解決無法抵達目的地的問題,超渡的問題委託者說會再請和尚來作法事,我們就別多事了。」再次插著口袋,靈幻轉身走向回頭路。

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人形,人形的視線似乎也看過來這邊,不過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惡靈的氣息......

茂夫歪著頭,雖然沒有惡靈的氣息,但總覺得有說不出的違和感,彷彿要與周遭景色融為一體的人形應該不可能在原地待得太久才對。

「Mob--走囉。」

「好的。」別過頭去,茂夫視線的末端可以看到人形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看向這邊。






「師匠,我是說真的,暫時不要再叫我過來了。」望著面前擺著的熱騰騰拉麵,茂夫抬頭看向對面吃得嘴邊都是食物屑的靈幻,神色認真的說道:「我也是准考生了,目前光是面對課業已經用盡心力,這段時間我不會再過來事務所這裡,希望師匠體諒。」

「別這麼說嘛,除靈對你來說只是彈指的小事不是嗎?」嚥下嘴裡最後一口麵,靈幻笑著拿筷子指著茂夫。

「......這段時間請你找小酒窩或者芹澤先生處理吧,我也會跟小酒窩說的。」

茂夫嘆口氣,拿起身邊的書包揹在肩上,與靈幻四目相對,一如既往的無表情,也許帶著幾分侷促,但沒有改變心意,「總之,這陣子我不會過來事務所,也請師匠好好保重。」彎了下腰示意道別,起身緩緩離開了拉麵店。

「......喂,連麵都不吃嗎?」看著離去的背影,及桌上沒被動過的拉麵,靈幻放下了筷子,澈底沒了食慾,「真是浪費......」

※ ※ ※

『喀擦。』

靈幻回到租屋處關上了門,鬆了鬆繫了一整天的領帶,將西裝外套掛好,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就像把一整天的疲勞都吐出來一樣,從胸腔呼出長長的一口氣,身體也隨之整個癱軟在床上,目無焦距地盯著天花板,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光源僅有從陽台窗外照射的人行道夜燈。

在床上躺了許久,想起茂夫跟他說要備考的事情,他才恍然意識到,他的工作,又持續了一年了......

還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獨自一人的房間裡,靈幻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精力,一直掛著的營業笑容也消失在嘴邊,因為沒有人在看所以也不用擺出任何社交面具,面無表情的臉龐有幾分倦怠,翻了下身側躺,這樣子躺在床上發呆,基本上就是他在家的所有活動,不看電視不上網,不太喝酒,也戒菸了,日復一日,沒有改變。

閉上眼,回憶起影山茂夫最一開始的模樣,揹著書包敲開了事務所的大門,一臉無措,明明是小學生卻煩惱著不應該是小學生煩惱的問題,孩子不就應該開開心心的嗎?隨口張來幾句心靈雞湯充作安慰,似乎的確被安慰到了,稚嫩的臉上閃爍著感動的光芒,崇拜的神情、依賴的話語,靈幻新隆很輕易就感受到了他在小學生心中有著重要的定位。

曾經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長大......嗎?」

輕到彷彿聽不見的聲音,像冒出水面的泡泡,很快地消逝在空氣中。

窗外的夜燈,安靜地照射景色。


※ ※ ※


「呼!又一次完美地完成除靈委託,芹澤,麻煩給我茶。」送走了因按摩而整個人煥然一新的顧客,靈幻轉了轉脖頸,重新坐回所長的位置,毫不客氣地使喚芹澤克也。

「靈幻先生辛苦了,最近這類的委託好像變多了?」明明很高大,卻溫和到讓人感受不到任何壓迫感的芹澤克也微笑地送上剛泡好的茶。

試探性地摸著茶杯杯緣測量溫度,靈幻一手支著下巴,淡淡地道:「現在這社會人們累積太多精神上的壓力,卻又不肯承認造成壓力的原因,有些人就會把心理造成生理上的不適歸咎到靈異現象上,像這種人其實只要定期去SPA紓壓一下就可以緩解不少壓力。」

終於連咒術衝擊這種搞不清到底是什麼的名稱都不說了嗎?

芹澤表面微笑,內心吐槽。

「不過剛剛的客戶身上的確帶有幾絲靈的氣息,很細微,大概就是讓人好幾天陷入負面情緒的那種程度,經過靈幻先生的幫助下已經消失了。」

「......喔、喔!那種事情我早就察覺到了,你觀察也變細膩了嘛芹澤。」

「謝謝誇獎。」

芹澤笑得一臉靦腆,感覺自己在獨立的道路上又稍微邁出了一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時瞄到靈幻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有著一絲黑暗流動的氣息,暗自想道:『剛剛的客人留下來的東西嗎?』

順手清掉了那股氣息,靈幻似乎毫無所覺的拿起茶杯喝茶:「我說芹澤,下班後要去喝一杯嗎?」

「啊,我學校的同學邀我去讀書會,不好意思......」

「這樣啊,沒關係,反正今天也沒有預約的客人了,等等收拾一下環境你就可以走了。」

「好的,靈幻先生要一起走嗎?」

「我要再用一些資料,芹澤你先走吧。」

芹澤走後,事務所內只剩滑鼠『喀』、『喀』的點擊聲不時響起,靈幻單手支著下巴,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腦網頁,瞳孔反射出畫面瀏覽過的微光。

逐漸西下的太陽在窗邊留下一道長長的印子,回去吧,關掉電腦,靈幻整理了一下桌面,心想著等等回去的路上順便繞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關掉電燈,要鎖門之前再看了一下事務所,沒有任何人在的事務所裡,空間彷彿寬敞了許多,連他自己的座位看起來都有種變小的錯覺。

天色將暗,街上的路燈尚未開始照明,走在路上感受到夕陽即將落下的最後那一絲昏黃的光芒,裝著食物的袋子隨著走路發出沙沙的聲響,靈幻回了家,隨意地將袋子扔到矮桌上,洗完澡後換成了家居服半躺在床上發起了呆。

懶得開燈,懶得起身,最近好像沒什麼食欲,雖然買了東西回來卻沒有想吃的欲望,只想就這樣發著呆直到睡意襲來,等待一天的過去。

靈幻睜著眼睛看向窗外,同樣的夜色,同樣的夜燈,就連圍繞在夜燈周邊的飛蛾數量都沒變一樣,今天跟昨天沒有任何差別,明天又會跟今天一模一樣,正想著到底要不要吃晚餐的時候,手機響了。

慢動作一般轉頭看向手機,不認識的號碼,客人嗎?

接起手機,對面隨即傳來了陌生的少年稚嫩結巴又不知所措的聲音:「......晚、晚安!是綾瀨同學嗎?」。

靈幻緩慢坐起身,一臉疑惑,尚未出聲就又聽到少年緊張且語無倫次的聲音:「呃......綾、綾瀨同學,我我我,我想請問妳能不能、能不能...唔...啊.....那個.......」微弱地,好像可以聽到少年急促的呼吸聲。

音量越來越含糊小聲,就像即將沒電的電池一樣,靈幻馬上就意會到了這位青春期的少年想要傳達什麼,不急不徐地開口:「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我不是綾瀨同學喔。」

「......咦?......咦咦?」

聽著少年不可置信的驚呼聲,靈幻心中點點頭,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通電話,回應的卻是一個中年大叔的聲音,想想都覺得內心無限衝擊,靈幻真的完全能理解。

「......怎麼這樣......」

虛弱地恍若靈魂都要出竅的嗓音從話筒傳出來,忍不住笑出聲:「少年,你是要告白嗎?」

少年被嚇到般,急忙忙地否認:「我我我我不是,我沒有!」

完全無法鎮定下來,靈幻可以聽到話筒裡少年手忙腳亂似乎弄倒什麼東西的聲音,聽起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冷靜點,雖然告白的時候氣勢也很重要,但說不出話來可就連心意都無法傳達囉。」饒有興味地建議著,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就連單戀都帶著一股青春的酸甜味:「再說,告白之前,要先讓對方知道你是誰吧?」

靈幻忍不住興起了說話的興致,這樣與戀愛有關的煩惱,自茂夫與高嶺蕾告白失敗後就沒再遇到了。

「......我、我叫伊藤。」

「很好,伊藤君,雖然不是跟我說,不過自我介紹可是告白前相當重要的一環。」

「我不是......我...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伊藤慢慢平息了過快的心跳,聲音依然聽得出有幾分緊張:「我本來就不是今天要告白......」

「喔?你緊張的就像準備要告白一樣,是打算約對方出來見面嗎?」

「欸怎麼知......」摀住了脫口而出的聲音,少年含糊的聲音有著無法隱藏的震驚:「你到底是誰?」

能聽到少年小聲的嘟噥,怎麼什麼都知道,靈幻嘴角不禁上揚了一絲弧度,這年紀的孩子,總是如此單純且直率,任何心事都可以從臉上或聲音表現出來。

「叫我靈幻就好了,伊藤君。」

沒有開燈的房間裡,靈幻拿著手機與伊藤交談了起來,對方不知所措的表示,要告白的對象其實是他的同班同學,個性好,溫柔體貼,是個很會替人著想的女孩子,由於升上國三後即將分班,所以他想在分班前向女孩表達自己的心意。

會有聯絡方式也是因為班上有整合出全班的連絡表,他在班上不是一個很顯眼的人,一緊張腦袋就會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這通電話也是他徬徨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按下的,沒想到一開始就出師不利,靈幻聽著少年沮喪無力的說著,不由得安慰了幾句,也許伊藤一直以來都沒有可以與之相談的對象,也許是靈幻沉穩又帶了點淡然的嗓音有著可靠的味道,簡短地與靈幻這麼交談了幾句,好像真的有被鼓勵了一樣,緊繃的聲線有了些許緩和,語氣中也不自覺的帶了幾分依賴。

「我......我還是第一次跟人說這些,感覺好不好意思。」

「戀愛的煩惱不管到了幾歲都是難題,我認識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也是為了喜歡的女孩子絞盡腦汁,你要聽聽他的意見嗎?」

少年的聲音又忍不住慌張了起來「不用!請別說出去......好嗎?」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聊天的對象是個中年大叔的話。」

「......不會的,靈幻先生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我感覺得出來靈幻先生很認真在聽我的煩惱。」半晌,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氣一般,少年提出了請求。

「請問我還可以再打過來嗎?」

靈幻聽到這番話,強烈地感受到了既視感,好像又看到小小的茂夫眨著崇拜的眼神這麼說道,還沒思考過來靈幻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回答。

「當然可以。」



※ ※ ※



「為什麼本大爺要陪你來這種地方?」小酒窩飄浮在空中,綠色如氣球般的惡靈臉上掛滿不悅。

嘴上如此抱怨著,小酒窩依然跟著靈幻來到了郊外一棟斑駁的廢棄大樓,牆壁上被塗上五顏六色的油漆,窗戶也破裂了不少扇,入口的大門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是一棟完美的鬼屋,吸引了無數想試膽的人前來探險,建築物的用途據靈幻所知一開始決定要蓋一棟購物中心,然而因建商與不動產中心有金額上的糾紛,工程遂棄置下來,後續作業也不了了之,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傳聞後來因資金調度困難因而破產的建商負責人便在這棟建築物上吊自殺,接著鬧鬼的傳聞就傳開了,大家都說是那位負責人的鬼魂不肯放棄這棟建築,強烈的執念讓他無法成佛,將這裡視作他的地盤,會強力驅逐靠近這裡的任何一切,曾來探險的人也都說在這裡看到過東西無風自起,又或者看到莫名的人影於此處晃蕩。

但這類的靈騷現象反而更加引起了對靈異有興趣的人們歡迎,三不五時就會有不怕死的人們組團來此地試膽,靈幻這次的委託人也一樣如此,是一個五人的小團體,委託人一開始是抱著來遊玩的心態,看能不能拍點靈異照片回去引人注目,五人走進大樓內嬉鬧玩笑,過程中不小心碰撞到了樓內擺放的一個約莫半人高的花瓶,眾人親眼看到花瓶在即將倒下的瞬間彷彿有人接住了花瓶般在離地面三寸左右靜止不動,在那一刻,沒有人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花瓶緩緩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不准--破壞--我的--東西--」

從花瓶內傳出低沉的人聲,聲音裡滿滿的怒意連這群年輕人都聽得出來,隨著聲音浮起的地上碎石、垃圾等物快速地以他們為圓心飛旋開來,超現實的場景讓人不禁尖叫出聲,在驚慌失措的奔逃中,委託人遺失了她的手鏈。

「那是我男朋友買給我的,是我們愛情的象徵,大師拜託你,請幫我帶回來!」

委託人淚如雨下地傾訴著他們之間的愛情多麼珍貴,如果男友知道她把男友送給她的手鏈搞丟的話,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嘖,連自己回去拿都不敢,看來他們的愛情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聽完了來龍去脈的小酒窩,一臉不屑地這麼說著。

靈幻不予置評,既然接下了委託,那他就要做好委託份內之事。

在大樓前停下腳步,靈幻手插著口袋看向小酒窩:「有感覺到靈嗎?」

「廢話,這麼明顯,也只有你這個零能詐欺師看不到了,根本就是惡靈們的集散地。」小酒窩皺著眉,整棟建築已經完全被惡靈的氣息籠罩,委託人能活著回來只能說萬幸:「這裡被說鬼屋可不是說假的,惡靈的不斷聚集造成一個能量循環的力場,簡單來說這裡已經是一個適合惡靈生存的異空間。」

「你能對付嗎?」

「雖然那些傢伙不是本大爺的對手,不過如果你也要進去的話就另當別論了,惡靈與惡靈之間會相互吸引、蠶食,照這氣息來看,裡面除了你說的那惡靈之外,同時會有複數以上的靈相互爭奪、佔據彼此的靈素。」就像是一個戰場的概念。

習慣性地雙指抵著下巴,感覺有點棘手,正當靈幻還在思考的時候,小酒窩繼續道:「如果你這次就要進去處理,那本大爺可沒空管你死活。」頂多在你快死的時候憑依在你身上逃出來。

聽完小酒窩的話,靈幻當機立斷:「好!我們回去吧!」

「嗯?這次委託不要了嗎?」

「笨蛋,當然是等芹澤也一起來的時候再來處理啊!」

「『也』是什麼意思?你這傢伙,不要擅自就把本大爺算在內!」

「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找個人附身,找東西總是不缺勞動力的。」

「你這無能詐欺師......要不是看在茂夫拜託的份上,本大爺早早把你吃了。」

「好、好,委託結束後看你要吃什麼我都陪你。」頂著一雙死魚眼,靈幻習以為常地回道。

無聲地走著回頭路,靈幻狀似無意地想到,「對了,Mob那傢伙,在補習班還習慣嗎?」

「啊?幹嘛問我,你不會直接問茂夫嗎?」

「......這是我身為師匠不打擾弟子的貼心。」

「嗯......小蕾好像也在同一間補習班,常看到他們在討論功課,茂夫那小子,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小酒窩摸著下巴的部位,飄浮在靠近靈幻肩膀的位置,側頭便可以看到靈幻的臉,「說不定等考完試他們倆就在一起了。」

小酒窩斜眼看向靈幻,似乎在觀察他會有什麼反應。

「喔......」若無其事地逸開目光,微笑地低著頭,稍微被髮絲蓋住的眼睛看著路面,修長的身子沒有停下腳步,淡淡地回了一句,「那Mob應該會很開心吧。」

看著沒有一絲波瀾的靈幻,小酒窩莫名地起了一絲煩躁,「我說你啊,明明一點能力都沒有,就不要再接這種案子,哪天連命都沒了。」小酒窩張開嘴,咬住了不知何時纏繞在靈幻脖頸處的黑色霧氣,「越靠近這邊的世界你就越容易吸引到這邊的東西,總有一天界線會模糊掉,你就再也無法回到正常的世界了。」

「嗯......」漫不經心地發出一聲鼻息,對小酒窩的忠告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覺得,就算遇到危險也會有人來救你?」

「不。」

沒有任何停頓,靈幻幾乎沒有思考便迸出一句回應,「我從來沒有這麼覺得。」

沒有管小酒窩是否還想繼續對話,也不管小酒窩是否有打算跟上腳步,靈幻只是繼續走著,在微風吹過髮梢的一剎那垂下眼睫,他只是覺得,就算哪天遭遇危險喪命,他也不會怪誰,畢竟沒有人該為另一個人負責,能不拖累人的走完一生那是最好不過了。

反正最一開始他就是一個人。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出來沒多久,電話便響了。

靈幻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接起了電話,與伊藤這樣電話交流已經好幾次,這幾週來,伊藤一週大概會打兩三通電話過來,就像把靈幻當作傾訴的對象一樣,學校、家裡發生的大事小事都會一一向靈幻吐露,靈幻對此並不反感,雖然少年連一些關於他家裡的私事都會跟他透露,有些許無奈及知道他人家隱私的尷尬,但伊藤毫無保留的依賴讓靈幻難以訴諸口,所以他還是默默地聽著少年青春期的煩惱與心事。

「雖然爸媽說接下來的假期要全家一起出去玩,但是我知道的,他們已經說好,這次旅遊結束後,他們就要離婚。」

少年咬著牙,難以掩飾略顯哽咽的腔調,「為什麼?既然要離婚的話當初為什麼要結婚?」

為什麼生下我?

對這年紀的孩子來說,家庭失和這樣的問題的確會造成嚴重性的打擊,相對於伊藤難過的情緒,靈幻則用平穩溫和的腔調回道:「伊藤君,也許你會覺得父母離婚是一種背叛的行為,但請你換個角度想,在他們身為你的父母之前,首先他們是彼此的伴侶,也是獨立的個體,他們因確定彼此相愛而結婚,然後生下你,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靈幻擦完頭髮,站起身走向陽台,看向遠方,「而他們如今在彼此確認不再相愛後,討論要分開,這是他們理性思考後的結果,不願再磨合的夫妻繼續相處下去只會讓彼此痛苦而已,雖然要你現在理解這點有點困難,但請你明白,並不是成為大人後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正確並且不會後悔的。」

「伊藤君,就算他們分開了,也無法抹滅他們對你的愛。」遠方的燈火閃爍,就像螢火蟲一樣一明一滅,靈幻的雙眼映著火光,口吻溫柔依舊,溫度卻無法染上冰涼的手,覺得自己分成兩面,一面想著要好好安撫少年,一面對自己說出的話嗤之以鼻。

「靈幻先生......好成熟......」

聽著伊藤帶點鼻音的聲音,靈幻乾笑一聲,「噯,我可不是什麼成熟的大人,說到底,也是因為沒有對象所以才能這麼大放厥詞,也許我在你父母的立場,根本無法冷靜應對也說不一定。」

對面的少年默默聽著,所以靈幻繼續道,「有的時候大人並沒有你想像得這麼成熟,也會逞強裝作不在意,甚至不肯承認自己做錯事情,所以,你的父母能好好面對彼此是件好事,伊藤君,當你父母要跟你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也請你好好沉澱自己的情緒,好好地面對他們吧。」

明明就是自己說出口的話,聽進耳裡卻也格外諷刺,靈幻手指抽動了一下,有點想抽菸了。

今天的夜晚似乎特別明亮,靈幻抬起頭,無雲的天空懸著一道滿月,住宅區的夜晚總是如此安靜,安靜到靈幻覺得自己的聲音彷彿能傳到天上。

「伊藤君,你在聽嗎?」

「啊啊對不起,剛剛在想事情!」

「哈哈,想什麼這麼入迷?」

「靈幻先生.....有喜歡的人嗎?」

「什麼」還不等靈幻疑惑完,伊藤便又慌亂地道歉道:「對、對不起,問了失禮的問題!剛剛聽靈幻先生的聲音,有種很難過的感覺,所以才......啊啊,對不起!」

嘴角扯出一絲弧度,男人悅耳的嗓音清清淡淡如今晚的寂靜,「沒什麼,像你們這樣年紀的小鬼滿腦子都是這種事情,我懂的。」並不覺得被冒犯,靈幻想起他的弟子也曾為了喜歡的女孩做出許多改變,啊,到他這把年紀,能夠喜歡上人,感覺都是一種奢侈。

「我是個不中用的大人,光是生活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喜歡這種心情,很久沒有了。」轉頭看著自己的住處,聽到伊藤詢問的「不寂寞嗎?」的那聲問句,靈幻闔上眼簾,放棄白日裡狡詐巧言的所有話術,對從不曾見過面的孩子,他才敢吐露隱藏在內心深處不曾被任何人看到的心聲。

「也許有呢......」聲音虛幻地就像即將被夜色吞噬,那是他竭盡所能透露的一點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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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浪:https://www.plurk.com/wei328

本文最後由 何方妖孽 於 2020-8-5 13:32 編輯

sakumiya 發表於 2020-8-5 11:05:44

※原創角色有

※角色OOC有

※有些微酒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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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旗鼓,靈幻帶著芹澤與附身在穿著黑色西裝男人身上的小酒窩,回到有惡靈出沒的那棟鬼屋。

「芹澤你聽好,我們委託的內容是把委託者要求的手鏈帶回來就好,不用硬強求自己跟惡靈對戰,一切以安全為前提進行,知道嗎?」

聽到芹澤弱弱地答了聲是後,靈幻無神的雙眼看向一臉凶相的男人,「至於你......應該不用我多說了,走吧。」

嘖了一聲,小酒窩手插著口袋,身型比靈幻略高的緣故,低頭斜眼看人的表情十足不良,「你的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

跟上靈能的腳步,三人走進了大樓,樓內可以看到不少之前來試膽的人們隨手亂丟的垃圾,角落處還有著骯髒散發著異味的水漬,那是什麼液體靈幻連思考都不想思考,皺著眉走向更內部的區域,「照委託人的說法,他們應該是在2樓的地方看到花瓶,手鏈掉在那裏的機率頗大。」

「早點找到早點回去吧,可惡,這裡的感覺真不舒服。」小酒窩一臉不悅,旁邊的芹澤面色看上去也不是很舒服,「走在這裡感覺全身都泡在泥漿裡一樣,身體變得很重很難受。」

「是嗎?除了暗了點,我倒是沒什麼感覺。」相較於不適的兩人,靈幻的步伐就顯得相當輕快,快步地走向樓梯口,腦中還在想著大樓平面圖位置的時候,聽到了芹澤著急的呼喊聲,「靈幻先生!」

眼角餘光看到樓梯上似乎有什麼物品急速地由上而下飛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靈幻就感受到一隻手拽住他的後領將他整個人往後拉,尚未站穩便聽到小酒窩沒好氣道:「你這個零能詐欺師,沒有能力就在我們後面站好,不要隨便往前衝!」

站好身子後看向前方,有一塊鐵板飄浮著,如果芹澤沒有用能力固定住,那他現在已經被切成兩半了,隨口向兩人道了聲謝,乖乖地退到後方,邊問著小酒窩,「這是在歡迎我們?」

「看來有人對不請自來的客人們不爽很久了,」扯出一抹絕對稱不上溫和的笑容,小酒窩也退到靈幻身邊,好讓芹澤發揮,「我們很幸運,剛好遇上主人送上大禮。」

芹澤一臉正色,雙手伸向前阻止更多朝他們射來的凶器,空氣快速地流動造成地上積成一片的灰塵也順勢揚起,阻礙了三人的視線。

分明該是下午時分,窗外的餘光卻像是被室內灰塵所遮掩,不,仔細一看,深灰接近黑色的霧氣不知何時逐漸地聚集在他們周圍,越發陰暗的樓內也像是在配合此時的氛圍顯得越來越冰涼。

「嘖,吸引了一堆雜魚。」像在撕咬著獵物一樣,小酒窩邊吞食著霧氣邊抱怨著難吃,單手握住靈幻手腕扯向自己,「不想死的話就別離本大爺太遠。」

前方交由芹澤開路,原本靈幻還想告訴芹澤委託物大概會在哪個位置,芹澤沒有回頭平靜地說道:「樓上傳來一股強烈的能量,應該就是那個惡靈的所在地。」

被小酒窩扯著手臂踉蹌地跟著上了2樓,與1樓的髒亂相比,2樓顯得乾淨許多,靠著牆壁的櫃子上還有排序著些許陳列物,此時因為芹澤的能力與惡靈的關係,整層樓如同遭遇地震一般晃動,不時會聽到物品掉落的聲音。

雖然他看不到,不過可以想像現在戰況應該十分激烈,看到時不時牆壁地板上出現的凹痕或裂縫,再看到芹澤從容的身影,可以判斷出目前芹澤占了上風。

「芹澤,沒問題吧?」

「是的,沒想像中這麼難對付。」芹澤微笑道,看不出會對惡靈毫不留情地攻擊的臉上寫滿了溫和。

在芹澤專注與惡靈的對抗中,靈幻轉移焦點開始尋找委託人要求的手鏈,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手電筒,加上芹澤三不五時能力帶來的聲光效果,靈幻走到牆邊低頭看著地面上有沒有相似的東西,與小酒窩之間不知不覺隔開了一段距離。

「找什麼?」

「一條手鏈,上面鑲有一串珍珠。」

「這個嗎?」

「喔喔!就是這個!謝......」

接過對方拿來的手鏈的同時意識到不對勁的當下已來不及,從深黑的霧氣中伸出一隻細長蒼白佈滿青筋的手臂,他的手被用力攫住,尖利的指甲劃開了衣袖刺下五條深深的血痕。

「唔......」

忍痛想縮回手,然而在對方的怪力下別說掙脫,整個人反而有種要被拉進去的感覺,手鏈也在劇痛下而鬆手掉在地上,靈幻看到又一隻手從霧氣中伸了出來拎起了手鏈。

「跟我走吧,我會把你打扮得很漂亮~」

輕輕的嘻笑聲狀似回音般此起彼落,這不太妙啊,準備要拿手電筒攻擊的同時,後方傳來一道聲音。

「不是叫你不要離本大爺太遠嗎?」感覺到一隻手攬過他的腰身往後拖,這什麼?既視感?隨之而來的是後背抵上人類胸膛的觸感。

小酒窩抓住那條手臂用力扯開,一臉麻煩地從手上發出了類似閃電的光芒,被抓住的手從接觸面開始燒焦、碎裂,化作黑色的霧氣。

彷彿可以聽到無聲的尖叫,那條手臂在光芒下如火爐上的奶油一般迅速消融,拎著手鏈的手也像是知道不敵眼前的人一樣,快速逃竄回霧氣之中。

「靈幻先生,沒事吧?」芹澤皺著眉頭,慌張地快步走了過來詢問道。

看到靈幻裂開的衣袖及正在滴血的傷口,芹澤臉上難掩擔心自責地道:「對不起,如果我動作再快一點的話,靈幻先生就不會受傷了。」

「喂喂,我受傷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沒注意。」傷口一陣一陣地發麻發燙,為了不讓一臉快哭出來的芹澤更難過,靈幻一臉平靜地說道:「剛剛那個惡靈把手鏈拿走了,芹澤,如果你這邊處理好了就去追回來。」

「可是靈幻先生......」

「他這邊有我看著,沒什麼好擔心的。」掏了掏耳朵,小酒窩狀似麻煩地朝芹澤揮手,「早點把東西拿回來。」

「......我知道了,那靈幻先生就拜託你了。」

......有沒有問過本人的意見啊,靈幻心裡如此想著。

芹澤離開後,無視靈幻「痛痛痛」的抱怨聲,小酒窩抓著靈幻的手仔細地看著傷口,「稍微沒注意就搞成這樣,你也真夠厲害。」

鮮血染紅的衣袖被撕成長條狀,顧不得心疼西裝的報廢,被劃破的手臂還不停地在淌著血。

「我只是一時大意......你你你、你幹什麼!?」還在想著怎麼辯解,就看到小酒窩伸出舌頭舔起傷口,平靜的樣子就像是平常也這麼做一樣。

無視掙扎的靈幻,小酒窩繼續舔拭著靈幻的傷口,「啊?在幫你消除傷口上惡靈的氣息,少給我亂動,不然之後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僵硬地任由小酒窩動作,慶幸著現在芹澤不在場,不然這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忍耐著傷口被舌頭來回舔拭的刺痛,被握著的手麻痺得無法出力,只能微微顫抖著等待時間過去,背上也開始冒起了冷汗。

「......好了吧,放手。」像是無法忍受這段尷尬的時間,靈幻開口要小酒窩放手。

小酒窩動作沒有改變,只是抬起眼睫看向靈幻,咧開的嘴角隱約可以看見尖銳的犬齒,「吶,我說靈幻,讓我吃了你吧。」

「蛤?」睜大了眼睛,無法理解的話語讓靈幻下意識發出疑問聲。

「我說讓我」

「我有聽到......你在發什麼神經,小心我叫Mob溶了......唔!!」突如其來的尖銳痛意讓靈幻不由得咬牙悶哼了一聲,只見小酒窩狠狠地咬在靈幻傷口上,原本漸緩的傷口又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液。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靈幻屏住了呼吸,帶著些許驚恐的眼神看向那個左耳缺了一塊的男人,對方冰冷凶狠的眼因笑意而微微彎起,嘲笑一般露出的犬齒輕輕摩梭著傷口,因疼痛而不時抽蓄的手無力掙扎,只能任由小酒窩擺弄。

忍不住顫慄的靈幻重新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是惡靈。

「反正,也沒人在意你,不是嗎?」

像被電擊一般頭腦變得空白無法思考,靈幻睜大的雙眼被固定住似的無法從小酒窩的笑臉上移開,一股冷意竄上背脊,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好半晌靈幻才聽到自己虛弱、氣若游絲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緩緩吐出,「你......你在胡說什麼......」

「像你這樣的人,如果沒有利用價值的話,會有誰想靠近你?你其實也知道,根本沒有人喜歡你,吶,靈幻?」

很寂寞吧?

小酒窩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靈幻像被石化般無法推開小酒窩的靠近,輕聲竊笑的耳語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男人之所以是惡靈就是因為他會在人心出現空隙之際煽動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很孤單吧?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日子,沒人願意為你留下來,很寂寞吧?就算每天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很想有人陪你對吧?」

我都知道的,惡靈在耳邊輕聲說著。

舔拭著自己留下來的齒痕,小酒窩笑著續道:「讓我吃了你吧,不需再逞強,也不會再一個人,你會化作我的一部分,永遠都有我陪著,不錯吧?」

小酒窩朝他露出恍若善意的微笑,但靈幻只覺得男人黑暗中眼神裡閃爍的光芒像是野獸亟欲將獵物撕咬殆盡一樣,嗜血得恐怖,不能聽,不能看,那都是惡靈為了動搖人心所說的話,必須要反駁,必須要否認,不然會墜入惡靈設下的深淵無法再爬起,他要說些什麼才行。

他要......




「何必堅持呢?連茂夫都不要你了不是嗎?」




僅僅一瞬間,惡靈話語落下的那一瞬間,內心深處最害怕的事實被強制呈現在眼前。

瞪大雙眼,心神像被抽離了肉身,視野裡一片漆黑,僅能感覺到腳下踏著的世界倏地崩解,無法再感知到現實的一切,不能理解自己身在何處,身體猶如被分解成了粒子一般碎裂開來,在沒有任何光芒的世界裡,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小酒窩的聲音,引誘著他向下沉淪,「對,就這樣沉下去,好孩子......」



「靈幻先生!」



被芹澤大聲的呼喊聲拉了回來,靈幻這才察覺到自己半跪著,如果不是小酒窩握著他的手,他早已整個人倒在地上。

「靈幻先生怎麼了?」

「只是有點恐血而已,沒事沒事。」

遠方好像傳來有人談話的聲音,然而他已沒有心力去思考是誰,伴隨著所有知覺的回歸,靈幻無法抑止身體的顫抖與急促的喘息,胸口窒息般地悶疼,一陣一陣的耳鳴令他太陽穴也跟著抽痛起來,後背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地任由小酒窩拉起身,虛軟的雙腿儘管排斥卻也只能無力地半依靠在惡靈身上,沒有焦距的雙眼看著小酒窩輕柔地幫他撫平西裝上的皺褶,手指撫過脖頸時的觸感像是被蛇纏繞一般滑膩冰冷,他抖得更加厲害,小酒窩對他笑得一臉溫柔:「靈幻,」

鮮紅的舌頭與尖銳的犬齒在嘴裡若隱若現,沒有出聲,靈幻卻能聽到對方未竟的話語。

我們下次再繼續。







靈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家的,包紮好的傷口依舊不時地刺痛,隱約中好像有芹澤拿回手鏈的印象,傷口是在事務所裡包紮的嗎?撫著額頭,完全喪失了從事務所到回家的記憶。

「喂,靈幻先生,有聽到嗎?」

沒有辦法迅速反應,好像平時的臨機應變都化為烏有,呆滯了好一陣子靈幻才出聲:「......伊藤君?」

他在跟伊藤通電話嗎?什麼時候接起來的?

不想思考,沒有辦法思考,腦袋裡像被人胡亂翻攪了一般昏沉難受,耳鳴聲讓他好不舒服。

察覺到靈幻的異常,伊藤的聲音也變得緊張了起來,「靈幻先生,身體不舒服嗎?您還好吧?」

不好,他一點都不好。

靈幻的眼裡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洶湧而來的孤獨感衝破了他苦苦支撐的表象。

從沒想過自己是這麼脆弱的人,被惡靈輕易地道破內心深處最不欲人知的自我,撕開了長年以來偽裝的面具,真實的他既軟弱又自私,口頭上說得釋然,實際上卻只想拉著人不放,留在他身邊不要離開。

「......」摀住臉,為少年充滿關心意味的話而感到痛苦,靈幻慢慢地將身體縮成一團,「我......我受傷了......」小小聲地開口,聲音沙啞的不像自己。

手指用力地纂住衣襟,為自己居然向人尋求慰藉的行為感到難過,聽著少年慌張的關切聲,明知道口頭上的安慰都只是飲鴆止渴,卻還是如溺水之人捉住浮木一般緊緊抓住,就算只是表面工夫也好,他想證明也有人需要他,纂緊了胸膛靠近心臟的位置,嘶啞的嗓音宛如哭泣。

「很痛......」



※ ※ ※



「影山君,好久不見!」

「芹澤先生,好久不見,今天師匠不在嗎?」

「啊!他身體不舒服,今天休息。」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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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幻先生,傷口還很痛嗎?」

「不會......伊藤君,其實你不用特地打過來。」

「可是我擔心靈幻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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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那我等下去探望一下師匠。」

「啊、那個......雖然由我來說可能沒什麼立場,但靈幻先生最近不太好。」

「......什麼意思?」

「靈幻先生最近臉色不是很好,而且一直看到不好的靈聚集到他身邊,就算清除掉也會再出現新的靈,我想,雖然靈幻先生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一定有什麼心事困擾著他。」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芹澤先生。」

「呵呵,這沒什麼,都是因為我不成材,才會讓靈幻先生不放心與我商量,如果是影山君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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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幻先生很溫柔,我總是在想,如果我早一點認識靈幻先生就好了。」

「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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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影山君,這是靈幻先生昨天忘記拿走的,可以麻煩你順便交給他嗎?」

「好的,那我先走了,芹澤先生再見。」

「再見,影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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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一直打給我?週遭應該有更值得依靠的大人吧?」

「沒這回事,只有靈幻先生會認真聽我說話,靈幻先生是特別的。」

「特別......呵......話不要說太早,你的人生還很長,未來還會遇到很多人。」

「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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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窩,你在吧?」

「......幹嘛?找我有什麼事?」

「為什麼你沒跟我說師匠出事了?」

「蛤?他好端端一個大人,有什麼事自己會處理好嗎?再說,何必為了那傢伙麻煩到你,你現在不也在很重要的階段嗎?」

「不,師匠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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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靈幻先生見面。」

「......跟我這種人見面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沒有拒絕我呢,靈幻先生也這麼想的對吧?」

「......」

「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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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夫到了靈幻家門口,輕敲了房門。

過了一會門打開了,茂夫看著穿家居服的男人,頭髮沒有梳理的關係有些亂翹,比以往蒼白的面容,眼下有著淡淡的陰影,消瘦了幾分的臉上帶著訝異,「......Mob,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師匠,聽說你受傷了。」一起進了屋內,茂夫一邊打量屋內,一邊回應道。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用特地過來。」

靈幻背對著茂夫,走進廚房,除了有點遲緩外,語氣聽起來與以往的靈幻沒什麼兩樣,「抱歉,我這裡沒什麼東西,喝水好嗎?」

「沒關係,是我打擾師匠了。」茂夫的視線持續跟著靈幻移動,他注意到靈幻的眼神始終沒有與他對上。

而且......

的確如芹澤所說,他在靈幻身上看到了巨大的猶如要將他吞噬一般的黑霧,內心不禁興起一股困惑,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靈幻發生了什麼事?

「師匠......」接過靈幻給的水放在桌上,伸手輕輕握住了靈幻的手腕,抬眼看向他,眼裡有清楚可見的擔憂,「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

靈幻低著頭,少年的手乾燥溫暖且舒適,雖然比他小了一號,卻是雙可靠的手,壓下回握的衝動,他把手挪開,嘴角勉強扯開一抹笑意,「除了受一點小傷,我還有什麼事?」

靈幻沒有說出口,其實到現在他腦袋依然昏沉難受,偶爾還會聽到類似電波訊號不良的雜音,忍著不舒服的音頻帶來的不適感,靈幻硬撐著身子,不想讓茂夫看到他軟弱難看的一面。

「.......」

雖然知道靈幻在說謊,但不擅言詞的茂夫卻不知該如何讓靈幻打開心防,以往都是靈幻負責開口緩和氣氛,如今在靈幻也不說話的狀況下,兩人之間便陷入了一陣沉默,茂夫抿了抿嘴,對這樣的氛圍感到無措。

「......對了師匠,這是你忘記在事務所的手機,芹澤先生託我轉交給你。」半晌,茂夫想起芹澤的交代,從書包裡拿出靈幻的摺疊手機。

靈幻有點呆滯的目光移向手機,「啊,謝謝你帶過來......」

準備要拿手機的手停在空中,空氣在剎那間凝結,對眼前的畫面產生疑惑,靈幻察覺到了不對勁。

「......咦?」

在茂夫來之前,他不是還在跟伊藤對話嗎?努力回想起與伊藤對話的畫面,卻只有模糊瑣碎零星的印象。

「為什麼......?」

強大的違和感似漩渦般將靈幻捲入無法理解的悖論裡,腦袋裡的雜音更重了。

「師匠?」

「......不對...跟我聊天的到底.................伊藤君?」

腦袋裡的雜音像是壞掉的中古電視,越來越急促且大聲的電波音充斥腦袋,疼得他忍不住雙手抱頭。

「唔......」

聽不到茂夫緊張擔心的呼喚聲,視野也因眼花而模糊不清,就在他疼得忍不住想大叫的時候,聲音停止了,空白一片的腦袋裡響起了伊藤的聲音。













「靈幻先生,終於可以見面了。」








眼前一黑,靈幻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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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sakumiya 於 2020-8-5 11:09 編輯

sakumiya 發表於 2020-8-5 11:11:06

※原創角色有

※角色OOC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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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匠!師匠!!」

接住忽然昏迷的靈幻,茂夫著急的大聲呼喊,他臉色發白的拍打靈幻的臉頰,搖晃他的肩膀,靈幻絲毫沒有任何回應,強烈的不安引起能力的外漏,身邊的東西漂浮了起來。

無法冷靜的他害怕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靈幻,似乎已沒有了呼吸。

失控的能力不斷地溢出,頭髮也隨風開始飄揚,茂夫黝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光芒,理性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茂夫!冷靜一點!」

小酒窩看著僵直身子不發一語的茂夫,冒著冷汗飛到他眼前大聲喊道:「靈幻還活著!」

重點的一句話喚回他的神智,看不出情緒的雙眼看向小酒窩,雙手摟緊了體溫開始變低的靈幻,茂夫沉聲道:「小酒窩,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大意了,有東西巧妙隱藏在靈幻身邊的黑霧之中,一點一滴的滲透靈幻的靈魂,他現在靈魂被帶走了。」

這一陣子的靈幻總是會有黑霧般的靈附著在他身上,因為可以清除掉,所以就沒特別注意到可疑的跡象,身為上級惡靈的他居然也沒發現,真是失格!

小酒窩暗自想著,難怪最近茂夫施加在靈幻身上的結界有變弱的跡象,原本以為是時間流逝的關係,根本沒想到有人趁虛而入搞破壞,人類的靈魂對惡靈來說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連他都受誘惑影響而疏忽了起來。

「師匠......靈魂被帶走......?」

茂夫的聲音極輕,就像在說給自己聽一樣,「那種事......我不允許......!」

抵著靈幻的額頭,超過100%的能力以他為圓心朝外輻射出去,不作任何克制,只求能快一點找到被帶走的靈魂。

師匠,告訴我你在哪裡?











「?」

靈幻轉過頭,有種聽到茂夫呼喚他的錯覺。

他現在身處在一條山路中,仔細一看會發現是他曾經接受委託而來的地方,濃重的霧氣在四周瀰漫,山風颯颯地吹著樹林,與當時一樣,靈幻一身西裝地走到山路的彎道,皮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路上異常清晰,看著已經斷裂的大樹,斷裂的表面有著一道漆黑的人影,隱約可以看見面容,約莫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他輕聲道:「伊藤君,是你嗎?」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怎麼在這裡,不過看到這條山路,又想到當初委託人提供的資料,可以推測出有能力把他帶來這裡的就是那個因土石坍塌而死去的孩子。

靈幻感慨地想著,跟Mob一樣的年紀啊......

「靈幻先生......」

空靈如回音似的聲音四處迴盪著,少年的身影緩緩靠近靈幻,沿途滴下的黑色霧氣猶如血跡一般在地面形成斑斑點點的痕跡,復又消失不見。

靈幻沒有露出任何驚懼,神色平淡地看著伊藤走到他面前,少年稚嫩的臉不會再長大,「靈幻先生,終於又見到你了。」

嘆了一口氣,「伊藤君,為什麼?」

像是過往與伊藤聊天時的語氣,靈幻此時也只是單純對此感到疑惑。

「你不是說我可憐,同情我嗎?」

與吹拂的山風共鳴般,伊藤回答時的聲音比起人聲更像是樹林搖晃時產生的聲響。





『還沒經過人生的各種經歷就走了,可憐的孩子。』





回想起那一刻與茂夫的對話,靈幻恍然。

對已不在人世的靈魂而言,一點點的溫暖與善意都令人難以抗拒,那是已經無法再得到的美好,只要能得到手,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那個時候,我聽到你說的話,所以,我想讓你留下來陪我。」伊藤黑霧般的手拉住了靈幻,想將他帶往前方斷裂的大樹所在,灰褐色的樹幹早已死去,徒留入土的枯枝汲取著少年死時的執念,反哺剩餘的生命力。

他的靈魂與此樹融合為一,無法離開也無法安息。

靈幻沒有動作,看著伊藤的眼中有著對年輕生命的不忍,「伊藤君,你不該留在這裡,不要再讓你的父母為你感到難過。」

伊藤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靈幻,「我的父母?」

像是在表達他的心情一樣,黑霧的浮動激烈了起來,伊藤繼續道:「靈幻先生,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但你知道我其實並沒有馬上死去嗎?」




父母提議趁著假期要規劃一趟旅遊,全家一起出去玩,一起創造美好的回憶。

他沒有開口贊成或反對,那時的他,早已知道父母決定旅遊結束回來後離婚。

沒有一個孩子會對最後一趟的全家出遊而感到興奮期待,更何況他原本就對這趟旅遊興致缺缺,開車繞上山路後,他坐在後座,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正好看到一株大樹時,意外發生了。

他只聽到『轟』地一聲,還沒來得及釐清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就被破窗而來的落石擊中頭部,一瞬間就失去意識。

等他再次因身體的劇痛甦醒的時候,他努力睜開了眼,試圖想要了解眼前發生的情況,他們一家駕駛的小客車被落下的土石掩埋擠壓而變形,幸運的是,父母所在的前座似乎因為剛好是在土石坍塌的界限邊緣而沒有得到太大的損傷,不幸的是,兩人也因落石的重擊而昏迷過去。

後座的伊藤身體被泥砂以及大大小小的落石蓋住,只餘眼角餘光能稍微轉動,下半身失去了知覺,內臟像被火灼一樣的疼痛,他甚至失去了開口的力氣,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逐漸無力,習以為常的呼吸也要用盡氣力才能努力維持下去,重傷的當下,他的神智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啊啊,他要死了嗎?

無人的山路上時間無情地流逝,一點一滴地帶走他殘存的生命,回憶如走馬燈般一一閃過,伊藤想著,老師交代的作業他還沒有寫,剛買的遊戲還沒開始玩,他還沒跟綾瀨同學告白,他想叫父母不要離婚,為什麼只有他會遭遇這種事,他......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流下了人生中的最後一滴眼淚,對人世的留戀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與殘存些許靈力的樹木融合,化做了地縛靈。

死後的他沒有了理智及記憶,只殘存著要被父母拋棄的難過與只剩一人的孤獨,無法離開這裡的他下意識地汲取了植物的生命力,創造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在空間內的他可以任意編織美夢,如果只是這樣,僅需再一段時間過去,他應該就會慢慢消逝了吧。

但茂夫打破了他的空間。

『啪』地從夢中清醒了過來,離開了自我封閉的空間,無法平息的孤獨難過在剎那間一湧而上,為什麼要叫醒我?為什麼只有我?為什麼要拋棄我?

奔騰的情緒不斷地沖刷著他,在離墮落成惡靈只有一線之隔的那一刻,他聽到男人的聲音。

男人身著一身灰色西裝,淺棕色的頭髮在黑霧瀰漫的他眼中看來像在發著光,死後的他可以感受到男人對他的善意與憐惜,他看向另一個人的眼裡有著他想要的溫柔包容,靈魂卻與他一樣散發著寂寞的味道,如此顯眼,如果另一個人不需要的話,那就給他吧。

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如果是這個連對素昧平生的人都抱持同情的男人的話,一定不會輕易拋棄他的吧。

在靈幻身上悄悄地下了標記,一點一點侵入靈幻的內心,放大原本就有的寂寞脆弱,慢慢地讓靈魂與他同步,最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獨享這個溫柔的人。




「靈幻先生,快過來......」

抑止不住激動的情緒,黑霧漸漸聚集濃稠了起來,少年的人形變得不安定,身體融化成一絲一絲如黑色柏油般的東西,欲將靈幻包裹住,「快來陪我......」

不成人形的他只餘下一張大開的口,本能地欲將靈幻吞吃殆盡。

縛綁住的身體被強制拖著往前走,靈幻在掙扎中猶豫,少年對他的依賴肉眼可見,他也能理解想要人陪的空虛寂寞,或許,就這樣被吃掉也無所謂?

畢竟,也沒有人是真的缺他不可的。

他想起了那個來他事務所打工的少年,從他還背著小學背包,一直到他現在穿著學生服即將成為高中生,一開始,他是真的打著要利用他的主意,趁著小孩年幼無知,盡情榨取著少年的能力為他所用,可是隨著少年一點一滴的成長,不知不覺間,兩人的立場開始對調,本該是需要靈幻安撫的少年,現在已經是一個可靠的人,反而是靈幻始終原地踏步,無法離開茂夫的存在。

還記得一年前,自以為茂夫還是個需要依靠他的孩子,對少年的成長視而不見,然而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記耳光,啊啊,他才是那個想依賴著別人的人,他才是那個非茂夫不可的人,可是他知道,茂夫已經不再需要他了,他不過是一個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的騙子,茂夫又何必一直待在他身邊呢?他不敢開口挽留他,他害怕少年如果直接拒絕他的話,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現在的他不過是假裝一切都跟過往一樣,等待著茂夫說要離開他的那天到來。

「伊藤君......你是真的需要我嗎?非我不可嗎?」顫抖的聲線吐出疑問,看著眼前黑影張開的大口,他想,也許這就是他的結局。

伊藤沒有回答,從黑色柏油的空隙中可以看到身後斷裂的樹幹隨風化作灰燼,一點一點地邁向腐朽。

腦海中閃過無數人的身影,最後浮現的是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少年,他閉上眼睛,向心裡珍藏的那個人道別,「Mob--」再見。












「師匠,我在這裡。」









靈幻睜開眼,感受到少年細瘦的手臂從背後緊緊摟住他,尚未轉過頭去看背後來人,一股強大的旋風襲來,如果茂夫沒有張開結界,他恐怕會整個人被吹上天空。

把靈幻身上的束縛全部除去,茂夫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不准碰我師匠。」他的手對準了伊藤,『轟』地一聲,伊藤的身體就像被炸彈爆破一般少了一大塊。

黑影發出了慘叫,濃霧不斷地聚集成黑影的一部分,卻又被茂夫一次又一次的攻擊,「為什麼!我只要靈幻先生而已!!靈幻先生也同意了!為什麼!」

無視惡靈的哀嚎,茂夫沒有開口,持續毫不留情的攻勢令惡靈無法招架,身影逐漸變淡變小,最後殘存的只剩隨時都會飄散在空氣之中的黑色霧氣,正當茂夫要給予最後一擊的時候,靈幻制止了他。

「Mob,夠了。」

靈幻轉過身面向茂夫,平常柔順的黑髮如今隨風飄揚,眼神變得銳利,嘴角用力地抿起,而他的手,始終緊抱著靈幻不放,就像是害怕一鬆手,靈幻就不見一樣。

「不,」茂夫吐出了拒絕,「當他想要吃掉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惡靈了,不能放著他不管。」

靈幻搖搖頭,「他還沒吃掉我,一切都還來得及。」握住茂夫抓著他的手,「讓我跟他談談,好嗎?」

「......!」茂夫的眼底閃著激烈的掙扎,凝視著眼前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最後,茂夫鬆開了抓住靈幻的手。

拍了拍茂夫的頭視作安撫,靈幻走到黑霧面前,輕輕托起了他,「伊藤君。」

「靈幻先生......」

無力再吐出其他言語,縮成一團黑色的球形在靈幻的手中嗚咽出聲,靈幻能清楚地感受到伊藤傳來的重重的哀傷難過。

「我當初會過來這裡,是因為你家人的委託,他們在意外發生後對於你的死亡始終難以接受,你的母親甚至因此而神經衰弱,整天關在你的房間裡怪罪自己。」

靈幻輕聲地敘述著伊藤死後無法再得知的真相,「你的父親也難掩自責,坐在我辦公室時的表情像是已經被逼上絕路一般,迫不得己才找上我這樣的靈能者。」

因為是場意外,連能怪罪的對象都找不到,全部的罪惡感與痛楚只能朝自己身上傾倒,如果當初沒有走那條山路就好了,如果當初沒有提議要旅遊就好了,無法克制的自我責罵,然而已發生的事實無法挽回,最終也只能不斷苛責自己,「當時他的臉,像是隨時都要死去一樣的痛苦。」

吶,你知道嗎?

伊藤沒有作聲,但是依然靜靜地停在靈幻手上,無法看出表情的黑球一動也不動。

「他說他的妻子原本也要一起來的,可是她無法坐車,只要坐上車子,就會回想起她的兒子在她昏迷時死在後座的景象,每當想起那個畫面就會開始產生恐慌,無法呼吸。」

從還不會走路的幼兒時期,到如今已經追過媽媽身高的少年,每日每夜,腦海中閃過的都是孩子的身影。

「你的死,也同時帶走了他們的靈魂。」

茂夫從沒聽過靈幻這麼溫柔的聲音,當初以為是師匠心血來潮接下的委託,如今看來有了不同的涵義,語氣裡明顯的惋惜令茂夫原本壓抑的憤怒恐慌也慢慢平息下來。

「傻孩子,比起我,你的父母要更重視你,你的死對他們造成很大的傷害,每當說起你的事就會無法克制得痛哭失聲,如果,」

頓了一下,靈幻輕輕撫摸伊藤,「如果他們知道你無法安息,那該有多痛苦?」

良久,伊藤才慢慢出聲:「......可是......我回不去啊......」像是忍痛許久的孩童終於得到安慰,伊藤大聲地哭喊,「我...有試過回家,可是沒辦法...離開這裡,我找不到爸媽......我想回家......」

黑色的球化做淡淡的霧氣,接著又化做淺淺的人形,淡的近乎透明的淺灰色人形哭喊著思念著雙親。

想回去又回不去,明明記得回家的路,卻被束縛在這裡無法離開,日日夜夜只能看著山風吹拂著樹林,孤獨彷彿沒有盡頭,誰都好,能不要再讓他一個人就好。

如果靈幻與茂夫沒有路過此地,他是不是永遠都要被禁錮於此?

牽著淚不成聲的靈魂,靈幻與茂夫四目相對,多年的默契讓茂夫即使沒有開口詢問也能理解靈幻的想法,他走上前也牽起伊藤的手,平靜地說道:「不要逗留此地,你回家吧。」

伊藤身上漸漸散發出柔和的光暈,隨著光暈的展開,週遭的霧氣越發淡去,被風吹散的黑霧不再聚集,伊藤的樣子逐漸恢復成生前的模樣,整個人像是擺脫了重力,慢慢往上浮,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他低下頭對著兩人道謝:「謝謝......還有,靈幻先生......對不起......」

還帶著點哽咽的聲音,伊藤向兩人輕輕地點頭致意,隨即笑著看向遠方,化做一道清朗的微風。






目送伊藤的離去,茂夫回過身來牽起靈幻的手:「師匠,雖然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但現在,先讓你的靈魂回去。」

「我的靈魂?果然我現在是靈體脫離的狀態嗎?」

「嗯,被強制剝離的靈魂不能離開肉體太久,我先送你回去。」

「等......」

靈幻尚未說完便看到自己身上忽地發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下意識地看向茂夫,對方的黑瞳直直地凝視著他,像是害怕稍一不注意就會消失一樣。

隱約中好像有看到茂夫開口說了什麼,迅速失去意識的靈幻沒有聽到。


※ ※ ※


「唔......」

緩緩睜開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神智還不太清醒的靈幻半瞇著雙眼思考著現在幾點,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

「師匠,你醒了嗎?」

緩緩側頭看向床邊的人,「Mob,你怎麼在這裡......?」

意識到茂夫的存在,靈幻準備坐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茂夫牢牢握住,「......Mob?」

少年一臉凝重地看著他,一點都沒有鬆手的打算,半晌,靈幻終於想起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啊......我回來了。」

雖然自稱是靈能力者,其實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意外牽扯入靈異事件中,沒有特別留心的關係,最後要不是剛好有茂夫在,恐怕他如今已經跟伊藤一起在山路上作伴了。

「不好意思啊Mob,這次是我大意了。」摸了摸後腦勺,試圖以輕快的語氣帶過這次的意外。

「師匠......為什麼那時候不掙扎呢?」

「什麼?」

「那個惡靈......差點要把你吃掉的時候,為什麼你不求救,不怕死嗎?」

握著的手加重了力道,分明平靜的聲音,靈幻卻敏銳地察覺到茂夫冷靜地下深深藏著的懼怕與憤怒。

「師匠是不是覺得,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沒有任何起伏,但靈幻知道,這是一向壓抑情緒的茂夫在平常狀態下能做出最激烈的質問。

靈幻難得的有點無措,面對生氣的少年,他不知道是否該選擇謊言敷衍過去,還是誠實以對。

「我......」

「請不要撒謊!」

被茂夫突如其來的低喝嚇到,靈幻默默看向低著頭的少年,不知所措。

嘴巴無言地開闔了幾次,靈幻輕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師匠。」垂下眼睫,他喃喃地道:「一直以來我用了許多藉口欺騙你,利用你的超能力達成很多目的,跟給你的報酬完全不相正比,所以我在想,等到你長大了解更多的事後,就不會繼續待在我身邊了吧。」

「......」

「我一直在等著,等著某天你跟我說離開事務所,原本我覺得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可是在事務所看不到你的出現,我不知道我是受了惡靈的影響還是......原本就這麼脆弱,在那一刻我深深的期望你不要長大,我......」

聲音嘶啞了起來,靈幻眼神不敢看向茂夫,游移著視線小小聲地說道:「我不想你離開。」

「我也有自覺這個想法很糟糕,如果我再壞一點,用一些花言巧語把你騙在我身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常常想著該怎麼再次欺騙你,我差點就要這麼做了,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變成一個被你所唾棄的大人。」

所以,我逃了。

不想再思考這麼多,不想要一個人的夜晚想著該如何將你牢牢握在手中,乾脆就消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這樣至少在你心裡,我還是一個被你仰慕的師匠。

別過頭去,那是詐欺師難得表露真心的瞬間。

「......」茂夫看著靈幻的側臉,一直以來,他看到的師匠總是自信滿滿,充滿大人的成熟從容,總是在前方保護著他,引領著他,他沒看過師匠示弱的一面。

「......我有點嚇到,」茂夫低頭望向他握住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好看,是成人的手,「在我心中,師匠永遠都是充滿自信,就算強詞奪理看起來也很有說服力,我沒有想過師匠也會對自己沒自信。」

「......現在你知道了,我就是一個普通、沒什麼能耐的平凡人。」

「為什麼師匠要這麼想呢?」調整手的位置,輕柔地十指交纏,「我從沒這麼想過師匠,相反的,我從師匠這裡學到了好多東西,跟有沒有超能力無關,人的強大在於內心,師匠不是這麼說過嗎?」

「......」

「師匠那麼獨立堅強,不像我那麼笨拙,總是需要大家的幫助,一個人也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完美,所以我一直在想著要快點長大,長成能跟師匠並肩的樣子。」

「......不,不要長大......」

縮起身子,握緊交纏的手,靈幻像用盡力氣地說出自己深藏內心的想法,被罵卑鄙也無所謂,他想要這名少年一直就這樣待在他身邊。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輕巧地拒絕了靈幻的請求,又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句,「因為,我喜歡師匠啊。」



我喜歡師匠啊。



「......」沒想過會從茂夫口中聽到如此重磅的發言,靈幻呆滯了半晌,他抬起頭,語氣不太確定地道:「你說什麼?」


「我喜歡師匠,想交往的那種喜歡。」提起靈幻的手,輕輕印在嘴上,「所以,我想快點長大,成為能讓師匠放心依靠的大人。」

「你......」

「這陣子不在師匠身邊讓師匠不安了,對不起,但我也很高興,沒想到在師匠心中我這麼重要。」

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面對茂夫的靈幻張大雙眼,耳朵染上了紅暈,開了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勉強壓下心中躁動的熱度,「...這些話你從哪裡學來的?」

「?」歪著頭,「 沒有從哪裡學來,我是真的這麼想的。」伸直了身子靠近靈幻,茂夫的眼神裡有著少年的直率及真誠。

「那,師匠是怎麼想的?」

少年的體溫沿著手臂緩緩朝他逼近,靈幻抿緊了嘴,熱度蔓延到了臉龐,他覺得全身躁熱得像發燒了一樣。

茂夫柔和的少年音沒有絲毫猶豫地繼續對靈幻訴說著情意。

「我想要趕快成年,想要幫助師匠,想要跟師匠在一起,師匠生病了可以照顧你,晚上兩人一起做飯看電視,想在師匠危險的時候好好守護你,想看到師匠向我撒嬌,想跟師匠一起做更多的事。」

聽著茂夫輕聲訴說著他對未來的藍圖,每一句都有著他的存在,熱度終於也襲上眼眸,摀住臉不想讓茂夫看到他狼狽的模樣,想法雜亂無章,說不出話來,「.......!」

「師匠......」

這是夢嗎?為什麼少年可以將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重重烙印在他的心上。

他會當真的,他真的會當真的。

閉上雙眼,努力嚥下梗在喉頭的硬塊,靈幻心中做出了某個決定。

「......你聽好,」困難地開了口,藏在手心裡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還小,未來有太多變數,你現在的想法到了成年是否還是一樣都是個未知數,我不可能為了你短短幾句話就這樣佔據你的人生。」

「沒這回事,我是認真......!」

「但是!」

原本摀住臉的掌心轉而摀住了茂夫,阻止他的未竟之語,「我想相信你。」

眼角有點發紅的靈幻皺著眉頭認真地訴說:「就算將來你這一番話可能會成為了謊言,我還是想試著相信此刻的你,相信你說的那個我們在一起的未來。」

為此,他會努力忍下茂夫不在身邊的不安,當個傻傻信人不疑的呆子,只為了少年此時為他毫無保留獻出的一片真心。

「如果......」顫抖著聲音,面對小他十四歲的少年,「你真的願意接受這樣的我......」

茂夫放鬆了肩膀,伸手覆上靈幻摀住他的手,溫柔地印下一吻,簡單地給予承諾。

「師匠,等我長大,好嗎?」

「....................好。」


※ ※ ※


下午四點的事務所。

「影山君,好久不見。」芹澤收拾環境,準備去上夜校的時候正巧遇到茂夫。

有點困窘地回應,「啊,前一陣子忙補考,所以一直沒時間來。」

芹澤瞥了瞥坐在座位上看報紙毫無反應的靈幻,對茂夫和善地笑了笑:「那真是辛苦了,接下來我要去學校,先走了。」

「芹澤先生再見。」

目送芹澤的離去,茂夫走到靈幻身旁,對著裝做沒看到他的靈幻,帶著歉意地笑道:「師匠。」

靈幻專心地看著報紙,沒有給予回應。

茂夫有點無奈,伸手抱住靈幻,安撫地摸著他的頭,「師匠對不起,這一陣子沒有來,很寂寞吧?」

「......!!!!!」

用力推開茂夫,靈幻大聲地表示:「誰、誰寂寞了,你這傢伙不好好念書,亂想些有的沒的才會淪落到要補考的地步!!」

氣急敗壞地予以否認,如果沒看到發紅的耳朵會顯得更有說服力也說不一定。

毫不客氣地指示茂夫整理環境,靈幻哼了一聲繼續看著報紙。

乖巧照做的茂夫,擦了桌子,掃了地,便聽到靈幻藏在報紙後的身影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

「等你收拾完,順路吃個拉麵再回家吧。」

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茂夫輕聲地答:「好的,師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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