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之國│帕露] 藍寶石的海 [PG]
寶石之國同人小說CP：帕帕拉恰X露琪爾(金紅石)背景近未來+網遊，雖然是人類AU但我沒有為角色設定性別因為Lofter好像真的要倒了，終於下定決心搬過來。2018年四月開始寫了一年，六萬字，是我的第一篇中長篇同人小說。以下正文開始，請多指教。
===========================【引子】
我的腦海經常出現這一幕。海風的鹹味，草地的香氣，海鷗的鳴聲，一望無際的大海，耀眼的太陽下海水像一大片各種色調的藍寶石，閃得我幾乎張不開眼。身體動不了，但我知道我馬上就能飛起來，變成藍寶石，得到自由。我的腦海經常出現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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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透過窗簾微弱的曬進房間，響了一次又一次的手機來電鈴聲努力叫醒熟睡的房間主人，直至到第十次還十一次，露琪爾終於醒了。手機顯示一整版的翡翠，露琪爾還沒睡夠的腦袋一時還想不起到底對方有什麼急事，不過還是打了電話過去。「露琪爾！你終於醒了！已經打完啦！」「打什麼？」「這次活動的副本啊！」「F**k！」露琪爾總算想起來了，兩天前的確好像答應了這麼一件事，不過一值完班就好像洗了腦什麼都不記得。「算了算了，你肯定是一回家就倒頭大睡什麼都沒吃，你快點吃點什麼，然後過來我陪你刷一下別的。」掛線了。露琪爾洗了把臉，簡單吃了點東西，把床上的雜物清一清，戴上完全潛行頭盔，啟動。現時最流行的線上遊戲都是採用完全潛行頭盔的技術，利用腦電波控制遊戲角色的動作，有著非常像真的五官體感，在廣大的遊戲世界自由活動。其實已經流行了好幾年，一向對遊戲沒什麼興趣的露琪爾幾個月前在前室友翡翠的極力推薦下買了，跟他一起在『寶石之國』的遊戲世界裡冒險，說是沉迷也不是，但是作為消遣和減壓的方法是很不錯，露琪爾也加入了一下班就上線的行列。**他們選了一個簡單的活動副本，露琪爾是輕劍手，翡翠是騎士，就兩個人進去打。「公會其他人呢？」露琪爾問。「去打大型副本了，我沒什麼興趣就算了。」翡翠是一個小公會的會長，玩了三年還熱情不減，當然不是對大型副本沒興趣，露琪爾也感激的沒說破。「是說你最近好像很累，我看加護病房也不是那麼滿吧？」翡翠趕緊打開話題，怕被露琪爾識破。「差不多吧，就是有個病人的家屬完全不可理喻，比病人本身的病還難搞。」「哈，真的。」「喂，你引怪引得太快了。」「我看是你跑得太遠吧。」怪物不難打，大部份用普通攻擊或者小小開一下主動技能就搞定，兩人就一邊聊天一邊打。露琪爾在加護病房工作，翡翠是同醫院的外科，兩人從大學時期就是好友兼室友兼損友。「這隻頭目要小心一點。」過了幾波小怪，翡翠提醒露琪爾。「用不著你提醒。」露琪爾打開他被動技能的欄位，小小複習一下。這個遊戲『寶石之國』的特色是有大量多元化的被動技能，很多還要靠玩家自行發現。想發動被動技能，只要做到某個動作、或者達到某個加速或轉速，就會出現相應的效果，效果由加重敵人受到的傷害到增加己方強化狀態和敵方負面狀態、甚至各種神秘效果都有。翡翠一手拿劍一手拿盾擺好架勢，發動了一個被動技能，給自己加強防護五分鍾，露琪爾也拿著輕劍擺了幾個姿勢發動一些簡單的被動技能給自己加點強化狀態。一隻矮人拿著斧頭搖搖擺擺的走過來，頭目出現了。兩人有默契地一起衝上去。露琪爾大概十個攻擊裡有一個發動得到被動技能，以新手輕劍手來說算很不錯，不是不想每一下都發動，但是要不是加速不夠，或者角度不合，或者打不中技能指定的要害，更重要的是怪物也會動也會攻擊，露琪爾總是覺得要一邊因著怪物的動作攻擊一邊選擇最適合的被動技能真是很困難，尤其是輕劍手這種很倚賴精準動作的職業，這也是他覺得最有挑戰性的部分，令他沉迷這個遊戲。「盾不要再靠過來，礙到我了！」「我不靠過來你一個人打嗎！」還有要和人合作這點露琪爾也覺得好難。不過和翡翠合作是必須的，作為老玩家，他有一半以上的動作都能發動被動技能，加上高等級的武器和裝備，雖然只是騎士但攻擊力比露琪爾要猛得多，還有各種附加給怪物的負面狀態，中毒啊減防禦啊，很快這隻頭目就打完了。兩人在檢視這個簡單副本頭目寒酸的掉落物，翡翠看了看就想全部塞給露琪爾，發現露琪爾呆站著，應該是在檢視選單。「怎麼了？」「剛才發動了沒發動過的被動技能，在看描述和回播。」露琪爾把畫面也分享給翡翠。「落雷，以轉速每秒一至二、與地面呈什麼什麼，描述他媽的長，給予對方三倍雷電傷害和麻痺狀態，總之就是這樣向下斬啦，輕劍手專用的被動技能，好像滿多人用的。」露琪爾認真的看了幾次，就往沒防備的翡翠斬過去。「你！」中了麻痺的翡翠連說話都有困難。「嗯，滿不錯。」露琪爾滿意的笑了笑。翡翠作為騎士各方面的抗性都很好，狀態兩秒就消失了，想衝過去打露琪爾但他已經逃遠了。「露琪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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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別的事要做？沒事我帶你去看一個名人。」刷了幾次簡單副本，翡翠問。「名人？」「尤庫蕾絲說是開服開始玩那種老玩家，是個很厲害的輕劍手，一向很低調沒多少人認識，最近突然發公告說要收徒弟，每天晚上會在水晶森林空地跟有興趣的人交手。」尤庫蕾絲是翡翠的公會的副會長，是個比翡翠還要資深的玩家，經常會給大家很多實用意見和情報。「好像很可疑呢。」「哈哈，在『寶石之國』也滿常見的，畢竟很多技術要手把手的教，我也有跟過老師啊。」他們走著走著就到了水晶森林一帶，一向清靜的高級練等區聚集了不少各種職業的玩家，而且大致上都是往同一個方向走，露琪爾才開始意識到是一個怎樣的名人。跟著人群，來到森林的一片空地，熱鬧的人群中間圍著兩個輕劍手在決鬥。露琪爾的目光完全被其中一方吸引了。他叫帕帕拉恰，一大把粉橙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非常耀眼，手裡拿著樸素的窄身長劍，但最引露琪爾注目的是他的動作，看似平凡的每一個動作都有發動被動技能，完全沒有多餘動作，該重的重該輕的輕，對手被他連貫的攻勢打到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跟怪物打是一回事，怪物都有固定的模式可以跟從，要達成100%發動被動技能是可行的，露琪爾也有見識過，但跟玩家打就完全是另一回事。這個人真的很厲害。很快對方就敗陣下來，帕帕拉恰拍拍對方的肩膀說了幾句，向四周的歡呼鞠躬致謝。「只要是輕劍手就可以？」「嗯？」翡翠忙著歡呼，一時沒聽到露琪爾的提問，轉過頭發現露琪爾已經鑽過人群走到中間的空地。「我要挑戰。」帕帕拉恰不禁一瞬間質疑自己是不是在搞決鬥會而不是在選徒弟，不過也風度翩翩的伸出右手，說：「請多多指教。」露琪爾完全沒注意到帕帕拉恰想握手，已經拔出劍擺好架勢，送出決鬥申請，說：「請指教。」帕帕拉恰收回右手順勢也拔出劍來，亳不猶豫的接受決鬥。三，二，一，開始。在群眾剛開始注意到決鬥，兩人已經糾纏在一起。露琪爾一開始的時候也和剛才的玩家一樣整個被壓著打，帕帕拉恰的攻擊速度和連貫性無懈可擊，不要說被動技能就是一般用劍的基本技巧都使不出來，只能用本能閃避、格擋，不過在露琪爾的血條掉到一半之前，他改變了策略，決心就算是輸也不能讓對手亳髮無損。直斬，橫劈，突刺，抬腿踢，無視帕帕拉恰的攻擊，專心組織自己的攻擊。帕帕拉恰的被動技能被打斷兩次後，他不禁拉開了距離頭一次仔細端詳露琪爾。半金半紅的頭髮，認真的眼神，全身散發著令人羨慕的熱血氣息，好像帕帕拉恰是那個一定要打倒的大魔王。露琪爾馬上拉近距離，作出各種不要命的攻勢，在帕帕拉恰看來幼稚極了，但又無比耀眼，無法移開視線，那青春熱血的身姿，他到底有多久沒見過。為了回報對方的努力，帕帕拉恰也認真起來，集中精神觀察露琪爾的動作和眼神，精準攻擊他的空隙，本來已經殘血的露琪爾很快就敗了下來。「呼。」露琪爾爬起來，呼了口氣，說︰「再來。」再一次送出決鬥申請。帕帕拉恰戳了拒絕，笑說︰「你要做我的徒弟嗎？」露琪爾呆了站著，他幾乎都忘了這才是決鬥的本來原因，不過這樣就叫通過嗎？他不是慘敗了嗎？「快點答應啦呆子！」翡翠終於穿過人群來到空地。「不，你等我一下。」露琪爾突然想起什麼，原地登出了，留下翡翠和帕帕拉恰兩人面面相覷。「他……」帕帕拉恰想問他到底要在這裡等多久，但又好像不太好意思，對方好像有什麼急事。翡翠認識露琪爾這麼久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心裡有數他大概去了幹什麼，就對帕帕拉恰說︰「抱歉抱歉，那傢伙是答應了，拒絕的話絕對不是這個態度……」帕帕拉恰對這個人越來越有興趣，笑了笑，說︰「那麼就幫我約定明天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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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尿液種菌報告都等了一個星期了，怎麼還沒有！」加護病房的主任拿著文件重重的拍在桌上，四周站著的醫生和護士沒人敢作聲，只剩下呼吸機和監測儀器的機械聲，這個主任發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露琪爾站出來，裝作冷靜的說︰「我聯絡過微生物學的實驗室，但他們說種菌還需要點時間。」「聯絡！你就只會聯絡！」「難道我還要去看著他們種嗎？種菌就是要花時間啊！」露琪爾忍不住反駁，他露琪爾醫生的名字在實驗室樓已經小有名氣了，因為他已經打了好多次電話來催討各種報告，露琪爾也滿不好意思的。「那你就去幫忙種菌啦！」主任指著露琪爾大吼。露琪爾不可置信的看著主任，怒氣勝過理智，吼回去︰「好！我去種菌！」他衝出加護病房的門，一路從主座大樓跑到實驗室樓，生氣地踹開路上的每一扇門。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主任總是提出無理的要求，而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下去跟主任吵起來。「露琪爾？你怎麼會在這？」前方的白色人影是安特庫，跟露琪爾和翡翠一樣是大學同學，雖然在同一間醫院工作，但因為對方在病理學部工作，也就是做各種活體組織切片化驗，工作性質不同，連工作的大樓都不同，自畢業看到對方寫的報告比看到本人多很多。「嗯……」露琪爾正想回答的時候，身後傳來熟識的聲音。「安特庫！」回過頭，是一身手術服的翡翠，手上拿著裝著一截大腸的透明膠袋，趕急地走過來。「遇到你太好了，這個急凍切片很趕，主刀叫我馬上送過來。」翡翠把膠袋塞到安特庫的懷裡。「露琪爾倒是你在幹什麼？」「這種事交給手術室助理就可以啦。」露琪爾忍不住說，他都沒見過跑腿跑到實驗室樓這麼遠的外科醫生。「主任命令一定要聽啊。」露琪爾想起其實他自己也是，雖然一部分的責任在於他自己忍不住口。「神經病！當然敢不聽！」露琪爾丟下他們轉身就走。「你才神經病！發什麼脾氣！」翡翠也生氣地大叫。安特庫拍拍翡翠的肩膀，說︰「露琪爾好像壓力好大呢。」「對啊，還是情商負數又自大的完美主義者，我最近成功勸他一起玩『寶石之國』，想幫他減減壓，結果還不是一樣！難道要幫他找個戀人才行嗎？」「戀人？」安特庫疑惑的問。「你不覺得摩根陷入熱戀後連毒舌都改善了嗎？以前大學時期我一天到晚都要幫他調停紛爭煩死了。」**當天晚上，翡翠在公會附近的低級練等區發現了在蹂躪小怪的露琪爾。「無法忍受這樣的主任就轉部門啦，以你的成績任何一個部門都很歡迎你。」「我就是要做加護病房，這是我的夢想。」翡翠聽過好多次露琪爾抱怨主任的各種問題，這樣的對話其實也重覆過好幾次，露琪爾到底有多想做加護病房翡翠是明白的。加護病房作為死神最討厭的地方，不斷地拯救最危急的病人，接手處理其他部門的燙手山芋，翡翠好幾次急召露琪爾來幫忙急救他的病人，每次都覺得露琪爾是天使，帥到不行，幾乎要愛上他，但當中的壓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對了，別忘了我幫你約了帕帕拉恰八點在公會見面。」「我沒忘啦。」「你昨天才……」露琪爾把劍揮向翡翠，早有準備的翡翠用盾輕鬆擋下，兩人過了幾招就往公會方向走去。**帕帕拉恰準時八點就到了公會門口，還帶了一個朋友伊爾洛，他們已經和在門口守候著的副會長尤庫蕾絲聊了起來。「啊，來了。」帕帕拉恰遠遠就看見慢慢走過來的露琪爾和翡翠。「你好，我是露琪爾。」被翡翠灌輸了好多帕帕拉恰有多厲害和露琪爾當時有多無禮後，露琪爾有點緊張的打招呼。「我以為我的徒弟是一個更……更有活力的人呢。」帕帕拉恰笑了笑。「對不起，昨晚我突然想起有個簡報未做……」「沒關係沒關係。」帕帕拉恰擺擺手。「還請日後多多指教。」露琪爾深深鞠躬。帕帕拉恰覺得這樣乖巧的露琪爾有點可愛，這個人果然很有趣。他退後一步鞠躬，說：「請多指教，露琪爾。」伊爾洛看著這對比現實世界的一般交往還要有禮的師徒，笑了出來：「哈哈，我們先加個好友吧，我是伊爾洛，弓箭手，不過我比較少上線。」露琪爾跟伊爾洛握手。翡翠也馬上衝出來自我介紹︰「騎士翡翠，祭師尤庫蕾絲。」尤庫蕾絲站在後面笑了笑，說︰「我們是舊識。」「咦？真的嗎？」翡翠一臉難以置信。「就是有聊過幾句那種舊識，很久沒見了。」帕帕拉恰說。「真的好久了。」伊爾洛感概的說。「機會難得，要一起去打副本嗎？這次的活動副本。」翡翠提出，他今天一個副本都沒打，難得聚集了這多人，當然要打副本。「也好。」帕帕拉恰馬上和應，他好久沒組隊進副本了，而且打副本也是認識露琪爾的好方法，雖然對打過一次，真要教授劍技的話還需要更多觀察，知道他的優點缺點。「那麼我去公會看看有沒有空閒的魔法師。」尤庫蕾絲說。要進副本的話還是組一隊六人比較穩，以他們現在的職業構成比較欠缺法師一類的職業。伊爾洛伸手阻止，說︰「我知道一個有空的老手，不過是死靈法師，可以嗎？」尤庫蕾絲馬上聯想到一個人，不想承認但總比隨便在公會找一個人好，尤其是他們還不太熟識對方，要合作得好有一定難度，如果再加一個完全不認識的菜鳥，滅團的可能性更高，雖然那個人也不是什麼好合作的人。他望向帕帕拉恰，對方默不作聲，想來跟他的想法差不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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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拉碧絲，多多指教喔。」拉碧絲右手輕揮，露出有點神秘感的微笑。死靈法師是一種很困難很少人玩的職業，技能都是用阿拉伯文發動，除非你本來就會阿拉伯文，否則有夠難玩，所以拉碧絲單是站在副本門口就很引人注目了。眾人簡單自我介紹，就進入副本。做隊長的騎士翡翠和輕劍手露琪爾走在前面，輕劍手帕帕拉恰緊隨其後，後面還有弓箭手伊爾洛、祭師尤庫蕾絲和死靈法師拉碧絲。一開始的都是小怪，帕帕拉恰也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露琪爾，動作一板一眼，可能以前也有練過劍擊，不過觀察力不足，經常太衝動，如果不是有翡翠幫他擋一部份攻擊，尤庫蕾絲不一定趕得及補好血。「覺得怎樣？」趁著空檔，伊爾洛來關心帕帕拉恰，「有趣嗎？」「什麼有趣？」「教徒弟啊？」「我還沒開始教。」「我的提議不錯吧？」伊爾洛搭著帕帕拉恰的肩膀，當初就是他提議帕帕拉恰去招徒弟。「頭目就在前面。」走在前面的翡翠停下來提示大家。「關於這個頭目，我有一些意見。」拉碧絲走上前，拾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個叉和圓，講打這個頭目的策略和佈置，分配任務給各人。翡翠有點不爽，他可是隊長，隊員要指指點點禮貌上也應該先問一下隊長吧，不是這樣直接下命令，但平時的戰略擔當尤庫蕾絲也沒說話，就忍了下來。「就是這樣，我們在這裡休息兩分鐘就開始行動吧。」拉碧絲最後下總結。「什麼就是這樣，翡翠可是隊長，不是應該先問隊長意見嗎？」露琪爾不耐煩的問。拉碧絲揚起眉，笑了笑︰「那麼隊長，你有什麼意見嗎？」尤庫蕾絲搶在翡翠前回答︰「露琪爾和帕帕拉恰的位置應該對調，露琪爾還是新手，這個崗位對他壓力太大。」「是對你的補血能力壓力太大吧……」「既然是這樣就讓我做前輩的表現一下吧。」帕帕拉恰伸伸懶腰，隨意的拿著劍揮了幾下，眼神射向拉碧絲，沒讓他說下去。「露琪爾，好好跟在我後面吧。」「我還以為你想繼續在後面偷看露琪爾呢。」「如果你們不夠回魔力的藥水我有很多啊。」伊爾洛突然拿出幾瓶藥水，擋在帕帕拉恰和拉碧絲之間。「啊我想要。」翡翠馬上走過來，露琪爾也跟著要了一些。「我就……」拉碧絲還想說什麼。「走吧。」尤庫蕾絲推了翡翠一把，說︰「都兩分鐘了。」**順利打完副本，伊爾洛現實裡有點事就先下線，拉碧絲也有事忙離開了，翡翠和尤庫蕾絲回公會打點事務，就留下帕帕拉恰和露琪爾兩人。他們回到城裡逛了一會兒，隨意看看裝備，最後在噴水池旁坐了下來。「你以前有玩過劍擊嗎？」帕帕拉恰問。露琪爾點頭︰「有，念書時期的事了，好久沒碰過。」「輕劍的玩法和劍擊不一樣，但是作為基礎也是不錯的，我看你的動作不錯。」「謝謝。」「在正式開始之前，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帕帕拉恰望向露琪爾，說︰「你的目標是什麼？成為隊裡可靠的攻擊手？在決鬥中百戰百勝？像拉碧絲或尤庫蕾絲那樣的戰術專家？還是只是想玩玩，完全沒問題，這是一個遊戲，本來就是來玩。」露琪爾回想剛才打頭目時帕帕拉恰的身影，多麼可靠，多麼帥氣，不時指點他幾句，幫他一把。在遇見帕帕拉恰前，他完全不知道這個遊戲可以這樣玩，100%發動被動技能，完美的連續攻擊。他的目標？當然是……「我想知道我的極限在哪裡，我到底能不能成為像你那樣厲害的玩家。玩遊戲，當然要認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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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先練習昨天教你的『直刺』。」平坦的草地上，帕帕拉恰拿著劍站在露琪爾的對面，等待著。今天是第二次上課。第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們重温了露琪爾本來就會的被動技能，基本上常用又好用的輕劍手被動技能露琪爾都會，所以帕帕拉恰除了稍稍指正一下動作外，只教了一個露琪爾不懂的被動技能『直刺』。『直刺』的發動條件是雙手握劍，劍與地面成零至十度，擊中對手的臉，效果就是給予對手三十倍傷害。露琪爾在腦中重播了幾次『直刺』的動作，深呼吸幾下。雙手握劍，平舉在右耳側，左腳大步踏前，右腳一蹬同時雙手向前推，劍尖的目標是對手的眉心！帕帕拉恰在最後一刻頭一歪避開了，右膝重重的往露琪爾的腹部一送，露琪爾向後倒在地上。露琪爾爬起來再一次舉劍，帕帕拉恰又再一次輕鬆避開並加以反擊。露琪爾生氣地爬起來，大聲說︰「難道你就不能好好的站著讓我打中一次嗎？不是要練習嗎？」「對手是不會乖乖站著讓你打喔。」「這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學得懂『直刺』！」「刺中不動的對手不算是學懂呢。」露琪爾無法反駁。「這個技能的起手太明顯，很容易閃避，真要用在對戰的話其實是要用來掩飾你真正想用的技能。」帕帕拉恰拿著劍對露琪爾做『直刺』的動作，露琪爾反射性往後退想要避開，但帕帕拉恰在最後一刻跳起來改變揮劍的方向往下斬，使出的是露琪爾熟識的『落雷』。之後帕帕拉恰再展示了幾次，無論露琪爾怎樣閃避那一招『直刺』，帕帕拉恰都總能轉變為其他被動技能擊中對手。「有時我還沒開始閃避你就已經變招了，為什麼你能這麼準確預計？」帕帕拉恰兩隻手指指向自己的雙眼再指向露琪爾的雙眼，說︰「看你的眼神望向哪個方位就知道了，還有一些你沒注意到的小動作。」露琪爾開始有點懂帕帕拉恰的厲害之處了，他很熟識各種被動技能的配搭，也很擅長觀察對手，作出相應的攻擊。「不用擔心，你先學會看對手的動作，再配相應的變招，來。」露琪爾點點頭，平舉著劍，回想著帕帕拉恰變招的方法，再一次衝向帕帕拉恰。帕帕拉恰蹲下來避開，露琪爾稍微猶豫該變什麼招，帕帕拉恰左腳一掃令露琪爾失去平衡，再回身用劍柄敲中露琪爾的頭。「@#$%^& ！」露琪爾忍不住罵了一連串髒話。「我知道你很煩躁，不過煩躁是沒用的，有精力就仔細觀察我的動作。」露琪爾之後再試了一次，還是沒成功，帕帕拉恰仔細地指出露琪爾錯漏的地方，露琪爾聽著聽著就生氣地把劍丟向帕帕拉恰，帕帕拉恰也沒閃避就直接接住。「不要把專注力放在自己的動作，發動被動技能還是次要，集中精神觀察我閃避的動作，你可以做到的。」帕帕拉恰把劍拋給露琪爾。露琪爾用力的接住，重新擺好姿勢。「像開車一樣，看著路而不是看著方向盤。」「閉嘴。」露琪爾閉上眼睛，在腦內重温了幾遍帕帕拉恰變招的方式，再張開眼睛。眼前的帕帕拉恰微笑著輕鬆的站著，拿著劍的右手隨意的垂在身側。露琪爾的身體開始動起來，就像之前在腦內演練那樣，但雙眼繼續緊盯著帕帕拉恰。──啊他重心向後向下移了，右腳向後踏了一小步，看來是要蹲下來！露琪爾馬上把劍揮動的方向也一起向下移，變招為『落雷』。帕帕拉恰盡力往後退，但鼻尖還是被劍掃過，露琪爾也算是成功發動了『落雷』。被『落雷』的附加效果麻痺狀態影響，帕帕拉恰動彈不得，露琪爾乘勝追擊，再發動了幾個被動技能，麻痺狀態一結束帕帕拉恰馬上向後退得遠遠的。「不錯嘛，我就說你可以做到。」帕帕拉恰說。露琪爾露出勝利的笑容，笑得雙眼都彎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帕帕拉恰還是第一次看見露琪爾如此無防備如此開懷的笑容，真好看，好想拍下來。之後他們再練習了十幾次，有成功有失敗，不過露琪爾總算是冷靜下來了，開始學會捕捉一些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的動作。「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吧，好好休息吧。」帕帕拉恰拍拍露琪爾的頭。「明天晚上你可以嗎？」露琪爾很急切地想多練習。「可以，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可以。」露琪爾搖搖頭︰「不需要佔用你那麼多時間，你也有你想打的副本或者怪物吧。」帕帕拉恰笑了笑︰「我最近沒什麼想做，大概閑到下次遊戲大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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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很享受呢。」伊爾洛一上線就看見帕帕拉恰在家裡埋頭苦幹，設計課程。「是挺有趣，反正我也沒事做。露琪爾也是個好學生，除了有時脾氣會很暴燥，教過的冷靜應對會全部忘了。」帕帕拉恰苦笑。「是工作壓力嗎？我記得尤庫蕾絲說過他的上司非常嚴厲，露琪爾也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我想也是呢。」帕帕拉恰想起尤庫蕾絲，突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的事說出去，不過轉念想想，尤庫蕾絲很知道分寸，明白有什麼事是不能講的，反而是拉碧絲更難預料，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但好奇心太強，還好他好像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那次之後沒再見面。「叮！」提示音響起，是露琪爾的訊息。「今天不用陪我訓練了，有點累，不想浪費你的時間。」帕帕拉恰想起昨天露琪爾怎樣衝進低等副本屠殺怪物，然後轉個頭不聽勸闖進高等副本被怪物秒殺出來，想來壓力積累很多。伊爾洛好奇也靠過來看，說︰「看樣子他也有自知之明呢。」帕帕拉恰還是有點擔心露琪爾的狀態，說︰「我還是去看看他好了。」**去了翡翠的公會問過尤庫蕾絲，最後帕帕拉恰在某個副本門口發現了露琪爾。「露琪爾。」「帕帕拉恰，我今天不想……」「不是上課不是練習，今天你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帕帕拉恰微笑著，伸出了右手。露琪爾不自覺地把手搭上。他們回到城裡傳送到一個露琪爾沒去過的城，再穿過了一大片草原，來到海邊的懸崖。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在陽光下呈深藍色，海面的波光反射著各著色彩，完美得像假的。「藍寶石的海？」露琪爾看著地圖資訊。「是整個遊戲最漂亮的一個地方。你將來會因為任務經過這裡，但是大部份人都不會久留，因為又沒多少怪物，只有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大海。」帕帕拉恰說著把身上的裝備都卸下。「但是我很喜歡這裡。」向後倒。「帕帕拉恰！」露琪爾驚呼。一團粉橙色從海中浮出來，白晰的手在空中揮著。露琪爾回想起翡翠好像說過這個遊戲還能游水，不過他從來都沒試過，雖然有點怕，但看見帕帕拉恰如此輕鬆的跳進去，好像也沒什麼好怕，於是他也卸下裝備，在懸崖邊鼓起勇氣豁出去的跳。「啊！」露琪爾不知道在現實世界跳海的感覺是怎樣，但在這裡，一掉進海，因緊張而發燙的臉頰一瞬間就冷卻下來，全身被舒服的海水包圍著，好像要溶進去。帕帕拉恰看著越沉越深的露琪爾，潛進去抱住露琪爾升回水面，說︰「潛得久也不會有窒息的感覺，只會慢慢扣減生命值，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送回重生點喔。」「也太假了。」露琪爾以一句吐槽掩飾自己因為和帕帕拉恰靠得太近的緊張情緒，希望對方沒注意到發紅的臉。「因為是遊戲啊。」帕帕拉恰放開懷抱內的露琪爾，改牽他的手潛到水裡看這裡唯一的怪物——水母，無攻擊性，又游得慢，很快就成為兩人互擲的道具。「為什麼你連在海上也丟得那麼準！」露琪爾第五次被水母打中後問。帕帕拉恰輕鬆的避開露琪爾的水母攻擊，笑說︰「熟能生巧。」「你在現實也經常到海裡玩嗎？」露琪爾轉身潛進水裡找下一隻水母。「嗯，我最喜歡大海。」帕帕拉恰趁著露琪爾看不見露出苦澀的笑容。「都玩什麼？」露琪爾拿著一隻水母準備擲。「各種各樣吧。」露琪爾明白這是帕帕拉恰不想回答的意思，沒再問︰「我很怕到海邊玩，每次去全身所有東西都會有沙，超煩。」兩人在海中玩了好久，太陽開始下山才回到岸上，他們坐在沙灘，看著夕陽，帕帕拉恰靜靜地聽著露琪爾講他最近的煩惱。「雖然他有末期癌症，但以現時的醫療技術壽命還能延長半年也說不定，這次的嚴重肺炎又跟那個癌症無關，說不定這關過了之後還有三個月甚至半年可以活呢？不是應該盡力幫他嗎？說不定這半年他能達到他的夢想，或者完成某些他很想做的事呢？當然你也可以說現實一點考慮就算進了加護病房盡全力搶救也不一定可以捱得過……」「他本身的意願呢？」「不清楚，他來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神智不清了，不過有家人說過他大概不會想痛苦地活。」「這個說不定就是他的意願呢，應該要尊重。」「可是主任……」露琪爾開始生氣地數落主任的不是，又抱怨不理解的病人家屬，帕帕拉恰聽著聽著，覺得露琪爾真的很耀眼，為夢想全力以赴，為理想不遺餘力，令他想起以前的自己，有點嫉妒，也有點想保護這點火光。雖然露琪爾火爆的性格實在難搞，一直把精力放在錯的地方。「但是你這樣跟主任跟家屬吵架也不是辦法，你想一想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事，然後像我一直教你的，要仔細觀察，慎重行事……」「你說的我都懂啦。」「那麼就只欠練習，要多多練習，你可以做得到的。」露琪爾沒回答，下巴枕在曲起來的雙膝，閉上了眼，沉思著。帕帕拉恰拿出相機，趁著夕陽還沒完全沒入海中，悄悄地拍下露琪爾的側臉。
7 露琪爾今天下午四點才開始值班，所以他悠閒地吃了早餐，坐在書桌前念了一會兒書，又動手修改下個月座談會要用的簡報。完全潛行技術除了玩遊戲，還有很多醫療用途，最常見就是讓無法自由行動的病人，例如患有四肢癱瘓、末期病症等等的病人，也能在虛擬世界跟遠方的親友見面，完成心願。露琪爾在做的簡報，就是講完全潛行技術如何在加護病房幫助病人，藉著座談會希望可以推廣到其他醫院。雖然露琪爾很不爽主任把東西全部塞給他做，他本人覺得這件事還滿有意思，能幫到病人就是最好的。做完之後距離上班還有點時間，他戴上了完全潛行頭盔。以前他很少這種時間上線，因為翡翠和公會的人大部分都不在，一個人也沒什麼好玩， 但自從認識了帕帕拉恰，開始嘗試把自己推向極限，努力學習帕帕拉恰教的技巧，各種連招和變招的模式，觀察對手的方法，雖然遠不及帕帕拉恰的精準和速度，但也去到一個被翡翠會取笑為「0.5倍速的帕帕拉恰」程度，成功挑戰各種從沒想過可以挑戰的副本，那份滿足感，對露琪爾來說跟成功急救一個病人差不多，遠超越他以前對遊戲的想像。所以今天他決定利用上班前的幾個小時找些怪物練習一下。露琪爾習慣性地一上線就打開好友欄，以為不會有人在，驚訝地發現帕帕拉恰居然在線上。露琪爾一直都覺得帕帕拉恰好像很閑，沒想過居然連早上都會遇上，不過帕帕拉恰很少講現實生活的事，露琪爾有試過旁敲側擊，但都被帕帕拉恰輕輕帶過，他也就沒再問，這點網絡遊戲的禮儀他還是懂的。「早安，不是說今天不上線嗎？」帕帕拉恰也發現露琪爾上線了，先一步傳來訊息。「值夜班，所以早上有點時間。」露琪爾馬上回覆。當他還在思考邀帕帕拉恰去打什麼副本，對方已經先問了︰「有興趣打『克拉街副本』嗎？」『克拉街副本』在露琪爾心目中沒什麼特別，以前也有打過好多次，因為裡面有不少新手常用的素材，露琪爾還在思考，對方再說：「想試試跟你合作連招。」露琪爾馬上答應。**一進入副本，帕帕拉恰攔著想衝出去打的露琪爾。「這個副本你很熟悉吧。」「對。」「我想試驗一種新打法。我去引一隻怪物來打，你先等一下，當我連技失敗的時候你接著連技打下去。」「這裡的怪物等級這麼低，隨便攻擊都會死……」「哈哈，所以我準備了這個。」帕帕拉恰拋了一把劍給露琪爾。露琪爾疑惑地接下來，看著有點熟識的劍身，低頭查看劍的系統資訊，說︰「新手輕劍？好懷念呢，我以前也有用過，不過攻擊力真的超低。」帕帕拉恰拿出一把一模一樣的劍，笑著說：「輕劍手大概都用這把起家。」他引了一隻怪物回來，是這個副本最常見的狼人，開始連續攻擊，不過速度比平時慢得多，大概是故意讓露琪爾能仔細看清楚帕帕拉恰和狼人的動作。連不了多久就出現了明顯的錯漏，帕帕拉恰有一擊沒打中狼人，狼人亮出爪子準備反擊。「露琪爾！」帕帕拉恰往後退。「是！」露琪爾馬上提劍上前，他跟帕帕拉恰學了這麼久也有了一套連續攻擊模式，再根據對手的動作調節，他就用他習慣的起手開始了連擊，阻礙狼人攻擊。帕帕拉恰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在不影響露琪爾的動作下，偶爾在他的招與招之間插入攻擊，就這樣把這隻狼人終於打死了。「嗯，感覺不錯。」帕帕拉恰笑了笑。「如果我能更精準更快就不用你……」露琪爾知道自己中間有好多次都差點斷了連擊，但因為帕帕拉恰迅速補上沒讓怪物有機會反擊。「這話可說得不對。」帕帕拉恰輕拍露琪爾的頭。「要長時間維持那個速度很難，很容易發生致命的錯誤，像剛才的打法可以持續很久，而且攻擊速度比我一個人打還要快，當然前提是我們要合作得好，熟悉對方的攻擊模式和動作。」帕帕拉恰以前也有想過這種打法，但沒遇上合適的輕劍手拍檔，最近編課程的時候才想起，與其一直單向的教授和指導，不如採用這種合作打法，露琪爾能從觀察自己的動作得到啟發，也可以知道自身錯漏的地方，更有動力改善。他們又引了一隻怪物來練習，但露琪爾差不多準備上班，打完這一隻沒把副本打完就下線了。帕帕拉恰換回平常慣用的輕劍，不消數分鐘就打完副本了。副本消失，帕帕拉恰被系統傳送回副本門口，他習慣性地看向左邊，才想起露琪爾不在，一陣空虛感襲來。他好久沒一個人離開副本了，差點忘了他也曾經自以為習慣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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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帕拉恰！」露琪爾拿著巨型鎚子，向帕帕拉恰揮手。帕帕拉恰從遠處慢慢走過來，笑著問：「你這是要轉職嗎？」露琪爾有點疑惑，看看手上的鎚子才想起有什麼問題，說：「我在採礦，要掙錢。」帕帕拉恰笑了，採礦這種掙錢方法原來還有人用，現在不是有很多更容易的方法嗎？「你有什麼要買嗎？」帕帕拉恰終於走到露琪爾的身邊。「倉庫空間。」遊戲玩得久，就開始累積很多物品，裝備啊材料啊，要用的，捨不得丟的，有紀念價值的，露琪爾在城內的倉庫快要不夠用，但又沒錢買更多倉庫空間。「不介意的話可以放在我家。」「你家？」「紫水晶城，還有好幾個城的外面都有一些安全地區讓玩家買地建屋，除了像一間真正的屋那樣可以佈置可以休息，同時也是一個很大的倉庫空間。」「那些，不是很貴嗎？」露琪爾當然有聽過，但是價錢實在超越了他的想像，完全沒考慮過。「以前跟隊友一起存錢買的，現在只剩下我有在用，伊爾洛有時也會用但不多，倉庫空位很多。」「可是你的隊友會不會介意？」「他們好幾年沒上線了。」帕帕拉恰的微笑好像帶點落漠。露琪爾沒追問下去，『寶石之國』雖然是完全潛行技術剛開始成熟時最多人玩的遊戲，但現在更新更好玩的遊戲很多，玩家人數比不上當年的盛況了。「走吧。」帕帕拉恰摸摸露琪爾的頭。露琪爾馬上把鎚子收回背包跟著帕帕拉恰走。他們先到紫水晶城辦相關的手續，把露琪爾的名字也加到小屋的使用權，再到城外小山丘上的小屋。簡單的兩層設計，一樓是客廳，有沙發有茶几等傢具，室內的擺設和裝修有種温馨感，二樓是臥室，有一張特大雙人床，據帕帕拉恰所說是用來打枕頭大戰，還有一個小陽台，可以遠眺紫水晶城的景色。屋內各處的牆上掛了很多照片，有遊戲內的風景照，也有各種驚險戰鬥的照片，雖然是露琪爾見慣的場面，但變成照片後，那個光影、那個角度，好像特別有魄力，風景也比露琪爾記憶中有詩意得多。「公會的大廳也掛了很多合照呢。」還有很多照片是帕帕拉恰和隊友們的合照，裡面每一個人都笑得很燦爛，帕帕拉恰也掛著露琪爾沒見過的快樂笑容，帕帕拉恰經常笑，但是只是禮貌那種笑，露琪爾不禁有點羨慕帕帕拉恰以前的朋友。「你也可以掛照片在這裡，就當這裡是另一個家。」帕帕拉恰站在露琪爾後面，也看著照片。「這隻怪物是什麼？」露琪爾指著其中一張照片，是一張帕帕拉恰和倒地的巨大人馬的合照。「喔，這一隻。」帕帕拉恰把頭靠過來，幾乎碰到露琪爾的耳朵。「有夠嗆的，你可以挑戰一下，是一個單人任務的怪物，完成了就能獲得非常有用的防禦頭飾，加強物理防禦，而且重量很輕不會減速，很適合輕劍手。」「那真的很有用！」傷害對方必需要有比對方的防禦高的攻擊力，但攻擊力和防禦力也分兩種屬性，物理和魔法，計算傷害時也要計算雙方的物理和魔法的攻擊力和防禦力才行。輕劍手的特色是近距離物理攻擊強，速度快，相對生命值和兩種防禦值較差，而大部分物理防禦道具都太重會減慢速度，不適合輕劍手，露琪爾也感到很煩惱。「『人馬』的特色在於攻擊力很強，被牠打中就會即死。前方有他的大劍，攻擊範圍包括近至中距離，你在他前方攻擊時，想避開那把大劍一定要用被動技能來閃避，普通的跳躍閃避不夠遠會被打中。後方有他的後腳攻擊，攻擊範圍沒那麼大但一樣致命。可以試著從側面攻擊，但人馬也挺敏捷，不會給你很多機會。『人馬』也有遠距離魔法攻擊，要小心不要還沒接近就被秒殺，要利用地形小心接近。生命值少於五分之一時會放一個中距離的魔法，起手不算很快，應該剛剛好可以逃到範圍以外。」帕帕拉恰很熟悉遊戲的各種事，基本上就是露琪爾的隨身攻略，露琪爾打開筆記把重點記下，又問：「有沒有什麼弱點？」「只有一般怪物的弱點，頭和頸。」露琪爾確認一下自己的裝備沒大問題，就決定馬上動身去接這個任務。帕帕拉恰也打開倉庫帶上一些適合的裝備，換了一把好劍。「你不是說是單人任務嗎？」露琪爾疑惑地看著他。「一個人打實在太難了，後來有玩家發現只要第一下和最後一下攻擊為接任務本人就達到所謂單人任務的條件，所以基本上都是組隊打到接近尾聲，再交給接任務的人給最後一擊。」「你是一個人打的嗎？」「對，那時候還沒這個打法。」「那麼我也可以做到。」露琪爾自信地笑。「嗯。」帕帕拉恰不置可否地虛應一聲。露琪爾生氣地往帕帕拉恰的胸口打了幾下，說：「少瞧不起我！我絕對會成功！」「我沒說過你打不贏啊。」帕帕拉恰兩手一攤。「你完全是這個意思！」露琪爾丟下帕帕拉恰走到大門外，想了想又回頭說：「千萬別插手！武器也不准帶！」「知道了。」帕帕拉恰雙手高舉作投降狀，他知道他勸不動心意已決的露琪爾。**失敗了二十多次的露琪爾躺在重生點不想動。還好遊戲設計夠佛心，把重生點設在附近，如果來回還要走一大段路露琪爾一定會抓狂。「要幫忙嗎？」帕帕拉恰走過來。「不是叫你不要帶武器嗎？」「我沒帶啊。」帕帕拉恰自轉一圈證明他的確沒裝備任何武器在身上。「鬼才信你，背包肯定有。」帕帕拉恰不想爭論，伸手把露琪爾拉起來。「有人說過你很固執嗎？」「對，我很固執。翡翠說我又固執，又不聽意見，又愛發脾氣，說話不經大腦，總之是個惹人厭的人。」帕帕拉恰拍拍露琪爾的背，說：「真是毫不留情的朋友。」露琪爾大笑兩聲：「哈哈，我們太熟了。」「不過我不討厭你的性格。」帕帕拉恰微笑。「呵呵，謝謝你，不過我有在努力改。」帕帕拉恰也有感覺到露琪爾的改變，少了分煩躁多了分冷靜，說話的菱角都磨平不少。露琪爾看著手裡的輕劍，又說：「我覺得最重要還是搞清楚自己的目標，到底真正想做的是什麼，像你說那樣。」露琪爾朝帕帕拉恰燦爛地笑，眩目得帕帕拉恰無法轉開視線。「好！再來！」露琪爾再努力了十多次，終於完美避開所有攻擊，成功殺死『人馬』。坐在怪物的偵察範圍外的帕帕拉恰看見『人馬』一倒下就走過去查看，『人馬』的屍體還在，但不見露琪爾。「露琪爾？」露琪爾像一抹閃光從大石後面衝過來抱著帕帕拉恰的腰，帕帕拉恰退了幾步才穩住身體。「突襲大成功。」露琪爾興奮地笑著。「超成功。」帕帕拉恰露出寵溺的笑容，拍拍頭。「可以幫我拍照嗎？」露琪爾平時對拍照沒什麼興趣，但難得打倒了這麼厲害的怪物，也興起拍照的念頭。帕帕拉恰笑了笑，拿出背包裡唯一一件物品——相機，把怪物和露琪爾收進鏡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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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利用這項技術絕對會讓四肢癱瘓的病人重新站起來，謝謝各位。」「現在是台下發問時間……是，這位先生請問。」「用完全潛行技術接駁到義肢的技術還在實驗階段，現在提出這種理論會不會太早呢，而且要把脊髓完全切斷，萬一失敗了連復健都不可能……」露琪爾坐在演講廳的一角，努力對抗睡意但腦袋昏昏沉沉的，剛才演講完用盡了腎上腺素，昨晚通宵沒睡的倦意馬上湧上來。「露琪爾！」一個熟悉的人突然站在露琪爾旁邊。「戴亞！」露琪爾馬上驚醒坐好，「你怎麼會來？」戴亞是露琪爾在大學的同班同學，專科走精神科，工作範疇很不同，露琪爾好久沒在這種座談會上遇到對方了。「最近對完全潛行技術有點興趣，所以來聽聽，順便賺點學分，沒想到你也是講者，講得很好嘛。」戴亞在露琪爾旁的空位坐了下來。「謝謝，是個沒什麼好討論的題目。」「至少主任願意把這種代表部門的工作交給你，我的部門有比我強得多的後輩，主任基本上全交給他。」戴亞苦笑著。露琪爾摇摇頭，主任要是信任他，就不會直至昨晚還要他修改簡報和講稿的內容，連字體大小都要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才行。「他是不想親自來還只是做配角，這次座談會這些才是主角。」露琪爾眼神漂向吵得不可開交的台前。戴亞發出叮嚀的笑聲：「也是，還真期待將來的發展。」「大概還要好幾年吧，現在也只能嘴炮一下。」「如果成功的話能幫助很多人呢，聽上去好像很可行呢，既然能控制虛擬的身體，為什麼不能控制現實的身體呢，聽說B國已經進入實驗階段。」露琪爾擺擺手，不以為然地說：「到底有誰願意做實驗品呢？」「對了，等一下要不要吃飯？好久沒跟你聊天啦。」「抱歉。」露琪爾雙手合十：「昨晚為了這個沒睡過，晚上又約了人，等一下要回家補眠。」「呵呵，有約喔，是誰？是誰！」戴亞越說越高聲，連台前的人都看過來。「噓！只是玩線上遊戲啦。」露琪爾壓低聲線。「好吧。」戴亞沒看漏露琪爾滿開心的表情，笑了笑說：「那就下次同學聚會再聊吧。」**「你到底還要不要打？」昨天是『寶石之國』的季度更新，伺服器停了一整天，推出了新地圖和新副本，露琪爾和帕帕拉恰約好了在新的野外地圖玩，結果人超多，露琪爾作為近距離攻擊手跑來跑去什麼怪都搶不到，帕帕拉恰也有在幫忙但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搞什麼，露琪爾也開始生氣了。「抱歉。」帕帕拉恰手裡飛快地回覆訊息。「一上線就收到超多訊息，邀請我去打新開的六人副本，因為首一百隊通關有限定獎勵，一天只能進一次副本，所以人人都在找隊友。」「哦？所以你要去跟那些人玩囉？」露琪爾自暴自棄地亂揮劍，基本上放棄搶怪了。注意到露琪爾在生氣，帕帕拉恰摸摸露琪爾的頭，笑著說：「不會啦，尤庫蕾絲已經叫上我，也叫我帶上你，還有伊爾洛，雖然他要晚一點才有空。」「哦？」「有看過這次的六人副本的影片嗎？」露琪爾搖搖頭，他還沒有時間看。「等一下我們去尤庫蕾絲那邊看，他應該差不多分析完畢。」**尤庫蕾絲站在會議室的螢幕前，身後是副本頭目『黃晶城主』的各種數據，都是他綜合影片和各方面情報計算得出。帕帕拉恰搭著露琪爾的肩坐在前面，翡翠倚著牆站在後面，認真地看著數據。數字大部份都是一般這種級別的頭目應有的數值，除了魔法防禦這一點。「魔法防禦999999，就算是近年最強攻擊力的魔法師也無法超過這個數字，也就是說沒有魔法攻擊能傷得到它。」拉碧絲坐在旁邊把玩著長髮，發出不以為然的一聲「喔」。露琪爾忍著反問對方的衝動，但尤庫蕾絲似乎也注意到，說︰「理論上如果你能召喚巫妖，巫妖的特性的確可以無視魔法防禦作出有效攻擊，但這個副本很難滿足召喚巫妖的條件。」「利用副本前期……」拉碧絲不除不疾地解釋他會怎樣在這個副本召喚巫妖。拉碧絲的職業死靈法師能控制屍體，也能利用屍體召喚強大的不死生物，巫妖就是其中最厲害的一種，但要成功召喚也有很多條件，需要全隊配合，尤庫蕾絲覺得與其為了召喚巫妖要全員做高風險的行為，還是互相合作打倒頭目比較簡單。兩人為此展開熱烈的討論，拉碧絲即時計算利弊風險，尤庫蕾絲也拿出統計數據，兩人爭持不下。「如果尤庫蕾絲不是想召喚巫妖，他找拉碧絲來幹麼？」露琪爾在帕帕拉恰的耳邊問。帕帕拉恰也靠到他的耳朵輕聲說：「頭目還有十隻『護衛』圍繞著，他們攻擊力很低，最麻煩是會妨礙任何需要時間發動的技能，還有機會使用各種干擾魔法，而且死了也會很快復活，對我們這隊來說最大影響是作為祭師的尤庫蕾絲，大部份補血技能要時間發動，其中一種的應付方法就是交給拉碧絲用死靈魔法控制住，尤庫蕾絲應該是這樣打算。我們兩個是主要近距離攻擊手，伊爾洛作為弓箭手作遠距離物理攻擊，翡翠作為騎士吸引頭目的仇恨，減少隊友被頭目攻擊。這樣的配置，就算其中一人失手死了，還有勝算，如果是拉碧絲的召喚巫妖打法，我們的法力體力在遇見頭目之前會差不多用光，萬一最後召喚巫妖失敗，就只能明天再來了。」「這次的副本真的很有趣，完全帶起了死靈法師的熱潮，一堆人開小號玩死靈法師，就連尤庫蕾絲都興奮得找來拉碧絲。」翡翠走到露琪爾身邊坐下來。「是嗎？」露琪爾看不出尤庫蕾絲有多興奮，還不是平時認真的模樣。帕帕拉恰眼見兩人沒打算讓步，站了起來，兩手分別搭在他們頭上硬把他們分開。「我也好久沒見過巫妖，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拿到限定獎勵吧，下次再試召喚巫妖的打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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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琪爾望著前方的大門，想到門後的頭目『黃晶城主』，一陣惆悵。拉碧絲已經死了。副本一開場就有很多小怪從四方八面湧入，拉碧絲撤退得不夠快，被小怪圍攻。死靈法師是很慢熱的職業，要累積一定屍體數目才開始發揮真正的實力，副本剛開始時跟個新手沒兩樣，幾下就掛了。雖然少了一個人，但中段都打得很順利，只是最後的頭目該怎麼辦呢。拉碧絲的任務很重要，沒有他控場，那些『護衛』就會對各人做成干擾，尤其會影響尤庫蕾絲的補血技能，而且會有機會用干擾魔法。「尤庫蕾絲，等一下我來護著你吧，你專心給大家補血。」翡翠拿著回魔力藥水，塞到尤庫蕾絲的懷裡。尤庫蕾絲搖搖頭︰「你專心拉仇恨就夠了，別讓頭目有機會秒殺我們。伊爾洛，拜託你負責撲殺那些『護衛』。」「交給我吧。」伊爾洛點點頭。「攻擊就交給你們了。」尤庫蕾絲看向帕帕拉恰和露琪爾，他們點點頭。最後尤庫蕾絲再次提醒大家頭目的特性，帕帕拉恰補充了幾句注意事項，又說：「別忘記，我們是一個隊伍，有問題有困難要馬上提出，尤庫蕾絲是祭師但他沒可能無時無刻關顧每一個人。」「抱歉，我應該要更早注意到拉碧絲的困境……」尤庫蕾絲知道帕帕拉恰指的是拉碧絲的事，馬上道歉。「這一點大家都有責任。」伊爾洛微笑著說。「根本是拉碧絲的問題，我也有叫他快跑，不知在發什麼呆。」翡翠反白眼。「接下來的頭目戰會比剛才更緊湊，更混亂，不好好溝通是不可能贏的。」帕帕拉恰罕見地沉下臉說。「知道了。」尤庫蕾絲點點頭。「走吧，我們會贏的。」帕帕拉恰恢復笑容，揉揉尤庫蕾絲的頭。**翡翠帶著大家推開大門，終於要開打了。場地是一個很大的舞廳，『黃晶城主』站在中央，十隻『護衛』分散在舞廳的各處。伊爾洛看中了掛在天花板的兩盞水晶吊燈，率先跳了上去。尤庫蕾絲站在一個伊爾洛方便照應的角落，拿著錫杖準備就緒。「喝啊！」翡翠一手拿劍一手拿盾，一邊衝向頭目一邊發動各種騎士特有吸引仇恨的被動技能。『黃晶城主』馬上動起來，向翡翠丟出各種魔法，身邊的『護衛』到處飛舞，伊爾洛也迅速把他們一一擊落，不讓他們有機會靠近其他人。「露琪爾，翡翠是個很優秀的騎士，我們就像平時那樣就可以了，放膽上。」帕帕拉恰提劍衝了上前，嫻熟地使出平時的連招。開場前兩人討論過，『黃晶城主』的身型不大，要一邊閃避一邊攻擊，無法同時容納兩人，適合採用之前兩人練習過的合作連招打法，其中一人主攻另一人在旁找尋空檔補上，適時交換，這樣維持著密集的攻擊，也能有效減慢『黃晶城主』的攻擊速度。「換你。」帕帕拉恰被一記強力火魔法擊中撞到遠處，露琪爾馬上緊接著攻擊，一招又一招的連續發放。帕帕拉恰身上冒著祭司補血的聖光，又再一次衝到頭目身邊，在露琪爾的攻擊之間補上，合作無間，偶爾露琪爾後退補刀，帕帕拉恰上前主攻，頭目的生命值也慢慢地降下來。「準備放大招，大家小心。」尤庫蕾絲一邊說一邊給大家的生命值刷上了一截，帕帕拉恰也拉著露琪爾往後退，就算是翡翠也往後退。『黃晶城主』會在生命值剩百分之七十五時放一次大範圍的火系魔法，無法完全避開，但放完魔法後會有短暫的僵直，是攻擊的好機會。伊爾洛補上最後幾箭，『黃晶城主』的生命值降至百分之七十五，整個舞廳瞬間陷入火海。「好熱！」露琪爾驚呼。「上！」帕帕拉恰馬上衝上前開始高速連招。露琪爾也上前緊張地拼命攻擊，一方面是因為少了拉碧絲，另一方面是不能拖帕帕拉恰後腿，他必須集中精神。僵直結束，『黃晶城主』的生命值明顯下降不少，翡翠馬上歸位繼續拉仇恨，帕帕拉恰和露琪爾回復到本來的合作模式，頭目戰暫時來說一切順利。本來以為這個戰術可以持續到下一次大招，不安的斷裂聲突然從頭頂傳來。「什麼……」「小心！」伊爾洛發出慘叫，他待的水晶吊燈被頭目的魔法打中突然掉了下來，他勉強借力跳起來抓住另一盞吊燈，但站在下面的尤庫蕾絲來不及避開被擊中倒地，生命值只剩百分之十，還被大量『護衛』圍住。「尤庫蕾絲！」翡翠很想跑過去解圍，但他沒忘記尤庫蕾絲一開始的指示，緊守崗位不敢動。「露琪爾去解圍！」帕帕拉恰一邊說，手裡的劍一邊加快速度。露琪爾馬上衝過去把『護衛』一一利落擊殺。「謝謝，但我已經中了『護衛』的魔法，防禦力歸零，露琪爾你留下來，我要放『大回復術』。」尤庫蕾絲一說完，馬上開始時間較長的吟唱。「是！」露琪爾緊握著劍守在一旁。伊爾洛很快調整好姿勢，在搖搖晃晃的吊燈上快速連射，取代了露琪爾成為主要攻擊手，帕帕拉恰則持續一貫的高速連技，在兩人的猛烈攻擊下頭目生命值下降的速度相當快，只剩下差不多百分之五十了。「準備要放大招了。」帕帕拉恰注意到頭目的生命值，動作也放慢，慢慢後退。尤庫蕾絲的吟唱終於結束，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被聖光包圍，生命值回復到接近滿。「尤庫蕾絲！」翡翠馬上注意到尤庫蕾絲沒有為自己補血。「我是沒法撐過這次大招了，不如把所有魔力用來回復你們，抱歉我要先退場了。」尤庫蕾絲揮動錫杖，再給大家加幾個增益狀態。『黃晶城主』尖叫一聲，大量冰碓不斷從天而降，帕帕拉恰、露琪爾和伊爾洛勉強地左閃右避，翡翠躲在自己的盾下面，他們受到的傷害不算很多，但尤庫蕾絲一轉眼就消失了。冰碓開始變少，帕帕拉恰覺得是攻擊的時候，他馬上帶著露琪爾再次合作，但速度比往常要快，露琪爾要非常集中才勉強追得上帕帕拉恰。糟了！露琪爾或許累了，或許太緊張，本來想在帕帕拉恰回身之前使出『拔刀』，不小心劍沒拔出來就失去平衡，露琪爾奮力用左手撐地總算沒倒地。「小心！」與此同時伊爾洛身處的吊燈被『黃晶城主』的魔法打中，伊爾洛狼狽地跳到牆上再借力跳回地面，還好大家都沒站在吊燈下，沒受影響。露琪爾正想站起來，一隻『護衛』趁機偷襲，露琪爾立即跳起來殺死對方，但感覺已經被擊中。露琪爾檢查自己的各項數值，一切正常，難道是他沒見過的魔法嗎？還是那一下攻擊只是一般的攻擊？可是生命值沒減少，露琪爾感到很疑惑。「伊爾洛，加強攻擊，露琪爾去護著他。」帕帕拉恰頭也不回地下指示。伊爾洛也有一些傷害更高的技能，但怕被『護衛』阻礙而沒有使用，現在帕帕拉恰派了露琪爾來他就能放心用，開始猛烈攻擊。露琪爾心情更加低落，他知道帕帕拉恰想讓他休息一下，但這份體諒還是傷害到露琪爾。他看著帕帕拉恰那高速連擊的身影，每一劍準確無誤，到底經過多少練習、到底要怎樣的專注力才能做到，曾經說過要成為帕帕拉恰那麼厲害的玩家的自己，實在太狂妄。「準備一下，火系大招要來了。」翡翠一邊說一邊架好盾。露琪爾和伊爾洛都退到舞廳的邊緣，但帕帕拉恰還在頭目身邊攻擊，完全沒打算撤退。「帕帕拉恰！」露琪爾忍不住大喊，越靠近這個火系魔法的中心受到的傷害越高，所以大家都在往後退。「沒關係。」帕帕拉恰持續那難以置信的高速。『黃晶城主』的生命值一進入百分之二十五，舞廳一瞬間陷入火海，淹沒了帕帕拉恰的身影。「帕帕拉恰！」露琪爾無視那彷彿會燒傷皮膚的高熱，向前衝想趕到帕帕拉恰身邊。火海消失，露琪爾終於看得到帕帕拉恰，依舊在高速連技，彷彿剛才的攻擊沒影響到他，但事實上他的生命值已經降到不足百分之五。「露琪爾。」帕帕拉恰微笑著回頭。整場頭目戰，露琪爾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打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他的正面，依然是那鬆容不迫的微笑。「我相信你。」帕帕拉恰拿走了露琪爾的劍，把自己的劍放在他的手裡。露琪爾這才認真看自己本來的劍，什麼時候長滿了鐵鏽，難道是干擾魔法減低了這把劍的耐久度？有這種魔法嗎？「交給你了。」帕帕拉恰往後跳了幾步，把露琪爾的劍丟向『黃晶城主』，清脆的斷裂聲，帕帕拉恰也因這一下攻擊仇恨值超過了翡翠，『黃晶城主』的攻擊全部落在帕帕拉恰的身上，他的身影也就消失在攻擊魔法的七彩視覺效果裡。「帕帕拉恰！」露琪爾這才想起，他從來沒見過帕帕拉恰消失，無論是怎樣困難的任務，怎樣難打的副本，帕帕拉恰一次都不會死，總會微笑著在重生點找回露琪爾，每一次都是這麼可靠，這次為了露琪爾的失誤……「露琪爾！快上！」翡翠的叫喊把露琪爾的思緒拉回來。翡翠拿著劍用力攻擊，伊爾洛挽著弓箭射不停，露琪爾看著舞廳，對啊，現在只剩他一個了，帕帕拉恰不在了，手上拿著的正是帕帕拉恰付託給他的劍，很重，但很暖。露琪爾按捺住內心的悸動，集中精神，發動了幾個加快移動速度的被動技能，一瞬間來到頭目身邊加入攻擊，前所未有地專注連續攻擊，不斷尋找加速的機會，精準擊中要害。接著倒下的是翡翠，一直負責吸引頭目的攻擊，無論是多強的防禦力，沒有祭師也支撐不了多久。頭目的生命值此時只剩百分之十，又是發動大招的時候，大量冰碓出現在半空。「露琪爾專心攻擊。」伊爾洛拉弓把露琪爾頭頂的冰碓一一射破，所以他也無法像上一次那樣專心閃避，生命值不斷被冰碓削減。露琪爾不間斷的攻勢下頭目的生命值下降得很快，冰碓雨下完時頭目也只剩一口氣了。露琪爾保持冷靜，無比專注，連背後的伊爾洛消失了也沒注意到，『落雷』、『旋風斬』、『直刺』，每一招順暢又準確，新一輪攻擊還沒打中露琪爾，頭目就倒下了。
11
帕帕拉恰和露琪爾坐在湖邊的石頭上，脫了鞋子捲起褲腳把雙腿浸在清涼的水裡，兩人看著對岸的黃晶城城堡，被夕陽染成燦爛的橙色，平靜的湖面像一面鏡子映著相同的景色，不過露琪爾覺得還是帕帕拉恰的粉橙色頭髮更奪目，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露琪爾不住偷看。
帕帕拉恰突然站了起來，在淺水區挑選了幾顆小石頭，打起水漂來，小石頭在水面彈跳了四五下才消失。
露琪爾也好奇地站了起來，拾了幾顆石頭模仿帕帕拉恰的動作，不過最多也只彈了三下。
「以前沒玩過？」帕帕拉恰問。露琪爾有好好模仿動作，但明顯是新手。
「我在城市長大。」露琪爾繼續努力。
「這不是藉口，打水漂是人類最古老的運動。」帕帕拉恰邊笑邊丟了顆彈了六下的小石頭。
「哼！」露琪爾又找了好幾顆小石頭，再挑戰。
兩人玩了好一陣子，天色越來越暗，快要連石頭都看不到，只好回到岸邊。
從副本出來，露琪爾就有話想講，但一直鼓不起勇氣，總覺得太矯情，但看著笨拙地把襪子鞋子穿回去的帕帕拉恰，襪子一低一高的，鞋帶也是亂七八糟，忍不住笑了，緊張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雖然帕帕拉恰各方面都很厲害，又似乎藏了很多秘密，總是有一點距離感，就只有穿鞋子的時候像個普通人。
果然還是好想讓他知道。
「帕帕拉恰，我有話想對你說。」
「怎麼啦？」帕帕拉恰抬起頭。
露琪爾看著帕帕拉恰的笑臉又感到尷尬起來，目光只放在帕帕拉恰身後，不敢看著他深邃的雙眼。
「剛才的副本，感謝你願意相信我，因為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因為你能做得到，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到。」
露琪爾看著帕帕拉恰的微笑，胸口一熱，彷彿被吸引，不自覺地向前走了一步。
「反而是我的存在好像影響到你的發揮……」
「絕對不是！」露琪爾驚慌地抓住帕帕拉恰的雙肩：「沒有你我什麼都辦不到！我從你身上學了很多很多，如果我從沒認識你，不會有現在的我。」
帕帕拉恰有點錯愕，沒料到自己不小心說漏嘴的話惹起如此大的反應，他面對露琪爾時越來越容易不小心說了不應說的話。
露琪爾不知哪來的勇氣，把一直想表達的話說出口：「剛認識你的時候，以為你藏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特別技能，才會那麼厲害，沒想到你教的其實外面的攻略都有，只是配搭方式更好，還有各種自創打法，加上你的觀察力，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玩家。」
「沒什麼了不起，只是玩得比較久。」帕帕拉恰心頭一陣暖意，他這些年來得到很多讚賞，但是這一番出自露琪爾的話，最能觸動他。
帕帕拉恰嘆了口氣：「如果當年的隊友還在，他們一定玩得比我更出色。」
「我不認識他們，但就我看來他們不一定比你教得好。」露琪爾笑了笑。
「好吧。」帕帕拉恰沒再反駁，也笑了笑。
「我……」露琪爾還有很多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情感想宣洩，胸口有點亂，最後還是決定放棄了。
「未來一年，還請你繼續指教。」露琪爾伸出右手。
「好。」帕帕拉恰的右手牢牢握上。
兩人懷著與當初相識截然不同的心情，再一次握手。
「記得下次有困難要馬上提出啊。」
露琪爾看到帕帕拉恰認真的神情，知道帕帕拉恰想責備他沒把被『護衛』攻擊的事說出來，馬上道歉︰「對不起，我不會再犯。」
「也不要無視問題。」
「有困難會跟隊友討論，迎難而上。」露琪爾也認真地裝乖。
兩人一邊繼續討論剛才的副本，一邊慢慢走回城。
「現在回想起來『黃晶城主』也沒那麽厲害，智能只是一般，比較麻煩的是『護衛』，可以說要重點防範的是『護衛』。」
「大概是在試水温，之後應該會推出同類型但更難的副本。」
「好像會很好玩呢。」
「沒錯。」
帕帕拉恰突然想到什麼，再說︰「對了，把劍還我。」
「不還！」露琪爾緊張地按著掛在腰間的劍，擺出防禦的姿態。
「我這把劍比較重，不適合你用。」帕帕拉恰伸出右手，語氣認真，但嘴角藏不住笑意。
「我會習慣的。」露琪爾認真地說。
「那麼我只好用我獨門的特殊技能了。」
「特殊技能？真的有？」露琪爾驚訝地問，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
帕帕拉恰雙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就變了一朵小雛菊出來。
露琪爾疑惑地接下來，系統訊息出現了︰「你得到『小雛菊(白)』……」
「這不是從背包拿出來嗎？被動技能不能變出物品來吧！」
露琪爾想拔劍追打帕帕拉恰，才發現劍已經被對方搶走，還逃跑了。
「帕！帕！拉！恰！」
系統訊息原來還有一行︰「輕劍『終結者』被偷走了。」
12
「露琪爾！」
難得工作時間在走廊遇上露琪爾，翡翠叫住了他。
「真巧，午飯？」
「午什麼飯，忙到爆炸！」翡翠動作誇張地表示忙碌的程度。「只是問一句，今晚你們介不介意跟我參加新活動嗎？我沒詳細看細節，好像是計時問答比賽，限今天一日，但肯定是要組隊的。」
「怎會介意？當然可以啊，帕帕拉恰肯定也可以。」露琪爾有點不解，翡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
「因為……該怎樣說……」翡翠努力尋找適合的措詞︰「因為最近都是你們兩個一起玩，我加入的話好像好奇怪。啊，不知道要怎樣形容。好啦我要走了。」
走了兩步，翡翠又衝回來，在露琪爾的耳邊小聲說︰「差點忘了說，我聽說加護病房的主任在主任會議上讚你，說你診斷準確，跟病人家屬關係做得好，很厲害嘛。」
露琪爾看著跑走的翡翠，感到有點高興。他的努力，的確是有人看見的。
***
「要六人隊！只是個問答活動為什麼要六人隊！」
翡翠、露琪爾和帕帕拉恰三人去到活動會場才發現進不了，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對玩家組隊，可是還差一個人。翡翠崩潰地在好友列表裡找，尤庫蕾絲已經跟公會的人進去了，帕帕拉恰也確認了伊爾洛今天沒空。
「拉碧絲？」帕帕拉恰在好友列裡發現他在線。
翡翠隨即傳訊息給拉碧絲，對方居然秒回「可以」，翡翠激動得跳了起來。
一進入活動會場，起點附近人山人海，還好只是問答活動，不是大亂鬥。
「第一個問題，今年是開服第幾周年？五年吧？」翡翠念出放在起點的告示。
「是五年。」帕帕拉恰給予肯定。
「第二個問題，紅寶石城有多少個噴水池？嗯……」
「十一個。」帕帕拉恰說。
「真的嗎？咦？正確！你為什麼會記得？」翡翠很驚訝。
露琪爾把新出現的問題念出來：「第三個問題，礦山村村口的牌匾寫著……」
「歡迎淘金者。」帕帕拉恰好像一早知道答案那樣迅速回答。
「你真的很厲害呢。」翡翠由衷的讚賞。
「只是剛好記得。」帕帕拉恰微微一笑。
「第四個問題，會飛行的怪物有多少種？」
「四十八種。」拉碧絲也搶答了一題。
接下來的問題基本都是由帕帕拉恰和拉碧絲回答，比附近不斷要查攻略的隊伍完成得快很多，馬上就來到最後一題。
告示上的字改變了︰「請收集和隊伍成員數目相同數量的蘋果，送給東面村落的小朋友。」
「看來要分開行動了。」露琪爾說。
帕帕拉恰也點點頭。
「我們每人找一個蘋果，在東面村落見吧。」翡翠說。
六人散開各處找蘋果，露琪爾走進樹林裡，嘗試尋找蘋果樹。
「你也覺得樹林裡會有嗎？」拉碧絲跟在露琪爾後面也走進樹林。
露琪爾一直對拉碧絲有點戒心，是因為他那裝模作樣的語氣還是因為他那帶點輕蔑的微笑，露琪爾不知道，但他一直想和拉碧絲保持距離。
注意到露琪爾故意沒理他，拉碧絲說︰「我不覺得有，我只是想來找你聊幾句，關於帕帕拉恰。」
露琪爾心裡一陣波瀾，拉碧絲是帕帕拉恰的舊識，說不定會透露些什麼，只是不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麼算盤。
「哦。」就像帕帕拉恰經常說的那樣，要冷靜而慎重，不能隨便的陷入圈套，露琪爾裝作不感興趣，繼續在樹林裡穿梭。
「為什麼帕帕拉恰這麼熟識遊戲的一切？為什麼帕帕拉恰能不分晝夜地在線？為什麼帕帕拉恰不願談及現實生活？你有很多疑問，但從來不問，因為你已經猜到答案了，只是不願意接受。」
拉碧絲頓了頓，見露琪爾沒回話就繼續說：「可是他內心深處有一個偏見，根深蒂固，任何人都無法令他改變，我沒辦法，伊爾洛沒辦法。然後你出現了，我在想，可能你會有辦法？」
「我不懂你的意思。」露琪爾歇力控制著顫抖的嗓音。
拉碧絲笑了笑：「提示到此為止，以我的立場不能干涉太多呢。」
拉碧絲離開前再補一句：「露琪爾，蘋果要去市場買比較快吧。」
露琪爾的心情很亂，但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先去找蘋果。他在樹林裡又逛了一會兒，終於找到蘋果樹，但都掛在很高的樹枝上。
露琪爾在現實裡沒爬過樹，在遊戲裡也沒爬過，露琪爾看著那粗壯的樹幹，看中了幾個落腳點，覺得大概可以爬，就開始爬了。
爬主幹還好，露琪爾只是覺得有點累，可是要爬去長著蘋果的樹枝，就相當有難度了，又要擔心樹枝無法承受他的重量，又要保持平衡不要掉下去，他開始覺得爬樹簡直是最差的決定，應該要聽拉碧絲的話去買就算了。
「露琪爾！」是帕帕拉恰的聲音。
「帕帕拉恰！」露琪爾在濃密的樹影之間看到那個粉橙色的人影，一分神就失去平衡，雙手伸出只抓得住幾片樹葉，就這樣掉下去。
帕帕拉恰用了幾個加速的技能一瞬間來到樹下，剛好趕得及接住露琪爾，帕帕拉恰被衝擊力撞到躺在地上，露琪爾就跌坐在他身上，兩人用力喘息。
「你在幹什麼！」帕帕拉恰沉著臉抓住露琪爾的肩膀，語氣嚴厲，但微抖的雙手暴露了帕帕拉恰的情緒。
露琪爾從沒見過如此慌張的帕帕拉恰，雖然剛才掉下來的時候真的很緊張，好像真的會死那樣，但說到底也只是遊戲。
「沒事啦，就只是扣了點生命值。」
露琪爾正想玩笑般拍拍拍帕帕拉恰的頭，被帕帕拉恰一把拉入懷內抱緊。
露琪爾也伸手回抱帕帕拉恰，雖然是虛擬世界，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温，對方的呼吸，對方的髮絲，還有對方的不安。
他突然回想起拉碧絲的說話。答案就像拉碧絲所講那樣，一早心裡有數。
帕帕拉恰大概是生病了，嚴重到他失去了現實的生活，只能活在『寶石之國』，也許是身體的殘疾，也許是心靈的傷痛，露琪爾不知道。
但他不敢去問，一旦問了這個敏感的問題，是不是就會打破了現在的平衡，他們再也回不去本來的關係。無論帕帕拉恰是什麼人他都不介意，但他依舊好想知道帕帕拉恰的一切，好想剝去帕帕拉恰虛擬的外殼，檢視裡面的坑坑洞洞，一一親吻撫平。
雖然露琪爾的五感感覺到自己抱住帕帕拉恰，但兩人之間相距何止一個虛擬世界。
「抱歉……」
「我才應該道歉啦，嚇到你了，不過你跑得真的好快，那個被動技能的組合是？」
露琪爾嘗試轉移話題，但帕帕拉恰緊抱著露琪爾沒放手。
帕帕拉恰一點都不想放手，他無視系統冒出來的提示「腦波情報過量，建議馬上下線休息。」，加深這個擁抱。
13
『寶石之國』的世界有很多景色壯麗的地方，尖晶峽谷的深谷淺灘，綠寶石島的間歇噴泉，矽鎂石火山的澎湃爆發等等，帕帕拉恰很喜歡帶著露琪爾到處跑，以前是想讓精神繃緊的露琪爾放鬆一下，現在就算露琪爾已經不需要這種放鬆活動，他們還是會遊山玩水，欣賞現實世界根本沒機會欣賞的美景，帕帕拉恰還會帶著相機，捕捉風景的各種面貌。
他們最喜歡去的還是藍寶石海的海邊，可以獨占海灘悠閒過一整天，不過這次他們坐在新添置的帆船上回到這個地方倒是另有目的。
「魔防物防都是999999，比『黃晶城主』還要過份呢。」露琪爾坐在船頭看怪物的資料。
上次的大更新新增了地圖和副本，也在原有的地圖加了各種新元素，例如藍寶石海就加了一種怪物，他們就在出海尋找。
「現階段沒可能攻略，一般職業就算了，就算是死靈法師，這一帶的怪物太少又太低階，都不可能召喚得到巫妖，所以是無解。」帕帕拉恰坐在船尾掌舵，現時風向很合適，所以他也只是輕鬆地坐著。
「所以就只是觀賞用嗎？為什麼不設計成NPC那樣無法攻擊？」露琪爾拿著雙筒望遠鏡，希望能在海面上找到目標的痕跡。
「官方曾說過準備推出新故事線，大概是某種的伏筆，吊大家胃口。」帕帕拉恰也四處張望。
「新故事線嗎？真期待，到時要一起打！」
「當然。」
兩人聽著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默默等待。
露琪爾放下望遠鏡，趁著帕帕拉恰專心望向海面悄悄偷看他。
他看起來很開心，雖然他經常笑著，但今天的眼睛比平時還要彎，語氣也更輕鬆，連粉橙色的頭髮好像也更閃爍，似乎是真的很喜歡海。
如果不是要平衡船身兩邊的重量，露琪爾還真想坐在帕帕拉恰身邊看海。
「有了。」帕帕拉恰指著遠處的水平面，露琪爾馬上轉過頭看向海面。
大量空氣混合著水從海面噴出，在陽光下形成一道一閃即逝的彩虹。
「好美啊。」露琪爾不禁讚嘆。
「對吧。」帕帕拉恰馬上動手把帆船轉向，駛向怪物的方向。
「來了！好近！」
龐然大物漸漸游近相較起來細小的帆船，外形看起來很像座頭鯨，但體形比現實的要大四五倍。鯨魚最後在船邊游過，姿態優美地潛進海裡，失去了蹤影。
「要走了嗎？」露琪爾難掩失望。
「不。」帕帕拉恰自信地笑著，「座頭鯨天性好奇又愛現，如果工程師有如實地編寫牠的人工智能，一定會回來的。」
不到兩分鐘，果然回來了。
毫無預兆，突然就浮誇地在相當近的地方跳出水面華麗轉身，入水時還濺起大量水花把露琪爾淋個全身濕透，帆船也被浪打到左搖右擺，兩人趕緊抓緊扶手才不至於被拋出船外。
「這叫愛現？這叫白目！」露琪爾生氣地大喊。
帕帕拉恰愉快地大笑起來，收到露琪爾殺人的視線才收歛，說：「好啦，別生氣，我們回去吧。」
他們回到岸邊，就去了翡翠的公會串門子，翡翠聽了露琪爾的描述，也嚷著要去看。
「還是我們應該搞一個線下聚，去看鯨魚！我們就去一個我們都近的地方，尤庫蕾絲住得滿近我的，帕帕拉恰你住在哪？」
尤庫蕾絲在帕帕拉恰回應前插了嘴，雙手合十說道：「我會暈浪，請放過我吧。」
露琪爾知道帕帕拉恰不愛談及現實的事，很快地瞄了瞄帕帕拉恰的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沒兩樣，稍微放了心，說：「我們先約一次去藍寶石海吧，線下聚什麼的就……」
「我們也認識了快一年，就當作是慶祝吧。我們公會也不知線下聚過幾次了。」翡翠完全沒注意到尤庫蕾絲和露琪爾的意圖。
「會長！門外有人找你，好像是西瓜公會的。」一名公會成員衝走過來拍翡翠的肩膀。
「又來找碴？」
翡翠拉著尤庫蕾絲衝了出去。
露琪爾感激地看著他們的背影，不安地望向帕帕拉恰，對方只是平談地說著公會會長工作真繁忙之類無關痛癢的話題，露琪爾也順著回應，然後就像平時那樣道別，下線去。
**
他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就算他的隊伍只剩下伊爾洛，他也不再組固定隊伍，不再與人深交，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
露琪爾是唯一的例外。
無法自控地親近他，保護他，想幫助他發現自己真正的價值，希望他實現理想，得到幸福。
最近他注意到露琪爾看他的眼神變了，慢慢變得熱熾，熱得他快要難以承受。可是露琪爾眼中的帕帕拉恰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他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
他已經在露琪爾的舞台上待太久了，在造成破壞之前，是時候退場了。
14
「安特庫。」
露琪爾難得在正常時間下班，就在醫院停車場遇上了病理部的安特庫。
「露琪爾，好久不見。」安特庫平淡地點點頭。
「我看了你昨天出的病理報告，挺出乎意料，主任說要下次跟病理部的跨部門會議上討論……」
露琪爾看起來心情很好，跟以前一提起主任就要噴火完全不同，安特庫不禁想起之前翡翠說過的事，忍不住問︰「你最近在談戀愛嗎？」
露琪爾耳根發熱，這陣子已經不止一個人問過這個問題，加護病房的護士有問過，連清潔阿姨都有問。
「哈哈，是安特庫在談戀愛吧？」
安特庫滿臉通紅，連忙一邊否認一邊跳進自己的車逃跑。
安特庫有暗戀對象是同學間都知道的秘密，但露琪爾一點都不想討論自己的戀愛話題，只好利用安特庫的弱點逃避問題。
如果要他描繪出他對帕帕拉恰的感覺，大概會得到一張心房顫動那麼亂的心電圖。他問過自己無數次，都無法得出結論。
唯一確實是那份恐懼。
帕帕拉恰給他一種隨時會消失的感覺，尤其是最近他好像比較忙碌，不像以前那樣時時在線。
露琪爾可以不去在意帕帕拉恰的秘密或者對方對自己的感覺，但他無法忍受失去帕帕拉恰的可能性。
露琪爾的劍技進步得很快，翡翠已經連輸二十場。他學好之後，帕帕拉恰會不會就此離他而去。
一想到這一點，露琪爾覺得胸口一緊。
**
今天是帕帕拉恰沒空的日子，露琪爾一上線看到好友欄裡呈灰色的帕帕拉恰，再一次感到失落，不過馬上就收到翡翠邀請他去打副本的訊息。
一打就打了幾個小時，準備下線時露琪爾發現帕帕拉恰終於上線了，馬上發訊息︰「這麼晚？」
帕帕拉恰馬上回覆︰「上線只是想告訴你，這幾天都有點事，我們下星期再見。」
露琪爾很失望，又不敢問緣由，只好裝沒事的回︰「好。」
發現露琪爾呆站著，翡翠走過來關心︰「怎麼了？後悔把頭目掉的頭盔送我？後悔我也不會還給你！」
露琪爾反白眼，說︰「白痴，這麼重才不適合我這個輕劍手。」說完就下線消失了。
翡翠氣得跺腳，說︰「什麼態度，我是關心才問！」
尤庫蕾絲忍不住笑，說︰「是你關心的方式太特別了吧，怎麼看都不會跟頭盔有關。」
翡翠歎了口氣︰「我不懂怎樣問。『你跟帕帕拉恰怎麼啦？』很尷尬。」
尤庫蕾絲想起那位舊友，也歎了口氣。
「尤庫蕾絲。」翡翠下定決心問︰「帕帕拉恰是個怎樣的人？」
作為露琪爾的好友，他覺得他需要知道。
「我不會告訴露琪爾的，但如果帕帕拉恰是什麼壞人，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露琪爾。」翡翠認真地說。
尤庫蕾絲有點羨慕露琪爾，苦笑了一下。
「帕帕拉恰，是個我很尊敬的人。」
「我加入『寶石之國』大概是開服半年左右的事，作為新手一來到就聽說這裡有一些活在遊戲內的人，他們長期待在遊戲內，比任何玩家都攻略得快，技術也磨練得更強，是最頂尖的玩家，當中最有名的，就是以帕帕拉恰為首的六人隊伍。後來他們其中一位隊員沒再玩，我在因緣際會下暫時頂替他的位置，加入他們的隊伍三個月。那是我遊戲人生學得最多的三個月，他們都是名乎其實的高手，而且非常熱愛這個遊戲。之後隊裡的人越來越少，帕帕拉恰也不想再找頂替的人，解散了隊伍，而我也加入了其他隊伍。」
「等一下，其他人為什麼會離開遊戲？你不是說他們都很喜歡『寶石之國』嗎？」翡翠不解。
尤庫蕾絲再一次苦笑：「對，可是他們沒再回來也是事實，理由我不能說，我答應了帕帕拉恰會保守這個秘密。」
翡翠覺得腦袋有點當機。
尤庫蕾絲沒給翡翠更多時間思考，繼續說：「以那三個月的相處，我可以保證，帕帕拉恰不是一個會欺騙感情的人，他很重情重義，甚至是太在乎他身邊的人，在乎到寧願傷害自己，所以他也深藏了很多秘密，因為這些秘密一旦公開了，會令很多人受傷。」
**
翡翠把完全潛行頭盔放回專用充電座上，就坐在書桌的電腦前，動手調查帕帕拉恰的事。
雖然尤庫蕾絲為了信守承諾幾乎什麼都沒說，但還是給了一條很重要的提示，翡翠很感激。
要說有什麼人會被迫離開遊戲，除了家庭、工作、經濟這些因素，翡翠還想到一個原因，死亡。
雖然和他工作的外科完全無關，完全潛行技術作為末期病患的臨終關懷治療他也是知道的，已經推行了好幾年，讓病人在虛擬世界達成願望，度過忘卻肉體痛苦的最後時光。如果是年輕的病人，也會被推薦進入遊戲，享受最後的人生。
如果説五年前有哪六名病患進入了『寶石之國』，而當中有一位的病最後完全治好活到現在，他們的身份應該稍微調查一下就會找到。
15
「安特庫？」
翡翠小心翼翼地推開實驗室門，試探性呼喚一聲。
病理部實驗室天花的一根根光管，散發著冰冷的白光，照得房間非常清楚，太清楚了，翡翠一點都不想看清楚櫃子裡的各種標本。空調沉穩地發出低頻的機械聲，吹出同樣冰冷的風，混搭著空氣中的福爾馬林，相當刺鼻，有一種墮入異界的錯覺，身體本能地想退出去。翡翠的病理科當年被當過兩次不是沒理由的，他覺得他的體質根本不適合靠近這個地方。
「翡翠？又有冷凍切片嗎？」
實驗室只有一個人，坐在最偌大的實驗室最遠端，平靜的雙眼從顯微鏡後探出來。
「不是。怎麼還不去休息？」
翡翠鼓起勇氣把身後的門關上，緩步上前。
時間為午夜一時，當值的翡翠剛完成最後一個緊急手術，正打算去睡覺時發現實驗室樓居然還有燈亮著，一查發現是安特庫當值，就決定來找他。
「還有一點工作沒完成。」安特庫動作迅速地換了一塊玻片，把注意力放回顯微鏡。
「這樣啊。」翡翠不太想打擾安特庫的工作，而且安特庫也看起來不太想被打擾。
「怎麼了？」安特庫又換了一塊玻片，雙眼沒離開過顯微鏡。
「沒什麼，我明天再來吧。」
安特庫把玻片放回盒子裡，站了起來，打開其中一個櫃子把玻片盒子放回去。
「是什麼事？」安特庫把顯微鏡蓋好。
「啊……」翡翠心想，安特庫果然是病理部實驗室唯一有温度的存在，看起來很冷淡，做事太認真，但人意外地好，還有那個大家都知道的弱點，雖然在醫學院他是走研究方面的路，跟其他同學交流相對較少，但不會覺得很疏離，有什麼聚會都會約他一起去。
「你這裡有電腦嗎？能上內聯網那種。」
安特庫帶著翡翠來到藏在櫃子後面的幾台電腦，拉了兩張椅子坐下。
「我有點事想查，可是我這非研究員的帳戶有好多資料都無法存取。」
安特庫覺得有夠可疑，不過還是登入了帳戶，讓翡翠使用電腦搜查。
「謝謝。」
五年前，癌症中心，臨終關懷治療，完全潛行遊戲……
「你……」
「有了！」
五年前，有五位末期癌症的二十至三十歲的患者被邀請加入臨終關懷治療遊戲先導計劃，遊戲名字是「寶石之國」，四位在半年至一年內逝世，一位等到適合的骨髓移值至今未復發。
「計劃發現由於各受試者的病況惡化速度不一，這次還有最後成功痊癒的受試者，看著好友逐個去世對心理產生極大壓力和懊悔感，建議日後以個別患者為單位進行遊戲安寧。就是他嗎？他就是帕帕拉恰嗎？可是為什麼只有五人？」
翡翠仔細閱讀文件，找到他們在遊戲內的䁥稱。
「不認識，不認識……伊爾洛？所以伊爾洛才是倖存的那個！可是沒有帕帕拉恰。」
翡翠很苦惱，他的推斷果然是沒錯，但帕帕拉恰並不是計劃的一員，到底他是誰？
也許他是其中一位患者的朋友，一起加入遊戲，也許他只是在遊戲裡認識了這群人，翡翠能理解帕帕拉恰要尤庫蕾絲保守他們的秘密的理由，但帕帕拉恰自身又有什麼秘密呢？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我，大概知道……」安特庫欲言又止。
「你知道？」翡翡激動地按著安特庫的肩膀。
「醫學院時聽說的，這個計劃的其中一個研究員是我熟悉的前輩。」
安特庫思量著，總覺是不應該說出來的事，但翡翠似乎很想知道。
「如果你是答應了那個誰會保守秘密的話，不要說，我沒關係的。」翡翠放開手，又揉揉眉頭。
「也不是這樣……」
「我不要知道計劃的內幕或是醜聞或是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一個在遊戲內自稱帕帕拉恰是個什麼人，他完全不講遊戲外的事……」翡翠思索著要怎樣解釋。
「因為露琪爾迷上那個人了。」
安特庫沉默，他明白那個人不講的原因，但他很信任翡翠。
他也很信任露琪爾。
「那個人是其中一名受試者的朋友，他本身是意外導致四肢癱瘓，也患有抑鬱症……」
「等一下。」翡翠伸手制止了安特庫。
他覺得眼眶有點熱，一陣強烈的自責感要從胸口噴出。他感到很生氣，氣自己為什麼要調查這種事，仔細一想當然不可能會是什麼美好結局，而且就算知道答案他也不可能幫得上什麼忙，但他被好奇心沖昏了頭腦，期望安特庫會給他奇蹟，還害安特庫為難一番，實在太差勁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翡翠的綠色工作服口袋裡傳出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他一把抓起公務機按停響聲，站了起來。
「拜拜。」安特庫明白，翡翠又有急症了。
「抱歉，之後再聊。」翡翠奪門而出。
16
站在帕帕拉恰對面的，是一個暱稱為戴亞的人，他好像第一次來到完全潛行的虛擬世界，一直在鏡子前轉圈，仔細看自己的臉和手腳。
「真的很厲害呢，好像真的那樣。」
「醫生是第一次用嗎？」
「以前念書的時候有上過課，但是並不是這種商用的遊戲模式，用的是現實的形像，當時的感覺就是像素比較低、感覺比較遲緩的假現實。」
帕帕拉恰稍微想像一下露琪爾第一次進入遊戲會有什麼反應，不禁露出了微笑。
戴亞沒錯過帕帕拉恰的表情，畢竟這是他作為精神科醫生的工作，但他不急著問。
「我懂，試過這種就完全回不去了。」帕帕拉恰說。
戴亞點頭如搗蒜。
兩人接下來就相對而坐，戴亞打開了錄音功能。
「那麼就正式開始吧，你希望我怎樣稱呼你？本名還是……」
「叫我帕帕拉恰吧。」
「帕帕拉恰，那麼你也別叫我醫生，畢竟這裡是遊戲。」
「好的，戴亞。」
戴亞是從剛畢業沒多久開始跟進帕帕拉恰，帕帕拉恰很喜歡戴亞那種好像真的能理解自己的能力，不會批判不會責怪，也很擅長解讀情緒，不知不覺就三年了。雖然他的病一直反反覆覆，最近有點好轉，但一年前有一段時間狀態非常差，差到幾乎活不下去。不過帕帕拉恰沒想過換醫生，他覺得他還在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戴亞的努力，而且抑鬱症如果吃藥能治好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那麼就先給我講講跟露琪爾的進展吧？」戴亞露出極度好奇的笑容。
自從之前有一次諮詢帕帕拉恰提過露琪爾這個新朋友後，戴亞就對這個人很好奇，每一次諮詢都一定會問。
帕帕拉恰想了想，就講了之前露琪爾在樹上掉下來的事，細節沒詳細講，但看戴亞的表情他應該自行腦補了很多。
「天啊，你一定怕死了。」
帕帕拉恰當年就是意外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頸椎，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克服了對高處的恐懼，但對於爬樹的恐懼，戴亞知道大概是永遠無法磨滅。
「嗯。」
「你有抱緊露琪爾嗎？」戴亞越靠越前。
「對。」帕帕拉恰平淡的笑著。
戴亞坐回沙發上，假裝平靜的說︰「帕帕拉恰，你陷入戀愛了。」
帕帕拉恰笑了笑，依舊平淡地說︰「嗯，我知道。」
戴亞馬上一臉失望︰「這句話我忍了幾個月啦，你居然只回一句我知道。」
帕帕拉恰覺得有點可笑，現在這裡到底誰是醫生。
「嗯，我知道我喜歡露琪爾，就是這樣。」
戴亞本來還想回嘴，但發現帕帕拉恰還想說，就靜了下來。
「可是我不會再陷入去了，露琪爾有他的美好將來，我……只是一個等死的人。」
戴亞好想衝到帕帕拉恰的耳邊大叫「才不是！」，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這樣並不能幫助帕帕拉恰。
「所以，你打算怎樣做？」戴亞小心翼翼地問，他覺得這個問題有點過份深入，但又忍不住口。
「我打算趁現在我倆都還沒太深入時慢慢拉開距離，直至我完全從他的生活裡消失，現在的他就算沒有我，已經有足夠的力量追逐他的夢想。」帕帕拉恰的微笑裡帶著一絲自豪。
可是戴亞只覺得這是自欺欺人。
「那麼你呢？」好不容易從一年前的重度抑鬱期走出來，又再一次陷回去嗎？要走回以前的死胡同嗎？
「我……還沒考慮，可能還會再一次考慮以前跟你討論過的那個出路。」帕帕拉恰苦笑。
戴亞沉默，果然是這樣嗎。
「受傷之後已經過了八年，要是找到新的人生意義的話早就找到了，我就是找不到。」
你不是找到了嗎！
「露琪爾呢？」戴亞壓下情緒，唇邊只能勉強說出這四個字。
「露琪爾值得更好的人。」帕帕拉恰明白戴亞很擔心他的情況，但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
「露琪爾的想法呢？」
「這樣才是對露琪爾最好。」
「你覺得對露琪爾最好的露琪爾不一定會贊成。」
戴亞好想改變帕帕拉恰這自貶的性格，他明明是一個這麼有才能的人，為什麼要如此看輕自己，可是這一點實在太根深蒂固，三年來戴亞還是改變不了什麼。
「你說得對。」帕帕拉恰想起異常固執的那個人，笑了。
「而且你比你想像中有魅力得多，這一點露琪爾也會贊成的。」
「哈哈。」帕帕拉恰愉快地笑起來。
戴亞覺得這樣的帕帕拉恰看起來很幸福，為什麼要把自己推回絕望的深淵呢，戴亞覺得很痛心。
「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對自己最好的話就去做吧，我永遠都會站在你的角度，支持你，我也希望你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像愛別人那樣愛自己。」
「謝謝你。」帕帕拉恰誠心感謝。
接著戴亞就開始問平時看診的例行問題，例如情緒、睡眠、飲食、藥物等等，帕帕拉恰也如實回答。
「戴亞，你認識露琪爾嗎？」
戴亞面對帕帕拉恰突如其來質問，沒失態地冷靜回答：「我認不認識都沒關係，我是你的醫生，你所講的一切，沒得你同意都會完全保密，這是我的責任。」
帕帕拉恰對戴亞這模稜兩可的答案沒感意外，說：「謝謝你。」就算認識，他也相信戴亞的專業。
17
假日，窗外下著大雨，滴答滴答的聲音教露琪爾更心煩。
他躺在床上，手上拿著完全潛行頭盔，掙扎了一下最後重重的丟回床尾，彈起來坐到書桌前看最新的醫學期刊。
「叮！」是手機的提示音。
露琪爾拿起手機，是翡翠的訊息︰「不上線？」
露琪爾回了一個字「不」就把手機也丟到床尾，繼續看醫學期刊。
看不了幾段文章手機又再響起來︰「叮！叮！叮！叮！叮！叮！」
一整版都是翡翠的訊息，露琪爾看也沒看就決定打電話過去一次過解決。
「你煩不煩！就說了不上線！」露琪爾沒等翡翠說話，先發制人。
「……我只是想問你下星期的同學聚會吃哪一家火鍋比較好，你在幹什麼？」翡翠剛開始習慣比較不會發脾氣的露琪爾，沒想到這麼快又回到以前的狀態。
「等等。」露琪爾這才翻出翡翠的訊息，都是附近火鍋店的資料，說︰「安特庫不吃辣的，麻辣火鍋不用考慮，我沒所謂。」
翡翠想想，其實也沒回到以前的狀態，如果是以前的露琪爾不會這麼冷靜地回答，應該會大吼「你自己決定！」然後掛線。
「啊對，那麼我再問問摩根他們的意見。」
「嗯。」
「那麼你呢？」
「我什麼？」
「生什麼悶氣？人總是有忙碌的時候，你也總是很忙碌啊。你也要體諒一下別人。」
「你不懂。」
翡翠很想穿過電話去敲露琪爾的頭，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但翡翠不想跟露琪爾吵，他現在不把地點決定好到時聚會只能吃風了。
「是的是的。拜。」
露琪爾躺回床上，繼續看期刊也是白看，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要怎樣給翡翠解釋，帕帕拉恰在慢慢疏遠他。
帕帕拉恰還是那個帕帕拉恰，認真教學，温柔體貼，但是比以前多了一點隔閡，好像剛認識那樣，有點距離感，也越來越少上線，當然依然不會透露現實生活的事。
上一次在遊戲見面，已經是上星期了。
露琪爾覺得，他在慢慢失去帕帕拉恰。
上前一步，帕帕拉恰退兩步，不走上前，帕帕拉恰也會慢慢後退。
如果他大步走上前，帕帕拉恰會不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好像在洶湧的大海上要把漸漸漂遠的一朵小白花撿回來，游過去造成的波浪也會把花推走，太用力抓又怕把花抓爛，可是在海上拖延太久只會令自己筋疲力盡，最後被大浪吞噬，什麼都拯救不了。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好像一顆大石壓在胸口上。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次是醫院的來電。
「前輩！對不起在假日打擾你！有個重症想問一下你的意見！今天當值的前輩在處理一個心肌炎的重症，沒有空幫我。」
「怎麼了？」露琪爾馬上收歛心情，回到平時的上班模式。
「五十歲病人肺血管栓塞，到底要怎樣用藥比較好？他的大腸腫瘤剛止血，用藥太猛怕腫瘤會流血，但不用的話栓塞惡化就麻煩了。」
「用藥要謹慎，慢慢調教，必要時要找外科會診……」
明明同樣是兩難的問題，為什麼醫學上的問題他能冷靜看待，果斷決擇，但帕帕拉恰的事上他遲遲無法行動，為什麼呢？
「我還是回來幫你好了。」
「謝謝你！病人的家屬快把加護病房的門拍壞了，還聲稱要找記者找律師，大家都好怕。」
露琪爾嘆了口氣，馬上換衣服出門。
當初他想做加護病房的醫生，單純又天真，實際做的時候才發現理想和現實差很遠，差點就做不下去，是帕帕拉恰令他看清自己的內心，決心改變。他學會改善人際關係，努力增進知識，他覺得自己很努力，但是有太多他無法改變的事。
怎樣做才是最好？
18
「對手轉身的時候你可以先用『瞬步』拉近距離，再用『背擊』，然後配搭你平時習慣連招的那幾個被動技能，對手的生命值就應該差不多沒了。」
自從翡翠拒絕再和露琪爾決鬥，露琪爾就學會在決鬥場溜連，帕帕拉恰也會坐在觀眾席看。剛才露琪爾又險勝了一場，他們還沒離開決鬥場帕帕拉恰又進入教學模式了。
「我有點擔心距離還是太遠，『背擊』失敗的話會給對手留下很大的空檔來反擊，所以才會有剛才的打法。」
「以你的速度應該可以勉強成功，不過我也不反對你的保守做法，只是對方生命值再多一點你大概就會輸了。」
「哈哈，對。」露琪爾也承認這次能贏運氣成份滿高。
帕帕拉恰指著決鬥場入口大堂的海報，又說：「想磨練技巧要不要參加這個，下一屆剛剛開始接受報名，我覺得你現在的水平可以一試，說不定能打入八強。」
那是「寶石之國」每半年舉行一次的淘汰制決鬥比賽，露琪爾剛開始玩時也有注意過，但一看參賽者的水平就打退堂鼓，沒想過自己會有被推薦的一天。
「我的上班時間比較不定時，還是算吧。」
「比賽時間很彈性，一星期總有一兩天的晚上有空吧，就算只能打一兩場也是個很好的練習，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看其他玩家的實力，只要輸掉一場就會馬上出局，運氣不好的話也不會花你太多時間。」
露琪爾看看賽程，有點心動。
「你有參加過嗎？」
「我是第一屆的冠軍。」帕帕拉恰平淡地說，彷彿他們在討論的是天氣。
「好厲害！」露琪爾大力拍帕帕拉恰的背。「第二屆呢？」
「之後沒參加。」
露琪爾想問原因，但帕帕拉恰冷淡的笑容讓露琪爾不敢問。
又是這樣了，拉開距離，擺出防禦姿態，露琪爾想進攻但怕帕帕拉恰只會退得更遠。
「反正報名費不貴我就先報了。」參加比賽的話說不定能多見見帕帕拉恰。
露琪爾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可笑，什麼時候自己的願望變得如此卑微。
「那麼現在要不要去看比賽，今天是準決賽，看也能學到很多的。」
他們坐在比賽場的觀眾席，帕帕拉恰繼續教學模式，仔細分析動作和應對，教導露琪爾各種技巧，露琪爾也認真做筆記。
露琪爾一直覺得帕帕拉恰是個很好的老師，課程由淺入深，擅用例子和比喻，適時的引導和鼓勵，他有問過帕帕拉恰正職是不是老師，雖然對方否認但他總覺得對方很適合做老師。
「帕帕拉恰，你真是個好老師。」露琪爾忍不住又再一次讚帕帕拉恰。
帕帕拉恰笑了笑︰「也只能當個遊戲內的小老師。」
「不過遊戲世界真是比較簡單，有固定規則，只要符合條件就一定能發動被動技能，當然也有運氣的元素，而現實世界實在太多無法控制的因素，就算努力也不會成功。」露琪爾想起最近工作上的強烈挫敗感，又說︰「真想一直留在這裡。」
帕帕拉恰知道露琪爾只是抱怨一下，但心裡還是不禁苦笑，露琪爾是真的感到很煩惱，但這種煩惱對帕帕拉恰來說是實在太奢侈了。他輕輕地說：「可是只有現實是真實，這裡不是。」
「對我來說這裡的每一刻都是真實。」
面對露琪爾清澈的眼神，帕帕拉恰移開了目光。
這是多麼幸福的人才說得出的話，他果然不能留在這個人的現實裡。
趁著比賽場上其中一方的勝利，他把話題拉回比賽上。
**
露琪爾不是沒注意到帕帕拉恰逃避他的眼神，只是實在不敢點明出來。
這個距離大概就是極限了，再靠近帕帕拉恰會退得更遠。
他有冷靜想過帕帕拉恰轉變的原因，其中一個可能性是帕帕拉恰有某種嚴重疾病，而且最近病情惡化了，才會越來越少上線。而帕帕拉恰顯然不想讓他知道，理性上他明白——有些人生病時想全世界都來關心，有些人比較想一個人靜靜休養，他也是後者。
但感性的他很希望帕帕拉恰會讓他進入名為現實的圈子，和他分享秘密。
虛擬世界的情誼在帕帕拉恰眼中就只有這點價值嗎！
他很想質問帕帕拉恰，但一想到能這樣普通地聊天的時光說不定只剩下很少，胸口就覺得很悶。
19
「我來啦！」翡翠風塵僕僕地衝進火鍋店的包廂裡。
今天的手術不太順利，翡翠十一點才來到同學聚會，裡面能正常溝通的人卻幾乎一個都沒有，全部喝醉了，還瀰漫著一陣煙味。
「是誰在抽煙！」
「翡翠，你終於來了。」戴亞向翡翠投來一個求救眼神，手裡和露琪爾搶酒杯。
「翡翠！我留了一盤牛肉給你！」翡翠把摩根遞過來空盤子放回桌上，順手給他一個碗方便他繼續吐。
安特庫躺在餐桌上睡著了，還好火鍋都被移走，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災難。
還有好幾個人在唱歌，難聽死了。
「別喝了。」翡翠把嘴裡咒罵著不知道哪國語言的露琪爾手上的酒杯搶過來，他從沒見過如此爛醉的露琪爾，想來最近壓力真大。
「戴亞你也不要再喝，給我看好露琪爾。」
「是。」戴亞懶洋洋地回答，他拉著露琪爾坐在沙發上，露琪爾一下子就睡著了。
翡翠環顧四周，發現有一人不在，問︰「辰砂呢？」
「嗝，他還沒吃完就走了，要值夜班。」戴亞打了個酒嗝。
翡翠把侍應叫進來把東西都收一收，又叫了幾輛計程車把爛醉的人載回家，戴亞和露琪爾跟翡翠住在同一區，翡翠就打算自己載他們回去。
翡翠安頓好所有人，結賬，就去把睡著的露琪爾叫起來：「起來啦，回家啦。」
露琪爾勉強張開眼望了望翡翠，說：「白痴。」又閉上眼睛繼續睡。
戴亞坐在一旁傻笑。
翡翠感到絕望。
最後在侍應和戴亞的幫忙下把露琪爾塞進後座，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先去露琪爾的家？」戴亞坐在副駕駛座，繫好安全帶。
「你明天還要上班吧，先送你回去，我會想辦法搞定露琪爾的了。」翡翠一駛上公路，就把油門踩到底。
「好吧。」戴亞沒反對，他很累了，他也相信翡翠會有辦法。
「工作順利嗎？」
「不錯啊。你呢？忙嗎？」
「還是老樣子。」
「露琪爾他……」戴亞想起剛才露琪爾喝醉後講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覺得好像應該跟翡翠講一下。
「他又抽煙了？」
「不是他啦，抽煙對身體有多壞他最清楚不是嗎？」
「你也對。那麼，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露琪爾居然也會為戀愛煩惱，他不是只會說『我要做加護病房』嗎哈哈哈哈。」戴亞模仿露琪爾認真的口吻，翡翠也忍不住笑了。
「對，他真的改變了很多。以前總會不斷抱怨雜事很多主任怎樣怎樣，現在心態整個調整過來，幾乎比我還要熱愛工作。」翡翠看了看後鏡，確認露琪爾還在睡，就說︰「只是他的戀愛煩惱……比較特殊。」
翡翠內心糾結了一下，最後把帕帕拉恰和露琪爾之間的事講出來，戴亞一向是同學之間的愛情專家，翡翠也很希望戴亞可以給一點意見，雖然翡翠聽完之後怎樣以露琪爾會聽進去的方式轉達就另一件難事。
戴亞認真聽著，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決定這樣說︰「露琪爾也只有一步可走。也許告白會失敗，但也有可能成功，總比一直拖著強。」
「你覺得對方對露琪爾有好感嗎？」
「一定有，只是對方會不會接受露琪爾的心意，就是另一回事囉。」
翡翠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翡翠在戴亞的住處讓戴亞下車後，就開往露琪爾的家。翡翠把車停在露琪爾的家樓下，轉身想叫醒露琪爾才發現他已經醒了。
「你什麼時候醒了！」翡翠大叫。
「一早醒了，謝謝啦。」露琪爾推開車門就走，沒注意到路面不平差點絆倒。
「露琪爾！」翡翠把車窗搖下來。
露琪爾背著翡翠揮揮手就東歪西倒的走進公寓大堂。
**
露琪爾去洗手間把想吐的都吐乾淨，在廚房倒了一杯水，一口氣乾了，頓時覺得頭腦清晰不少。
翡翠那傢伙太不小心了，要在背後談論人也要確認人是不是真的睡著吧。
雖然他也不是全程清醒，好歹也聽到重點的一句。
只有一步可走。
他下定決心，無論帕帕拉恰是怎樣的人，無論帕帕拉恰有怎樣的想法，他都顧不上了。
這一步一定要走！
「嘔！」
20
露琪爾站在比賽場，享受著勝利的掌聲。
這是他在決鬥比賽上的第三場比賽，已經超過本來預想的一兩場，露琪爾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雖然來看的觀眾不多，他仍然向四周的觀眾鞠躬致謝，跟對手握過手就走向出口，翡翠舉著右手等著他。
「厲害！漂亮的反擊！」
露琪爾笑了笑，伸出右手擊掌。
「帕帕拉恰還是沒上線？」
翡翠搖搖頭。
自從露琪爾決定參賽，帕帕拉恰很認真地陪露琪爾準備，上兩場比賽都有來看，事後還會看錄像檢討，這場帕帕拉恰也有說過會來。
「大概是有什麼要事？」翡翠說。
「嗯……」露琪爾有點擔心，這種事實在太不像帕帕拉恰的性格了。
他傳了個訊息給帕帕拉恰，不是奢望對方會馬上回覆，只是希望對方一上線可以知道他在擔心。
「尤庫蕾絲整理了一些論壇文章，關於不同職業的打法之類的，我傳給你好嗎？」
「謝謝。」露琪爾心不在焉地回答。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下次一見面就講，對方卻突然消失，露琪爾很不安。
可是之後的兩天帕帕拉恰還是沒上線。
露琪爾都有上線確認，可是帕帕拉恰還是不在，伊爾洛也沒上過線，尤庫蕾絲也沒有他們的聯絡方法，露琪爾除了等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是等著等著還是很擔心。
帕帕拉恰從來沒試過失約，就算臨時有事他也會上線傳訊息，就是一個這麼守信的人。
今天露琪爾做了一點之前帕帕拉恰為了比賽設計的訓練，就揮別了陪伴他的翡翠和尤庫蕾絲，一個人去了藍寶石海。
他不知道來這裡幹什麼，無論在線上任何一個地方等也是一樣，他就是想在這裡等，可能因為他們經常來這裡玩，好像來到這裡就能看到帕帕拉恰。
他坐在懸崖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想起跟帕帕拉恰的種種回憶，在海裡游泳，看鯨魚，在沙灘做地形訓練，在草地看星星……
每一段回憶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苦澀。
如果是戴亞，一定會篤定地說：「露琪爾，你陷入戀愛了。」
帕帕拉恰，你在哪？
你已經在天堂嗎？
「帕帕拉恰，我……」
眼眶一熱，眼前一片模糊，温熱的液體沿著臉頰滴到手背上。
耳邊和眼前突然出現系統訊息︰「腦波情報過量，建議馬上下線休息。」
露琪爾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訊息，不是太懂但還是下線回到現實。
他脫下頭盔，才發現滿臉都是淚水，想下床去洗臉，但他已經泣不成聲。
**
「你真的不告訴他嗎？」
尤庫蕾絲和翡翠坐在公會的辦公室，處理著公會的日常瑣事，不過真的在辦公的只有尤庫蕾絲，翡翠實在沒那個心情。
「他看起來，只是在勉強自己。」尤庫蕾絲再補一句。
翡翠丟下筆趴在桌上，說︰「我好想說，但帕帕拉恰不讓我說！」
翡翠想起當年他們考畢業試，露琪爾戴著口罩發著高熱從考場走出來，那個表情跟今天露琪爾離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倔強地假裝沒事，但自責、不安、憤恨，都寫在臉上，怒紅了眼睛，翡翠的關心只換來一句「你懂什麼」，今天的翡翠什麼也沒說，因為他知道再好聽的話也幫不到露琪爾。
不過說出真相真的會幫到露琪爾嗎？
當時他從安特庫聽到帕帕拉恰的秘密時，心裡很動搖，後來跟尤庫蕾絲聊過才放心一下，想著就讓這兩個人自行解決他們的問題，外人還是別插手。可是看著兩人一直沒進展，倒不如說是倒退了，又很擔心。事情發展至今，他又有點理解帕帕拉恰的做法——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讓帕帕拉恰離開露琪爾，說不定也是個選擇。
不對不對，這肯定是不對的。
翡翠苦惱地把頭撞向牆，差點沒把牆撞出裂紋。
尤庫蕾絲摸摸翡翠的頭，柔聲說︰「翡翠……」
「唉，我實在安不下心，我去告訴帕帕拉恰我不守承諾了。」
好友如此困擾，翡翠不想再隱瞞下去，說謊實在不是他的性格。
**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露琪爾勉強爬下床去拿手機，但已經掛線了，電話號碼很陌生，是露琪爾不認識的人。
「叮！」
又收到一個訊息，露琪爾擦乾淚水，點開訊息。
「我是拉碧絲，要來聊聊帕帕拉恰的事嗎？」
21
「你是誰？」
露琪爾洗了把臉，冷靜下來才回撥電話。
「真不可愛。」聲音是露琪爾印象中的拉碧絲沒錯，但對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自己的電話，為什麼會知道帕帕拉恰的事，為什麼是這個時候。
「不過，你想知道我的事還是帕帕拉恰的事？」對方發出清脆的笑聲。
「你知道帕帕拉恰的什麼？」
「比方說他在哪？」
「他在哪？」像反射神經迴路，沒經大腦就衝口而出。
「東翼八樓13A。」
露琪爾馬上想起他工作那家醫院，因為房號的模式就是這樣，他還記得那是外科病房。
「對，就是你想的那家。」對方彷彿聽到他的思想。
露琪爾不及細想，抓起車匙就衝出門。
**
翡翠穿著便服出現在他平時工作的病房，尷尬地跟護士打招呼，他們似乎想講什麼，但翡翠沒有理會就走進帕帕拉恰的單人間。
「戴亞？」翡翠驚訝地問，一進門就看見戴亞坐在床邊跟他聊天，差點沒嚇死。
「翡翠？」戴亞驚恐地站起來。「我吩咐了護士別讓其他人進來。」
「帕帕拉恰是我的病人啊！」
翡翠和戴亞互相對望著，最後是病床上的人自己解釋：「戴亞一直跟進我的抑鬱症，他是來關心我的情況。」
「原來是你！」翡翠知道他有在看精神科醫生，沒想到負責跟進的就是同班的戴亞。「上次我跟你講露琪爾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抱歉，病人私隱不能講。」戴亞雙手合十。
翡翠頭痛得蹲在地上，說：「死定了。」
戴亞也蹲下來摸摸翡翠的頭，連續被摸頭的翡翠真的好頭痛。
翡翠只是偶然當值時幫闌尾炎緊急住院的帕帕拉恰動手術，認出了對方後就被拜託了要瞞著露琪爾，本來已經夠煩惱，現在還要再增加一個戴亞，如果露琪爾知道他們兩個都隱瞞著實情一定會氣炸，不對，會被生氣的只有自己，只不過生氣的份量是兩倍。
房外此時傳來一些人聲，距離有點遠又隔著門聽不到內容，但語氣急速，感覺好像吵架。
「外面是怎麼了？」戴亞顯然也聽見了。
雖然不是當值時間，翡翠還是習慣性地走到外面看看發生什麼事。
「什麼不准探病，我是他朋友。」
聲音來自轉角外的護士站，是露琪爾的聲音！可是翡翠已經來不及逃跑，露琪爾聽到他的腳步聲，一邊說「不是也有人在探病嗎」一邊走到他前面。
「翡翠？」
露琪爾注意到翡翠身後的房門號碼13A，馬上自以為明白了。
「露琪爾……」翡翠心想著這還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到底露琪爾為什麼會在這裡！
露琪爾兩大步走到翡翠面前，雙手抓住翡翠的衣領，吼道：「很好玩嗎？騙我很好玩嗎？」
翡翠捉住露琪爾的手，他有預計到露琪爾會抓狂，但還是很生氣：「放手！」
「露琪爾！」戴亞也從房間走了出來，從後抱住了露琪爾，想把他拉開。
護士看著這場面，猶豫著是不是該把警衛叫進來。
「翡翠你這……」
「你先聽人說話行不行！」翡翠大吼，終於把露琪爾的手拉開。
戴亞把露琪爾拉後幾步，說：「來，我們到外面聊，別吵到其他病人。」
露琪爾甩開戴亞，低著頭站著，雙手緊握著拳頭，深呼吸好幾下，最後終於說：「我要見帕帕拉恰。」
「幾位醫生！」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的護士長擋在13A的門前，雙手叉腰，說︰「現在是量血壓的時間，幾位先到外面等！還有，請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
戴亞馬上拉著露琪爾往病房外面走，露琪爾不情願地跟著。翡翠則跟護士長交涉一番，終於被允許進入病房講幾句。
「帕帕拉恰，你也聽到了……抱歉，我無法幫你保密。」
對方淡然地笑著說：「嗯，沒關係，麻煩到你了。」
翡翠沒心情說什麼客套話，重重關上門就跟上戴亞和露琪爾。
22
他是個很好動的人，愛爬山，愛潛水，愛攝影，愛打球，不過他最愛的是海洋。
從小在海邊長大，跟朋友在海灘玩排球，跟父母出海釣魚，到淺灘拯救擱淺的海豚，他的生命，一直離不開海洋。
他很喜歡在社交媒體分享他的生活，他的觀點，不知不覺認識了很多朋友，累積了不少粉絲。
大學畢業後，他拍了一段短片，講述他想在三十歲前完成的夢想，包括成立保護海洋的組織，乘坐帆船環遊世界等等。他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任何質疑他的人都被他的實際行動打臉。他很努力，他盡全力實現夢想，他也的確一步一步地接近。
那年，他二十三歲。
鄰居的小貓被困在樹上，大家家裡的梯子都不夠高，他自告奮勇爬到樹上拯救小貓，他也說不出當時到底怎麼了，就不小心掉下來，摔斷了脖子，四肢癱瘓，努力做復健的成果就只有稍微能動一下右手的食指。
他的朋友們很支持他，但他們和他也只能越走越遠，環保組織很成功得到廣泛支持，但他漸漸不再是那群人的一分子，帆船成功跨越國境，但他留在原地，彷彿他的時間在從樹上掉下來的那一刻凍結了。
不知不覺間，他陷入深深的抑鬱。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現在連情緒都無法控制，他厭惡自己，他開始遠離朋友，遠離一切他喜愛的事物，看不到色彩，夜夜無眠還是尋找不到自己的價值。
那時完全潛行遊戲剛開始流行，他有一個患了嚴重病症的朋友參與了當時最新的完全潛行遊戲治療，在對方的慫恿下他也加入了遊戲。
那段日子他真的很開心，幾乎以為抑鬱症會從此遠離他，但友人、隊友一個一個的先後離開世界，只剩下伊爾洛，很幸運地終於等到適合的骨髓移植，伊爾洛的人生得以向前。
只剩下他還在原地。
他在遊戲裡自稱帕帕拉恰，一種非常稀有的藍寶石，他沒有辜負這個名字，做到很多就算是健全的他也做不到的事，得到了很多讚賞，但他發現這不是他的現實，他無法做一輩子的帕帕拉恰，真正的他還留在那棵樹下。
這不是他想過的人生。
記得那一天伊爾洛帶著才三個月的孩子來他家拜訪，他忍不住告訴伊爾洛他思慮良久得出的結論。
「我想安樂死。」
如果他有能力自殺，大概早就試過了，但他自己辦不到，一隻能動的手指殺不了自己。
安樂死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很清楚這件事不應該說出口，會令身邊的人傷心，但他實在無法忍受。
伊爾洛的眼淚不停掉落，嚇得孩子也哭了，兩人的哭相一模一樣，他覺得有點好笑，但他笑不出來，因為他也在哭。
本國法律不容許安樂死，但可以申請到B國進行，得知這件事的那一晚是他好幾年裡第一次一睡到天明，他覺得很踏實，所有不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無盡的痛苦終於有終點了。
然後，他遇上了生命中久違的光。
像迷途的旅人終於在石頭間擦出一點火光，他小心呵護著，加點乾燥的木柴，四周圍上大片樹葉擋風，讓火越燒越盛，温暖了自己，但他總覺自己是個旅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久留，會污染漂亮的火焰，所以他要離開，他要回到他的旅途上，繼續迷途，直至掉進一個能摔死他的深淵。
「露琪爾，可以拜託你留住他嗎？」
戴亞擦乾眼淚，微笑著問。
23
露琪爾想起一件往事。
小時候家裡管很嚴，他曾經很討厭回家，會把做好的功課丟掉，故意上課的時候吵鬧，跟同學打架，讓老師罰他留堂，這種問題學生的行為當然令他被父母打罵了好多次。不過後來大概十歲開始，他不再討厭回家，念書成績也變好，也考到好學校。他的父母覺得這是因為露琪爾開始長大，開始會為未來打算，經常拿這件事在親戚間炫耀。
露琪爾回想起，總覺好笑，不想回家其實是因為他很討厭小提琴，但每天回家都被迫練習，練到手指疼肩膀酸，後來小提琴考試成績太差，父母終於放棄，改為學習劍擊，就沒再討厭回家了。也許不是喜歡在學校搗亂，只是直覺地逃離不喜歡的事情，而小時候的他只想到這個方法。
帕帕拉恰大概只是還沒找到適合他的興趣班，只要找到現在的他可以投放生命投放熱情的事，大概就不會想死了，露琪爾是這樣覺得。
三人站在病房外的陽台，翡翠和戴亞站著很緊張，倒是露琪爾心情比剛才要好。
至少帕帕拉恰還沒死。
至少帕帕拉恰的心病是有機會醫好的。
一看到時間差不多，露琪爾就衝進病房裡，要求見帕帕拉恰。
護士為難地看著他身後的兩個主診醫生都沒攔住，也只好去單人間裡請示本人的意願。
「可以了。」護士緊張地退去。
露琪爾手握門柄，突然有點緊張。
他以為戴亞說了這麼久，他應該完全冷靜下來了，來到這一刻還是很緊張。
兩人真正的第一次見面，帕帕拉恰會怎樣看他呢？
「再不進去護士長又來了。」翡翠在後面看著猶豫的露琪爾，忍不住說。
「你好煩啊。」露琪爾反白眼，順勢鼓起勇氣推開門。
對方躺在床上，朝露琪爾微笑。
「你好，露琪爾。」
「帕帕拉恰。」露琪爾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嗯……」
「啊！」
「抱歉，你先講。」
「不對不對，你先。」
「好吧。」對方笑著。「你比我想像中還要高，腿很長。」
露琪爾不住臉頰發熱，為什麼對方能把這麼難為情的話直接說出來。
「說笑罷了。不，是真的，不過不是我想說的重點。你果然如我想像中，是一個很出色的人。我在這裡只住了兩天，已經聽過不少關於你的事跡。」
露琪爾努力回想這兩天在這附近做過什麼……好像是有個哮喘發作的病人，幫忙插喉了。
「沒什麼了不起。」露琪爾認真地說。
「不，你很了不起。」他搖搖頭。「所以我們，就此別過吧。」
無視露琪爾驚愕的神情，他鐵下心腸繼續說︰「如你所見，我是一個等死的殘廢，我本來打算等到你贏了決鬥比賽再離開，不過既然……」
「不對！」露琪爾低著頭，然後像儲滿了能量的火山，大爆發。
「你說過要帶我見識巫妖！上次拉碧絲中途就掛了！還有你那特殊技能，我還沒見識到！上次只是唬爛我！還有，別忘記鯨魚的新故事線，還沒推出，你答應過要和我一起打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你這樣太狡猾！不守承諾！你這混帳！……」
站在門外的翡翠和戴亞本來無意偷聽，但露琪爾的聲音已經穿透了不太薄的門，響遍整個護士站。
翡翠嘆了口氣︰「那傢伙是小學生嗎？」
「很有露琪爾的風格呢。」戴亞語調輕鬆地說，又再拍拍翡翠的頭。
「……沒有你我要怎樣贏決鬥比賽啊！翡翠只能當熱身！你白痴啊！你這次闌尾炎動了手術我准你休息一個月，之後我要在寶石之國見到你！不准失約！……」
「為什麼還會扯到我……看樣子他完全忘了原本要說的話。」翡翠覺得頭痛。
「他吵一會兒就會冷靜下來啦。」戴亞又拍拍翡翠的頭。
「……所以你不准突然消失！我還要幫你找到人生目標，超忙碌，我等一下回去就會開始想具體要怎樣做！總之行程會很忙！……」
「是斯巴達教育呢……」戴亞微笑著。
「我只有不詳的預感。」翡翠頭痛加劇，他好想回家，真是丟臉丟到不行，以後要怎樣踏入這個病房，但又不能丟下神經病的露琪爾。
「好吧。」他在露琪爾停息時，很乾脆地回答。
「好。」
露琪爾說完就從單人間衝出來，看見站在門外的兩人，說︰「我走了。」
揚長而去。
**
翡翠還在駕車回家的路上，電話就響了。
「唉。」是露琪爾，也只能接了。
「怎麼了？」
「翡翠，現在能聊嗎？」露琪爾的聲線與剛才判若兩人，充滿不安。
「我在駕車，不過你說吧。」
「這麼慢？我早就到家了。」
翡翠只覺得這傢伙這樣超速還能平安到家也算是個奇蹟。
「有話快說。」翡翠今天的耐性也磨得差不多沒了。
「我……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應說的話。」
「你自己判斷啦。」
「這樣啊……」
於心不忍，翡翠又說：「你也沒說錯啦，但態度要改改啦。」
「對，可是……」
「帕帕拉恰都說了好，你還在擔心什麼，就放手去做吧，總不會比今天還要糟糕。」
「……」
「沒事我掛了。」
「你有看過音樂劇嗎？」
「沒有。」
「沒事了，再見。」
24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露琪爾，還準備了很多狠話，到最後一句都沒用上。
也許是因為露琪爾是第一個會這樣罵他的人？一般人得知他的過去，都會給予同情，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會叫他加油，都是沒用的話語，他不想聽。他以為露琪爾會一樣，但他錯了，露琪爾就著他不守承諾這一點生氣，沒有理會他的殘障，沒有理會他的病，這是他第一次被當成普通人看待。
總之他出院一個月後，露琪爾就帶著大包小包的來到他家，擅自添置了一張床和一張書桌，隔幾天還長了一個放滿書的書櫃。
露琪爾也好好教育了他的幾個看護和助手一番，自此他每一天洗完澡連指甲都是亮晶晶的，床單散發著清潔劑的香氣，連輪椅的輪子也擦到發亮。
露琪爾本人當然也住在他家。
他掛了一個大大的月曆在牆上，寫著每一天的行程，露琪爾的工作時間外，都被各種活動填滿了︰看音樂劇，去植物公園，看電影，去遊藝會……露琪爾賣了原本的跑車，換了一輛方便輪椅上落的車，一下班就帶著他到處跑。
到了長假期，露琪爾還會安排去遠一點的地方，看山，看河，看日出，什麼都看，只要他的輪椅能去，露琪爾就會帶他去。
「寶石之國」當然也有玩，露琪爾在決鬥比賽裡的準決賽輸了，不過他完全沒有失落，馬上就報名參加下次比賽。藍寶石海的新故事線推出了，最理想的打法居然也真是召喚巫妖，所以他們又叫上了拉碧絲一起打，第一次就成功過關，連拉碧絲也很驚訝。
同居半年來，他的人生的確豐富了很多，見識了很多新事物。露琪爾對他很好，温柔體貼，完全沒有在醫院見面時的急躁，認真為他打算。他也努力扮演好他的角色，提起精神，盡力嘗試露琪爾為他安排的一切，希望可以找到他的新興趣，新目標。
但他覺得這是不對的，尤其是他經常看著疲憊不堪的露琪爾一下班回來，也要馬上掛起笑容和他外出玩，回來又要繼續研究病症，直至深夜。
露琪爾沒告訴他，但他知道露琪爾推掉B國大學醫院的挖角邀請。
他不想令露琪爾傷心失望，但看著露琪爾為了他這麼辛苦，犧牲這麼多，他也覺得……很辛苦。
當初實在不應該心軟。
戴亞經常上門看他，仔細調教藥物，一開始還很高興地發現藥量慢慢減少了，最近又默默加重了藥，他也覺得失眠惡化了，經常一夜無眠，早上露琪爾去了上班才終於睡著。
「我覺得你要跟露琪爾好好談一談。」戴亞曾如此說過，但他又找不到好時機。
「不需要時機，覺得累了不想去的話就直說好了。」
其實他真的不是帕帕拉恰，不是那個睿智又勤奮、自信又謙卑、幽默又可靠的帕帕拉恰，只是個膽小鬼。
兩人很少吵架，意見不同時，多數其中一方會很快讓步，多數是他。但他真的很累，越來越累。
「你只是太愛露琪爾。不用擔心，這點挫折他受得起。」
他愛露琪爾，但他已經病到維持不到自我，什麼也看不到，一切失去控制。
他那唯一能動的右手食指，透過安裝在扶手的單指控制器，指揮著電動輪椅靠近正在煮滾熱水的電水煲，思考著輪椅的扶手能不能碰到電線，有沒有機會可以把水煲拉下來，嚴重燙傷好像很致命……
「咔嚓。」
大門發出開鎖聲，露琪爾回來了。
25
「帕帕拉恰！抱歉遲了。」露琪爾幾乎是哼著小歌進門，心情很好，滿臉笑容，伸著兩手走過來，掌心貼上對方的雙耳，兩人額頭輕輕一碰。
「露琪爾，你回來了。」
露琪爾用這個動作來代替需要用到雙臂的擁抱，只要動頭和頸就可以表達擁抱的意思。
「我跟以前學劍擊的前輩聊過，他們有用完全潛行技術來訓練，模擬平時沒機會對上的對手。他很有興趣跟你交手喔，我在想這個星期五晚上好不好，用我們的頭盔已經足夠，不需要特別頭盔。如果你有興趣，還可以幫忙教學生，前輩他有一堆學生，不過都是小學生就是了。」
露琪爾一邊說不停一邊在屋裡忙東忙西，關掉水煲，插好新買的鮮花，拉開窗簾，最後從桌上拿了一顆蘋果，拿著小刀坐在旁邊削皮。
他知道露琪爾想幫他引線去教劍擊，幾個星期前已經有聽露琪爾提過。露琪爾帶他去做什麼奇怪的事他大多都可以，上星期還去了虛擬陶瓷教室，做好的陶瓷還要由老師用3D打印做出來再寄到家裡，非常可笑。
他唯獨是不想去教劍擊。
「我可是連業餘運動員也稱不上喔。」
「他看過你在遊戲內的影片，覺得滿不錯，而且你以前也有玩過劍擊嘛。」
「我沒上過正統課程，只是隨便玩玩，而且那是受傷前的事了。況且，自從玩了『寶石之國』完全習慣了遊戲內的打法，所有技術都是為了發動技能，要跟真正的劍擊運動員交手完全不行， 教學生就更不用說。」
「兩者很類似吧，花一點時間適應應該沒問題？」
「是有點像，但我玩得太久了，習慣很難改。」
「會嗎？應該還好吧？」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露琪爾，我真的不想去。」
露琪爾拿著刀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對方的臉︰「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想教劍擊，而且我也不會。」
「為什麼不先試一試呢？我覺得你應該很會教啊？」露琪爾的聲音愈來愈高，些許顫抖。
「有些事不用試也知道不合適。」他說得很輕柔，好像怕會惹怒露琪爾。
露琪爾站了起來，努力把情緒控制住，深呼吸︰「帕帕拉恰，我只是想幫你，你可以告訴我你想怎樣做嗎？」
他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露琪爾把刀和削了一半的蘋果放下，坐在椅子上，閉上眼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收回我的問題，我不要你道歉，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其實我不喜歡教學。」
露琪爾愣住。
「抱歉，下次再講吧，今天有點累。」他控制輪椅轉向，想回睡房。
「帕帕拉恰。」露琪爾擋在輪椅前，急速地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量體温？」
「其實我每一天都不舒服。」
「我懂，戴亞也說要一點時間調教藥物……」
「不，你不懂。你不知道昨晚我一秒都沒有睡過，你不知道你進門前我在想著怎樣讓熱水燙傷自己，你不知道我……」他說得很慢，很平靜，只是他不想再對自己說謊，不想對露琪爾說謊。
「我不知道啊！」露琪爾沒讓對方說下去，眼角泛紅。「我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我還是很想幫你……」
「沒有人能幫得到我，我只想死。」
露琪爾轉過身，不想讓對方看到他的眼淚。
自從露琪爾在醫院聽過戴亞那番話後，決心不會再哭，眼前有一個他這麼愛又這麼需要他的人，他要努力，他會找到方法。雖然初次見面時耐不住脾氣，但他改正了，暴躁解決不了問題，他收起了以前的自己，努力模仿帕帕拉恰的一切，穩重，温柔，冷靜。帕帕拉恰怎樣幫他，他就怎樣做。
但他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無論是什麼活動，都無法引起對方的興趣。
眼見抑鬱症越來越嚴重，露琪爾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但也不打算放棄。
可是對方先放棄了。
身體的疾病，很多都能醫治，不能根治的會盡量控制，最後控制不來會奪命，這個過程露琪爾很熟悉，是他每天工作面對的問題。但他突然想到，其實心理的疾病也一樣，是不是去到最後控制不來也會危害性命。現在的病況是不是已經去到這個地步？
「我現在去叫戴亞來，好不好？」
「不用那麼急，我覺得今天我還能捱得過，狀態還不算最差。」
露琪爾擦擦眼淚，說︰「好吧……」
「對不起，露琪爾……」
露琪爾搖搖頭，回身跪在輪椅前面，說：「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錯，帕帕拉恰。我終歸還是無法成為你的海……」露琪爾低下頭，眼淚無法遏止地流下來。
26
露琪爾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就算不是他想做的事，要做的事還是會馬上去做。
他聯絡了戴亞，戴亞馬上來做了一點評估，又安排了好幾位醫生做評估和檢查，陪著跑了幾趟醫院，終於備好文件，把申請寄到B國，戴亞說過，大概要等一個月才有答覆。
「這一個月，帕帕拉恰有什麼事想做嗎？」
「我想去看帕帕拉恰的起源地。」
不知道露琪爾以什麼特別理由跟醫院請了假，總之他們一星期後就來到這個被稱為海洋的眼淚的國家。
因為輪椅的限制，很多古蹟、山區都不能去，他們主要就在各個小城裡逛逛，喝喝紅茶，看看大海，還有一天安排了出海觀鯨，雖然沒有看到遊戲內看過的的華麗跳躍，但也算完了心願。
他們也去了傳統市集，欣賞當地的工藝品，感受本地菜市場的氣氛。
他似乎狀態很好，一直笑著，就像戴亞所說，痛苦的人生準備迎來盡頭，心情也許會變輕鬆。
「居然能用象的大便做紙，真環保呢。」
「可是我實在不敢買，回去放在辦公桌上會被主任嫌棄。」
「哈哈，你的主任腦筋太僵硬了。」
「他老人家……」
兩人在充滿殖民時代風格的大街小巷裡邊走邊聊，露琪爾幾乎以為回到兩人初相識不久的時候，沒有太多複雜的想法，純粹、輕鬆的聊天，享受共處的時光，不用尋找人生意義，沒有什麼目標要衝，單純地享受這片異國土地。
如果這一刻能成為永恒就好了。
看著對方駛著輪椅越走越遠，露琪爾的視線變得模糊。
「露琪爾，可以去那邊看看嗎？」
「好！」露琪爾趕緊跟上。
眼前是一間相機店，櫥窗放滿各種古董相機。
說起來，他好像的確滿喜歡拍照的，在遊戲內也經常拍照。
一進店，他跟店長馬上攀談起來，雖然語言不通，憑著一點蹩腳的英文和各種攝影術語，好像真的聊了起來，雖然露琪爾完全聽不懂。
但他看起來很開心，特別精神煥發，好久沒見過這麼耀眼的帕帕拉恰。
「露琪爾。」
「什麼？」陷入沉思露琪爾馬上驚醒。
「我想買這個。」
露琪爾順著他的眼神看向一個放在架上的相機，看上去就像平時偶爾會看見的相機，鏡頭突出來、看起來很笨重那種。
露琪爾很爽快地付款，就抱著相機和一盒底片離開。
「謝謝你，露琪爾。這個型號是我的第一部底片相機，不過我那部在我受傷之後就丟掉了，好多年沒見過呢，真令人懷念，就算不能拍照能近距離看看也不錯。」
他說得很輕鬆，不過露琪爾彷彿摸得到話裡的傷痛。
「這個還能用的吧？我們拿來拍照吧，反正都買了。」露琪爾拿著相機嘗試按上面按鈕，發出清脆的「咔」一聲。
「是能用，但這是手動底片相機喔，雖然有測光功能。」
「所以呢？」
「所以拍照不是只要按快門就好，要弄好多東西才能拍一張。」
「哦，所以呢？」
「……等一下我們坐下來，我先教你裝底片。」
露琪爾坐在路邊的長凳，按照指示裝底片、調對焦、調光圏、調快門，弄了快一個小時才終於拍了一張照片。
「花了這麼多時間還不能馬上看到成果。」露琪爾看著手上的古董，覺得難以理解。
「這就是底片攝影的醍醐味。」對方笑著。
露琪爾拿著相機，走在路中間，按著剛才所學的，嘗試再拍一張。
看著露琪爾的背影，不禁想起兩人以前在遊戲練劍的日子，露琪爾很聰慧，學得很快，但總是太急躁，不太會靈活變化。
「帕帕拉恰，如果我想放大，我要怎麼辦？」
「這是定焦鏡頭，想放大就要走近一點。」
露琪爾一臉難以置信。
「還有我想問如果光圏的數字已經調到最小但還是不夠亮要怎麼辧？」
「要調快門，數字要……」
不過現在的露琪爾已經脫去以前的稚氣，成熟穩重，就算自己不在也一定沒問題，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幸福。
「原來如此。」露琪爾露出笑容，又說︰「就說你是個好老師，我覺得我好像學會攝影了。」
「哈哈，會用相機跟會攝影是兩碼子事。」
「至少成功了第一步吧。」
「更重要的是攝影時的意念，想表達什麼，要用怎樣的構圖，然後再決定要用什麼技巧去完成作品。比方說眼前的這條街，如果你想……」
露琪爾再一次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在「寶石之國」裡露琪爾已經沒什麼要帕帕拉恰這樣詳細指導。原來經歷了這麼多，帕帕拉恰內裡始終如一。
「帕帕拉恰，你……當時為什麼願意教我？我完全不像一個好學生，你也說過你不喜歡教學。」
他呆了呆，沒料到露琪爾會如此直接問，想了想說：「因為我想教你……我只想教你。」
露琪爾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兩手貼上對方的臉，額頭緊貼對方的額頭，閉上眼。
「謝謝你。」
**
兩人坐在海邊，正對著漸漸落入水平線的夕陽，天邊染成一片柔和的橙色。
本來露琪爾也想試試拍照，但考慮到技巧不足恐怕會白白浪費底片，還是欣賞就好。
「聽說帕帕拉恰的顏色就是黃昏和紅蓮的結合，紅蓮這幾天到處都看得見，總算見識到黃昏了，果然很美。」露琪爾說。
「沒錯，帕帕拉恰的真品一定更美。」
「真品大概只會在拍賣會出現吧。」這幾天街上也有在賣聲稱是帕帕拉恰的寶石，不過大概都是假的。
「哈哈，像我這樣的贗品實在沒什麼觀賞的價值。」
「你這話可說得不對。」露琪爾內心一陣漣漪，帕帕拉恰的自嘲又來了，平時他會温和地安慰，但今天他忍不住要用力反駁。「就算退一萬步你真的是贗品，能發出和真品相同甚至是更美麗的光芒，其實比真品更有價值。」
「露琪爾，你這是詭辯。」
「我才不在乎你是誰。就算你覺得帕帕拉恰只是你借來的面具，真實的自己配不起帕帕拉恰這個名字，我也要告訴你，我喜歡的，不是別的，就是我眼前這個靈魂。無論這個靈魂在哪兒，以什麼面貌示人，我都一樣喜歡。」
帕帕拉恰愣了愣，他不是沒猜到露琪爾的心意，但露琪爾突然強勢的告白，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親耳聽到，果然會心動。
這半年來他沒想過表白，因為露琪爾一直忙於打點興趣班，看起來不想改變本來的關係，一直保持著朋友的距離。
現在對方居然踏出了這一步，他真的可以嗎？
他好想回報對方的愛。
一直和抑鬱症打仗的他，輸了無數次，這一瞬間突然覺得可能會贏。
世界突然又有了一點色彩。
露琪爾看著欲言又止的帕帕拉恰，感到得後悔，這份心意，他本來是打算一直埋藏。
帕帕拉恰的煩惱已經夠多，這種任性的話，只會徒添壓力，畢竟人是無法為他人而活。
「不，剛才的話你忘了吧，抱歉讓你困擾了……」
「露琪爾。」
「是？」
「我愛你。」
26.5
帕帕拉恰經常覺得自己遇溺。
深海的水壓四方八面地包圍著他，擠壓著肋骨，擠壓著眼球，完全動不了。
他想把胸口最後一口氣吐出來，但他連張開口也辦不到，只能一直維持著這快溺死的狀態。
他試了很多次擺脫這個困境，不成功，他又嘗試去適應現狀，但這實在太痛苦了，根本不可能習慣，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
他不是沒看到露琪爾的努力，但全身上下都被這種痛苦佔據著，他只能用盡所有的意志去維持意識，沒多餘力氣去回應。
可是這一次，露琪爾給了他一個比這份痛苦更強的刺激。
全身細胞都暴動了，想要記住，想要記牢，想再一次體驗。
說不定這口氣還能持續一段時間？
「戴亞，我想暫緩安樂死的申請。」
「沒問題，你考慮好再告訴我。」
他很感激戴亞沒多問，因為問了他也無法將自己的思緒轉化為文字。
27
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
露琪爾是回國後跟戴亞聊天才突然醒悟。
「你們旅行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
「帕帕拉恰可不是那種會突然改變決定的人。」
「我…」露琪爾拿著手機的手頓了頓，最後還是打下去，「…向他告白了，他也答應了。」
等了好久，終於收到戴亞的回覆︰「我還以為你們都同居了，該說的應該都說了吧。」還貼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符號。
說起來露琪爾當下一時衝動搬了過去，後來冷靜下來又不好意思搬走，才造成這樣的誤會。露琪爾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戴亞繼續問︰「你們這半年來該不會沒聊過天吧。我是指真正的聊天。」
這半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露琪爾也說不清，也許太拼命了，太忙了，他完全想不起他們聊過什麼。
說不定真的沒聊過。
他們只是在扮演不適合的角色，露琪爾是温柔又認真的老師，帕帕拉恰是乖巧的學生，在尋找人生意義這一命題上一起迷失。事實上露琪爾不適合做老師，帕帕拉恰也不需要一個老師。
帕帕拉恰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幾天前終於知道了——想要一個戀人，可以交付真心，促膝長談，分享生命一切喜悅和悲傷，可是露琪爾沒一件事做到。
帕帕拉恰需要的不是温柔的話語，露琪爾應該也很清楚，他自己也是個討厭聽假話的人，卻說假話給他最喜歡的人聽，對方當然會覺得難受。
露琪爾再一次拿出手機，戴亞還傳了一連串訊息和表情符號來，最後一條是這樣寫的︰「不過情緒也是受各種事情影響，別把自己想得太糟，你只是其中一個因素，你也要照顧自己的情緒喔。」
露琪爾笑了笑，回道︰「知道了，謝謝。」
沒關係，還來得及改正，而且要改正實在太簡單了，做回自己就好了。
「一定行！」
露琪爾突然的自言自語，嚇得坐在附近的同事都投來異樣的目光。
「是加護病房的……」
「噓！」
露琪爾瞪了他們一眼，把午飯都掃進口裡，就離開醫院食堂。
這半年露琪爾的脾氣越來越差，同事做事稍有出錯稍有遲滯就會大發雷霆，要求高到不行，大部份人都不敢跟他有太多交往，只剩下翡翠還會跟他說話，跟他吵架，但完美的工作表現也得到很多上司賞識，風評好壞參半。他也知道自己不妥，但情緒爆發起來實在難以控制，戴亞說的他都懂，但就是辦不到。
他大步走進升降機，洩忿般猛按關門按鈕，才發現外面有人按著門。
「按鈕是無辜的。」翡翠敏捷地在升降機門關上前衝進來。
「還以為你要做到晚上。」露琪爾午飯前有注意到翡翠在做緊急手術，現在能悠閒出現也只能是手術結束了。
「做完啦，現在回病房辦點事。」
雖然露琪爾依舊嘲諷全開地說話，翡翠注意到露琪爾的表情有點不一樣，比起之前渾身尖刺的模樣，現在……
「笑什麼。」露琪爾皺起眉頭。
翡翠也沒收起笑容，就說︰「沒什麼。歡迎回來。」拍拍露琪爾的肩，就走出升降機。
**
這兩天帕帕拉恰要留院做例行檢查，所以露琪爾下班後先去探望他，然後才回到空無一人的家。
露琪爾首先把牆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行程的月曆拿下來丟到垃圾桶上面，又打了幾個電話取消了一些兩人都沒興趣去的活動，然後躺在床上，決定今晚就叫薄餅外賣，去你他媽的均衡飲食。
隔天帕帕拉恰跟看護到家時發現自己的家變了樣，桌上放了半片薄餅，喝完的可樂罐就在地上，床上一片混亂， 牆上的月曆也消失了，留下一面潔白的牆。似乎不止家變了樣，同居人也變了。
露琪爾下班回來，跟帕帕拉恰碰過頭就立馬大字形躺在床上。
「十分鐘，讓我躺十分鐘，我就會去做飯。」
「今晚要不要到外面吃？」
「不用，我只是想躺一躺。」
「沒問題。」
「對了，我取消了星期六的藝術賞析課程，不想去了。」
「好。」帕帕拉恰笑了笑，露琪爾每次上課都不小心睡著，完全提不起興趣。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帕帕拉恰想想，說：「去逛創意市集好嗎？想買點裝飾掛在牆上。」
「好。」
他們作為戀人的同居生活這才正式開始。
失去了老師學生的關係，從戀人的身份重新認識對方，他們試著一起逛街，一起看電視，為生活的每一件瑣事坦誠地一起作決定，給予對方作為戀人的關懷，互相聆聽。他們吵架多了，和好也一樣多，一步步找到適合他們的步調。
他們也為各自的生命找到方向。
帕帕拉恰重新學會欣賞這個世界，不需要特別的活動，無聊每一天好像都比以前可愛。
他嘗試重拾攝影，買了相對容易操作的數碼相機，安裝在輪椅上或無人機上拍攝，有時拜託露琪爾幫他操刀，他負責指示。他不知道能不能自稱攝影師，但在社交網站慢慢積聚了人氣，也得到專業雜誌的讚賞。
他的病也不是完全好了，跟抑鬱的戰爭時停時起，他好幾次陷落，但他爬得起來，緊抓住那份熾熱，一步一步離開深淵。
露琪爾從頭審視自己的生活，努力在工作和私生活之間取得平衡，不把自己迫得太緊，脾氣也慢慢改善。也因為不再需要打理帕帕拉恰的活動，多了時間可以準備越來越近的專科考試，壓力也減輕不少。
至於B國大學醫院的挖角邀請，露琪爾毫不在乎地推掉了。那邊的儀器和技術是世界頂尖，但現在的他還不夠老練，在那種競爭大到不行的地方工作，露琪爾的不成熟只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很快被白色巨塔壓倒淹沒。以四十等的角色挑戰八十等的副本，無疑是自殺行為，況且現實世界並不能復活，只有一次機會。露琪爾打算累積足夠的實力，才去挑戰。
28
趁著住在別市的伊爾洛來探帕帕拉恰，他們約了翡翠和尤庫蕾絲，終於要辦線下聚，本來也有問拉碧絲要不要來，不過原來他住在外國來不了，最後就五個人再加伊爾洛的孩子吉魯空一起在帕帕拉恰的家吃飯。
吉魯空今年快三歳了，帕帕拉恰都好一陣子沒見過，聽說是個很活潑的孩子，大家都很期待。
當天大家下班就在帕帕拉恰的家集合，伊爾洛因為塞車要晚一點到，等待的時候翡翠嚷著要看帕帕拉恰的攝影作品，露琪爾在帕帕拉恰的指示下只好把照片翻出來。翡翠看了好一陣子，忍不住抱怨︰「露琪爾，你是不是搞錯了，怎麼全部都是你的照片，就算是風景照都會拍到你的剪影誒。」
「我是助手兼模特兒啦。」露琪爾耳根發紅。
「露琪爾的身型很好。」帕帕拉恰毫不害羞地說。
「哪裡好！好吧，是挺好的。」翡翠不甘心地承認。
「這些都沒發佈到粉絲專頁呢。」尤庫蕾絲一下子突破盲點。
「嗯。」帕帕拉恰也笑著承認。
「叮噹！」
伊爾洛終於來了，手裡緊握著吉魯空小小的手。
吉魯空一進到屋裡就興奮地一邊蹦蹦跳一邊問：「機械臂呢？機械臂在哪？」
「啊，吉魯空……」伊爾洛無奈地蹲下來安撫。
「機械臂？」帕帕拉恰疑惑地回話。
尷尬的沉默蔓延。
「機械臂下個月才能用……我本來是打算當作驚喜送給你。」露琪爾尷尬地說。
大半年前搬到帕帕拉恰的家，露琪爾就一直思考改善帕帕拉恰生活質素的方法，衣食住行，露琪爾都盡力做到最好。帕帕拉恰的輪椅性能算很不錯，能爬樓梯和斜路，除非路況很差，基本上都能走，能大概代替雙腿。
但雙手的功能就比較難找替代品。
帕帕拉恰使用的單指控制系統配合同樣裝在輪椅的電腦和螢幕，他基本上在網上通行無阻，露琪爾之前也買了指套型控制系統和聲控系統，配合新式眼鏡電腦，讓帕帕拉恰就算離開輪椅也能用電腦，加上家裡全套電子系統，帕帕拉恰也能掌控家裡的電燈、門、和各種電器。
但還有很多事他自己辦不到，比如說吃飯，比如說戴完全潛行頭盔。
露琪爾有看過很多機械臂的資訊，如果是靈活又能負重的獨立機械臂，價格實在太貴，也沒什麼二手市場。
幸好翡翠在外科手術常用的那肢太舊要退役，也成功說服醫院把它送出來。之後還花了不少錢找機械臂公司進行改裝，接到帕帕拉恰的電腦系統，也從伊爾洛和尤庫蕾絲得到不少意見，希望機械臂能改成符合帕帕拉恰的喜好和需要，畢竟本來是手術用的。
還有一個月才完成改裝，沒想到這個驚喜就這樣被破。
「謝謝你，我很期待。」帕帕拉恰抬起頭看向露琪爾，燦爛地笑著。
露琪爾看著帕帕拉恰的笑容，內心的悸動久久不能平伏。
飯後大家都圍著吉魯空跟他玩，吉魯空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吉魯空！不准碰！」伊爾洛衝過去一把抱起吉魯空，但他已經把露琪爾放在地上的一疊書本弄到亂七八糟。
「露琪爾，對不起……」
「沒關係，本來就是亂放的。」露琪爾把書本放到吉魯空拿不到的地方。
「吉魯空！要不要來看露琪爾收藏的骷髏頭！」
「吉魯空要看！」
「翡翠！不要嚇小孩子！」
趁著露琪爾和翡翠都忙著和吉魯空玩，尤庫蕾絲陪帕帕拉恰到花園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今天的晚空很清晰呢。」帕帕拉恰抬頭看著天空。
「又在想攝影的事？」
「對，有好幾個計劃想試試，雖然還有很多限制，但相信總有辦法克服。」
「因為有露琪爾在嗎？」
「沒錯。」
帕帕拉恰的側面，洋溢著幸福。
「帕帕拉恰，你變了不少呢。」
「也許是吧。你覺得我改變了什麼？」帕帕拉恰調皮一笑，眯著眼看尤庫蕾絲。
「少了那種……很遙遠的感覺吧。以前的你，好像隨時會消失。」尤庫蕾絲輕輕地歎了口氣。
「呵呵，是嗎？」帕帕拉恰想了想，再說︰「我最近的感悟是，原來不用迫自己變回最理想的模樣。以前的我為了人生目標努力不懈，就算受傷了也無法離開這個思維，一直把自己推向死胡同，但生命中還有很多好像沒那麼重要的事其實也很有意義的。」
「比方說是戀人嗎？」
帕帕拉恰笑了笑：「我過去自豪的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但我還有現在，還有未來，還有露琪爾。是露琪爾讓我擦亮了眼睛，發現了這一點。」
找不到以前走的舊路，就去開拓新路，兜兜轉轉，說不定能看到更美麗的風景。
「真是太好了。」尤庫蕾絲温柔地笑了。
「要說改變，伊爾洛也變了很多呢。」帕帕拉恰有點感慨，說：「五人裡只有他得到骨髓移植，當時伊爾洛的情緒也很令人擔心。轉眼間伊爾洛也找到他的幸福，露比他們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
帕帕拉恰閉上眼，享受夏天的晚風。
尤庫蕾絲也閉上眼，心想︰「他們知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也會很欣慰。」
29
夜空繁星燦爛，夏天的銀河清晰可見，由南往北伸延，消失在高山的後面。
兩人躺在草地上的墊子，後方架設了帳篷和停了帕帕拉恰的輪椅和機械臂，前方不遠處的腳架上支著相機。
「你可以繼續寫論文，我要在這裡等好久。」
帕帕拉恰右手食指戴著指套型控制系統，眼鏡連接到數碼相機的介面，遙控相機操作。
「沒關係，我喜歡看。」
這是露琪爾第五次陪帕帕拉恰來到山上來，之前天氣都太差拍不到，這次應該會成功了，他當然不會讓手提電腦的亮光影響照片成像。
「也許你是時候換一台像我這種眼鏡型的電腦。」帕帕拉恰笑了笑，雖然露琪爾沒說但他也猜到露琪爾的心思。
「我用傳統的手提電腦就很夠了，沒需要換。」
「就用在這種無聊的時候囉。」
「現在不無聊啊。」
「那麼你可別睡著。」
露琪爾馬上坐了起來，斜著眼看帕帕拉恰的賊笑。
「我上次睡著是因為幾乎看不見星星，而且我剛值完班。」
「我知道。」帕帕拉恰不置可否。
露琪爾再次躺回去，說︰「這次不會睡的了。而且說不定會有流星。」
「今天已經過了英仙座流星雨的高峰，就算有也只會是疏疏落落的。」
露琪爾不敢說他其實從未在現實見過流星，從小在城市長大，父母也不是喜歡往郊外跑的人。所以今天的天氣這麼好，看見銀河固然興奮，他更期待的是流星。
「啊，剛才的照片有拍到流星，我都沒注意到。」帕帕拉恰用眼鏡檢視成果時偶然發現。
「真的？」露琪爾馬上躺回去，緊盯著天空。
帕帕拉恰也回到他的工作。
兩人之間的沉默維持相當久，只有蟬鳴持續鬧著，帕帕拉恰這段時間也拍到不少相當滿意的照片。
「啊。」
「有了？」
「對……」
「覺得怎樣？」
「比想像中要快……怎麼可能趕得及許願。」露琪爾抿著嘴。
「你有什麼願望嗎？」
「當然有。」露琪爾理所當然地答。
「我的願望就在我身邊。」帕帕拉恰勉強地把頭轉向露琪爾的方向。
「在亂說什麼。」露琪爾理直氣壯地反駁：「願望不是開攝影展嗎？」他才不會這麼輕易被駁倒。
「您說得對。」帕帕拉恰沒再回嘴。
「哼。」
帕帕拉恰忍著笑，說：「機械臂，拿來水壼。」不需要動手指，一枝長長的爪子就把水壼從身後的帳篷拿來。
「說起來，你到底花了多少錢，這枝機械臂的功能也太強。」
能負重又能做微細工作，操控又簡單，還能聲控，是帕帕拉恰強大的助手。
「本來就是從醫院退役的舊貨，這點小錢我還花得起，好用就好。」露琪爾微笑著。
帕帕拉恰沒追問，既然露琪爾想保持神秘就讓他暫時神秘吧，反正將來再問的機會多的是。
「好用，很好用。」
「就只會敷衍我。」露琪爾把頭轉向另一邊，不想再看對方的不懷好意的臉。
「真的很好用，我示範一次，這種事也辦得到啊。」
帕帕拉恰微笑著，指揮機械臂過來，夾著露琪爾的頭硬要轉回來。
「怎麼了？」露琪爾嘴上不願意，還是順著轉過來。
機械臂在露琪爾的後枕加重力量，帕帕拉恰也盡力稍微移近，兩人的距離轉瞬縮到零。
在流星的見證下，兩人交換了一個青澀的吻。
29.5 情人節番外
醫院這麼大，翡翠有幾個地方非常不想靠近，病理部實驗室是其一，主任辦公室是其二。本來加護病房並不是其中之一，雖然他的病人要進加護病房總沒好事，翡翠也不至於討厭這個地方，只是露琪爾最近的脾氣又有變壞的趨勢，不敢直接找露琪爾的人都會拜託他這個「露琪爾的好朋友」傳話，幫忙傳話還要順便幫忙被罵，害他都不想來了。
一進門就聽到露琪爾罵人的聲音響徹整個病房，翡翠幾乎反射性跳出去。
好不容易避開了不斷用眼睛發出求救信號的學弟學妹，完成他剛做完手術的病人的例行查房，準備離開的時候，露琪爾居然主動走過來。
「翡翠，可以過來一下嗎？」
「呃……」
露琪爾按著翡翠的肩膀，硬把他拖進自己的辦公室。
「怎麼了？」
「這個是不小心多做的，你拿去吃吧。」
一個粉紅色的包裝袋丟到自己的臉上，翡翠驚慌地連忙接好，一瞬間腦內閃過無數念頭──愚人節？不對不對，還有兩個月。真心話大冒險？不對不對，沒有人會跟露琪爾玩這種遊戲……
「你這個台詞……留給帕帕拉恰比較好吧……」
翡翠小心翼翼打開包裝，裡面都是造型古怪、殘肢斷裂的巧克力……
翡翠馬上放了一萬個心，原來露琪爾是真心的，這些的確是多做，或者應該稱為失敗品。
「什麼台詞？我是打算做給帕帕拉恰啦，當作是情人節小驚喜這樣，只是有些做得不太好，不想浪費罷了。」
「的確，這些別送人比較好。」翡翠還沒吃早餐，馬上丟了一顆到口裡，強烈的甜味在口腔裡爆炸，忍不住皺起眉頭。
「感想？」
「太甜了！」
「那就好，帕帕拉恰很嗜甜。」
「我可以把這包東西還給你嗎？」翡翠實在不喜歡這麼甜的巧克力。
「你拿去派學弟學妹吧，不過別說是我造的。」
「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拿來送人？我今天約了人，先走了。」
趁著露琪爾還沒回話，翡翠趕緊逃走，今天是情人節，翡翠也想盡快下班。
以最快速度處理各種雜務，然後全速往醫院大門前進的時候……
「翡翠？」
帕帕拉恰微笑著坐在輪椅上，就在醫院大堂的中央。
「帕帕拉恰！」翡翠趕緊後退跑回來。「例行檢查？」
「結束了，現在準備回去。」
「哦。」翡翠一時想不到說什麼，滿腦子想著趕緊離開，也就隨便回應。
帕帕拉恰發現翡翠的大衣口袋露了一角粉紅色包裝，好奇問︰「收到情人節巧克力嗎？」
「沒有啊。」注意到帕帕拉恰的視線，才發現露琪爾給他的巧克力露了出來，趕緊把它塞回去，想了想又覺得這個舉動太可疑，只好又拿出來，說︰「啊這是……學弟學妹送的，說是要……感謝我教了他們一些手術技巧……哈哈……」翡翠很努力亂謅一個理由，如果他坦白說了是露琪爾送，怕帕帕拉恰會產生什麼誤會，就算沒誤會到，也會壞了露琪爾的驚喜。
「手工巧克力喔，是怎樣的學弟學妹呢？」
「尤……庫蕾絲？你……你為什麼會在這兒？」翡翠僵硬地轉過頭來，正對著尤庫蕾絲温柔的笑容。
尤庫蕾絲的手搭在翡翠的肩上，力度好像比平時強一點點。「反正今天是休假，就陪帕帕拉恰來作例行檢查，剛才去了繳費，現在可以走了。」
帕帕拉恰點頭表示感謝，說︰「你們先走吧，露琪爾說他也下班了，我在這裡等他就好了。」
尤庫蕾絲把帕帕拉恰的圍巾繫緊，說︰「那麼我們先走了，小心一點，再見。」
翡翠僵硬地被拉著離開。
帕帕拉恰在心裡為翡翠默哀了一秒，尤庫蕾絲當然看得出巧克力的來源，但是今天是情人節，怎樣理性成熟的戀人也有撒嬌的權利吧。
他越來越期待露琪爾的禮物了。
「帕帕拉恰！」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露琪爾終於來了。
「露琪爾，情人節快樂。」
「情人節快樂。」露琪爾俯下身跟帕帕拉恰碰頭，然後站直身子四處張望，正準備問之際帕帕拉恰先說了︰「尤庫蕾絲跟翡翠先走了。」
「哦。說起來我都忘了告訴翡翠今天尤庫蕾絲會來呢，不過我猜都沒差啦。」
「平時大概沒關係，今天就有點……」帕帕拉恰笑了笑。
「這樣啊。」露琪爾心不在焉地答，思考著拿出巧克力的最佳時機──現在就送好嗎？好像有點怪，晚飯前為什麼要吃巧克力？還是該等吃飯的時候，還是回家之後？會不會太晚？睡前吃好像不太好？
這個情人節，是兩人作為戀人後過的第一個情人節，露琪爾一早向主任申請不要排夜班，還特意做了巧克力，在高級餐廳訂了座，露琪爾希望可以認真過節，只是來到這一刻就覺得，做這種事的自己實在太矯揉造作，太不像露琪爾了。
露琪爾的猶豫不決，就這樣持續到吃完晚飯回到家門，巧克力依舊在袋子裡。
一推開大門，玄關放了一張辦公椅，看似舒適的皮製靠背和座墊，可調教高度的扶手，跟露琪爾平時在家念書時坐的椅子高級了不止一個檔次。
跟在後面的帕帕拉恰悠閒地解説：「舒適的椅子比什麼都重要，這一點我就最清楚了。最近你好像經常都腰痛，所以決定送你一張舒服的椅子，專科考試要加油喔。」的確是有點貴，但帕帕拉恰覺得很值得，露琪爾已不止一次抱怨過椅子太舊，調升降的控制杆也壞了很久。
「你太狡猾了！」露琪爾指著椅子怒吼：「這是情人節！我還以為你會送花送擺設一類紀念性質的禮物，你居然送這麼實用的東西，這不是顯得我很白痴嗎？」
「不會啊，我很喜歡巧克力，謝謝你。」帕帕拉恰感到很好笑，但依然冷靜回答。
「一點也不好，巧克力會引起胃酸倒流，你不應該吃那麼多！」
「那麼椅子你還要嗎？」
「當然要！」
「拿巧克力換。」
露琪爾皺著眉頭，突然有點懷疑：「不對，你為什麼知道我做了巧克力？」
帕帕拉恰也不打算出賣翡翠，說：「不就是在你的袋子裡嗎？我嗅得到。」
露琪爾明顯不相信，但還是拿出一個用紅色絲帶繫著的紙盒。
帕帕拉恰用機械臂接好，笑著說：「謝謝，你可以坐了，請坐。」
「我明天會去買點實用的禮物送你。」露琪爾慢慢地坐了下來，雙眼還是沒離開可疑的帕帕拉恰。
「舒適嗎？」
「嗯。」
「要到書桌前試試嗎？」
露琪爾馬上把辦公椅推到書房裡試。
帕帕拉恰看著露琪爾興奮的背影，感到很開心，但他並不會輕易滿足，他很希望他能繼續帶給露琪爾幸福。
**
「所以說你為了不讓帕帕拉恰誤會，只好說是別人送的？」
「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就不怕我誤會？」
「你當然不會誤會啦！」
「好吧，我就原諒你吧。」
翡翠鬆一口氣。
「不過你也太小看帕帕拉恰了。」尤庫蕾絲輕柔一笑。 「他肯定一眼認得出那是露琪爾送的。」
「為什麼？」
「因為是露琪爾。」
30
藍寶石海旁的懸崖上，兩個玩家在空曠的草地上肆意奔跑。
遊戲時間為晚上，月亮在海面上灑下銀光，晚風輕柔地吹拂著他們的頭髮。
「帶我來這裡是想幹什麼？我差不多要睡了。」露琪爾一邊笑一邊喘著問。
跑在前面的帕帕拉恰停下了腳步，轉過來露出露琪爾很愛看的輕鬆笑容，雙頰微紅，拔出劍來。
「為了紀念你終於贏了決鬥比賽，我決定要教你我那獨門的特別技能。」
「還要提這個嗎？我一早知道是假的啦。」露琪爾忍不住反白眼。
「首先，拿著劍擺好姿勢，然後念咒語。」帕帕拉恰高舉著劍，劍尖指天。
「咒語？聖誕快樂嗎？還有幾天才到吧。」露琪爾輕蔑地笑了笑，他也不是新手，輕劍手這個職業是沒有任何一個技能要用咒語的，他很想知道帕帕拉恰到底在胡扯什麼。
帕帕拉恰深呼吸︰「露琪爾，請和我結婚。」
劍尖噴出一串閃光，飛到天空綻放成一朵朵煙花，煙花慢慢落下，只留下「露琪爾請和我結婚」這幾個字。
「這個技能的好處是全域都看得見，想遠距離喊話完全沒問題，缺點就是除非對方回應了否則是不會消失的。」
「等等！」露琪爾緊張得漲紅了臉，「你是怎麼辦到的？你付了多少錢給遊戲商？」
「你再不回覆的話翡翠大概會帶著整個公會的人過來喔。」
「遊戲商為什麼會接受你這種要求！」
「我覺得我好像看到翡翠的身影了。」
露琪爾驚訝地往回看，當然沒人在，回頭看看帕帕拉恰，他已經收好劍，手上拿著一枚戒指，準備單膝跪下來。
露琪爾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拉碧絲突然憑空出現在兩人之間，雙手按著露琪爾的頭，露琪爾瞬間消失。
「拉！碧！絲！」帕帕拉恰再次拔出劍，勢如破竹衝過來。
拉碧絲輕鬆地單手接住帕帕拉恰的劍，無視帕帕拉恰驚訝的表情，沉靜地說：「冷靜，我借用了管理員的權限，強制令露琪爾下線，你也快下線，外面出大事了。」
**
帕帕拉恰一回到現實，馬上感到不對勁。
就算他現正平躺在床上戴著完全潛行頭盔什麼也看不到，也感覺空氣混雜著大量塵土。
「露琪爾！」帕帕拉恰大喊。
沒回應。
「咳咳！露琪爾！」
露琪爾應該只是躺在左邊的房間，沒有關上門，不可能聽不到。
帕帕拉恰咬著牙關忍耐著不安的情緒，呼喚機械臂。
「機械臂，脫下頭盔，咳咳，戴上眼鏡和控制器。」
還好機械臂沒事，有了這幾件工具，帕帕拉恰躺在床上也可以從機械臂的鏡頭看到狀況，遠距離指揮。
鏡片顯示的屋內一片混亂，好多櫃子倒了，連牆壁都歪了，到處都是揚起的塵土，帕帕拉恰無心情仔細查看，最重要是先到露琪爾的房間。
甫進門，帕帕拉恰的心涼了半截。
挖掘機巨大的挖掘臂打壞了屋頂和窗戶插進房間，被推倒的書櫃壓住露琪爾的頭，窗戶側的牆壁到處都是裂紋，隨時會倒塌。
「露琪爾！」
露琪爾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頭部被書架壓住看不到，身體其他部份看來沒大問題，就只是部分皮膚被碎玻璃割傷。胸前的輕微起伏讓帕帕拉恰知道最壞的還沒發生，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如果這面受損的牆倒下來就會完全壓住露琪爾，而且頭頂傳來的「吱吱」聲，屋頂恐怕有倒塌的危險，不盡快撤離連自己也會有危險。
他沒時間思考為什麼挖掘機會出現在他家裡，管他是失控撞過來還是從天掉下來還是什麼，他一定要在這面牆倒下來之前救出露琪爾。
首先要移開書櫃，幸好帕帕拉恰用機械臂已經非常純熟，快速地把還沒掉落的書本和玻璃碎片移到別處，減輕了書櫃的重量再小心翼翼移開，終於看得見露琪爾的情況。
頭盔裂開兩半，血從髮線上流下來，雙眼緊閉著昏迷不醒。
帕帕拉恰也顧不上什麼不要移動昏迷受傷的人，機械臂的爪子托著露琪爾的頭，臂身承托著身體，盡量不要扭動到脊骨，瞬速往屋外移動，小心放在地上。
移動途中那面牆已經倒塌了，還好帕帕拉恰的動作夠快，帕帕拉恰額上都是汗。
接著他用同樣的方法把自己搬離快要倒塌的家。
躺在又冷又濕的地上等待救護車，被巨響驚醒的鄰居都撐著傘跑來幫忙，會一點急救的嘗試檢查露琪爾，有些還找來毯子幫他保暖，撐著傘幫他們擋雨，吵吵鬧鬧的。帕帕拉恰完全沒有鬆一口氣，反而精神太緊繃覺得全身發熱，完全聽不進其他人的聲音，一直看著下著大雨灰黑的天空。
如果是那傢伙搞的鬼，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帕帕拉恰一邊這樣想著，意識慢慢遠去。
如果真的是那傢伙搞的鬼，他絕對…… 31
露琪爾坐在他最熟悉的加護病房內，聽著他最常聽的儀器聲，床上躺著他最愛的帕帕拉恰，呼吸機有規律地通過喉管把純氧送進帕帕拉恰的肺裡，露琪爾穿著病人服，撫摸著帕帕拉恰發著高熱的臉。
意外之後已經過了兩天，今天是露琪爾第一次被准許來探帕帕拉恰。
肺炎，敗血症，急性呼吸衰竭，露琪爾經常要在加護病房治療的重症一次過出現在帕帕拉恰身上。
「你知道嗎，如果你沒求婚，意外發生那個時間我已經睡了，沒有頭盔説不定會嚴重腦出血。這次只是腦震盪，縫了幾針，都是小事。」
「帕帕拉恰，人人都說你救了我一命，可你為什麼不幫自己多帶一條綿被，你也知道你的體質弱，一點風都不能吹，這次淋了一點雨就病得這麼重。」
「伊爾洛說還好放底片的盒子夠硬，沒壓壞，但你有幾部相機報銷了，我們去旅行時買的那部底片相機也壞了，不過說不定修得好，等你好了我們拿去修吧。」
「露琪爾，回去吧。」
翡翠穿著白袍站在後面，輕拍露琪爾的背。他從沒見過露琪爾如此心疼的神情，平時很會用暴躁掩飾，這次露琪爾也累了。
露琪爾沒理會翡翠，繼續說：「你還沒聽到我的答覆對不對？所以你要盡快好起來，我已經想好要怎樣回答了，而且你不醒來我也不敢去『寶石之國』，別忘了那個煙花字還沒消失。」
「探病時間過了，走吧。」
翡翠拉著露琪爾的手臂，硬是把他拉走。
離開加護病房，露琪爾甩開翡翠的手，一個人走在前面。
翡翠以為露琪爾會失控，會哭，會大吵大鬧，像以前那樣拿他出氣，但都沒有，他只是快步穿過走廊，途中經過露琪爾在住的病房，他看也不看就直直走過。
「你要去哪兒？」
露琪爾乘搭升降機，再穿過醫院大堂，就這樣穿著病人服和拖鞋走到街上，翡翠也只好一直跟著走。
露琪爾最後走進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和打火機。
「要抽嗎？」露琪爾遞了一枝給翡翠。
「你不是戒煙了嗎？」翡翠皺起眉頭。
「僅限今天的破戒。」露琪爾苦笑一下。
翡翠勉為其難拿在手裡，露琪爾爽快地叼了一枝，點火，也幫翡翠點火。
翡翠認真想想，穿著白袍跟病人在街角抽煙，怎麼看怎麼不對，連忙把白袍脫下來捲起來拿在手上。
兩人默默吞雲吐霧一會兒，露琪爾率先打破沉默：「我剛醒來時，聽著你們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第一個念頭是——至少最壞的還沒發生，至少我沒失憶，我還記得帕帕拉恰的求婚。」
「咳咳咳咳咳……」翡翠被煙嗆到，露琪爾拍拍他的背。
「他向你求婚？」翡翠終於找回語言能力。
「對。」露琪爾說：「其實我之前也有結婚的想法，但未有實際計劃，誰知帕帕拉恰動作更快，真是敗給他了。」
翡翠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雖然是好友，但露琪爾很少這樣分享自己的煩惱，他比較習慣自已解決，如果翡翠主動關心，露琪爾多數會反諷或者轉移話題，有時一句「你別管我」或者「你懂什麼」這類引戰起手，最後吵架收場，吵完露琪爾看起來心情會變好就是了。
是帕帕拉恰令露琪爾變得理性，變得成熟。
「我在想，帕帕拉恰康復之後，就搬去B國住。去年推掉B國大學醫院的挖角邀請，最近那邊又發了邀請信，我現在拿到了專科資格，也有了一定實力，去那邊一定更有發展空間。而且聽說那邊的義肢研究最近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好像已經差不多可以應用到四肢癱瘓的人身上。現在回想起來真不可思議，兩年前在座談會上聽到時，還覺得是天方夜譚。」
「你別給自己立flag啦。」翡翠嘆了口氣。
「才不是。以前我還是新手時帕帕拉恰那麼信任我，努力幫我找回自己的路，現在的我可是專科考試第一名！」露琪爾笑著。
「完全聽不懂兩者的關聯，你果然是撞壞腦袋。」翡翠又嘆了口氣。
「哈哈。」露琪爾深深吸了一口。
「你還是別抽了，抽煙不利傷口癒合。」
「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啦。」
我哪次沒讓著你！翡翠很想這樣說，但看見露琪爾望著醫院大樓的側面，眼眶微紅，翡翠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
良久，翡翠拍拍露琪爾的肩，說：「帕帕拉恰會沒事的。」
「哼，你這不廢話。」
好吧，這傢伙永遠都不會變。翡翠暗忖，也懶得再嘆氣，用力拍露琪爾的頭，轉換話題：「不過帕帕拉恰真厲害。」
「他一直都很厲害。」
翡翠無視露琪爾那沾沾自喜的笑容，說：「我們翻看機械臂的記錄，他居然能控制機械臂做這麼精細的動作，像是移動書櫃，把你搬出來，那個精確度、那個速度可不是沒練習過的一般人做得到。」
露琪爾笑著說：「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寶石之國』最強玩家，對上玩家也能連招連到死，區區機械臂怎麼可能難得到他。」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今天不會跟你爭論回復定位的職業的強度要怎樣算。」
「好吧，那就改成最強輕劍手。」露琪爾很乾脆地讓步，他知道翡翠覺得尤庫蕾絲是最厲害的祭司。
「不跟你胡扯，差點忘了，主任要你親自負責帕帕拉恰，所以你也不能休養太久。」
「正合我意。」露琪爾自信地笑。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就算主任對自己有信心，自己也對自己沒信心，現在不一樣了。
他一直堅持要在加護病房工作，因為他很想治療這種重症， 也是現在的他最擅長的範疇。
帕帕拉恰用他高超的遊戲技術救了他一命，這次換他拯救帕帕拉恰了。
32
啊，這就是所謂的走馬燈。
帕帕拉恰回到小時候居住的海邊小鎮，第一次在海邊捉螃蟹，第一次拿著滑浪板跑出去，那個雀躍心情，令他的心悸動不已。
他來到跟朋友成立保護海洋組織的那間小咖啡廳，一切多麼青春熱血，那個以為未來有無限可能性的時代，他懷念到不行。
他來到那間被醫生宣告這裡幫不到他的小醫院，那是他第一次體驗到何謂絕望，那個情緒慢慢把他的心渲染成黑色。
「來陪我吧。」
「真的很好玩，玩了心情絕對會變好。」
「我跟朋友都起了和寶石相關的暱稱，我叫露比，你嘛，我想想，叫帕帕拉恰好嗎？因為你是最特別的。」
六人轉眼只剩下兩人，然後剩一人，伊爾洛總是很歉疚，說自己是逃兵。
帕帕拉恰對他說︰「不，你是勇士。」
就是這個勇士在帕帕拉恰幾乎從懸崖跳出去時拉了一把，幫他找到一道光。
這道光，散發著代表熱情的紅和代表高貴的金，非常美麗。
這道光，照亮了帕帕拉恰的周圍，他終於看得到路，看得到風景，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跌倒了就爬起來，累了就歇一歇。
Just don’t give up (請不要放棄我)
I’m workin’ it out (我在找解決方法)
Please don’t give in (請不要屈服)
I won’t let you down (我不會令你失望)
It messed me up, need a second to breathe (它令我一塌糊塗，我要點時間喘過來)
Just keep coming around (請你繼續待在我身邊)
他腦中響起這首歌，雖然每一步都佷困難，有時走一步退兩步，但他相信他會一直走下去。
「帕帕拉恰，不覺得這片海很美嗎？」
露比站在他的身邊，眯著眼享受海風，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
「是很美，但我找到一片新的海了。雖然他變幻莫測，有時陽光普照，突然又會狂風暴雨，但我很喜歡。」
「那就太好了。」
露比緊緊擁抱著帕帕拉恰，然後走向燦爛的陽光。
「再見了。」
耀眼的光令帕帕拉恰不禁偏過頭閉上眼。
**
帕帕拉恰再次張開雙眼，這次他躺在病房裡，身邊站著露琪爾。
他穿著燙得筆直的白袍，聽筒掛在脖子上，胸前的名牌印著「露琪爾醫生」，帕帕拉恰突然想起，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作為醫生的露琪爾，還挺帥氣的。
「帕帕拉恰，早安。」
露琪爾微笑著，好像平日早上起來的問候，沒有把過往兩星期跟死神戰爭的疲倦帶進來。
「露琪爾……這裡是夢嗎？」
露琪爾搖搖頭，柔聲說︰「這裡是完全潛行的病人空間，你今天的腦電波終於恢復過來了，因為還插著喉不能說話，所以給你接上完全潛行頭盔，不過不是家裡遊戲用那種，是醫療用的。」
「哦！」帕帕拉恰懂了，就是戴亞之前說過那種吧，難怪感覺怪怪的，好像做夢那樣有點模糊。
「那麼我……」
「你先別說，我有話要說。」露琪爾舉起右手，打斷了帕帕拉恰的話。
帕帕拉恰點點頭。
「好，我的回答是好，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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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裡的各位。
首先解釋一下，歌詞來自Adam Lambert的Whataya want from me，括號是我流翻譯。
我很喜歡這首歌，我覺得正正就在描述這個帕帕拉恰。
我覺得「它」就是情緒病、生活壓力之一類，令人崩潰，令身邊的人退卻，歌詞的「我」在掙扎的同時希望戀人能留在他身邊。
以下再節錄一段我很喜歡的歌詞加我流翻譯。
Yeah, it's plain to see (對，很明顯)
that baby you're beautiful (親愛的，你很美麗)
And there's nothing wrong with you (你沒做錯)
It's me ' I'm a freak (是我的問題，我是個怪胎)
but thanks for lovin' me (感謝你的愛)
'Cause you're doing it perfectly (你做得很好)
**
There might have been a time (可能曾幾何時)
When I would let you step away (我會想你離我而去)
I wouldn't even try but I think (我不會試，但我覺得)
you could save my life (你可能會救我一命)
**
在動畫裡，這兩人只有很短暫的相聚，漫畫最近的發展令人心痛，真的很希望他們能得到救贖。
所以我打第一個大綱時，第一句寫的就是「兩人是互相的救贖」，希望大家有感覺到。
接下來進入True end。
「不准結婚。」
拉碧絲以遊戲內的外形，突然憑空出現，跟樸素的病房環境格格不入。
「拉碧絲。」帕帕拉恰跳了起來，擺起防禦架勢。
露琪爾非常驚訝，這個空間並沒有連到互聯網上，不可能會有其他人。
「放輕鬆一點，帕帕拉恰，我只是想推銷一個實驗計劃，但結了婚就不能做受試者，只好成功用這種方式來阻止你們，實驗之後再結婚吧。」拉碧絲擺擺手。
「用挖掘機嗎？」帕帕拉恰眯著眼。
拉碧絲笑了笑︰「那個真的是意外，與我無關。」
「拉碧絲。」露琪爾突然站出來，把帕帕拉恰擋在後面，說︰「現在帕帕拉恰不接受探訪，你可以滾出我的病人空間嗎？」
拉碧絲略為驚訝，擺擺手笑著說︰「既然醫生這樣說，我也只能離開，再聯絡吧，帕帕拉恰，露琪爾，再見。」就消失了。
33
「我無法信任你。」
帕帕拉恰坐在輪椅上，露琪爾也在旁邊，桌子另一端是無論外貌聲線動作都跟遊戲裡的拉碧絲一模一樣，好像直接從遊戲走出來一樣。
意外發生已經過得了半年，帕帕拉恰也康復到回得了家。
然後拉碧絲又再一次出現，這次約在帕帕拉恰的家，說是要展示誠意。
「你不信任我沒關係，但你看了我們公布數據和資料吧，那些並不是一句無法信任就可以無視的確鑿證據喔。」
露琪爾一直有注意B國大學的四肢癱瘓研究進展，最近研發的是一種超薄納米機動裝甲，無需任何電線接駁，薄得能像絲襪那樣套在身上，但又有足夠動力和準確度移動四肢，還佈滿了觸覺感應器，能像皮膚那樣感受冷暖，只要在頭部加裝完全潛行技術的輕便裝置來檢測腦電波就可以控制裝甲，跟以前要動大手術植入各種儀器大大進步，風險也大大降低。
「但是依舊要切斷脊髓吧。」帕帕拉恰問。
「我們的技術運用完全潛行的類似技術，頸以下由腦電波取代受傷的脊髓控制，頸以上由本來的腦部神經控制，只要剩餘的脊髓訊息和腦電波沒衝突，就不需要切斷，不過要實際試驗才知道，真的不行再考慮也行，試用這種機動裝甲對你來說幾乎沒風險。」拉碧絲也把打開研究的詳細報告，讓他們閱覽。
「幾乎沒風險嗎？但又一直找不到受試者又是為什麼呢？」帕帕拉恰笑了笑。
「因為我們也有很多要求啊。」拉碧絲擺擺手︰「年齡、健康程度、心理狀態等等，最好有完全潛行的經驗，還要未婚，無家庭負擔，就算是你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適合當受試者。」
「這就是你當年來找我的原因嗎？想令帕帕拉恰變得適合做受試者。」拉碧絲前後兩次找上了露琪爾，一次暗示帕帕拉恰的狀況，一次直接告知帕帕拉恰的所在地，可以說是拉近了兩人的關係，露琪爾其實是很感激的，不過想到拉碧絲背後的原因，就有點生氣。
「露琪爾看起來是個乖孩子，所以稍微幫一把罷了，我只是好奇，跟我的研究無關。嘛，你們大概也不會相信。」拉碧絲輕蔑地笑了笑。
接著的討論就轉到詳細實驗內容、風險、薪金、賠償等細節部份，帕帕拉恰雖然不是這方面的專長，事前也做了不少資料搜集，拉碧絲也是有備而來，沉著回答各種尖銳問題。平時看起來從容不迫的兩人，罕見地非常認真。
「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拉碧絲站了起來，伸出右手，和兩人握手。
「有。」自從第一眼看到拉碧絲，露琪爾就有個問題想問︰「你這造型……」
「啊，差點忘了，這才是我來這裡的最重要原因。」
拉碧絲雙手按著頭，輕鬆地把頭拔出來，放在桌上。
「義體的構造是商業秘密，但我這義體就是套在納米機動裝甲裡，就算位於頭部的核心和身體分離了，一樣能遙控裝甲。」他愛惜地摸摸自己的頭，又重新拿起來，裝回身體上。
「而且剛才握手時，觸感很棒吧。」拉碧絲自信滿滿地對著露琪爾笑。「至於造型，這是我的愛好。」
「再見，期待你的答覆。」拉碧絲朝帕帕拉恰一笑，一撥頭髮，離開了。
露琪爾默默地收拾茶具，拉碧絲的杯子果然是滿的。
「我要去。」
「嗯，我知道。」
「我……」
「放心，我會陪你去。」露琪爾自信地笑著，無視帕帕拉恰好奇的眼神，俯下身把額頭貼過去。
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尾聲】
若干年後。
帕帕拉恰和露琪爾站在無人的會場，為明天開幕的個人攝影展作最後準備，因為帕帕拉恰的手指還不是很靈活，具體細節的調整也是露琪爾代勞。
「我看差不多？」露琪爾微調相框的角度，後退幾步看看。
「可以了。」
帕帕拉恰再在會場走一圈。
這次攝影展的主題是海洋，展出了帕帕拉恰鏡頭下的海，美麗的，凶惡的，賴以為生的，污染的，消失的……
結果，帕帕拉恰又回到這個原點，以另一種方式。
他不知道他現在選擇的這條路對不對，但他知道露琪爾一定會和他走下去。
「回去吧，開幕致詞還沒寫好。」露琪爾大大的伸懶腰。
「好。」
他們把東西收拾好，關掉各處的射燈和電源。
露琪爾率先走到門口，卻發現帕帕拉恰還呆在原地。
「帕帕拉恰？」
帕帕拉恰轉過來笑了笑，笨拙地把背包拉到肩上，露琪爾忍不住走回來把背包帶子翻正，牽起他的手。
帕帕拉恰也用力回握露琪爾的手。
「露琪爾……」
「肉麻的話不要說。」
「我還什麼都沒說……」
「看你的表情就猜得到啦，還有正事要做，走吧。」
「露琪爾做了大學教授之後越來越不可愛。」
「我從來都不可愛好不好！」
「給我一個吻總行吧？」
露琪爾斜著眼看著不懷好意的帕帕拉恰，遲疑了一下，嘴唇輕輕啄在對方的唇上。
露琪爾的唇還沒來得及完全離開，帕帕拉恰一手托在露琪爾的耳後，強硬地加深這個吻。
**
他們初相識時，沒有人能預見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兩種石頭互相磨擦，把自己刻進對方，又經過火焰、冷凍等等的洗禮，蛻變成美麗的寶石。
無論將來有怎樣的磨難，他們都能克服，耀眼的光彩會穿透所有障礙，照亮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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