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王VRAINS│遊了] 你 [G]
「我明白了，那麼你想要我說哪些話的錄音？」
藤木遊作在一張白紙前思索已久，攢在手裡的筆、墨水閘口積累得幾近結痂堵塞。
在他向鴻上了見詢問是否願意錄音給他，理由他自認為委婉地表達了睡眠障礙的治療需求。對方原先想反駁些什麼、他看得一清二楚──話似乎都在嘴邊，口型背叛了無聲、透漏了幾個音節，隨後抿唇、闔緊──鴻上了見沉默的時間稍嫌微妙，或者該說時機總是恰到好處，久得能產生疑惑、卻不足以讓藤木遊作擅自揣測。
「現在的聲音也可以嗎？」
他敏銳得很，不過只理解表層含意。藤木遊作曉得自己有時會錯誤解讀他人的話語，畢竟他不是完全仰賴字裡行間的確切意義或是弦外之音，也利用對方的表情、行為、無意義的動作輔助理解，還有他與生俱來的直覺。
鴻上了見似乎還想表達什麼──藤木遊作的能力範圍也僅止如此了──但也夠了，他明白自己無法確切捕捉鴻上了見釋出的線索。如果鴻上了見沒有講明、那麼他心中就沒有正確答案，因為藤木遊作並不是鴻上了見，人本來就無法完全地相互理解。
「了見對我說話的聲音就可以。」
「對你說話的聲音？」
「你就在我眼前對我說話的聲音，像現在一樣。」
「你想要錄下我單方面和你聊天的聲音？」
「如果睡不著而打電話給你會造成你的困擾，所以我想要你的錄音。」
「印象中你提過，你已經惦記著一份了，你還想要什麼？」
「以前你對我說的話我確實還記著，不過我想要像現在一樣，你就在我的身邊，是你在對我說話、而不是我回憶裡的你。」
「我明白了，那麼你想要我說哪些話的錄音？要我找話題和你聊天的話，我也想知道你想和我聊什麼。」
「像是我問你問題嗎？」
「那只是你單方面知道我的回覆吧，你也得說出自己的想法。」
鴻上了見給了他一個難題。
書桌前的藤木遊作僵持姿勢將近一小時，腦袋一片空白。他想認識鴻上了見，關於鴻上了見的事他可以提出千百萬個想法，對方喜歡吃的食物除了熱狗以外還有什麼、除了見面以外還能用什麼方式聯絡、除了家裡和草薙哥的餐車以外還喜歡去哪裡？
他觀察出的已知條件後方才加上問句，就是為了得到鴻上了見明確的回覆，在鴻上了見詢問的當下、他早已組織好「針對」鴻上了見的問題，但──鴻上了見總是超越他的想像──他從未想過了見也會想要認識他、也從未想過如何認識自己。
藤木遊作對自己的了解不會比其他人對自己的還多。他未曾對自己有過太多疑問，藤木遊作對自己認知的領域大概只有思維邏輯、問題解決能力、以及正義感，多虧十年前鴻上了見引導他的三點與藤木遊作與生俱來的本能。這十年間仰賴僅有的這些也艱難地度過了，無論是狩獵漢諾騎士、找到當年鼓勵自己的孩子、與伊格尼斯對立、拾回自我毀滅的Ai。
那些時間裡他有過什麼樣的情緒？在藤木遊作以自己能力釐清以前，就被更艱困的挑戰吞噬了生活，他根本來不及消化、來不及判斷、來不及調適，只能將其放置。
鴻上了見是想知道的嗎？關於藤木遊作對於藤木遊作的想法。
他終於寫下第一筆。
我
手臂的肌肉似乎開始甦醒，他們被緩緩地吊在空中，手肘舒適地被放置在適合書寫的支點，自然的握筆趨近振筆疾書的架式──
「啪、」
那是筆被丟在桌上的聲音。
他果然還是放棄了。
×
了見，我想了很久，我決定還是以錄音的方式對你說。
因為我寫的字很醜。
我也想過用打字的方式，但對於我而言，只有文字的話還是很難理解他人的言語、也很難理解我自己──
所以我選擇了錄音，也許當我的語氣有變，你能發現我的異常，那樣能幫助我認識自己。
了見，我沒有六歲時和你相遇以前的記憶，後來我在撈回Ai殘存的數據時、發現那段記憶是構築Ai的程式，因為需要仔細檢查數據的是否符合參考閾值，我也都看過一輪了。
那些記憶好像是我的、又好像不是，我重新獲得了我失去的事物，卻完全沒有實感。
我原本是想，事件都結束了，我擁有了伙伴、朋友，從現在開始創造回憶、彌補我對過去的缺失，但在你提起以前，我甚至都未曾面對陌生的自己。
了見，我想了很久……比起認識自己，我似乎比較擅長認識別人，即使這份擅長客觀上會形容成笨拙。
但在認識你之前、我非得認識我自己嗎？
我連自認為相對擅長的都做不好了，我沒有把握若要做後者的話、需要花多長的時間。
鴻上了見後悔答應了這份請託。
他一度被藤木遊作的誠懇逼迫得節節敗退，還有他的心軟，背叛了自己選擇與藤木遊作聯手，把所有拒絕的台階全數封閉，身後是堵錯失所有反駁機會的牆、而眼前是藤木遊作。
收到了藤木遊作的「作業」，他認為自己無法確切掌握藤木遊作發送的訊息，藤木遊作自己都不清楚了，何況是鴻上了見。如果藤木遊作沒有自己釐清、那麼他心中就不該預設正確答案，因為鴻上了見並不是藤木遊作。
鴻上了見在錄音軟體前思索已久，攢在手裡的手機、掌心的部分積累著傳達不出去的溫度。
於是他撥出註記著「Playmaker」的自撰通訊程式，在接通電話的提示音響起的當下，他選擇不讓藤木遊作開口講完任何一句話──因為他也想「表達自己」，而不是話都在嘴邊了、聲響都哽咽在喉嚨裡，他得即時地、以免下一秒他又後悔當時為何沉默。
「了、」
「我聽完你的錄音，有句話我只說一次，但這不會記錄在我的錄音裡。
需要多長的時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只有認識我印象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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