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12 23:10:12

[JOJO│阿布德爾X原創] 絲路之眼 [PG13]

☥ JOJO的奇妙冒險.星塵十字軍同人文,男主阿布德爾,女主為原創角色
☥ 全員生還向
☥ 主CP為青梅竹馬,主體偏虐,請謹慎食用
☥ 本文內容純為虛構,與任何現實宗教、民族及政治事件無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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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阿布德爾夢到了雪山,正確來說,是個有湖有草的山麓。

「很熱……」

身後傳來一把輕淡的女聲,他轉身一看,一個上穿黑衣下裹白繡裙的藍帽姑娘蹲在湖邊,正在輕撫身邊彎頸喝水的羚羊。
一片祥和安寧,是在倒映著他內心的追求嗎?

「抱歉,女士……」

她抬起了頭,褐綠的眼珠直盯著他。

「你會來嗎?」

「抱歉,在下不太明白妳的意思。」

姑娘稍稍斂眸,羚羊受驚似的抬起了頭看著他。

「可可西里。」
「抱歉?」阿布德爾疑惑地問,聲音裏夾雜些許不耐煩,這姑娘大抵是對某個叫可可西里的人思念成狂開始精神錯亂了吧?話說那不是一個地方嗎?


「生世不渝、共歸虛無,帝后心珠、水火相成……」她仍然自言自語著,語調越來越冷淡,似在機械式背誦什麽詩句。看著這個貌似癲狂的女孩,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些,指間悄悄燃起了一點火星——
他從不傷害無辜,但目前有誰能保證她不會先動手?

「哈,哪有什麽生世不渝?人,已經不記得了。」豈料她突然笑了一聲,話語輕得像要隨時粉碎。

「一切都只是小孩胡話而已,你說對嗎,阿布德爾?」

不,她是特意來找他的!

「女士,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但請妳立即離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赤色魔術師早已就位,粗糙的雙掌纏起火繩,擊落到女孩的腳邊燃起一道火溝,正好照亮了她的容顏。

「你要燒死我嗎?」她幽幽地問,嘴角的笑越發悲哀,無聲的嘴型唸叨著未知的話語——

突然,四周青蔥被黃沙沖散,頭上的天空頓成混沌,暗黃帶紅的眼紋遍佈天空,安寧不再。

「等不及了,救救她!」

「妳到底是誰?!妳要我救誰、那個人又在哪裡?!」他大喊,天上傳來的句句經咒讓一切分崩離析。被快速抽離的他只能勉強看到那張臉容被灰木色的植物根覆蓋,那雙顫抖不已的唇擠出最後一句話。

『蓮生珠的可可西里……被你遺忘的、娜菲……』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12 23:27:25

第一章.





皇后!


阿布德爾猛地坐起,那聲瑪利卡還在空氣中迴響。除此以外,只有陣陣夾雜黃沙的風聲,木格窗外的世界任由國教的鐘聲飄入民家。

有人通過替身向他求救,只向他穆罕默德.阿布德爾求救,而救的對象是……被他遺忘的、皇后?

呃,他捫心自問平生從未欠下任何感情債也從未與任何女性有任何糾纏,畢竟一個只守家業的占卜師沒法創造太大的經濟條件,還是別害人了。

他披頭散髮的看向了白色天花;是的,論職業收入他並不有錢,連這間小型豪宅都是年少時某人的離別禮物,他拿來放租了就有筆錢儲著,倒算是小康無憂。至於為什麽他會在自己出租的房子裏,那就拜那個金髮男人所賜了。

還真是不幸,但有這間房子作為安全屋,就是大幸了吧。


阿布德爾揉了揉眉心,下了床梳洗整理一下就往樓下走去,中庭裏的蓮花果然又枯萎了。


「阿布德爾先生,早安啊!」


他聞聲抬頭,裸上身的青年滿頭大汗,對著他微笑打招呼,手裏還抬著一個大紙箱。


「還有兩個月才正式搬走,現在已經在整理物品了嗎?還真是著急啊,卡利德。」


「嘻嘻,畢竟婚房已經準備好了,早點整理好送過去就有多點時間去見娜珮絲了。」卡利德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說。娜珮絲家是難得的西化家族,很疼愛這個半基層女婿也沒什麽門戶之見,小戀人的婚事一來二往就敲定了。

當然,這當中也有部份功勞得歸於阿布德爾;他可是當著女方家長的面替卡利德和娜珮絲占出了一段好姻緣,卡利德才能順利被接納入門。


「她是個好姑娘,你這小子可不能欺負她啊。」阿布德爾用力拍了拍青年的肩,笑著提醒道。「不然毀了我阿布德爾的占卜,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知道啦,這樣珍貴的愛人我疼她還來不及呢!要是我是法老,她一定會是我的皇后、這樣我就能給她世上最好的!」


他一怔,這句話在他的耳邊迴響了很久很久,久得一切都泛黃班駁。


——如果我是皇后,我一定把整個寢宮都種滿蓮花,我家那邊沒什麽河,有水都拿來養蠶蟲了。

——喂喂那國家再有錢都會被妳敗光的,妳還真沒良心啊,娜路佩伊。

——我又沒說要從國庫裏拿錢買。你不是魔術師嗎?變幾十個好蓮藕出來我自己種就可以了啊,偉大的阿布德爾一世。

——好好……


他記起了:這裡本來是公主的寢宮,後來公主將這裡賞賜給他了,連帶那顆幸運的小珠子。可惜的是他沒成為法老,公主也沒再出現過。

話說起來,再見又有什麽用?

他都28歲了,小他一年的公主早就嫁人了吧;世上好男人不缺她選,她終將會成為某人的公主王妃,何必只等他一個成為那不可能的法老?

都是小孩胡話而已。

阿布德爾望著忙東忙西的卡利德笑了,他向來就不執著不著急——因為只會是朋友,只能祝福。


黃昏時那池蓮花又會開、明天清晨又會枯了吧——這奇景十年如一日,將一切凝結在少年少女的離別。



傍晚,阿布德爾總算將那個鍥而不捨要給他說媒的老人打發離開,能夠回屋好好的坐下休息等著吃飯。


「那死老頭終於走了嗎?」


「嗯,終於。」但明天還會帶著一堆照片和電話簿過來,明天又要想一套新說辭應對愛操心的老人家。


他懊惱地捏了捏眉心,廚房裏的老婦見狀呵呵一笑。


「你要是不想薩法爾再來,先自行了斷不就行了嗎?」市集裏不缺媒人,剛好薩法爾老伯就是最出名撮合佳偶的一個,偏偏又是最煩人的一個。在這區活過了半百的她最清楚這點了,無他,那煩人老頭是她老哥。


「我沒有結婚的打算,何必浪費人家姑娘的時間?」


「那你惟有每天都休店,把死老頭迎進來讓他坐一整天了。」老廚娘沒好氣地說,放下菜餚後又是一通語重心長。


「說真的,你都老大不小了,其他男人像你一樣大的孩子都能看店跑腿了,區裏哪個長輩不擔心不八卦?好歹為了你的名譽,還有你家的寶貝門檻,自己找一個吧。我真不想我哥踩爛你家門檻,那藍蓮花紋巧奪天工啊。話說今日有個姑娘來找你,我看她長得不錯人又有教養,可惜態度太冷淡了些……」


「我知道了,會好好考慮的。」阿布德爾揉了揉太陽穴,略不耐煩地回了聲就開始吃飯。埃及的長輩什麼都好,就愛說媒愛八卦別人婚事這點不好,要是將這種毅力放在工作或者家事上應該會有莫大裨益。

畢竟作為新一代埃及人和專業占卜師,他可是沒信仰沒制肘的,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持平地為別人占出命途吉凶。至於他自己的命不占也罷,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某天突然死了或者跟Dio大戰光榮死去,孑然一身的沒任何牽掛,那就夠了。


慢住,剛剛她是不是說有個姑娘來過?


「拉比雅婆婆,妳說今日有個姑娘來找我?」

「對啊,就在你出門回店拿東西不久。不過我說沒這個人她就走了,誰知道她一外國人是誰派來的?這年頭小心為上。」拉比雅點了點頭,褐色的瞳孔透出陣陣深意。「不過驟眼看她的出身很不錯,買得起真絲絲巾的,而且埃及語說得很流利,還跟規矩蒙了臉和頭髮。你小子就急躁,一不留神死了總得有個人給你送終,如果你跟她過的話起碼你的葬禮不會失禮到哪裡的。」

果然最強最高瞻遠觸的轟炸不是來自薩法爾,是他背後的妹妹:拉比雅婆婆!


「妳也不想姑娘家結婚沒幾個月就要一生守寡吧。」


「我不想不代表姑娘家不想,說不定人家願意守著你呢?這人啊,最偉大又最可惡的觀念就是事事為對方打算……」

那是徹頭徹尾的不信任,更難聽的就是輕視和否定。阿布德爾怎會不明白?


「隨便了。」反正不會成事。

他一個人在這間宅院裏,對著一池香蓮花占卜,夠好的了。


阿布德爾走出了庭院,躺上蓮池邊那張搖椅往後臥,看著中庭的星空,眉頭緩緩放鬆了——這蓮花,好香。


「臭小子,真不知道我百年歸老後誰來替你善後了。」眼看年輕小伙對一桌餘宴撒手不管,拉比雅無奈又慈祥地笑了笑,動手開始收拾。

今日的蓮花好像比平日香了不少,就像那個今天過來的姑娘一樣清雅溫柔。


「說不定是蓮花女神呢﹐呵呵。」


如果女神願意再來,就好了。




⇦To Be Continued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14 16:10:53

第二章.




克汗卡利利的早上人流不多,放眼大街也只有寥寥數個遊人,其餘的都是本地居民和店家在準備開店。偶爾有些小孩子從餐館裏跳出來,咬片扁麵包就跑去上學了,婦女們大包小包的跟在孩子的屁股後跑。男人們呢,大多都優哉悠哉地坐在餐桌前享用豐盛的早餐,趁著人流未旺跟隔壁的互相八卦。

啊,還有貓。


「來,多吃點。」


阿布德爾放下了一個裝著剩食的盤子,數隻小貓咪就走過來大快朵頤,還不忘往白袍邊蹭上兩蹭示意感謝。他蹲下來摸了摸貓咪們的腦袋,掌中傳來的毛茸感格外舒心。

可惜他沒那個閒情逸致,不然養隻貓看門也是不錯的。畢竟貓可是神明的化身。


「喵嗚~」


將要起身離開之際,一團純黑的毛球咬住了男人純白的袍襬。


「女神大人?怎麽了?」阿布德爾回頭,只見女神大人眨了眨金黃的眼睛,轉身從小巷的暗角裏拖出了一塊帶血濺的白布,看那在陽光下微微發亮的模樣,應該是上好的絲綢製品吧。至於那血跡,想想也知道是女神大人的手筆,敢在市集公然行兇毀壞絲綢的只有她了。


「喵嗚~喵~」


「行了不用蹭我了,下次別再見女人戴絲巾就搶啊……小貓咪。」掌中的小耳朵猛地一顫,他卻沒有像平常叫小貓咪般被女神大人哈氣怒吼,反而收到了她難得正常的禮物——那塊染血的白絲綢。喂喂一個男人拿著塊手帕般大小的染血白絲綢很容易惹人誤會的好不好……

比起清譽,阿布德爾選擇了顧慮另一個可能。


「帶我去找那個人吧,女神大人。」


金瞳眨了眨,黑色的身影躍過了男人的身旁,引領著收好了絲綢的他走出了小巷的另一端。

在這偶有驚魂的兩個月裏有一個人出現在他的生命裏,然而那個人並不是Dio。女神大人的反常足以證明這一點;作為動物,她的第六感遠超人類,當連他一個人類都感受到Dio的恐怖時她又怎會感受不了?

女神大人帶他去找的這個人,必然是她所相信的人;而且他隱隱感覺到若不去找她,他會後悔一生——

沒錯,占卜師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是個女人,而且就是那個昨天去宅院找他的姑娘。


「阿布德爾——!你們快去把阿布德爾那小子叫過來——!」


女神大人被這聲好比洪雷的叫喊嚇得彈到阿布德爾的肩上,他也被嚇得晃了晃神,竟忘了前進。回神之時兩個小孩正往他跑來,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嚷著出大事了。


「阿布德爾叔叔、薩法爾伯伯說出事了、叫你快點過去!」

「冷靜點拉斯特,沒事。」他蹲下來拍了拍小男孩因粗喘而彎下的背,轉而望向看起來比較大的小女孩:「奧米瑪,妳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們……我們都不知道……」奧米瑪慌亂地說,烏黑的大眼睛裏驚浪不定。「早上有個好漂亮的大姐姐來了伯伯的店說要找你,伯伯很開心的說你終於有人要了,將她迎進來喝茶吃早餐了。」


又是這種無聊事!


「你們回去說我今天很忙,沒空跟他談。」阿布德爾臉色一沉,起身拍拍兩個小孩的頭就往前走。

「那大姐姐不是來找你相親的,她是想租房子的。但是剛剛、剛剛有人來說了些很不禮貌的話,大姐姐好像生氣了就跟他們吵架了,我們出來時好像要打起來了……」


「喵啊!!」「嗚哇、女神大人!!!」黑貓突然躍前狂奔,嚇得兩個小孩子連忙閃開讓路。


「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家,不要胡亂出來。」見狀,阿布德爾拋下一句,沒再理小孩們就往女神大人的黑影追上去。奔跑讓熱感驟升,密集的房子更讓街巷炎熱逼人,但跟隨黑貓穿梭其中的男人卻沒多流汗,只覺得心頭的壓力越來越重……

有個十分強大的替身,就在他即將要到達的地方!


「喵。」


巷道末,女神大人走到牆邊停了下來,結束了旅途,連帶他心頭的重壓一起靜止消失。


不見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那替身消失了。


「穆罕默德.阿布德爾——!你小子還不快過來你未來老婆腿也快被打斷了——!」


阿布德爾一手捂臉,再三猶豫到底要不要過去,最後還是往一臉焦急的薩法爾老人揚了揚手,在圍觀者熾熱的目光中抬腿要往那二人對峙的戰場走去——


「別過來。」


他一愣,那並不是埃及語。


「我說……」「我說別過來,這與你無關。」


一身玉白的姑娘右手握著白傘柄,左手往額頂拉下了什麽——外披橙袍的占卜師佇在原地,腦中還是她剛剛說的那句話。

不是埃及語,卻是他聽過也聽得懂的語言。


「喂,幹什麽突然掛面紗了啊?想在阿布德爾面前裝嬌羞嗎?晚了!」黑髮青年嗤笑,一臉不屑地往姑娘走去,還不忘往後方那進退不能的男人看去:幹這失神的樣子,還真的心動了?!!明明連樣子也未見過啊。


「說夠了沒有?」姑娘冷冷地說,放開了長傘擱到一邊去。沒有長傘,她的步伐變得有點踉蹌。


阿布德爾不禁皺了皺眉,轉而向那黑髮青年喊話:

「沙曼,適可而止了。人家不方便,別為難人家了。」


「少多管閒事,阿布德爾!她不是你的誰!」沙曼不滿地回應,目光又再回到白衣姑娘身上。


「我說……」


「我說了,想要我跟你去喝咖啡,親手抓住我的袖子我就跟你去。別浪費時間,不去就早說。」

「妳少看不起人了,那麽我來了——」黑髮青年輕佻地笑著,跑到姑娘面前伸手就抓——


什麽都抓不到。


「哇好快!」「怎麽這樣快就過來了?!」


抬頭一看,米白的裙襬停止了擺動,她已經站到了他剛才的位置。


「什麽?!」


沙曼和阿布德爾同時愣住了,不同的是沙曼訝異著姑娘怎麽移動得這樣快,阿布德爾卻看到了裙襬飛轉的瞬間、暴露了一瞬間的白木勾鞋。

對,是鞋尖向上勾的木鞋,他見過。


「要放棄了嗎?」

「妳、妳等著!」沙曼顯然被惹怒了,衝到姑娘面前又撲了個空;到他定神再看,她已經退到自己的身後。

「還要再來嗎?」「可惡啊啊啊!!!!」


二人的追逐就此展開。


「快點、她在那邊!」「哇哇姑娘快逃!!」


男人女人的叫喊聲此起彼落,各自為自己支持的一方打氣提示,宛如一場千載難逢的決鬥。阿布德爾無奈地站在原地看著,只有他知道眼前這一場是徹頭徹尾的玩弄。

那姑娘在耍沙曼,用她嫻熟的舞技轉圈閃躲。顯然她轉得不慢,但也算不上快,固中奇妙又穩定的節奏看起來一成不變,卻能一直逃過青年的五指。另一點看似簡單又常見的是她轉圈走路的方式:每一下消失在沙曼面前的其實都是她俐落的轉身,而沙曼就像個普通人般一下下盲無方向的追抓;每當勉強掌握到她移動的路線,她就在下一秒顛覆之前所有的移動規律。

以一開始她站的地方為圓心,她每一下引臂自轉都留了個回眸,誘使沙曼追著她繞了起碼三大圈。那裙襬被主人的自轉甩起,像把白傘子般在空中旋轉舞動——那是一種舞蹈,一種他看過所以能看穿固中竅門的舞蹈。

優美之極的反擊。


「抓到了——」沙曼的指尖正要碰到姑娘的衣袖,一抹橘色硬生生地擋住了他的前進。


「追夠了沒有?」


「阿、阿布德爾你走開,這不關你……」

狂妄的言辭被那隻抓衣領的大手粉碎。


「人家留在薩法爾的店裏就是等我過來有要事處理,你耽擱了人家時間更阻礙到我。」阿布德爾沉聲說,金黃的瞳孔透出陣陣怒意,沙曼的傲氣很快就從他的眼中消失。

「現在,滾。」


「呿,蕩婦,我不稀罕!」被放開後,沙曼恨恨地挌下一句侮辱就急忙轉進小巷跑走,人群也在三言兩語間散去。他鬆了一口氣,轉身不由分說就對白衣姑娘鞠躬。

「對不起,讓妳受驚了。」

「……沒事,我應付得來。」她緩了緩呼吸,淡淡回應。「可以到貴閣說話嗎?免得阻著人家做生意。」


「沒事沒事!姑娘妳愛坐多久坐多久,最重要跟阿布德爾這小子好好說話,他都老大不小了還沒有……」


「老先生,我只想租個房子,其餘的暫時無暇考慮。對了,請問可以幫我打包剛剛被我擱在一邊的餐點嗎?」


她說罷,轉了身一手掀起了面紗,另一手往桌邊摸起個米白上半面具戴上了,又放下了面紗。薩法爾見狀沉默了下,說了聲可以請稍等也回店內忙碌,沒多勸了。這是為什麽?他想不明白。


「阿布德爾先生,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是什麽?」

「……不了,沒事了。謝謝你。」


阿布德爾好像看到了,面具下的眼睛低斂了下來,只有些許的灰綠透在翹長的睫毛間。


「妳的傘在這裡,等等我來幫妳拿行李吧。畢竟,妳應該還未適應那雙木鞋。」後半句話他說得很輕很輕,有意瞞過他和她之外的全部人。


她抬頭正面他,眼神溫柔如水。


「謝謝你。」


她輕柔地回話,以他聽過的維吾爾語。





TBC.
本文最後由 淵堂雲雙 於 2020-2-16 00:40 編輯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16 01:37:12

第三章.



店舖距離剛剛的衝突地點並不遠,但二人還是走了將近十分鐘才到達老舊的店門,走入通往二樓的樓梯時差不多已經是正午了。
「妳還好嗎?會不會太熱?」後續的話阿布德爾沒說出口,礙於身後姑娘可能在乎的維吾爾禮教,他的關心只能點到即止,總不能開門見山地建議她先捲起袖子脫下頭巾。縱然他真的很好奇她的容貌到底有多大的秘密,大得全開羅都能知道,惟獨他一個要被蒙在鼓裏。
「習慣了,沒事……」姑娘輕喘著說,本已不穩的腳步漸漸顫抖起來,那把作為支撐的長傘更開始左右搖擺。他仔細看著面具下的眼睛,視線的焦點慢慢被什麽模糊……

糟了!

「小姐!」他連忙扔下行李箱,跑下數級接住將要暈倒的姑娘——她好輕,輕得有一刻他不禁懷疑她的體重都是靠那雙木鞋撐著。真的很難想像,她能在沒吃完早餐的情況下完成那場優雅的爭鬥。

「阿布德爾先生……」「恕我冒犯了,但請再支持一會,很快就到了。」
那雙灰綠的瞳孔抬起看了看,隨即就閉了起來。見狀阿布德爾幾乎沒什麽顧慮,一把橫抱起全身玉白的姑娘,一跨數級地躍行到二樓,開門就將她放到一旁居室裏的棉座上躺好。

「來,糖茶,慢慢喝別嗆到了。」

怎料她盡最後的力氣搖了搖頭,張嘴就吐出了拒絕的理由。

「藥……」

藥?
她還是個病人?

「在哪裡?我幫妳拿。」突如其來的狀況讓男人隱隱擔心起來,卻仍盡力保持冷靜,問她藥的位置。她虛弱地說出在行李箱上的小手袋裏,然後就無力地倒了過去。他立即轉身去找,果然在行李箱上的手袋裏翻到了一排藍白雙間的膠囊和一樽礦泉水。

「來,慢慢喝。」純白的阿拉伯袍上躺了個纖瘦的姑娘,阿布德爾將意識模糊的她靠到自己的肩邊,餵她喝下那加了膠囊的清水。在棉座前的茶几,還放著她未吃完的早點。
過了幾分鐘,她總算回復了平順的呼吸,自己坐了起來。看著她靠在後方的棉枕一口一口地吃東西,他也總算安心下來。
幸好他聽得懂維吾爾語,不然這姑娘一暈倒,四周求救無援就麻煩了。

「謝謝你。」一句輕柔的道謝傳入耳中,阿布德爾才發覺眼前的姑娘已經恢復了精神,桌上的食物都已經被她吃完,只餘下那一小杯紅茶尚未見底。

「沒事,要是小姐妳在我的店裏出了事,我也不會好過——從各方面來說都不會好過。」

「呵,原來是這樣。」她笑了一聲,他由衷的覺得她的聲音很悅耳,就連只出於禮儀的回應也顯得溫和親切。

「話說小姐,請問我應該如何稱呼妳?」

「……可可西里.阿依古麗。」姑娘沉默了一會,開口回答道,繼而又問:「你的宅院很漂亮,你願意把其中一個房間租給我嗎?」

「這當然不成問題。但在此之前,還請阿依古麗小姐妳告訴我,妳為何想要租房?」阿布德爾微笑點頭,眼底卻透出陣陣審視的意味;換言之,他在試探她。

她叫可可西里嗎?
就是夢中人、求他拯救的那個人嗎?
那先聽聽她的理由吧。

「因為我想要找兩個人。」

可可西里沉默數秒,抬眸正視對岸的他。

「一個是你,阿布德爾先生;另一個人,他叫Dio。」
鬧市裏的店家變得鴉雀無聲。

「……所以租房只是表面的理由,對吧。」良久,阿布德爾才開腔打破沉默。「妳也不是普通人,不然根本不會來向我求救。我說得對嗎?可可西里。」
那夢中,是她的替身向他求救。

「算是這樣吧。」可可西里半認同道,眼眸稍稍抬起。「我沒辦法一個人打敗Dio,你和喬斯達先生也需要同伴,對嗎?」
「打敗?妳跟Dio有仇怨嗎?」他不禁挑眉,聲音也提高了少許,一時間竟忘了問她如何知道他跟喬斯達的關係。「恕我直言,但可可西里,我不認為妳能作戰。雖然這樣說很殘忍,但妳的身體狀況應該承受不了。」

「你覺得我很弱嗎?」

「不是,只是……」姑娘溫和的反問,讓他說不出「還不夠強」這個理由。
她絕對不弱,不論是心態還是戰術都不弱,但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戰鬥。
她只是不夠強而已。

「一個獨自走絲綢之路來到埃及的女人,還不夠強嗎?或者是吧,畢竟也做過十六年父母手中的公主。」她幽幽地說,五指捏弄著那排膠囊。「我的身體如何我自己最清楚,而且有些仇怨總該由自己報復回去的,阿布德爾。」

本想問她跟Dio有什麽仇,她卻在下一刻抬出了自己的右手——細長的無名指,前兩節無力地平懸。
抽骨。

他不由得的緊皺起眉倒抽口涼氣。

「……抱歉,我失禮了。」

「你應該知道吧?維吾爾人擇偶有嚴格的標準,女兒家身心健全尚且難嫁,更遑論是缺了一根無名指、連訂婚戒都戴不了的我。」可可西里自嘲般的笑了聲,吐出了一句總結:「Dio買了我的骨,更買了我的餘生。」
輕輕的言語,卻包含了無盡的痛苦和委屈。

「……我很抱歉。」阿布德爾說,他由衷的為這個姑娘感到難過。
就算打敗了Dio,她的手指也不會再完整了;但為了那一絲能嫁給愛人的希望,她願意冒慘死的險。
這是忠貞女人的堅強,和悲哀。

「沒什麽好抱歉的,其實我一直都沒打算結婚。」她不在乎似的揚了揚手。「你應該,明白的吧?」
他這才發現她問這句話時是直盯著他來問的,彷彿想要從他口中聽到「明白」這個令人心感安慰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
對不起,他沒辦法如她所願。

「也對,你沒心上人,又怎會明白?」她明瞭地笑了笑,繼而斂下雙眸,面紗下的表情若隱若現。「或者等來等去的,一直只有我一個而已。」

「妳想繼續等嗎?」良久,阿布德爾開口問,聲音竟顯得有點沙啞,彷彿他就是被眼前的姑娘等著的人。
他都在等一個人,一個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失了芳蹤的人;只是他等的人是朋友,總沒有眼前的她這樣痛苦。

「就是不想,才要來埃及求個答案。」可可西里說,面具下的雙眼氤氳著薄薄的水霧。「我沒第二個十年繼續等下去,哪怕是他已經忘記了我,我都想知道。」

「那麽來占卜吧。」
說罷,阿布德爾才察覺自己衝動了,好像更想找心中那人的人是他似的。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還是先解決我和你們共同的敵人吧。」她笑著婉拒,看來並不介懷。

「也對。」他尷尬地抹了抹額,繼而又撓起雙手。「話說起來,雖然有點冒犯,但是……」

「可以讓我看看妳的臉嗎?」

有一瞬間,他感覺到她的臉色變了,變得有點……心虛。

「……是為了安全的必要嗎?」「只是圖個安心、知道租房的人沒用非法身份而已。我對妳並無任何非份之想。」

聞言,可可西里鬆了一口氣,起身把小手袋拿到茶几上,當著他的面翻出暗紅色的中國護照。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拿我的護照去給薩法爾老伯看看,或者到你的宅院裏讓你的女工當面認證就好了。」

「雖然妳在隱瞞我,但妳的行動讓我無法不相信妳。」阿布德爾放鬆了雙眉,站起來伸手邀請道:「來吧,希望妳喜歡我租的房子。」

「在那之前,我想問你一件事。」可可西里的手覆在他的掌心上,冰涼的、滲著淡淡的蓮花香,跟她的語調一樣令人安心舒服。

「什麽事?」

門邊的他回頭,只見拄著長傘的她指了指裙襬。

「哪裡有好的短靴賣?這雙鞋子我穿得有點痛了。」

「這裡是克汗卡利利市集,小姐。」他不禁笑了。
如果連這裏都沒有,那他這個地道埃及人可還真不知道哪裡有了。

「呵,說得也是。」她掩唇笑說,跟著他一步步走下樓梯:「對了,如果你真的想看我的樣子的話,當我們下次回到埃及時我給你看,這是我的承諾。你看可不可以?」

占卜師回過頭來,格窗邊的女子一身玉白,看起來就像即將出嫁的新娘。

「……好。」

那聲應允,隨著二人踏上街道而被黃沙葬入磚壁。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18 19:10:00

第四章.





一晃眼就過了一個月,一切都十分平靜安寧。


「不不不可可西里,這種粗活讓老太婆來,妳去叫阿布德爾那懶小子起床就好了!」


除了每天清晨六點多,阿布德爾都得被拉比雅婆婆的喊止聲吵醒。起初他還怕是可可西里出了什麽事,惺忪裹了袍子衝下樓才發現那個穿著淺色襯衫黑長裙的姑娘做完一桌早餐,正在洗碗。他當下就捂臉轉身,逃不上樓梯就相當無奈地坐在蓮花池邊接受拉比雅婆婆的迷音早晨廣播;她長得很好看、人很賢慧很有教養、會是個好妻子……

嗯,撇除沒法實證的外貌這些的確都是事實,他也的確喜歡她做的菜,但並不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啊啊啊啊啊!


今天卻是個例外。


「啊,六點半了。」


又一個早晨,阿布德爾難得的自然醒,看了看床末的時鐘直打出六時三十分,鬧鈴在五分鐘後才打響。好好梳洗整理一番後,他走出了房間,滿天已是灑上柔和的藍橙交織。


廚房沒傳來香料的味道,看來今天是她偷懶了吧。


他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一個月就被寵得主客分不清,他還真是糊塗了。

只是從今天起,應該有一段時間沒辦法好好坐下來吃飯吧。


「醒了嗎?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阿布德爾抬頭,可可西里正在把食物打包放到手提行李袋裏,只有一碟原封不動的飯菜放在他身前的座位前。


「我拿出去吃吧,妳坐在這裡吃就好。」「我已經吃過了。」


說完她就轉過身去洗碗,他坐了下來,一手拿起碟子,掌心燃起一道火焰,燙了十數秒就把已經熱好的飯菜放到桌上開始享用。嗯,這孜然羊肉真香。


「喬斯達先生的飛機應該在十一點半到吧?」

「沒錯。妳準備好了嗎?」

「嗯,已經收拾好了。」水流的聲音止住了,可可西里擦了擦手就從廚房裏走出來坐下,那張臉已經覆上了一個嶄新的藕灰色全面面具;細看之下是班駁的、帶蓮花白織紋的細藤質面具。

是用替身做的吧?他可不認為幾近足不離宅的她能憑空變出這樣造工精細的藤面。


「面具做得很好看。」

「我代胡疆甘泉感謝你的誇獎。」面具下的眼睛柔柔輕瞇,阿布德爾看到那白紗後浮現一個藍中帶灰的身影:是個女型替身,穿著一身少數民族藕色衣裙;長長的黑麻花辮就搭在右肩,雙手是蓮葉和蓮花花蕾的結合,下半臉跟其主人一樣戴著藤製面具。

「請不要見怪,她有點害羞,也不喜歡別人看到她的臉。」

「低調這點跟妳很相似。放心,我不介意。」


「你就不怕我是敵人?」


聞言他不禁笑了起來;看來還是免不了一番揭露。


「一個寧願每晚叫替身偷偷去廚房烤肉烤麵包吃也不到隔壁暗殺我的人,看來這仇怨可以化干戈為佳餚啊。」可可西里一聽,胡疆甘泉馬上縮回她的背後。她急急撇開視線,似乎要隱去那陣可愛的慌亂,可惜早已被他看個透徹。

愛吃是福氣,能吃是平淡的幸運,有什麽不好呢?


「……不准亂說出去,不然我撕爛你的嘴。」「好的好的。」


能簡簡單單的坐在這宅院裏吃一頓飯、跟人開著玩笑,有什麽不好呢?

就跟十二年前的夜晚、一樣幸福。




幾近一日的飛行後,三人踏上了極東的國度——日本。


「對了阿布德爾,她的英文還可以嗎?」甫下機伸展了下,喬瑟夫就悄悄向阿布德爾打聽可可西里的英語水平。一趟飛行下來,他只聽過不遠處那位面具小姐說過餐點的英文單詞,真的不希望接下來的旅途因為語言不通而有所耽擱啊。


「這個啊……」


「I completed my bachelor degree at United Kingdom,and I got the license of register nurse which is widely-admitted in commonwealth regions,Mister Joestar。」

冷淡的語調從面具下傳出,嚇得喬瑟夫幾乎要喊出一句Holy shit。


「她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厲害哦,喬斯達先生。」埃及男人笑說,看著前方拄傘提箱的藕裙姑娘道:「畢竟是自己一個、走完整條絲路的女人啊。」


「說的也是。」老人點頭認同,按按帽子往前走。「跟荷莉一樣,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啊。」


只是不知道這樣堅強的背後,背負了多少傷痕——那隱藏的臉容,也許是眾多殘缺中最大的傷痛。


撇除替身使者外,喬斯達家族的平常人都有著相當不錯的教養;亦因此,荷莉.喬斯達在看到自己的父親帶著朋友倆口子(事實證明她誤會了)來到日本時,她也沒對那張被封起來的臉有什麽偏見。

「吶,妳叫可可西里吧?」「是的,荷莉小姐。」

「那個,我沒冒犯的意思,但妳一直戴著面具會不會不舒服?我有紗巾的哦。」


「謝謝荷莉小姐,只是我長得太醜,就不要露面出來嚇壞人了。」可可西里拉了拉雪白的頭巾,似是害羞地說:「我在開羅時就已經有戴面紗了,還是把人嚇跑了,對嗎阿布德爾?」


他根本就沒看過她長什麽樣子,為什麽要把這個問題甩給他回答?


「我不會讀心術,不知道他們是因為被妳的舞還是妳的樣子嚇跑了,更何況我也沒看過妳的樣子。」阿布德爾瞟了一眼後座鏡,半坦誠地說。

他是真的不知道當時跑的人是因為她的舞還是她的樣子,但結論只有一個:她一支退敵之舞,驚豔了大半個克汗卡利利市集。


「What?!阿布德爾你沒看過她的樣子?!」喬瑟夫的目光瞬間就變得饒有意味;你這小子不老實啊,臉都沒見過就允許她加入了?是被灌了迷湯吧?

不,他什麽都沒被灌,他清醒得很。


「好了爸爸!」荷莉出言壓下了父親不禮貌的發言,轉頭對可可西里笑說:「像可可西里名字這樣好聽、這樣年輕又會跳舞的女孩子一定不會長得差的,只是害羞而已,對嗎可可西里?」

「嗯,大概是吧。」她隨便笑著承認,前座的占卜師很識趣的沒多言;大半個克汗卡利利的人都說她長得很漂亮的,她只是不給他一個人看而已。


起碼,進入警署的一刻,他的想法又一次得到了實證。


「荷莉小姐,請問是不是每個人訪問日本的警局時都需要驗證身份的?」車子停下的一刻,可可西里突然向荷莉問道。

「欵,對哦……但如果有信仰或者個別原因不方便當眾驗證的話,可以要求由女警私下檢查的。」

「那又無謂麻煩人家。阿布德爾,可以讓我先進去嗎?」她問,阿布德爾也習慣地點頭允許了,一個月下來他都覺得沒什麽所謂了。


三人繼而下車,階梯上的女子翻出了護照摘下了面具,站崗警員的表情一下子從嚴肅變為驚訝,甚至有點恍惚迷醉的目送她走進警局內。


「喬斯達先生,您有見過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這說明兩個可能:她是替身使者,而且她長得比世界小姐還要美。」

「啊……」


他開始懷疑她真正的替身能力是她那張臉,能迷倒這樣多人也是夠強的。





TBC.


本文最後由 淵堂雲雙 於 2020-2-21 15:58 編輯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21 15:57:03

第五章.



從拘留所裏接走空條承太郎後,異國的三人迎來了一頓相當豐盛溫馨的洗塵宴,也相當平靜地歇下了。翌日作為高中生的承太郎上學了,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他們三個未曾出現的原點。

「呼~終於摺好了。謝謝妳幫忙呢,可可西里。」荷莉擦了擦額邊的汗珠,抱起已經晾乾的衣服和可可西里一起走往居室。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是可可西里,有一點我真的很好奇:妳明明長得這樣美,也不介意讓我和爸爸看到,為什麽就不能給阿布德爾先生看看妳的臉?他是不是曾經欺負過妳?」金髮女人真的很好奇她將臉藏起來的原因,這種唯一人不可見的模式是活生生的針對,兩人是不是有什麽矛盾?

「……我的長輩教導我,最優秀的占卜師是憑自己努力接近神的人,而其中一個接近神的條件就是不能結婚,這樣才能全心追求及領悟神的真理。任何女色都可能會害他們無法再全神貫注地修行,這將會是很大的罪過。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在他面前露臉。」
身邊的年輕女人放下了衣服,披好了頭巾後說。

「不過歸根究底,荷莉小姐,我只是個跟房東有著同一個敵人的租客;無關情愛,我只是不想害了阿布德爾這個優秀的修行者。」

看著那張臉,荷莉不忍心再問下去了;撇除所有理論,不論是什麽原因,獨自前往異鄉找到了同伴,沒人會想被一下推開。
這孩子,多麽堅強又多麽孤獨啊。

「我明白了,這個就當是女孩子之間的秘密吧!」「謝謝理解,荷莉小姐。」
那雙綠眸微彎,眼角的蓮色花瓣和白唇也揚起了,多典雅好看的人哪。荷莉這樣想著——

「承太郎!!!!」

「啪」一聲,可可西里手中的面具掉到榻榻米上。她回頭,只見金髮婦人抱著兒子的照片念著「剛剛承太郎在學校裏想我了!」、「剛剛我有種跟兒子心靈相通的感覺呢!」,一臉幸福。

思念的力量很強大,直接就將兒女帶到母親的面前了。

大概這就是愛吧;她笑得淺淺的,胸前的脈道輕輕抽搐起來。

「妳這婆娘在笑什麽。」「啊承太郎!!」

一道灰色掠過母子的眼前,在照片落地前將之綑住。和室裏的可可西里把手腕輕輕一挪,照片就回到本來的木櫃面。

「我沒笑什麽,先將你肩上的那個人處理好。」她說,承太郎卻沒行動,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妳的臉。」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是這個。

「沒事,讓你看到也沒關係。」

什麽沒關係?這下子他也被逼成為要幫這女人守秘密的一員了,明明這張臉就沒有任何保密的價值。
就一個長得好看的女人而已。

「那個承太郎,學校那邊怎麽了?還有你肩上那個人還在流血……難道、難道是你幹的?!」荷莉關心地問,目光隨即落到他肩上的紅髮少年上——
灰綠的眼睛暗暗一冷。

「跟妳沒關係,我在找老頭子。」承太郎冷淡地說,轉身就要離開。「這大房子,找起人來真麻煩。」

「你先把人帶去和室那邊,我去找喬斯達先生他們。」

「妳這婆娘是在教我做事?」他回頭,語調隱有陣陣慍意。

「我不只教你做事,還想教你做人。」可可西里戴好面具走出來,本來搭肩的低馬尾被盤到腦後。「你想救他就先讓他好好躺下,腦充血只會讓他死得更快。我是英聯邦註冊護士,我知道該怎樣做。」

「……哼。」
承太郎終究扛著紅髮少年往和室走去。

「承太郎真是的,什麽都不跟媽媽說……人家明明這樣擔心你的事情……」
「由他去吧。但願他有機會去一趟巴格達,那他就會知道母親的關愛和信賴有多珍貴。」

「不過可可西里,我可是很清楚的哦。」

荷莉轉過頭來,對著她微笑。

「承太郎這孩子其實跟妳一樣,內心都是很溫柔的。」

是這樣嗎?

也許是吧,他畢竟在她的面前問候了他的母親——哪怕只有一句,都是愛。


不消一會,喬瑟夫和阿布德爾就跟著可可西里來到了和室。這時紅髮少年正虛弱地躺在榻榻米上,只有承太郎在陪著他。
「老頭子,就是他了。」
「太晚了,已經沒救了,這傢伙活不了幾天了。」喬瑟夫搖頭,繼而又嚴肅地說:「承太郎,這不是你的錯。他為什麽會對Dio效忠還過來殺你,就是因為這個!」
那被撥開的瀏海間,一隻噁心的暗粉色蟲型生物吸附在少年的額心上。

「怎麽回事,你說這隻蜘蛛般的東西就是他向Dio效忠的理由?」
「這是由Dio的細胞化成的肉芽,它深達這個少年的腦部,以此來影響他的精神。」阿布德爾指著那蠕動的小東西說。
「因為是活體,也是Dio身體的一部分,這東西也需要進食來生存,而它的食糧就是人腦組織,在數年內就會被吞食完畢而令他死亡吧。」喬瑟夫翹手說,他是真的沒辦法救這個少年了。

「承太郎,這個不是手術,你不可能全身而退。」一直沒說話的可可西里開了口:「你仍然要救他嗎?」

少年的目光向她一轉,又再回到紅髮少年身上,那隻半透明的大手已經來到肉芽前面。

「住手JOJO!這東西是活的!」

「你們別妨礙治療過程,他有他的覺悟。」可可西里放話,繼而走到了少年們身邊,雙眼注視著那染血的肉芽根從創口中慢慢離開。同時,紅髮少年張開了眼睛,看到了身邊的二人。

「你們這群……傢伙……」
「別動啊花京院,一動你的腦袋就廢了。」

一瞬間,承太郎感覺到有什麽刺進了皮肉。

「拔出來了!」阿布德爾大叫。

「歐—啦!」白金之星馬上把承太郎體內的觸手拔出,只是那觸手的顏色越來越淺。直到全根被拔出,肉芽僅餘的三肢一根都變成了藕灰色,活動變得非常遲緩。這情景讓肉芽多活了數秒,及後還是被喬瑟夫的波紋疾走消滅。灰燼中有根幼細的銀灰游到可可西里轉腕的右手邊繞了上去,最後沒入她平懸的無名指中,那尾指還勾了勾灰線——

這個動作?!

阿布德爾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其餘三人,包括清醒坐起來的花京院典明也瞪大了雙眼:這就是可可西里的替身?

「我是英聯邦註冊護士,這是我的職責。張開手,這個吃下去,會讓你復原得快些。」

她像是讀懂了四人心裏的疑問,自己開口解答了。然後她從繡花裙門底翻出了一小瓶淺粉紅的蓮子,往花京院攤開的掌心倒了一顆,花京院也乖乖的將之放進口中——

一秒、兩秒。

「好……好甜……」甜得那紅色的瀏海隨著他顫了顫;這也甜得太過份了吧,根本是砂糖做的假蓮子吧!

「味覺正常,沒神經受損。」看見花京院的反應,可可西里滿意地說。「JOJO,你有當手術專科醫生的天分。」
承太郎只是默默地壓下帽子,讓出了路給前來幫花京院包紥的荷莉進入和室;當她來到,可可西里就坐到了她的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拜託妳了,荷莉小姐。」「沒問題,就交給我吧。」

她拉好了頭巾,在四個男性的目光下離去。

「大家都沒事真的太好了呢。」荷莉高興地說,手上沾棉花消毒的動作也越發輕柔,花京院幾乎沒感受到什麽痛楚。
「那女人,有兩下子。」承太郎突然說,拔除觸手的傷口不知何時就止血癒合,只留下一道淺小的縫紉傷疤。
挺強的,就跟紡絲機械一樣精準細膩。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22 01:10:54

第六章.




天還沒亮,阿布德爾已經坐在庭園中;他的思緒混亂了一夜,導致他只睡了四個鐘。直到此刻他的腦海中還是那根纖細的尾指、嫻熟地勾線引動;那不僅僅是一個動作,更是一個記號。
一個人的記號。

「這樣早就醒了嗎?」

埃及男人抬頭,藕色的冷漠輪廓浮現在眼前,一下下敲木的聲音讓清晨寂靜的庭園變得有點詭異起來。

「可可西里,我想問妳一件事。」「什麽事?」

「妳會編織嗎?」

「會,師承我母親。」可可西里毫不遲疑地回答,抬起右手動了動尾指。「如果你是想問我怎樣學會尾指勾線的話,我只能說那並不是什麽困難事,熟能生巧罷了。」
「……妳怎會知道我想問這個?」
「因為你跟其他看過我縫傷口的男病人一樣,都是問我如何用尾指勾線、一直將線拉緊不懸著沾菌。其實沒什麽特別,每個會縫衣服的女人都會。」她若無其事地解釋,他了解似的嘆了口氣。
也對,是他太敏感了。

「話說阿布德爾,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嗯?」

可可西里靠著木柱坐了下來,玉足上的撕裂疤痕悚目驚心。

「一個十年都不找自己的人,你覺得值不值得等下去?」

阿布德爾陷入了沉默,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無數次;生命是無常且脆弱的,沒人能保證明天自己還活著,在這個原則下再花十年心思時間去等一個杳無音訊的人,值不值得?
比起值不值得,對於「等待」這回事他更看重的是「等待」對自己有什麽影響、還有那人的身份吧。他等的人是一個朋友,一個十年前還生存的朋友;也許對方早已忘記了自己,但又有什麽所謂呢?等待回音是他的事,忘記書信是她的事,互不打擾干涉,起碼於心無愧。
但是眼前的她不同,她等的是愛人。

「即使我說不值得,妳也會一直等下去的吧,畢竟那個人對妳來說這樣重要。」

「我也不知道,我眼中的重要對他來說或者只是個笑話而已;重要的話,就不會十年來連一封信都沒曾寄過來吧。」可可西里說,灰綠的瞳孔好像在頭上的星空中迷失了。「我已經是廿七歲的老女人了,還有什麽理由拒婚?回去只能將就點嫁出去吧。」

「……妳不想回去結婚的話可以一直住在我那裡,租金算便宜點也可以。」阿布德爾不由得心一疼,他是真的覺得她很可憐;即使他不能說對她的背景瞭如指掌,但他知道女人就是活在掛著倒計時的重重制肘中。時候一到,多努力多厲害也要嫁人,選不對也要嫁。更何況,她還缺了一根手指。
有多少女人就這樣被打上了條件、被斷送了一生?她們只能在沉默中爆發、反抗、逃亡,不然就只能迎來黯淡而充滿遺憾的餘生,只是又有多少人能成功擺脫這一切枷鎖?
就連他記憶中的公主,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而跟他斷絕了聯絡吧。

「我不是埃及人,留不下來;而且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來日本嗎?該來的總是要面對的。」

她提起木鞋站了起來,東方的光芒逐漸照亮整片天空和大地。


早餐沒如日常而至,驅使一屋子人四出搜索,直到阿布德爾前往飯廳才發現昏倒的荷莉,還有在她背後若隱若現的藤蔓:替身,而且是有害的。
為此喬瑟夫難過不已;他一向以擁有這樣溫柔又有活力的女兒為傲,就算沒替身都能以柔制天下,可誰又能想到這一貫的溫柔有朝一日竟然會變成足以殺死荷莉的利刃?這般變掛連承太郎和花京院都無所適從,亦無從接受。

「令千金是個好女人,她不應該受到這種折磨。」可可西里輕聲說;在三個年輕男性商議並看到白金之星的蒼蠅素描分頭行動時,她一直跟老人和其外孫守在短暫醒來又再昏迷的荷莉身邊。

「這個當然,但……」喬瑟夫沒辦法說出殘忍的事實:對Dio來說,喬斯達血脈沒一人是無辜的,被連累被咒殺也只是早晚的事,哪怕荷莉根本無心也無力威脅Dio。
只是、只是,這個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四十五年來的掌上明珠啊!

「我害了她。」

「請不要這樣說,尊敬的喬斯達先生,您沒有傷害荷莉小姐。」她伸手,將那黯淡失澤的金色瀏海輕輕撥開。「善和惡都可以是毫無理由的,我們要做的只是將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惡一一反擊回去而已。」

「……妳的事我聽阿布德爾說過,我很抱歉。」老人說,看著蒙面女人的目光稍稍放柔,她顯然也受過不少委屈。

「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喬斯達先生。」可可西里淡淡說,一朵指甲般大小的淡藍蓓蕾沒入了荷莉的嘴邊。「先將Dio解決掉再說吧,裹足不前只會成為下一個樓蘭。」

「那是什麽。」一直沉默的承太郎問,湛藍的雙眼寫滿了警戒。

「金剛雪蓮苗,能抗衡入侵人體的負面能量。」她頭也不抬地回答,三人見證著荷莉的表情從緊繃變得稍稍放鬆,最後完全舒張開來,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臉安靜祥和的,悄悄抹走了承太郎眼中的戒備。

「喬斯達先生,我查到那隻蒼蠅的真面目了。」

紙窗的光線突然被削去了些,阿布德爾抱著一本百科全書走了進來,隨即就打開了夾住一指的書頁。相當寫實的昆蟲清像呈現在眾人眼前,上頭的羅馬音和英文標明了尼羅和阿斯旺兩個地名,一下子讓茫無方向的尋仇之旅有了曙光。

「埃及!」「而且只限阿斯旺附近,Dio就在那裡!」

「果然是埃及嗎?」及後到來的花京院問,又再說:「我三個月前被植入肉芽,當時我跟家人在尼羅河流域旅行,遇上了Dio……」

紫羅蘭色的視線突然挪到蒙面女人身上,表情越發複雜。

「有話就說,隱瞞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我還見過這位可可西里女士,她有跟Dio接觸過。」

一時間沒人說話,一直坐著的可可西里也沒出言澄清——和室內的空氣像被凝結了,竟使阿布德爾感到一陣窒息。
她是什麽人?一個寧願半夜會偷偷下樓起灶做佳餚也不去隔壁殺他的饞嘴租客。二十八個夜晚的下手良機都沒出手把握的她,真的會是此刻他懷疑的那種人嗎?
她會是、Dio的手下嗎?

「可可西里,妳可以解釋一下嗎?」喬斯達沉默良久,嚴肅地提出要求。

「我相信您明白清者自清的道理,喬斯達先生。」可可西里終究開了口,輕輕的:「如果我真的是Dio的手下,阿布德爾一個月前就已經消失在人間,這位花京院先生也不可能活得過昨晚。但再爭辯也不會讓大家服氣,那我們不妨公道點也殘忍點。」

那張冷漠的輪廓轉向阿布德爾,他清楚看到了面具下翻滾的悲傷。

「阿布德爾,我甘願將我的清白交給你定奪,是生是死我也無怨無悔;若你不相信我,命就在這裡,請你代表喬斯達先生、承太郎和花京院先生拿走。」
她拉下了頭巾,露出一頭盤得整齊的褐髮,不卑不亢地面對四人——

一如十年前分別的夜晚,公主那雙依依不捨卻又強作堅強的眼眸。

這樣的她不可能是內鬼,她比任何人都忠誠於他。情感和直覺同時告訴著占卜師。

「我相信可可西里,她沒必要浪費時間來虐殺我們。」他說出事實,真誠而堅定。

「坦白說,我也相信可可西里女士;如果她要殺我,我根本不會活過昨晚,畢竟昨天我已經認出她了。」一旁的花京院隨即也搖頭說,眼裏寫著對女人的接納和信任,最後對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對不起,是我太敏感了。」

「敏感能讓你在沙漠中生存下來,好好保持這謹慎心。」她一手輕扶少年披綠的肩,溫和又疏離地說。

「可可西里,這個少年跟Dio沒關係,不應該將他拖進來。」

那雙灰綠望向了紫羅蘭,而花京院毫不猶豫就說出了答案:
「他操控我,已經跟我有關係了。」

見狀,喬瑟夫嘆了口氣,阿布德爾不置可否似的收起了雙手,承太郎壓下了帽沿唸叨了句「真的夠了。」,僅此而已。

將一個高中生拉進一個家族的腥風血雨,真的好嗎?顯然不好,但,能逃避嗎?

來自四地的五個人,終究要面對命定的敵人。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25 06:30:31

第七章.




窗外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也見不到雲海下方的海洋。只是從頂櫃垂掛的熒幕上可見,他們正在飛越名為台灣的國度。

「可可西里,妳不累?」阿布德爾從第N次淺眠中醒來,鄰座的蒙面女人打從起飛用餐後就靠著窗撐著頭閱讀,手上的書頁還是那張風景優美的海邊沙崖,沒曾翻動。

直到他看到她被氣息輕輕吹動的白面紗,他才恍然大悟:她根本沒醒過,她一直都在睡。

他看著那片飄逸絲薄的紗,不禁咽了咽口水;跟從埃及去日本時一樣,上機前她說飛機太焗促,換成半面紗比較通爽,所以現在她鼻子下的半張臉就只有一層紗蓋住。如果他想看到她的真貌又不想跟她周旋,這無疑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眼,就看一眼而已。


「性急的農夫收獲不了好果子,阿布德爾先生。」


身後傳來一把男聲,後座的花京院放輕聲音提醒。


「……謝謝你,花京院。」占卜師嘆氣感謝,那蠢蠢欲動的手也在不驚動可可西里的情況下收回原處。「話說,你有見過她的樣子嗎?」

「見過一次,是一張很漂亮順眼的臉,笑起來很令人安心。可是她的眼神很無助——阿布德爾先生,她不快樂。」


一個被廢了手指被毀了餘生的人,怎可能快樂?


「你知道她的事嗎?」「大概知道,只是感覺不只這樣簡單……說不好聽的,她在隱瞞很多事,包括她跟Dio的接觸。」

「她不可能是內鬼,花京院。」阿布德爾沉聲說,後座的少年隨即澄清:「我沒中傷可可西里小姐的意思,也相信她。」

「但不是全心全意。花京院,你還對她有戒心。」

「難道阿布德爾先生就完全沒戒心嗎?」花京院反問,在沒得到回應後才說下去。「雖然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對可可西里小姐還有戒心,也覺得她跟Dio接觸的事情有疑點;但我只是想說,可可西里小姐她受的委屈應該不只缺了一根手指這樣簡單——我是指,那跟蒙面沒任何關係。」


「因為你不是維吾爾人,更加不是女人。」


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插話嚇了一跳,可可西里不知何時就醒了,那頁被斷指壓住的照片也被合上。


「可可西里,妳什麽時候……」阿布德爾回神問,話語中帶著一絲緊張;要是她從他跟花京院說第一句話起就沒再睡的話,接下來的旅程他應該要被她冷眼看待了。

「花京院說我在隱瞞很多事情的時候,你們說是非也未免說得太張揚了些。」

「什麽……」


可可西里整理了下頭髮,一腿輕翹,坐姿變得端雅正經。

「Dio從來沒戴過我的骨珠,我是在遇見你之後才見到他家裏有那顆珠、確定他就是買了我的骨的人。至於為何我會跟他有接觸,原因很簡單:他說可以幫我找回那顆珠,而我相信了。至於蒙面的問題,你可以理解成那是我家獨特的教養和傳統,對像阿布德爾這樣的修行者最大的敬重和最卑微的保護。」


花京院仍然是一臉懷疑,但也低下了頭:「……我為我無知的發言向妳誠心道歉,可可西里小姐。」

「不必道歉。你提出的疑點都很合理,這證明你的心思比常人更細密謹慎,這是在沙漠裏必須擁有的心態——我相信你將會是個很可靠的伙伴。」

少年的臉頰上染了一抹淺淺的緋紅;這樣確切的讚許還是第一次聽見。


「等一下,可可西里。妳說妳見過Dio家裏有那顆珠,也就是說妳知道他家在哪裡?」阿布德爾抓緊機會問,只可惜她搖了搖頭,一手撐額。

「我不知道。我是在昏睡狀態下被他帶過去的,回復清醒時我已經在他的家裏,裏面很黑也沒有開窗,聽不到外面有什麽。我只知道那裡血腥味很重,而且有一個能隱形、頭在飄的長髮男人——」


一陣銳利的蟲鳴打斷了女人的憶述,也打擾了後座二人的好夢。


然而沒人說話,只能見到那昏暗燈光下的唇瓣在輕輕挪動。


「哦呀哦呀,比預想中還多出了一個人啊。」


詭異的話語出自那巨大的鍬形蟲口中,牠在站起來的四個男性中間一掠而過。


「你再吵我就撕爛你的嘴。」可可西里還坐著,若無其事地翻書閱讀。


多出了一個人?

這句話粉碎了女人身上的所有疑點。


「是敵人!『灰塔』!」阿布德爾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話中的訝異。這是塔羅大阿爾卡納的「灰塔」牌,如同旅途中阻礙旅人行進的高塔,灰暗而毫無生氣——這是要以他們死亡為目標阻止他們前往埃及的敵人、哪怕是要搭上全機普通人的生命!

三人不禁倒抽口氣;黑暗中的飛蟲顯然不好對付,但更重要的是要保護全機無辜乘客!


「可惡……到底在哪裡?!」花京院咬了咬牙,陰影讓敵人變得神秘、神秘讓緊張升溫。已經有好幾個乘客被拔舌殺死了,他要怎樣做?!


「性急的農夫收獲不了好果子,打草趕蛇只會讓蛇來咬人。」

可可西里冷靜地說,雙手仍然不住翻頁,雙眼卻已經睨向了視線內的黑暗範圍中。


「承太郎嘴前半米,有口器。」


「歐啦!」白金之星馬上出手想要擒住那東西,誰料那口器竟然直接穿透了替身的掌心,「噗滋」一聲就把承太郎的舌尖給咬住了。


「JOJO!」阿布德爾和花京院同時叫道。


那蟲子似乎想先侮辱後殺人,在承太郎咬掉了牠的口器避過拔舌厄運後還不忘落話:「嘻嘻嘻,你們再快也快不過我的替身的,就算是十厘米內用子彈掃射我也能避開的嘻哈哈哈哈--!」


「混帳!」阿布德爾眼睜睜地看著蟲影沒入黑暗,擺手就讓機艙溫度上升了不少--

「急什麼,你很想吃皇家飯嗎?」可可西里合上了書,瞳孔泛起陣陣不滿。「一隻蟲子而已,憑什麼讓百人投火活殉給牠風光大葬?」

「可可西里小姐說得沒錯,阿布德爾先生。」花京院點頭附和,接著解釋:「魔術師之紅是一了百了沒錯,但動靜太大,也難免要再犧牲多幾個乘客;JOJO的白金之星也是這樣。在這個情況下,我的綠色法皇無聲的攻勢是最保險的。」


「……妳就打算坐在這裡?」承太郎擦了擦血,沉著臉問蒙面女人,那塊乾淨無瑕的白紗此刻看來竟有點噁心。


「你們仔細聽。」


她沒回答,蟲鳴和拍翼聲又再響起,只是這次明顯的變慢了、變輕了。四人往駕駛艙那邊看去,只見灰塔的兩翼裹上了一層密麻的銀灰色--

「嘻嘻,我就在這裡送你們上路吧!」「綠寶石水花--!」


這邊花京院對敵,承太郎和喬瑟夫支援著,那邊可可西里默默地站了起來,往那被拍暈的老頭走去。阿布德爾看著她按著米白的麻裙蹲了下來,雙手纏上一圈藕根不知道在縫什麼。

他有股不祥的預感:她接下來將要做一件很可怕的事。


「嘻嘻,累了吧,我就行行好讓你--什麽?!!!」灰塔吃痛大叫,全身都被綠白交織的觸手穿刺,就連雙翅也被越勒越緊,幾乎要被勒碎。

「你沒察覺到你變慢了、我是故意將你趕過來的嗎?」花京院抹了抹傷口上的血,自信地笑道:「性急的農夫收獲不了好果子,但現在就該收成了--下地獄去吧!灰塔!」

一聲尖銳的慘叫後,蟲子變成了四分五裂的屍體,走廊上的老頭也緊抿住嘴巴痛苦地蠕動了一會,斷了氣。

結束了。



「這傢伙沒被植入肉芽啊。」在安置好灰塔本體的屍身後,花京院仔細觀察了一番後說。

「灰塔本來就是會藉大型傷亡事故來盜取死者財物的人渣,Dio願意花錢收買他的話有沒有肉芽都沒分別。」阿布德爾抽下了身上一件薄麻衣,蓋好屍體。


「大家,你們覺不覺得飛機在傾斜?」


喬瑟夫突然說,眾人不禁看向腳下:白色的紙杯歪歪扭扭的滾動,最後被拋進了一行座位下。


「嗚嗯……耳朵開始痛了……」承太郎皺眉說,喬瑟夫陰沉著臉往駕駛艙走去;恐怕他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


「這位客人您不可以進去的。」「請您返回座位吧客人。」


兩名女服務員試圖阻止喬瑟夫,卻先後被承太郎和花京院給打發了。後頭的阿布德爾有點無語,扭頭就見身邊的可可西里整了整頭巾,踏著木鞋跨進了屍橫遍野的駕駛艙,他也在向服務員說聲不好意思後走進去--


「老頭子,交給你了」「什……唉,又要逼降海面了。這輩子經歷過三次飛機失事還活下來的,真不知道除了老夫外還有誰了。」


老人這樣一說,他清楚看到面紗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無奈之極。


「嗚嗯!!嗚嗯嗯嗯!!!」


身後傳來一陣血腥味,五人回頭,只見彌留的灰塔指著他們不知想嗆什麼,奈何那嘴巴已經被藕根緊緊縫好--等等藕根?!!!


「嘶啦-!!!」


四個男人驚呆了,灰塔的嘴角被扯開到顴處、隨後整個人倒地而亡,那根滴血的藕根悠悠轉回可可西里的右手中。


「我說過,再吵我就撕爛你的嘴,我說到做到。」


承太郎只得把那句「真的夠了」吞回肚子裏。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26 02:40:24

第八章.



在喬瑟夫拉著四個年輕人經歷了人生第三次墜機後,他們和兩名目擊事件發生的女服務員被水警們帶到最近的海港基地問話,直到正午才被允許放行入境。

「呿,真不知道這些水警怎麽搞的,好好的問幾句話都要幾個鐘!我連早餐還未吃都要餓死了!」喬瑟夫抱頭抱怨,一行座列六個座位坐滿了包括他在內的外國人,也算是相當壯觀。
六個人,來自美國、日本、埃及、中國和法國,惟一共同的語言就是英文和口腹之欲,還有墜機的不愉快經歷。

「那是因為您沒吃救援人員給您的能量棒啊,喬斯達先生。」花京院笑著說。救援時能分到櫻桃口味的他還真是幸運,問話期間他還不時舔著沾了餅碎的唇,讓氣氛變得有點尷尬,但好歹也沒一開始的沉重了。他的問話是最順利也是最短的,結束時還被警官眨著眼睛請了一杯鮮奶咖啡——他當了一杯咖啡時間的特權階級。

「呿,那根小東西根本吃不飽啊。」「老頭子說的沒錯。」
承太郎附和著,壓下帽子翹手就不再說話,陰沉得任誰也感受得到他的心情正因為飢餓而變得非常差。

「不用擔心JOJO,香港是美食天堂,接下來我們就能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飽飯了。」阿布德爾笑了笑,他完全不擔心在這個連家鄉菜都能吃到的國際大都會中會捱餓。

「真的嗎?」一頭白色沖天掃的法國男人期待地問,接著又似是無奈地笑說:「除了白粥牛腩麵和魚蛋那些小點心以外,我都不知道香港有什麽美食。你們打算去吃什麽呢?」
這個旅行者自稱是普羅旺斯的波鲁纳雷夫,跟喬瑟夫一行人意外墜機流落香港。可他特別的開朗熱情,居然在三言兩語間就融入了喬瑟夫一伙人中。大概是那種感覺吧,騎士般的爽直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
這個問題一時間也把眾人難住了,四個青年無不看向自稱香港通的喬瑟夫;此刻他可是大家的救肚主了。

「Well……香港的茶樓不是很有名的嗎?我們去飲茶吃點心吧!」喬瑟夫甫想到個相當大眾化的答案就說了出來,好歹沒讓孩子們失望。

「我們會把茶樓吃垮的,而且一籠點心也就三四件,主食都要分開叫還要算茶錢,不太划算。」可可西里拿著地圖說,右無名指輕輕擱在某小街的中央。「不如去冰室?這間叫澳洲牛奶公司的冰室好像不錯,都在推介清單上。」

花京院察覺到溫度好像在一瞬間跌至冰點,其他乘客無不別過頭去。

「啊啊那間餐廳,我知道在哪裡哦!」法國男人興沖沖地說。「香港人都說不錯的,就是可能要排一會隊。」

「的確,冰室也是很有特色又便宜的。你覺得值得一試嗎,波魯那雷夫?」喬瑟夫摸著下巴說,轉頭望向他問,法國人的味覺應該是可靠的。

「真正的美食都是藏在當地人嘴裏的,我覺得值得去吃一頓。」
「我也是這樣覺得。」「嘖,先吃了再說。」

「不試不會知道值不值得的,你永遠不會知道一件事物的上限和下限可以差多遠。」
可可西里抱著小行李箱說,暗暗掏出了一顆糖蓮子——車箱內嚴禁飲食的告示她還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沒錯,不試不會知道好不好吃的。」阿布德爾點頭說,伸展似的揚了揚右手,橙色的大袖稍稍蓋去身邊女人的臉。「那麽波魯那雷夫,麻煩你帶路了。」

「Très bien!」

列車在此時緩下車速,眾人隨著波魯那雷夫走到車門前,打開門後先後步出車廂——

「啊啊可可西里女士?!」

前頭剛踏上月台的法國男人突然高呼,埃及男人馬上回頭,只見她用力嘗試抽起那輪子卡在了門軌間的行李箱卻不成功,車門就要關上。
「可惡……!」可可西里低罵一聲,側身抬足將箱子蹬出來,但車門還是無情地往她甩動的頭巾和裙襬逼近——

「赤色繩索!」

一縷高溫裹上了纖腰,在彈指之間連人帶箱撞進了橘橙的懷抱。撞擊力不輕不重,卻教阿布德爾一時失了重心,只得抱著女人轉了一兩個圈,等衝擊力都被卸走才站穩在原地。

「妳沒事……吧……」他問,煙晶色的雙眸在觸及飄起的面紗下後怔住了。
她的唇比一般糖尿病人還要蒼白,幾乎是死人般的蒼白。
已經補充了糖份,為什麽還會這樣?

「我沒事。」可可西里馬上站好,看著波魯那雷夫完全沒理會她就跟上喬瑟夫三人,右手一抹臉就換上了藤面。

「真的沒事嗎?」「我說沒事就沒事,但是,小心波魯那雷夫。」

他看向了電梯上的銀髮男人,好像明白了什麽,默默地收回了魔術師之紅。


一行人爬出了樓梯,在滿滿的綠色鐵皮小攤檔街扭進了下一個街口,抬頭就見到那塊寫著「澳洲牛奶公司」六個鮮紅漢字的霓虹招牌。
「看來真的很受歡迎呢。」花京院拉緊圍巾說,一個個白衣伙計在店前不停來回,每喊一句話就有店外的客人舉著手小跑過去領外賣。牆邊還有三數個客人在排隊等候入座,他們無不彎腰,盯著一塊立地大牌子看。
「太幸運了,看來不用等太久啊!」波魯那雷夫搶先走上前排隊,壯健的身軀擦過了什麽——

「屌你老母阻撚住人睇牌啊死鬼佬!」(幹拎娘礙著人看牌呀臭外國人!)

「啊?!!!」一行人連忙走過去,只見耳上掛筆的白衣伙計直沖著一臉狀況外的波魯那雷夫叫嚷。

「喬斯達先生,你聽得懂他說了什麽嗎?」阿布德爾問,喬瑟夫卻搖頭說:「不知道,他說的是廣東話,不是我學過的漢語啊。」

「……我來吧。」

這時可可西里拉著箱子,踏著木鞋往店門走去——叩、叩、叩,白衣伙計真的看了過來走向她,打量數秒就一手抓起她的手臂——那動作看起來粗魯,實際卻是溫柔的。

「妳唔使排!入嚟!」(妳不用排!進來!)

「……Me?」被拖行的可可西里指了指自己,白衣伙計點頭yes了聲後才見到急急走來的男人們,臉一黑往店內叫了一句:

「屌兩條鬼佬兩個死靚仔,仲有個阿差同佢老婆呀,全村人雞腸都唔撚識呀頂!」(幹兩個外國人兩個少年仔,還有個阿三跟他老婆啦,全部都不會英文啦幹!)

……這來自食客們的仇視目光是怎麽一回事?

白衣伙計在得到一聲回應後,還是黑著臉的領著六人進店,指了一張大圓桌就命令眾人坐下。

「真惡劣啊。」承太郎說,伸手接過了伙計拋來的餐牌。
「嘛……真的很粗獷直接啊……」花京院流著冷汗,看著一字不懂的菜牌發慌,他求助般看向了阿布德爾和波魯那雷夫,只可惜前者也是苦惱地搖頭,後者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

「你們想要吃三文治還是麵、通粉那些?喝什麽?」可可西里突然開口。

「麵和咖啡吧,比較飽。」「我也是要麵,飲品要奶茶吧。」「……跟老頭子和阿布德爾一樣。」
「嘛,我隨你們的吧。飲品我要冰可樂。」

女人明白地點了點頭,抬起右手將一臉不爽的中年伙計喚了過來。

「We would like to have 6 sets of pasta-and-scramble eggs standard breakfast,with 3 cups of coffee,a cup of hot milk tea and a glass of milk on the rocks。This gentleman would like to have a bottle of iced cola。Thank you very much。」(請給我們六個意粉炒蛋早餐,三杯咖啡、一杯熱奶茶和一杯冰鮮奶。這位先生要一瓶冰可樂。謝謝你。)

「屌呀識雞腸又唔撚早響……好彩阿叔識啫。」(幹會英文又不早說……幸好老子會。)
中年伙計執著小本飛快地下單,把單子拋到後廚那裏,轉眼已經拿來了六杯飲杯一一放下。可是看到穿著長裙的她輕輕拉起面紗,突然就想起了什麽的往她喝了句:

「屌你老母唔准飲!cold drink forbidden呀 only hot呀you have baby呀!」(幹拎娘不准喝!冷飲禁止呀只有熱飲呀妳有寶寶呀!)

聞言,五個男人一起噴出飲品。

「WHAT?!!」可可西里立馬反應過來,五人也反應過來;原來是美麗的誤會造成了美麗的優待,也引來了美麗的仇視了。

「No what啦 eat faster啦 you five!You eat slowly呀full then help you make take-away呀。」(別what啦快點吃啦你們五個!妳慢慢吃吧飽了就幫妳打包吧。)

這是阿布德爾第一次清楚感受到可可西里的表情有多絕望,即使隔著面具和面紗。
莫名其妙的可愛啊。

「哈哈哈,原來是誤會了啊。」花京院不禁笑起來,來到面前的簡單餐點也好像變得特別可口。一嘗炒蛋之下他才驚覺:不是好像,是真的好吃啊,看看連承太郎也勾起了極小的嘴角了!
「我才不是……」「我知道,吃吧準媽媽。」占卜師笑著拍了拍她的肩,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著眼前的食物,嘆了口氣就掀起面紗開始享用起來。
但是已成定局了,還是好好吃完吧——這隱世的美味算是惟一的安慰了。

「這份遠遠的是喬斯達先生的吧?來,我幫你拿過來--」「Thank you波魯那雷夫--Oh god,this is amazing!」接過法國男人遞來的早餐後,喬瑟夫先是閉眸嘗了一口。下一秒他驚喜地挑眉,叉子不斷捲起意粉往嘴裏送;作為平民餐館這水準絕對及格有餘了,看這叉燒佐湯都新鮮得還冒著熱泡呢——

「給我停下你的小動作,要打吃完出去才打,波魯那雷夫。」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2-29 10:04:14

第九章





女人的聲音打破了眾人的用餐,提醒他們該從安穩中醒來。


「可可西里,妳在說……」喬瑟夫不明所以,卻在下一刻對上了法國男人的目光——銀藍,冷酷、嗜鬥的欲望在其中翻滾如熔岩。

是敵人!


「這樣快就看穿我了,真不愧是Dio大人認可的女人啊,可可西里.阿依古麗。」波魯那雷夫冷笑了下,扒了最後一口炒蛋就大方地承認。「看來妳也不是這樣好騙,明明差點就能讓妳死在地鐵裏了。」

「你這傢伙、果然……!」阿布德爾咬牙,手中的叉子幾乎被他捏斷;他早該知道波魯那雷夫是故意讓她卡在列車閘門中間的!


其餘三人臉色也黑得不能再黑,米黃的木桌好像快要被往上翻。

他們竟然跟敵人同桌吃飯!


「靜下來好好吃飯,吃完出去再打。」可可西里冷冷地說,被重重放下的熱鮮奶成功壓住了桌子下翻騰的殺意。「餓著決鬥可不是騎士所為,我也不想被這店的人列入黑名單。」

「對,這些食物可都是廚師們的一番心血啊,可不能糟塌了。」花京院扯開笑容說,繼續用餐,身邊的承太郎和喬瑟夫也把目光挪回自己的餐點上,只是每一下進食都顯得多麽沉重危險。


「放心,我讓.皮耶爾.波魯那雷夫不會跟飢餓的人決鬥,那樣不光彩公平的勝利我不稀罕。」

「這樣看你倒相當有教養,騎士先生。」阿布德爾冷著臉說,吞下一口意粉後又道:「作為房東,我有責任保護我的租客——特別是在你意圖傷害可可西里的前設下。接下來,我穆罕默德.阿布德爾將會擔任你的對手,波魯那雷夫先生,你意下如何?」


「租客?你是指可可西里小姐?」法國男人稍感驚訝,他真不知道這個埃及人跟Dio大人口中「隨她去,她沒什麽殺傷力」的可可西里.阿依古麗還有這一層關係存在。早知道就直接將她綁了,阿布德爾自然會離隊去找她——少了紅色魔術師的三人,威脅性驟減。

只是來自普羅旺斯的騎士會使這種下三濫招數嗎?不會!


「榮幸之極。這下子我可相當期待你的表現了,阿布德爾先生,特別是遍體鱗傷的你在可可西里小姐面前等死的樣子。」


「哼。」


一聲輕而冷的嗤笑透出白面紗,五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蒙面女人。他們清楚聽到她笑了,相當不屑地笑了。她從沒停止用餐,嫩蛋蛋漿也沒在她笑時溢出她的嘴。

她上輩子說不定是麥迪奇皇后。法國男人想。



冰室距離最近的露天廣場不遠,六人沿著車水馬龍的彌敦道走了大約十分鐘就來到了購物街的缺口。他們走上了一條長長的樓梯,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簡樸無華的空間長廊,末端有一個圓形的小型羅馬劇場。

「這裏大小剛好。」阿布德爾滿意地說,跟著波魯那雷夫走進長廊。

「這裏什麽裝飾都沒有,真是個決鬥的好場所啊。」喬瑟夫也相當滿意。


「那個喬斯達先生,為何您會這樣說呢?」花京院問,明明就不用參與其中,為什麽這老人會比能盡情發揮實力的占卜師更高興?


「因為賠償價錢很低,雖然老頭不太在乎。」

承太郎回答,不出所料的看到了紅髮下有點哭笑不得的表情。


話說,那女人去哪裡了?


「老頭,可可西里去哪裡了?」「她好像去洗手間換鞋了,也是的,從出發起就一直穿著雙高跟鞋,不換會痛死吧。」

「換鞋子的話為什麽不在這邊換呢?我是指可可西里的雙腳好像有點不方便吧。」花京院疑惑,環顧四周,其實不乏遮陽隱蔽處,坐在那邊換不用走太遠,對她這樣腳步虛浮不穩的女士來說比較方便吧?


喬瑟夫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後回答:

「因為她是維吾爾人吧,在她們的習俗裏女人的腳好像是不能被男人看到的。」


「並不是習俗問題,喬斯達先生。」


可可西里緩緩走過來,戴著銀鐲的左手提著一雙鞋子——一雙咖啡色的木勾鞋,看得三人愣了。

一路上她就是穿著這個行動的?


「維族本身沒相關的禁忌,我也沒信仰需要這樣做。只是我的腳動過刀,疤痕很明顯,嚇到你們不太好而已。」她悠悠解釋,撐起長傘走到戰場邊的遮陽處坐了下來,大幅藕灰的裙布披在木椅上。接著她打開了手袋,左手翻出一枝牙膏狀啡色物體……

就在對戰二人的眼下,往右手畫了起來。


「看來你的租客一點也不擔心你這個房東啊,阿布德爾。」波魯那雷夫嘲弄似的,身後的銀色戰車又再往對手迅速突刺數下。


「讓她擔心的話,我倒沒法再說我是個合格的房東了。」阿布德爾勾唇回應,魔術師之紅仍然雙手抱胸不斷閃躲,無疑引來了法國男人更進取的攻勢。直到占卜師再也按捺不住,吐出了火球甩出了火繩回擊後讓波魯那雷夫也敗了一個回合;只是如涅槃重生般,法國的戰車褪去了外甲又再投入戰鬥。他也不得不認真起來,哪怕那可能要拿掉劍士的性命。

相當上乘的速度和技巧,波魯那雷夫應該有習過劍,可惜。


「可可西里小姐,妳不擔心嗎?」花京院問,她不擔心也罷了,還老神在在地……紋身?


她不是、很在乎阿布德爾的嗎?


「你看看這些線。」

花京院認真起觀察眼前的圖案:棕紅的蓮花紋在玉白的手背上,根部連著更複雜卻有規律的花紋,線條穩定俐落;中間三片花瓣尖以逐漸變小的圓點往修長的指尖延伸,卻只有無名指應該還有更瑰麗的續筆——只是,她打住了。


「挺精緻漂亮呢。構圖很優美、有突顯重點,整體大小適中,線條很完美,不畫下去嗎?」


他感覺到她笑了下,繼而她將那枝顏料膏遞給了他。


「阿布德爾畫得比我更好,你也不會畫得差,這就是波魯那雷夫再強也一定會輸的原因。」


不明所以的少年只能看著顏料膏發愣,直到老人邊往回跑邊向他喊話:

「快逃啊花京院、阿布德爾要使那一招了——可可西里妳快點過來啊!!!!」


喬瑟夫卻沒想到本來就走得不快的女人,經他一喊竟然還放慢了腳步,伸出了左手彷彿要迎接被劍士分卸數團的火球降臨身上——


「可可西里?!」


波魯那雷夫驚訝地叫了一聲,使阿布德爾馬上回頭,赫然發現他身邊劃過了一縷藕根,火焰沿其燒到女人的左手上,灼燒著一片剛畫好的紋身。

她是在以火自焚嗎?!!!!


可可西里主動甩了甩手,這樣他才看清:他的火焰竟然只吻過紋身圖案,再過數秒也就熄滅了,只留下一圖焦黑在她的手臂上。她接著主動開了口:

「抱歉,今天沒什麽風,借個火燙一下會快點乾。請繼續吧。」


劍弩拔張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她識趣地對二人躬身致歉後也退到了喬瑟夫等人的位置。


「……蛤?」這是劍士和占卜師共同的反應;她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樣……不識時務的?


「呿,不浪費時間了!速戰速決吧、阿布德爾!」波魯那雷夫惱火地大喊,一揚手就讓銀色戰車分裂成數個殘像。


「樂意之極!魔術師之紅!」

一聲鳥嘯後,魔術師之紅再用赤色火繩為鞭,追擊著落單的殘像,但從未成功。反而一次次的落單過後又是一次聯合攻擊,銀色戰車如輪般不斷向埃及男人攻擊,稍息之時阿布德爾才認真感受到臉上受破劃而產生的刺痛感,竟是四個火辣辣的安卡符號。


「何等精準的攻擊……你受過相當程度的替身訓練!」


銀髮青年大方地點頭承認,銀色戰車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的確,基於某些個人原因,我接受過近十年的訓練。即管出手吧,接下來、我將用我十年訓練得來的實力將你一擊了斷!」


「先將底牌揭清再攻擊,把騎士精神貫徹到底——你是個值得敬重的對手,波魯那雷夫。」阿布德爾欣賞地說,一手草草擦去了臉上的鮮血。「那麽,我也向你坦白:其實我的十字火焰旋風還有一招變著——那不只是一發火焰這樣簡單。」

「哦?原來是這樣啊?」他不以為意;不只一發又如何?沒什麽是一刀解決不了的,有的話就兩刀。


「所以——你準備好接這招了嗎?!Cross Fire Hurricane.Special——!」


阿布德爾大吼,多個較小型的安卡火柱如箭般往銀色戰車群打去,波魯那雷夫也喊道:


「沒用的!跟先前一樣、切斷它彈回去啊——!」


沒用的。


觀戰的三人聽著女人說話,那句「It is useless」讓時間凝結在當下,騎士們戰鬥的終幕就在眼前被放慢百倍、一幀幀地上演。

一柱大安卡烈火纏上法國青年的身軀,無情地灼燒著。這回戰車也縮了回去,再也沒有一層甲冑讓他金蟬脫殼了。


「被火燒死應該是很痛苦的,用這短劍給自己一個痛快吧。」


一把短刃插在自己面前的磚縫間,烈火中的波魯那雷夫撿起了它,舉在空中遲遲沒往阿布德爾擲去;那銀色的利刃,好像倒映了他的人生。

自傲奪走了他的勝利,他又有何資格去接受對手給他的痛快?


「就這樣吧……這也是作為敗家的我對、以實力取、勝的你的……禮儀……」

說罷劍士的意識消失,大概是被火焰燒死了吧。


「這樣有風骨的人,就這樣被殺太可惜了——嗯?」


一下彈指,阿布德爾收回了火焰,抬起波魯那雷夫時卻看到其髮間有異樣;撥開一看,他的眼神又沉了下去。


「JOJO,麻煩你了。」「嗯。」


拔除肉芽後,一根根藕絲刺進法國青年的四肢和頸邊;他抬頭,只見蒙面的她蹲了下來,帶棕紅紋身的左手撫上了波魯那雷夫的臉,很小聲地呢喃了什麽。


「原來是這樣。」


「嗯?花京院你說什麽?」阿布德爾站起來問,少年了然似的對他微笑。


「沒什麽,只是覺得可可西里小姐真是個很溫柔的人啊。誰娶到她的話一定會很幸福吧。」

「你別亂說,人家有心上人的了,而且你和她的年齡也差得大了些……」


短短一通電話、頂多三分鐘的時間,喬瑟夫轉過頭又發現多了阿布德爾這個一臉無奈、嘴唇被針狀物穿刺又抽開而流血不止的傷者,忍著笑又打了通電話——好的,他是第三滴血。

今日的Dio討伐團,只有沒亂說話亂打架的小孩子沒受傷。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1 22:31:23

第十章





一行四個男性中,阿布德爾是睡得最早也起得最早的,就這點他自覺比同房的老喬斯達更為養生健康,這算是他對自身紀律的小小驕傲——他可是五點就起床梳洗整理的了。

也因此他讓自己的肚子也受過不少苦,特別是住在高級酒店的日子;餐廳的開放時間一般都是七點,最早也得等到六點半。別說好不好吃,有能吃的東西就值得感恩了。

也許是昨天戰鬥過的關係,今早的肚子格外任性,使埃及男人不得不屈服,收好貴重物品留下紙條訊息給還在睡覺的室友就出門了。幾近無人的走廊只有冷氣的細響,還有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好像要去做什麽壞事似的——


「可可西里?早安啊。」


電梯前,阿布德爾看到了肩披米白真絲的蒙面女人,朵朵眼熟的藍蓮花在她的雙胛上綻放。


「早安,阿布德爾。」可可西里轉身打招呼,眼神有些疲憊。「你也是吃飽了想要下去散步?」

他先是訝異,腦筋轉了轉也就理清了可能:昨晚她在晚餐後有提過要出去一下,一個半鐘後她就敲響了他和喬瑟夫的房門,示意已經安全回來,也許她就是在那一個半鐘裏提早準備了宵夜和輕便的早晨前菜吧!


「跟妳相反,我是下去找吃的,畢竟這裡的餐廳還沒開門。」埃及男人苦笑,他的確是餓了。

「單純不要餓點心也可以的話,我知道在後街有幾個點心小攤已經開了。要一起去看看嗎?」女人稍加思索後說,男人那煙晶的雙眼馬上燃起了一點光芒。


有個吃貨隊友,真好。



三月的香港乍暖還寒,早晨海邊的地區更是冷風連連,幸好這一切都能被新鮮出爐的包點和湯品抵消。

「還真夠新鮮啊,過了這樣久還夠燙的。」阿布德爾坐在海邊的長椅上,翻開紙袋咬下一口純白的包子,炙熱的溫度和香甜的奶黃流心餡料蔓過口腔,溫暖著來自沙漠的身軀。

「這當然,剛從鍋裏拿出來的怎可能會冷?而且湯品和包點就是要燙口才好吃。」可可西里說,稍稍拉起面紗往手上的湯翅呼了數口氣,才舀起一匙送到嘴裏。她的湯翅想必還是相當燙口的,瞧她那輕張的唇就知道了。


看著她一手拉著面紗一手往面前扇風的模樣,他不禁笑了起來。他這個租客是個優雅又算隨和的女人,幾乎沒見過她執著的時候(除了那次攔著他和喬瑟夫阻止花京院的拯救行動),惟獨對吃這回事她執著得很,哪怕這種執著讓她在吃飯時有很多不方便。


「其實妳可以脫掉面紗再吃的,最多我去那邊的椅子坐好了。」阿布德爾說。說起執著他還有一點真的想不通:她沒信仰卻遵守著信仰的規條,在日常生活上忍受諸多不便,何必呢?她的理由是為了他的名譽和不要打擾他的修行——拜託,再怎樣為他好也不用這樣啊,她怎麽就不為自己著想一下呢?


「……不用了。」


可可西里看了過來,在他面前用左手解開了面紗的右扣;這次,她沒再提起。


只是在她解紗的瞬間,他不由自主地看愣了。

暴露的半張臉有著典型的中亞人輪廓、微微上挑的嘴角,肌膚泛著亞裔血統的微黃,在他看來卻是讓本來就近乎完美的象牙白膚色更自然溫和。花京院說的沒錯,她的確長得很順眼,但他卻沒法認同她長得漂亮;那雙唇飽滿而大小恰好,是溫柔幸福的罕見好唇相,學術十八年的他也只見過兩個人有這種唇相……

一個是眼前的可可西里,另一個是他遠去的公主故友。


「果然不好看吧?」

「不,妳長得很好看,唇相也相當好,婚姻應該是十分幸福的。只是……」阿布德爾沒多想,及後才想到自己無意間說了些敏感的話,急忙打圓場:「抱歉,我的意思是妳整體的生活都應該不錯,只是妳的嘴唇缺了些顏色,不夠溫暖,塗些唇彩會更容易吸引好人緣。」

「謝謝你的建議,但我塗不了唇彩——或者說,我連買也買不到合用的。敏感膚質就是這樣麻煩。」可可西里勾唇笑了笑,本就不算光芒耀眼的灰綠更加黯淡:「曾經他送過我一枝手工唇膏,那是惟一一枝我用後不會敏感的。」


「這樣啊……妳知道原產地在哪裡、或者牌子是什麼嗎?有的話會比較好找。」原產地是埃及的話就更好找了,全球最著名的天然化妝品牌大多都是埃及品牌,說個名字就知道是哪家的好東西了。


可是她看著他愣了愣,又再笑了--這次笑得不像在笑。


「原產地就在克汗卡利利,牌子就是他的姓氏。只是我到他原來的住址找他,卻再也找不到了--也許是我們都忘記大家的一切了吧。」


看見面具下的雙眼,阿布德爾沒再說話;這短短十分鐘的談話他感覺他徹底撕開了她的傷疤,即使他只是想幫助她。

花京院說的沒錯,她的眼神很無助--能救助她的只有她心中的那個人,但那個人以緘默的十年來婉拒她了。

十年啊,任誰都心灰意冷了吧。


「嗯?」


那碗湯翅突然被擱到身邊,可可西里拿著她那份的包子往樓梯邊蜷縮而坐的粉衣人走去——那是一個長髮女孩,從身型看來應該不過十三四歲吧。


她把包子給了女孩,而女孩一臉詫異地問了句:「Why?」


她伸手摸了摸那頭烏黑的長髮,淡淡地笑了:

「You make me think of myself,that’s why。」


這句話讓埃及男人想了很久很久。




下午一時,一行人來到了機場對岸的避風塘。密麻的貨櫃組成錯綜複雜的迷宮,幸好SPW財團訂來的船就在最外頭的碼頭泊位末,下了車沿著大道走就到了。

「喬斯達先生,我知道可可西里小姐是去買食物了,但阿布德爾先生去哪裡了?」花京院左顧右盼了一番,始終不見占卜師的身影;這可是相當難得的。

「這個啊,他好像說是去買……啊不,我忘了。」喬瑟夫回想片刻,卻在答案脫口而出的瞬間表情產生了極為戲劇性的變化,粗略概括的話就像一個苦思問題最終得悉答案進而有所頓悟感到喜悅的學者,只是……

從老人那饒有深意的笑臉看,花京院和承太郎都覺得,他此刻頓悟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老頭,你說還是不說?」

「答案要自己去尋找才有意義,你不如自己去問他……們吧——喲阿布德爾、可可西里!」


少年們回頭,只見從一大早就開始消失的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來,氣氛相當曖昧不明——

馬薩卡?!!!!!


「我們回來了,喬斯達先生。」阿布德爾點頭道,卻看見眼前的三人一臉精彩不能言喻的看著自己和後方的女人,他們是怎樣了?

「哈哈,『你們』回來就好了,阿布德爾先生。」花京院相當了解地笑說,還特別強調「你們」二字,這一來占卜師總算明白發生什麽事了。


「你們別多想,我就是買完東西回來遇到可可西里才一起過來的。」


「哦~那你到底買了什麽啊~?」「Burberry親吻系列45號色的滋潤型唇膏。」


一腔法式英語代替了埃及男人回答,五人回頭,只見那一頭高聳的銀髮在陽光下閃閃生輝。


「你跟著我這樣久想必不只是為我解答這個問題的吧,還有什麽事嗎,波魯那雷夫?」埃及男人翹起雙手問,他一早就察覺眼前的青年在跟蹤他,乾脆把其引來面對大家吧。

「的確不是,我只是湊巧在商場碰見你而已,我過來是為昨日的事向你們道謝的。」波魯那雷夫認真地說,繼而一手放在胸前鞠了個躬。


「救你的人是JOJO,你應該向他道謝。」「免了,真是麻煩。」少年一如以往的壓了壓帽沿,把心情都壓在陰影下。


「……你也想買唇膏?」

可可西里突然走上前問,雙眼見證著法國男人那湛藍的眼珠在一瞬間黯然失色。


「我三年前買了,但是我想送的人已經不在了。」波魯那雷夫扯開些嘴角,輕描淡寫的道出了千萬句痛苦,回神又正色面向喬瑟夫。「喬斯達先生,請容我問您一個相當奇妙,甚至可說是奇怪的問題:您在吃飯時也不脫下左手手套,莫非——您的左手是隻右手?」


左手是一隻右手?


「這的確是個相當奇妙的問題,到底是什麽一回事?」


喬瑟夫問,法國男人的臉色也越發痛苦起來。


「我在尋找、三年前辱殺舍妹的男人。」


憂傷抹去了這一刻存在於世上的聲響,老人默不作聲地脫下手套,亮出五十年前的光榮戰績。


「……我的追問過於無禮,請您原諒。」看畢,波魯那雷夫誠懇地致歉。


「可以的話,能夠向我們說一下……」灰綠的瞳孔看了過來,喬瑟夫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沒再問下去;那都是過於痛苦的事,仔細聆聽一句就足夠了。


「Dio也是跟你說能幫助你解決你的煩惱、找到那個左手畸型的男人吧?」法國男人點點頭,血腥的殺意和憤怒充斥在他的瞳孔裏:「我曾發誓、除非殺死那個男人、否則舍妹的尊嚴和靈魂將永無安寧之日!」


「雖說肉芽都是原因之一,但Dio那傢伙也未免太會捕捉人心的弱點了。」過了一會,阿布德爾覆起了雙袖,感慨道。

「如果是這樣說的話,那Dio應該已經找到了那個兩隻右手的男人,不然他根本沒辦法以之來操控波魯那雷夫吧。」花京院仔細分析著,讓法國男人更是羞愧。


「是我被蒙蔽了而已,不是每個人的心志都會被Dio動搖俘虜的,就像……」波魯那雷夫看向了蒙面女人,真誠地說:「可可西里小姐,我由衷的敬佩妳,Dio絕對小看了妳。」


「我倒希望他不是小看我,而是怕我。」可可西里輕聲笑了笑,又問:「所以你接下來打算怎樣做?」

「我決定跟你們一起去埃及!只要找到Dio,我相信就能找到那個辱殺舍妹的惡徒、將他送去地獄!」


女人扭頭,看向了四人——毫無異議。


「波魯那雷夫,我對你倒有一個請求。」「請說吧,可可西里小姐。」


她抬起了右手,縷縷如絲的蓮根繞在指間。


「找到那個人之後,將他的屍體交給我處理——我要讓他一嘗、當女人的滋味。」


法國青年聞言,信賴地笑著伸出手:

「好,我十分期待啊。」


「我總覺得可可西里動起手來有些變態啊……」「的確呢……」

喬瑟夫和花京院小聲議論著;可可西里的強大他們見識到了,那股狠勁直接讓看似柔弱的她戰力翻倍——也許在這方面他們都需要向她好好學習。

「嘛,這也是她獨特的做事方式啊,對付敵人很有用啊。」阿布德爾滿意地說。


「所以你到底什麽時候送那唇膏給她啊阿布德爾……喂喂別燒我啊關愛老人啊喂——!」


熊熊火光下,占卜師沒看到那面具邊的緋紅。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4 21:53:35

第十一章




亞洲四小龍首二的香港和新加坡相距二千八百公里,走海路要花三天的時間才到,喬瑟夫表示那相當久也相當煎熬。

「這艘民船已經算得上極速了,喬斯達先生。」半躺在甲板椅上喝茶吃東西的可可西里說,手中用蓮根綑成的叉子戳起盒中的蟹肉放進口中,那是她從香港買的最後一盒避風塘炒蟹。「要在七十二小時內駛過接近三千公里的海域,平均船速最少也要有二十一節,也就是每小時四十公里才可以做到。這艘船的船速有二十五節,已經接近軍事級別的了。」


「妳也說得沒錯……嘛算吧,就趁這幾天好好放鬆一下吧——」

喬瑟夫認同道,正想走到一邊空著的躺椅邊坐下,卻看到了兩身相當,呃,有質感的服裝躺在可可西里的右方。


「我說你們啊,不能將校服換下來嗎?穿著這些旅行不怕熱死哦?」

「我們本來就是學生,學生就應該有學生的樣子啊。」目光不離書本的花京院說,及後又小聲補充了句:「不過還真不知道這樣的理由牽強與否呢。」

「你有這種想法就證明你的立場也不太堅定啊,花京院。」阿布德爾翹手笑說,看了看承太郎又像是明白似的:「不過如果你是為了體現日本的武士道而執著的話,我覺得你和承太郎都很成功。」

「呿,像你們這樣古板的話可不會受女孩子歡迎的哦,好歹變通點換套運動裝吧……」波魯那雷夫搖頭,看見那一身裹紗的玉白又好奇起來:「話說起來,可可西里妳穿著這樣長的裙子又戴著面具,不會很不方便和熱嗎?」

「不會,在沙漠時冷和熱都可以將外裙脫掉,當披風能擋太陽也能擋溫差。」可可西里又再吃了口蟹肉,伸手以指腹點抹去白唇上的醬料——這時他們才發現,她在埃及男人的面前脫了面紗,從容得像是從未顧忌。

她的出身一定相當不錯,甚至說她是某國公主也不為過——為什麽這樣從容優雅、坦然大方的女人會走過絲路、會跟他們一起殺敵,還能如家人般自然融入?花京院怎樣也想不通。


「等等,妳說將外裙脫掉?妳還像斯拉夫套娃般穿了另一條裙子嗎?!!」


「套娃什麽的太無禮了,波魯那雷夫。」阿布德爾皺眉說,走到花京院的椅子邊坐了下來。「那是淺色的寬鬆長褲,不吸熱也不會顯露曲線,在中東地區是女性日常的下裝,穿在裙內能起保護作用。就長途跨陸旅行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服飾了。」


「好像也對欵……喂喂等等阿布德爾,你解釋一下你怎樣知道的?!!」法國青年摸著下巴說,然後又突然想到了盲點:這個保守的埃及人是怎樣知道可可西里裙下有什麽的?!!!!


「我看過啊。」

埃及人一臉理所當然,心裏卻隱隱動搖——為什麽呢?他不明白……


「看來我之前是白擔心你這個直男了,沒想到你這樣敢衝啊阿布德爾,唇膏也可以省了吧……」

喬瑟夫扶額說,兩個高中生也很有默契地黑了上半張臉,就連可可西里的臉也撇過去了——這樣阿布德爾才想到:他是說了什麽多引人遐想的話啊?!!!!


「不、不是你們想的這樣的!是她在市集裏跳舞裙子甩了起來……」


解釋的結果可想而知,一老三幼無不明瞭地黑了上半臉,爺孫倆同時點了煙、一頭紅髮埋進了淺啡的書本裏,法國青年更是轉身往欄杆一趴眺望著無垠的海平線——他們信他個鬼。

他扭頭,可可西里正埋首吃炒蟹,在他想要開口之時伸出了她那缺指的手擋住了他的發言:


「穆罕默德我拜託你住口……讓我靜靜過掉不行嗎?現在可好,我也沒心情好好吃東西了。」


一句平平無奇的話卻將阿布德爾帶回了記憶的深處。


——穆我拜託你住口……我們靜靜過掉不行嗎?現在可好,我們也沒心情好好吃飯了。


怎麽一切、都跟十年前一樣?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那慵懶用餐的模樣竟有數分公主的影子——那拿叉子的手,竟然也是右手。


「可可西里,我想問妳一件事。」「嗯?」


「妳的父姓、是什麽?」


阿布德爾清楚看到可可西里的眼神變了,變得有點迷惘、有點恐懼。可就在下一秒,又變回毫無波瀾的冷靜。


「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事實:我隨母姓。」她吞下了最後一口蟹肉,從手邊的大塑膠袋裏翻出了瓶牛奶往紅茶倒去,啜飲了口奶茶後娓娓道來:「我母親本姓阿依古麗.薩迪克;後者是我外公的名字,我不用繼承。」

那婚後的姓氏呢?他想問,卻無從開口。


「……抱歉,是我失禮了。」良久,占卜師鄭重地道歉;有了昨天早上的經驗,他已經不敢再冒險刨根問底,也許她不是、也許她就只是一個單親成長的姑娘,他一個外人有何資格多管?

都是傷疤,她沒揭他的,他也沒資格揭她的。


「算了。對了,喬斯達先生說的唇膏是怎樣一……」


不遠處的喧鬧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抬頭就見一個水手滿臉不爽地提著一個小孩——那身衣服,正是在香港海邊出現過的粉紅……

「那孩子是!」阿布德爾馬上認出了那是他和可可西里在香港遇到的女孩,聽見水手被咬的震天慘叫聲就起身追過去卻抓不住她,只有看著那小小身軀落入水中,往未知多遠的海岸遊去。話說被咬一下而已,需要像殺豬般大叫大嚷嗎?


「哦哦竟然真的跳下去了,真有精神啊!」「糟了,這海域有鯊魚的啊!!」

「什麽?!!」船欄邊的四人無不大呼糟糕,雖說偷渡算是生死各安天命的行為,但對方還只是個孩子啊!


「阿布德爾,陪我下去拿東西。」「現在不行……」

焦急的埃及男人正想甩開女人的左手,卻在面向她的瞬間看到了她眼中的深意。

不簡單,先下去再說。


「下層出意外了!阿泰被炸傷了!」這時又有一個水手從船艙門跑了出來,一時間滿船的吵鬧讓那在船長室的身影也隱沒了下去。

可可西里走上前,在跑上來的水手面前亮出了一張鑲紅邊的米白小卡,然後說:


「我是英聯邦註冊護士可可西里.阿依古麗,請告訴我傷員在哪裡、安排急救用品和一間乾淨通風良好的房間。」

「這……這邊!」


水手愣了愣,隨即也就帶領著二人走下兩層,來到甲板間艙。甫打開門濃濃的硝煙味和血腥味已經撲鼻而來,在殘存的貨物間繞了一會後,三人總算見到了受傷躺地的水手阿泰和一個已經第一時間拿來急救用品幫之作簡易處理的黑髮小技工。


「阿泰、阿泰你還好嗎?!現在哪裡最痛啊?!!」領著二人下來的水手立馬跪下來讓伙伴枕著他的大腿。

「幹啦整條手臂都披血半廢了你問我哪裡最痛……眼殘哦……」阿泰罵著,阿布德爾往他染血的手臂看去,仔細觀察下其實不是大問題:就是被金屬劃了道很深的傷口和表面嵌入了些鐵片、周邊有些許擦傷,暫時沒性命危險。幸好小技工早已解下皮帶綑住了阿泰的上臂,血已經沒流得這樣厲害了。


「CS(格拉斯哥昏迷指數)14分,暫時排除內臟受傷考慮。」可可西里不知在何時已經戴好了口罩和手套,跪了下來往阿泰的傷臂下墊了張無菌膠墊。「現在進行剔除侵入物及消毒處理。剪刀和鉗子交給後面那位先生消毒後放進這東西裏拿給我。」


如此專業的指令聽得三人一愣一愣的,阿布德爾率先反應過來,在女人身邊半跪下來拿過小技工剛拿出來的用具就用指間的火焰快速燙了燙,放到豆形的膠容器拿著。


「忍住點。」

可可西里右手一摸,拿到鉗子就用兩指輕輕扒開那道最深的傷口,以最快的速度為傷者剔出表面的鐵片。一切俐落得如日常瑣事,她連頭也沒曾抬起一下。


「沒事啊也不太痛啊……嗚!」阿泰剛扯開笑容,又被痛楚扭曲了臉容。

「跟我們說說你是怎樣受傷的吧。」一陣清涼流過刺痛的傷口,繼而又是一陣麻養感。可可西里棄置了吸水的棉球,拿著針線就開始縫紉傷口。


「說起就火!我剛剛在這裡點貨嘛,不知上班的誰倒了東西又草草抹了下就了事,用完棉花棒又不扔!我撿了隨手扔去垃圾箱,然後就被炸到了!」


「這故事教訓你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扔的。」


可可西里灰綠的眼睛稍稍挪來,埃及人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就去找那相當危險的東西——

必須速戰速決,不然那不知構造的東西很可能在下一秒就把他們都送進海底了。


他這樣想著,前腳就踏進了一灘液體中;點起了一指火焰後,那東西才映進了煙晶色的瞳孔。


「可可西里,還要多久?」「最多兩分鐘,你找到的話先拿那東西上去。」

阿布德爾看著白膠箱內兩枝對比色的危險液體,脫下了外袍裹著箱子抱出去——


「裏面是不是有兩枝紅白色的水的?是的話右舷那裡還有一箱……」


什麽?!!!


「處理完成,傷口嚴禁碰水,你們自己安排人手帶他上去休息。聯絡附近的海岸,請求救援。」冷靜的女聲壓下了一切波瀾,可可西里立即站了起來跑出了間艙,他抱著那東西追了上去。

「你追來幹什麽?快上去!」

「這箱東西太重,妳拿不起的!我來幫妳!」埃及男人喊道,他清楚看到那雙手套還在滴血、那根手指永遠也無力。


「喂你們在做什麽啊幹嘛沒說聲就跑下來啊?!」「喬斯達先生請把這個東西拿上去!」

樓梯口的喬瑟夫用隱者之紫勉強接住了埃及青年扔過來的東西,然後邊跑上甲板邊飆出了他六十九年人生中最為嘹亮的髒話。


「該死!!!」一把踢開右舷船員休息艙的門卻毫無發現,阿布德爾氣得直想點火。可是一臂攔在面前,可可西里默不作聲地站了十多秒,繼而徑直往急救箱走去……

一打開,兩枝四加侖的對比色液體躺在裏面。


「阿布德爾,我不走了。」


他對上了她的雙眼,堅定而決斷的靈光如火焰般在綠波中燃燒。


「我明白了。躲開、魔術師之紅!」



喬斯達回到甲板時,承太郎已經安然無恙地回到船上,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都鬆了一口氣。

「真是夠了……老頭,你手上是什麽?!」承太郎睨到那兩枝搖晃的液體,三人無不看向喬瑟夫手中的箱子:那兩枝東西,正在快速融合……


「快扔出海裏!!!!!!」


甲板前端燒出了個大洞,阿布德爾和可可西里同時彈了上來;那四枝快要融合完畢的液體隨著兩個男人分別的投擲而飛到海面上,最後——


「轟隆——!」


海平面傳來的衝擊把船上眾人震得趴下來,那團大火球轉瞬即逝,最後隨著暗藍之月永遠沉進海底。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9 21:43:57

第十二章.





解決了炸彈危機後,整艘船在船員跟最接近的海岸聯絡安排救援後先被越南海軍護送到最近的頭頓市,然後又被連夜護送到新加坡港。到達之時,已經是第三日的正午了。


「真是有驚無險呢,如果真的在海上遇難飄流的話還不知道有沒有命來到新加坡了。」酒店大堂裏,波魯那雷夫一把扔下行裝,伸著懶腰說。

「沒錯,特別是炸彈那裡,可可西里真的救了大家一命呢。」花京院點頭附和,不忘向一邊跟長髮小女孩——安,坐在一起的蒙面女人投以欣賞和感謝的目光。


像是感受到少年的謝意,可可西里也看了過來,勾起個淺笑:

「救你們的人是阿布德爾,我沒做什麽。」


「我只是將那東西扔出去而已。」坐在對面的阿布德爾搖了搖頭,俯身靠近她的面前真誠地說:「沒有妳的話,沒人會留意到船上藏了那種鬼東西。」

沒了她,根本沒人會留意出現炸彈的可能;即使剛好留意到了,也只有他們會聯想到跟敵方的替身使者有關係——最重要的是,他們會來得及找到炸彈、來得及反應嗎?

她以她的專業救了水手阿泰、以她的敏銳保住了全部人,他只是有幸成為她的助力而已。


「咳咳咳,是誰也好啦,大家都整件活體上岸就好了啦。」喬瑟夫大聲地乾咳了數聲,摸著下巴環顧眾人。「嘛,明晚六點才能上船,先去登記休息吧,我們一共……」

「七個人。請不要忘記安這孩子,喬斯達先生。」女人悠悠提醒,五人這才再次想起她身邊的安,小小一隻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提著一大袋東西,完全沒有在船上嗆下三濫的霸氣。


這樣說有點無良,但、總覺得有點報應的意味啊。


「姐姐,我能跟妳住一間房嗎?」安伸手拉了拉女人的蕾絲袖口。


「妳不跟可可西里住還能跟誰住啊?我可不想看著小鬼!」「你這傢伙!哼!」


「既然女士們都在一間房了,那就我們五個男人分了。我跟阿布德爾一間吧。」喬瑟夫無奈地笑了笑。

「我和承太郎都是學生,學生就應該待在一起吧。」花京院說,承太郎哼了聲也示意同意了。


分房的問題迎刃而解,在樓梯口前眾人就要分開,可可西里卻叫住了眾人。

「雖然這樣說有點不祥,但是今晚我們最多只會有同房的一位在身邊作照應,不幸遇上敵人的話也要先自己頂著。」她殘指纏根,翻掌以拇指輕截讓無盡的蓮根斷落在掌心,成為一根根幼針。「這個每人四枝以防萬一,可以止血協助復原,重傷的話起碼也能即時保護器官阻止惡化。」


「這個是……」承太郎捏起一根蓮針,誰料那根針瞬間就游進了他的皮肉裏消失。


「一根只可以處理一個器官或傷口,我也不是忍者不懂得分身術,所以……」她沒再說下去,五人也已經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團隊裏只有一個醫護一雙手,假設他們全倒下了就會超出世衛的標準資源比例,只會一直短缺,最終崩潰。

不想死,就不要戀戰,保命為上。


「可可西里想的真周到呢。」花京院欣然說,跟其他人一樣拿了四根蓮針就踏上了階梯和走廊。


不周到不謹慎的話怎能跨越沙漠呢?她只有一個人啊。


阿布德爾暗想,前方那牽著安的年輕女人提著箱子悠悠走著。隔著面紗,她對著喋喋不休說想去按摩做水療的安點頭笑了——就像他記憶中的公主,溫柔清雅。

他突然不想她再脫下面紗了。


「你這小子,喜歡人家就直說啊。」「什、什麽?」


喬瑟夫一臉不善地笑著,打開房門進去就說:


「我說啊,阿布德爾你要是喜歡可可西里就直說啦,大家都看出來了哦。」


那張古銅色的臉瞬間刷上了一層粉紅。


「喬喬喬斯達先生您誤會了!我對可可西里沒那種意思的!我只是……」「只是什麽?」

阿布德爾困窘地啞住,他從來就沒法對那個人一切輕描淡寫:只是想起了一個人,但他說不出「而已」二字。


過了一會占卜師重重嘆了口氣,坐下來說:

「喬斯達先生,我就坦白吧:可可西里她好像我一個在十年前去了迪化的維族朋友,我只是覺得同樣是維族人的她很親切投緣而已。」

他知道這樣說很殘忍,但事實是:可可西里只是個跟他記憶中的公主很相似、很相似的姑娘。

她不是、他等待的那個她。


「這樣啊……那麽你喜歡你那個朋友嗎?我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喬瑟夫沒如他所願的放過他,埃及男人也只得認真思考起這個世紀難題。


他喜歡公主嗎?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為何不跑去迪化找她要個說法呢?

他的確沒這樣做,十年無盡的等待和習慣也不算難熬——十年,再強烈的感覺和愛戀都被消磨殆盡了吧。


「……我不知道。就算喜歡,也遠不及可可西里對她心上人的來得深。」阿布德爾說,十年來他的心從未悸動一回;勉強說是失望吧,也只算偶爾勾起的少許感慨,沒難過得要生要死的。

不強求就沒執著,沒執著、就不算喜歡吧。


「可可西里有心上人了?那倒幸好你對她沒意思,不然她會很困擾吧。」換好衣服的老人了解道,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埃及青年這才能鬆一口氣好好休息——

嗯,有波魯那雷夫在是不可能的。


「想不到敵人這樣快就出現了啊……還是這樣棘手的敵人。」接了法國青年的電話又聽了埃及人的解說,喬瑟夫不由得扶了扶額;雖說是意料之中,但Dio的追擊還真是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就不能讓他們省一刻心?

「的確如此,集體行動還是最安全的,但五分鐘後集合也不會齊人啊……」阿布德爾有些苦惱,六個替身使者本來是最完美平均的組合,可多出了個普通人就注定其中一人要退下戰場照顧其。少了個戰力也罷,那等同獨自面對詛咒的迪波這種麻煩又卑劣的敵人的人是最危險的。

那人還可能是身體狀況不穩定的可可西里,他怎會放心?


「權宜之計吧,阿布德爾。安太年幼也不是替身使者,讓可可西里扔下她一個人過來也說不過去。」喬瑟夫拍了拍他的肩,說:「可可西里的能力我們都見識過了,讓她來照顧安也是件好事,沒問題的。」

「嗯。」也惟有是這樣想了。


幸好他的憂慮並未成真,五分鐘後的集合也毫無報平安以外的意義;到波魯那雷夫終於來到時,敵人已經被他誅殺了,警車也已經在酒店門口了。這樣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不管了,總之知道可可西里和安沒機會遇上迪波後,阿布德爾能夠很安心地躺在床上放空大腦就是了。


過了一個鐘,喬瑟夫跟SPW財團安排的律師處理好波魯那雷夫的事情就回來了。


「可可西里還未回來嗎?」「還沒有,沒人敲過這房門。」


「按摩水療這些女人玩意動輒就能玩上整個下午,隨她們去吧。」喬瑟夫說,站在鏡子前整理著頭髮。「波魯那雷夫應該很快就能平安釋放了吧。」


「那就好了。只是Dio的動作也太快了,他是怎樣知道我們在哪裡的?」阿布德爾問。

「只要Dio一直佔據我爺爺喬納森.喬斯達的身體、他就能感應喬斯達血脈的動向,所以才會知道我和承太郎的位置,這樣就能前後不斷地追擊我們了。但同時,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追蹤他。」


喬瑟夫篤定地說,然後扶著電視機蹲了下來,隱者之紫也使電視頻道飛快地切換,最後籂選產生出一句話:


『我們中、出了、叛、徒……花、京院……小心……Dio、的手、下……』


「花京院?!!怎麽可能?!!」


下一句話,讓阿布德爾更為驚愕。


『可可西、里……假、身份……』


假身份?

可可西里這個存在、是假的?


被炸開的他腦海幾近一片空白,只殘存著這個問題。


「您聽到了嗎,喬斯達先生?」

「當然,花京院和可可西里就是叛徒、是Dio的手下,念聽就是這樣說的!」吃了痛的喬斯達捂著後腰,然後說:「我相信花京院,這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但如果他私下還跟Dio互通的話……」

特洛伊木馬,這是占卜師馬上想到的意思,他們隨時都可能被花京院殺掉!


「喬斯達先生,您相信可可西里嗎?」


看著那焦急的煙晶眼眸,喬瑟夫卻只能嘆口氣說:


「……我願意相信她,但坦白說,她是最危險的。阿布德爾,可可西里可信與否,只有你能判斷,她也只會讓你定義她的忠奸。」


只有他能判斷嗎?


超出了塔羅世界的存在,他有資格為其判斷真偽嗎?


「回來了嗎?安呢?」

「她跟承太郎和花京院出去散步了。有事進來再說吧。」


隨著可可西里進門坐下了,阿布德爾正煩惱著如何打開話題,摸摸袍子口袋,摸到了一枝小巧的東西——有了!



「啊,是這樣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枝棕紅蘇格蘭紋外殼的唇膏,遞到拿水過來的她面前。「這個是我在香港的商場見到的,成份也很天然,感覺妳應該需要用到。埃及畢竟很炎熱也很乾燥。」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白白收下。」「沒什麽,我以前也送過數次給客人,算是看相後給幸運兒的贈品?」


「幸運兒?」可可西里愣著說,然後掩唇笑了起來,向他連連點頭道謝也就收下了。「那我真的太幸運了。」


她笑起來很真誠好看,毫無戒備虛假。

這樣的她,真的會是叛徒嗎?


「話說可可西里,剛才喬斯達先生念寫……還是說念聽了一遍,說的是……」「你相信我嗎?」


埃及男人抬頭,坐在床邊的女人靜靜看著他,不喜不悲也不期待——這樣的眼神教他的胸口越發揪痛,也讓他想起了一種人:死囚。

她對沒回話的他,失去了希望。


「我明白了。請你過來一下。」


她那戴銀鐲的手往頸後探了探,隨即往前招了招。阿布德爾起身走到可可西里面前——

「什、?!!!」


一股冰涼蔓上他的嘴唇,炙熱的氣息從唇齒間被抽走,最終在數秒後被推開。


「抱歉冒犯你了,但從此你就不用再多想我忠誠與否了。」可可西里整理了下滑落的頭巾,轉身撥開了低綁的馬尾、解下了披肩:椎骨上紋上了個倒掛的黑絞環,不是平整的指甲花紋身,而是灼燒的焦黑。


「為什麽……」阿布德爾沒察覺到他的聲音不再平穩,微顫的像是什麽被粉碎了。


「不為什麽,無罪推定不適用於人心,僅此而已。」可可西里坐回了床邊,平靜地說。「你手上有枚鋼線鐲,跟我頸後的吊環一樣,都是我用蓮根做的。他朝你需要殺我的話不用再問我,直接拉開那個結,我的頸椎就會被你的火勒緊燒斷。」


「……妳不用這樣做的,我一直都相信妳。」他握緊了那圈繩結鐲;為什麽她總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證明她的清白?他一直都相信她……

嗎?


「我知道。」她點頭,右手圈繞著蓮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喬斯達先生念聽得來的情報之一就是我的身份是虛假的,對嗎?」


「……嗯。」占卜師艱難地應了聲。


女人笑了,灰綠透出陣陣迷茫。


「真真假假,誰能說個清楚明白?阿布德爾,我的父母給了我三個合法的名字和身份,你能不能告訴我哪一個才是真的?」





TBC.
本文最後由 淵堂雲雙 於 2020-3-12 23:48 編輯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12 23:47:37

第十三章.




她有三個名字、三個身份,三個都合法——就跟公主一樣。
阿布德爾記得很清楚公主是怎樣說的:像她這種家庭的女人一生會擁有三個身份——女兒、妻子、母親,所以女人一生中會有三個由父母起的合法名字,而最好的朋友永遠只會知道最原始的、她作為「女兒」的名字。

——像我現在叫娜路佩伊,那你永遠就叫我娜路佩伊了。——那麽妳老公要怎樣跟其他人介紹妳?妳們很容易撞名的吧?——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將我的名字加上老公的小名和姓氏變成尊稱吧。——所以如果妳嫁給我的話,妳的名字就會變成娜路佩爾罕.穆.阿布德爾這樣?——這樣的話我跳樓也不嫁給你,太難聽了。

是的,這種沒營養的對話是他對維族女性的知識來源(雖然長大後發現多半都是她家的傳統),所以可可西里擁有三個名字和身份是可以成立的--畢竟凡事都可以預先做好,起名這回事自然也是可以的。
只是占卜師的直覺告訴他,真相比他想像中的複雜很多也簡單很多,而他的身份已經沒辦法再將這複雜的一切化至更簡。他畢竟不是她的誰,而她不再敲門的舉動也讓彼此之間多了一面牆。

「阿布德爾,你到底跟可可西里說了什麽了?整頓飯下來她一句話也沒說,吃也吃不多啊。」

「……只是再向她確認了下她的身份而已。」阿布德爾翹起橘色的雙袖,似是說服自己的道:「安說剛才她又出去了一趟,說是碰見了個印度女同事去聚了聚,也許是累了吧。」

「這樣啊……也是呢,看她回來大包小包的,想必是一個人拿累了吧。」喬瑟夫摸著下巴說,擦了擦頭髮也就坐到了床沿打開吹風機往一頭銀髮狠狠吹。

「喬斯達先生,我沒理由跟著她跑的。」「欵?我沒叫你跟著她出去啊。」

老人這樣一說,埃及男人才察覺自己多想了。

「不過也沒說什麽理由不理由的,女兒家一個人走夜路也確實不太安全,更何況我們還不知道有什麽敵人呢。要是你能多看顧可可西里一下,哪怕遇上敵人她也不會像今日波魯那雷夫和承太郎般危險。」

「可可西里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喬斯達先生。」他回答,鄰床的老人張了張嘴巴,最後只默默地躺上床喝冰可樂,沒多說什麽。

等等、她要走夜路?她還要出去?

「喬斯達先生……」阿布德爾扭頭正想問清楚,喬瑟夫卻已經放下了可樂呼呼大睡了。

好歹刷一下牙吧。他嘆了口氣,起身給老人蓋好了被子,拿了房鑰也就離開了房間。

來到下一層的他抬起了手,屈扣的指骨落入了門後的空間,滑過一片白紗。

「有事?」
「呃……妳要出去?」阿布德爾有點不知所措,感覺他一輩子都從未這般尷尬過;他就是有事找她,但具體是什麽事他又說不出口。總不能直接了當地說「我怕妳有危險、我陪妳出去」吧?雖然要說的話這也是此行的目的……

「姑娘家事情,不去不行。」可可西里往房內看了一眼,說:「不介意的話,邊走邊談。」

那身玉白拂過面前,她輕輕關上房門後一聲不吭地往前走,他也只有追上去跟著。二人不緊不慢的走著,走過了大街繞過了小道,總算來到了家還未打烊的藥店。
走進店舖,身為男人的阿布德爾頭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學識的差異。前頭的註冊護士一臉淡定地穿行在男女用的衛生用品之間,偶然還把一兩盒安全套放進手中的籃子裏——話說那到底有什麽用?他無法理解這種真正體現平等和同時保障男女性的物品對這趟充滿刀光劍影的旅途有何醫療作用。

「可可西里,恕我冒昧,妳買那個有什麽用?」

「保護傷口防止碰水。」可可西里平淡地說,又往左邊的貨架拿下一包生理鹽水和棉花球。「這當然不是最好的做法,可身處戰地環境,也只有按戰地做法盡量避免感染。」
好像也挺合理……果然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

「上面那個,可不可以幫我拿兩盒下來?」「嗯?」滲金的眼眸順著女人的指尖看去,他臉上的兩道白紋微微跳動起來,那條往上探的手臂也有點顫抖。
衛生棉條而已,很正常很正常的,可不能性別歧視啊穆罕默德.阿布德爾!他不住默念,指尖扣緊那兩盒衛生棉條就馬上抽回手扔進她臂上的籃子裏,兩掌也急忙縮回袖中。
他這個樣子真的很可笑,這點他再清楚不過,不然怎樣解釋面紗下那抺淺淺的笑意為何而生?
只是他這窘態能換來她的笑容,倒值得了;畢竟她的笑容只對信任之人顯露,而她的信任彌足珍貴——尤其是他和她這種可歷生死卻不知長久的微妙關係。

「我來拿吧。」

離開之際,阿布德爾搶先將那袋物品圈到腕上。面對面具下的詫異目光,他只回了句這是對女士的禮儀,沒等女人回話就抬首往回走——

「可可西里?」

地面並無響起墊木的清脆腳步聲,他回頭,只見可可西里佇立在身後的街燈下,看著後方不遠處一圈正在緩緩旋轉的銀亮——他怎麽都沒察覺這裡有摩天輪?

每個女人心中都住了個少女時期的公主,總愛這種夢幻的玩意。占卜師的本能這樣提示著,他卻無法開口說任何話,那佇望從來就不一定是美麗的幻想,更可能是痛苦的回憶。

「阿布德爾,我們去坐那個吧。」

好的,他果然是個天生的占卜師。

「妳確定嗎?」埃及男人問,他不是沒聽過摩天輪的浪漫傳說——應該說,他很早就認識了這個算是最親民的浪漫玩意,一切都是有賴公主的觀後啟蒙。沒錯只有觀後沒有試後,當年的他要占多少次卜儲多久錢才能和公主遠渡美國坐一次摩天輪?而且以他和公主的關係,真去坐的話……想想也覺得突兀。
對於傳說迷信這回事他向來就持保險看法,而他不能讓公主跟著自己受苦捱窮,哪怕那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成真。

「情侶去了,大不了散了;我們又不是情侶,有什麽好怕的。」蒙面女人說,聲音輕飄飄的像要融入晚風中。
也對,大不了像他一樣跟公主散了,生命裏的人來人往不也是這樣一回事?

「……好吧。」他翹起雙手,點了點頭。

二人走了十分鐘,買了票就坐進了那不大不小的吊箱。狹小無聲的空間似乎讓一切都變得袖珍而緩慢,時間的流逝也像被強行拖慢了。
這讓一邊的埃及男人相當煎熬;開羅的動靜交錯讓他適應並鍾愛帶有些許聲響的空間,那游走在寧靜和活力邊緣的感覺更容易讓他放鬆。亦因此他幾乎要在這個寧靜平和得過份的吊箱中抓狂。

「阿布德爾,你以前有坐過摩天輪嗎?」

幸好就在他要崩潰的瞬間,對岸的蒙面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有,埃及很落後的,哪有這種東西坐?就算有,也不是我這種平民能負擔的。」阿布德爾笑說,如釋重負似的。「聽的話,倒是聽一個朋友提過。」

「一個朋友?」

那女聲明顯提高了,這樣他才看到可可西里的雙眸竟透出一陣清澈的晶亮,寫滿了好奇的渴望。
他從不知道她也會流露這樣純淨如少女的眼神。

「對,她跟妳一樣是維族人,也長得十分標緻美麗——她的雙眼下有一對側開的藍蓮花,據說那是古代皇族才有的紋身。我曾經想過她應該是個公主。」他憶述著,那雙小巧對稱的藍蓮花是優雅的代名詞,是世上惟蓮花公主獨有的傾城標記。

「為什麽是曾經?」

「因為她的膽識和舉止都不像個公主。」說著他不由得的笑了起來:「哪個真正受宮廷教養的公主敢在晚上偷跑出去玩的?還要扮成個傭人、跟男生作伴,被家人發現的話真的會被打死。」
「她還真是膽大包天。」
「對啊,但是她偏偏聰明得過份,想出了交換供詞和踏牆頭爬陽台這兩招來應付父母,這樣我和她才都活了下來,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生動的回憶讓那煙晶的眼眸微微渙散,陷入過去和現在交織的漩渦中。「我們說好了,如果有天被發現了,我就用魔術師之紅燒掉她的房間和我家,一起逃亡到美國。而到了美國,第一件事就是……」

「坐摩天輪吧?」

她輕聲說出答案。

「很奇怪吧?一對不是情侶又不是兄妹的男女一起去坐摩天輪,總覺得有點突兀。」他失笑點頭,放鬆身子往後一靠,吊箱剛好跨越最高點。「幸好,這一切沒發生。」

「你認為,這是幸運嗎?」「是的,我和她不相襯,何必浪費她這個第一次?」
「這樣說的話,你應該也浪費了我寶貴的摩天輪第一次。」

「妳以前沒……」阿布德爾頓了頓,沒再問下去。

「我的確沒有。」可可西里說,再次黯下的視線挪向了建築越發清晰的窗外。「十年前,他說過會跟我一起去坐摩天輪、會在升到最高時吻我,那樣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散。那年我十七歲,他十八歲,我們分開那天就是我的生日。」

「然後他就走了?」

「不,是我走了,我沒得選擇。」她輕輕搖了搖頭,又說了下去:「我們說好了會一直以書信聯絡,但不夠一年他就已經沒再寫信了。我每月寫一封信寄去埃及,就盼著下個月會收到他的回信;哪怕他只寫了一句收到了,我也心滿意足。可是他一次回信都沒有。」

灰綠的目光流落到他身上,像要從他的身上找到答案。見他沒說話,她又自己說了下去:
「要是三年、五年後不回了,我還可以理解是感覺淡了;但我只走了不夠一年,一切就變了。我想不明白,既然一早知道無法兌現,當初又何必承諾我這樣多?」

占卜師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直面那雙無助得想哭的眼眸。

「大概是不忍心吧,長久下來那一定是最不妥當的做法。要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會許下這種無法兌現的承諾,不然耽擱的是別人的一生。」

話音剛落,阿布德爾清楚看到可可西里愣了,她眼中的淚光像被瞬間凝結似的,所有波動都在頃刻間冰封。也許是高處不勝寒?再次回到摩天輪頂點,那晚風也真的比地面的來得凜冽。

「你真的不會說,就算是玩笑也不會,對嗎?」

良久她再次開口,語調明顯穩了下來,看來是從他的話中得到些啟發、甚至是解脫了。

「是的,占卜算命講求真實,即使殘忍也要如實道出結果。這是占卜師的基本操守。更何況這種玩笑也未免太過份了。」
他翹手點頭,她了解似的嗯了聲,又再撇過頭欣賞最後一圈的風景——那兩分半鐘的寂靜,正是他所喜愛的動靜之間。

步出了吊箱,阿布德爾才察覺他的雙手輕得過份,抬頭只見可可西里的右腕被一袋重物勒出一圈淺紅。

「我來拿吧。」
這回他伸出了手,她卻換了左手拿東西。

「不用,路也差不多走完了。」

她邊說邊走,留他一人跟在後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她明明還有很長、很長的路才能回去。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16 16:54:56

第十四章.




翌日下午有一班跨國火車可坐,於是一行六人就馬上打包出發——沒錯,只有六個人。

「我將安送去她父親工作的地方了,看著她去找父親了。」
面對眾人的詢問,可可西里平靜地回答後就走開了。及後少年們站在一邊自顧自的談天,老人和兩個分別來自歐洲和非洲的青年坐在一起,看著一班又一班列車在對岸的月台抵站又離站。

「話說,可可西里有印度血統嗎?」波魯那雷夫突然問,那飄盪不定的視線讓人不禁以為他在胡說八道。

「以我所知沒有,為什麽你這樣想知道?」阿布德爾回應,他實在沒想過去打聽任何人的血統問題,一是不重要,二是不禮貌。
「好奇而已嘛,人類要有好奇心和求知欲才會進步啊。」波魯那雷夫撅了撅嘴,吐了口煙又再說:「可可西里是維族人,但她的長相真的很像印度人——還是阿拉伯人?總之濃眉大眼又有紋身的,就像寶萊塢的女明星般漂亮啊。」

「我不認為她適合臉部紋身,我是指那不太符合她的氣質。」

「Non non non,你這樣想是對女性的不尊重啊。每個人都有追求美的權利,在臉上紋身已經是一種有主見的自信美,管別人怎樣想呢!更何況那個圖案真的很漂亮高雅,她的氣質襯托得了啊。」

這樣算是宗教戰爭麽?埃及人暗想,誰料這時身邊的老人也插了句話:
「波魯那雷夫說的沒錯,可可西里整張臉裏最好看的就是她那雙眼睛和紋身了。阿布德爾,你真的不要怪她不讓你看到她的上半張臉,素顏也能誘惑人的臉太罕有也太危險了。」

「您這樣說的話我更好奇她臉上有什麽了,喬斯達先生。」埃及人笑說,雙眸暗暗看向了月台末端的女人。她拄著長傘提著行李箱,束腹的淡焦糖色長裙、米白的頭巾,乃至披肩都隨風輕揚,活像那些七十多年前在橋前、火車站前等待愛人的姑娘。
她是個深情而堅貞的淑女。這一句話刻畫在他的心房裏,讓他的目光多了抹溫柔。

「好奇沒關係,找到答案後對她負責就好啦。」「我說過了,喬斯達先生,可可西里她有心上人……了……」

煙晶色的雙眸突然瞪大,喬瑟夫和波魯那雷夫從來不知道這個埃及人的目光可以如此熾熱而痛苦。即使他只是起了身,眼中那倒映著不遠方可可西里面前的倩影、又因而翻騰的波濤可算是說明了一切。

「娜路佩伊……」

阿布德爾從來沒試過覺得自己的喉嚨能乾涸得說不出話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說出那個久違的名字是多麽的困難——三段音節,每段都彷彿在割破他的聲帶和喉壁。

那雙流盼的亮綠眼眸向他看來,有點驚喜。飽滿的嫩唇往他柔柔一勾,牽動了她眼下的一雙藍蓮花。

是她、是他記憶中的她!

「所以,妳之後要到妳丈夫那裡當助產士了嗎?」

可可西里問得清冷,他體內的血溫瞬間冷卻,連帶雙足也失去了跑動的力量,最終只能藏袖慢慢走到兩個女人的面前。

「是啊,下星期就會去加爾各答報到了。這位先生是?」穿著磚紅紗麗的女人笑說,扭頭問他的身份——那微笑,幸福又疏離得讓他窒息。

「……在下穆罕默德.阿布德爾,開羅占卜師。」

他終究往女人伸了手,她愣了愣說了句原來如此,兩人的手輕輕一握又再分開。那一刻,他才接受了現實。

她結婚了,從此就是夫家的人了。這倒好,起碼她過得健康快樂,有了體面的工作、幸福的婚姻,只是他和她的過去只能帶著滿滿的不明不白、入土為安了。

值得嗎?
看見那盡情綻放的藍蓮花,他這個朋友覺得很值得——反正結局是美好的,那就足夠了。

火車到了,他跟一臉淡漠的可可西里對坐在窗邊,一起跟月台上一臉幸福的夫人、還有他十年的念想揮手永別。


六日的顛沛浮沉將六人帶到印度。在加爾各答將要泊岸時,可可西里把五袋相當輕盈的東西分給了五個男人。
「可可西里,這個是?」花京院打開自己手上的紙袋看了看,那襲奶油色帶綠圖騰的布料在昏暗的白燈光下散放著詭異的美麗光芒。
「喂,妳該不會是要我們女裝吧?」
承太郎抬了抬袋子不滿地質問,波魯那雷夫甚至把布料抽出少許放在燈光下打量。只有喬瑟夫一聲不吭地拿好袋子,壓下帽沿像是被勾起了什麽傷痛回憶。

「拿著上岸走到歇腳處就好,這些紗麗你們也穿不下。」

「印度女人的地位都這樣高的嗎……雖然說這也是紳士們該做的啦……」

「很遺憾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波魯那雷夫。」阿布德爾抱著紙袋站在船艙門邊,雙眼細細打量門前的可可西里,繼而說道:「正因為地位不高,才要讓其他人以為可可西里的地位非常高,只有這樣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論是我們還是可可西里。不過撇除這點,印度還是有不少驚喜的。」
她那身繡藍紗麗和半襲面紗,就是印度黑白兩面的最佳證明。

「波魯那雷夫,你踩到我的衣襬。」「欵欵?啊啊對不起。」

法國青年急忙挪開了腳,女人冷漠地理了理衣裙,用殘缺的右手扭開了艙門鎖——
「別人跟你們要什麽說什麽,只要回一句『Puja Kalee』就好。」

刺眼的陽光揮灑在塵土飛揚的土地上,抵埗的眾人不由得的橫掌抵額,好騰出幾秒讓自己適應環境不至於被陽光和雪白真絲的光芒弄得目眩。五個男人拿著紙袋,跟著前方的女人走進碼頭,長傘的節奏不徐不疾,那行李箱也在白紗麗邊輕緩地擺動,她高貴的身姿自然成為了碼頭民眾的焦點:

「看哪、多高貴的婆羅門啊!」「留洋回來穿著絲綢紗麗還有五個保鏢!九成是古魯或者市長的女兒了!總之一定都很有錢啊!!」

Rich這個單詞出自不知哪個平民口中,所有當地人的目光齊唰唰鎖定了她背後的外國男人們,然後——

「糟、糟了!」「靠靠靠Puja Kalee、Puja Kalee啊啊啊啊啊!」

面對一擁而上變著法子求財的印度貧民,花京院一時間也想不到如何脫身,波魯那雷夫更是嚇得直接舉高行囊大叫Puja Kalee,只可惜大人退了又是一波孩童攻勢。後頭經驗老到的喬瑟夫顯然也沒了辦法,看著承太郎的臉越來越黑他也只得大喊:
「阿布德爾、可可西里,這就是印度嗎?!!」

「Om Kali maa。Puja Kalee。」

未等埃及男人開口,清冷的女聲已經成功鎮住一街掙扎的瘋狂。老少婦孺無不立即退開,可可西里這才扭頭回應老人的呼喊:
「沒錯,歡迎來到時母之城加爾各答,喬斯達先生。」

他們好像看到她的眼睛在笑,笑得讓人心裏發寒。


坐了個多鐘頭的車進入市區後,六人總算來到了一家尚算不錯的餐館坐下休息。

「啊~總算能坐下來好好放鬆一下了。剛才的還真不讓人省心啊!」一把灌下那甘香帶辛的奶茶,喬瑟夫長呼一口氣後說。
「重點是入鄉隨俗,只要用平常心面對就很快能習慣、體會到這個國家深厚的文化內涵了。」阿布德爾微笑著喝了口薑奶茶,暖呼呼的反而讓身體更能適應赤道的炎溫。

「真的是這樣嗎……嘛,人類都是能適應環境而生存的生物啦。」
波魯那雷夫感慨似的說,接著拿起行囊往洗手間去了。

「體會歸體會,有些文化還是只遠觀不習慣比較好。」可可西里放下了茶杯,微勾的左食指以關節位輕輕點印兩邊唇角。「像我等等要去祈福的地方,那裡會發生的事情絕對算不上正常。」

「可可西里,在印度獨自行動不太好吧,妳畢竟是位女士……」花京院有點擔心,她特意等法國青年離開了才說這番話,那八成是些比較恐怖或者骯髒的地方吧。

「刀槍不分男女,而且我沒打算一個人去,可能找你們其中一個跟我一起去——當然,不能怕血怕香料也不能有潔癖,像波魯那雷夫那種人去了大概會馬上休克。」
女人說,灰綠的眼眸看了看那隱有慘叫聲的洗手間,神色跟她的語調一樣冰冷。

「妳說的是不是迦梨神廟?是的話我和妳去吧。」阿布德爾開口提出隨行,迦梨神廟的祭祀他略有所聞,所以當她一說不能怕血他就猜到了。重點是,他知道那裡有更危險的東西。
虔誠的香火中有沒有信徒的鮮血,純潔的家舍裏有沒有罪人的身影,誰清楚呢?

「順便去買把短刀防身,總不能事事以替身或者子彈解決;除非我的替身是把手槍,只是那未免太能欺負普通人。」她微微晃頭示意正確,掩唇盡杯後又嘲弄似的說,驟眼看那輕晃真有數分地道的美感。

「那種替身的話,估計連替身使者也不易應對吧。」一直沉默的承太郎說,他相當清楚白金之星的限制是無盡的攻擊,無限的子彈是任他的速度有多快也無法突破的。

這時上菜了,咖喱煮肉和蔬菜放在中央,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盤烤麵餅和一碗黃薑飯。可可西里拿起了一片麵餅,右手撕下一角蘸上些咖喱再放進嘴中,吞下了才說:
「視乎個人看法,就跟沙漠中野狼和毒蛇哪個比較可怕一樣無解。我大半年前取道巴米揚時見過一個賞金牛仔,他的替身就是把左輪手槍。」

「What?!可可西里妳、妳一個女孩自己在那種地方過境還遇到替身使者?!Oh my God—!」喬瑟夫驚訝一喊,那聲呼喚引來了鄰桌數道不悅的目光。
「這世界無奇不有啊,喬斯達先生,可可西里的實力也能應對那種情況的。」阿布德爾說,雙眸於老人和鄰座的女人之間流轉,他直覺她的雙眉正在不滿地豎起。幾千年文明中女人普遍都被視為弱者,再強也得在史書上活得比男人卑微低調;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女人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可以超越男人,怎甘心再因為性別而被比下去?
更遑論他們都見證過她低調柔美的外表下藏著多大的張狂和狠勁,那雙手能持針穿行在皮肉間,也能撕爛惡人的口舌,一切只看她當下決定自己是誰:是救死扶傷的天使,還是掙扎求存的人類。
她很強,不為什麽,只因每個女人心中都養了頭雌獅——為己所愛,無所畏懼。

「啊啊、的確的確……」「替身!!!!!」

喬瑟夫甫讀懂埃及青年的眼色、開口打圓場時,一句法式英文就打斷了他的說辭。銀髮青年喘著粗氣掃視全廳客人,搜索什麽不果後又衝出了店外。眾人匆匆付好錢後跟了出去,他仍然站在店門前,看著一街人來人往。

「怎麽了,波魯那雷夫?」「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剛才的如果真是替身的話……承太郎、我總算見到你說的鏡中替身了!」
波魯那雷夫咬牙切齒,緊握的雙拳映入眾人眼中,心裏瞬間有了底——一切敲定在那齒間擠詞而成的一句「那個羞辱舍妹的靈魂和尊嚴、再奪走她生命的人渣……!」。

「你確定就是他,對不對。」

可可西里冷問,他卻只背起了行囊背對著五人說:
「我必須在這裡跟你們分開了,喬斯達先生。他就在這裡、我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憑你不清楚對方本體和替身能力、只知道左手畸型一條情報的去找嗎?」花京院質疑道。
「只知道這個就足夠了,而且他也在找我、沒可能坐等我去殺他——我就不相信他不怕死!喬斯達先生,這段日子以來受你們照顧了,這段血仇我一定要報。我希望你們之後一切安好,後會有期了。」

「你真去只會跟我們後會無期,除非我們一起下去睡。」

青年的步伐硬生生地止住,回頭一看,藕灰面具下透出陣陣冷酷。

「妳,說什麽?」

「可可西里說的就是那個意思。」阿布德爾繞到可可西里面前,嚴肅地說:「你看不出來麽,敵人現在就是故意要你落單、孤軍作戰!不准單獨行動、波魯那雷夫!」

法國青年額角一緊,轉身走回去就對上了埃及男人。

「聽好了!我一開始就一個人,只是為了復仇才跟你們同行而已,喬斯達先生他們都很清楚這點!我從來就是孤軍作戰的!」「你怎能想得這樣隨便?!你忘了Dio才是你被植入肉芽、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嗎?!」
「少在這裡裝成熟!你怎會明白失去自己的摰親摯愛是怎樣的心情?!連面對敵人也不敢的懦夫怎可能理解我的想法!」

「你這混帳……」阿布德爾咬牙,他怎可能不明白?
他失去的……莫說是挽留,他連問個明白的機會都沒有!

「你這埃及人除了逃走和馬後炮還會什麽,就只能——」『啪—!』

掌摑聲震憾了五人,定住了埃及青年將要揮出的拳頭,也鎮住了不知何時開始圍觀的民眾。

「什——」『啪—!』

往後退了數步的波魯那雷夫扶著同樣刺痛的左頰,晃神了好幾秒才定下來,看清楚眼前人的輪廓。

「安靜了嗎?還不安靜的話我不介意替你雙親胞妹多摑幾巴!」

可可西里轉了轉右腕,在他一人面前摘走面具和面紗,怒目而視。

「君子有所戰有所不戰,迎戰首要考慮生存,知所進退才有資格被稱為戰士、有本錢活下去。簡.皮耶爾.波魯那雷夫,你從香港開始就未曾反省過自己敗給穆罕默德的原因:你從未想過尊重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生命!」

「妳……妳……」
法國青年啞口無言,他從未見過如此兇悍而懾人的眼神——那蓓蕾因震怒而綻放,宛如於烈焰中噬殺敵人的戰女神。

「你並不是我的誰,我無意亦不屑對你說教,但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是見利喪德之徒,二是像你這種一心送死不思求存的黃毛小子。我活了二十七年,即使是紈絝子弟也從未見過有人像你般拔扈無知!我跟你說,你愛去哪去哪,就是死我也不會管你攔你;可你要是敢再對阿布德爾有絲毫連累不敬,我送你下去讓你爹娘教你下世如何做人!」

喬瑟夫呆了,他從未聽她說過這樣尖銳而有理的話。

花京院和承太郎愣了,他們從未想她會有這樣像長輩的一面。

阿布德爾更加無從反應,他從未想過這段多年前長輩的怒斥,會出自她的口中。
難道……
一個荒唐的可能性掠過他的腦海,讓他有一刻衝動想繞到她面前看清楚她整張臉、看那紋身是不是那記憶中世上獨一無二的高貴。沒錯,這很荒唐,所以他終究沒行動。

「……那我也跟妳說,我就是死也不會死在妳面前、也不會連累妳的法老王陛下!」「喂你這傢伙!」

波魯那雷夫挌下一句話就沒入人群去了,失望之極的四人只得在店前重重嘆息——正因為理解,才要阻止無謂又盲目的出擊;她說的雖然過於直接,但絕對沒錯。
連自己的生命也不懂得尊重、不懂得珍惜的人,注定慘敗。

「……等下要去找他嗎?」大概是沉默過於尷尬也於事無補,花京院過了一會才小心地問。

「他決定了就不會回來,別費時費力。」可可西里斬釘截鐵地說,回面眾人之時已經戴好了面具,面紗則被她綑在右腕上。「喬斯達先生您們先去酒店休息吧,我自己去迦梨廟就行,我想自己散散心。」

「剛剛才說了不要獨自行動啊……」喬瑟夫很小聲地呢喃,卻沒有出言阻止。這跟波魯那雷夫的情況不一樣,他知道她仍然能保持冷靜,心卻已經快要負荷不了——說到底她還是在乎著波魯那雷夫的吧,真不在乎,又怎可能費神痛斥呢?
最後他點了點頭,向身後的兩個少年打了打眼色也就開始準備啟程前往酒店先行安頓。

「倘若妳不介意,就讓我和妳同行吧,也許迦梨女神會讓我們更快回復平靜。」

可可西里聽罷扭頭,阿布德爾也已經恢復冷靜,雙手藏袖站在她的身邊,就像他從未離開過。

「……看見血,我無法保證絕對不拿你出氣。」「到時我拉一頭死羊過來給妳撕就好。」
女人微張了張唇,欲說什麽卻終究沒吐出一個音節,男人在這時注意到:她的唇瓣抹了淡淡的茶紅,正是他在香港看著服務員試出的顏色。
不知為何,這抹溫和順眼的色彩讓他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好。」

那肩雪白掠過眼前,覆過她盤得整齊的低髻;前方透來的光芒中,那覆髮的孔雀和蓮花都在盛放。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28 21:14:36

第十五章.




炎熱吵鬧的印度街頭充滿著人潮和動物,使黃包車屢屢被逼停下,最後二人在不知哪個街口下了車——雖然虧了點錢,總比一直傻傻等著來得要好。

「人真多啊,還不看燈的……該說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怎樣。」阿布德爾看著往四方八面走卻從不消減絲毫的人潮,藏袖感嘆道。

「你在開羅這樣多年,還不習慣麽。」可可西里抽空整理了下衣裙,頭上的披絲滑到背後,藏去那截微露的內陷腰線——他發誓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那也未免內陷得太深了吧。

她真的好瘦,連這身紗麗也是勉強掛在她的骨架上似的,他不禁懷疑她饞的嘴都饞到哪裡去了。


「這樣瘦,怎可能習慣……」「嗯?你說什麽?」


「啊啊沒有,我只是說開羅的情況沒這樣複雜。起碼我們不會放任駱駝在柏油路上走。」他急忙回應她的問題,草草帶過這對人際關係相當具殺傷力的話題,沿著車路跟她並肩而行。

說起來他也不是在胡謅,開羅的確沒眼前般的馬路街景離譜,頂多就是馬車牛車偶爾在路上遺下一點「營養」;好歹六線就是六線,絕不會像眼前的六線變成十二線同時多方向行駛的。這裡車多人多塵土飛揚的,滿街都是刺鼻的奇怪薰味——也許是香料?是的話還真恕他不懂欣賞東方濃烈而豪放的薰香。


不過說起來,抬頭還未見到類似神廟的屋頂就已經嗅到腥味,這祭祀恐怕比他估計的來得更血腥啊……

很可能,明知道是非法的也放上祭台殘殺媚神了。


「可可西里,手給我。」「為什麽……?!」


粗糙的觸感扣上細嫩的柔夷,二人同時間看向了相接的掌心——冰涼的、熾熱的,兩股溫度隨著對方的指尖蔓進皮肉。


「給我一個你必須這樣做的原因,穆罕默德。」

可可西里穩聲要求,右手輕扭動的像是十分不習慣牽手的感覺。


「我今早就占卜到妳今天的運氣不太好,會遇上危險的事情,我要帶妳避開它。」阿布德爾壓下聲音說,四枚銀鐲讓兩腕僅僅不至於相貼;可理由,誰也知道是臨時編出來的。


「那我們速進速回,你看這樣如何?」「好。」


他暗暗環顧了下四周,確認沒有危險才把手放鬆些,輕輕牽著她走。雖說是快去快回,二人走在路上也就不由自主的慢步起來,於小街中隨著人群前進;鐘聲伴隨血腥味而進入五感之中,一切對他來說越發平庸無奇。

這裡除了血祭和祭品店以外,跟克汗卡利利沒什麽本質上的分別,也有不少游客在這裡遊覽——又是一個被旅遊入侵了的社區,到底還有多少原汁原味的傳統文化得以靜靜地保留、傳承下來呢?


「你未免太過緊張,阿布德爾。」

「謹慎乃安全之母,我相信妳在英國聽過這句話。」阿布德爾說,又再掃視了下一街民眾,始終沒放手——

是的,他沒放,但當他說到英國時女人自己抽手轉過身去了。是他又說錯話了嗎?


「我的確聽過,也同意這個說法。」可可西里不慌不忙地說,拄傘佇足在一個小祭品攤檔前挑選著花串和油燈。「只是能再加上果斷的話,謹慎這回事就更有意義——這是培根說的,也是我在軍方醫院短期實習時的誡言。你知道,這句話是戰線醫護的行事原則。」


呃,他果然不應該以英國諺語向一個在英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作勸;更何況她的反駁確有道理,謹慎欠缺果斷的話,那謹慎的意義又在哪裡呢?不過還是得看清況而定就是了。


「為何只有五串花?」正後悔著自己班門弄斧的埃及男人看見她手上的祭品,皺了皺眉不解地問;他完全理解一盞油燈的意義,但花串的話連同離隊的波魯那雷夫,他們此行一共有六人吧?

「這五串花是給你們五個的,油燈是我的私心而已。」五串分別是金、紅、綠、藍、白色的花串掛在女人的左臂上,那盞蓮花狀的油燈安放在她的左掌心。找續的錢款相當散碎,為了不阻礙店家,她站到攤檔邊緣自己整理一切。

這景象,竟看得他有點揪心。


「請給我一串茉莉,謝謝。」


聽罷,可可西里抬頭,只見阿布德爾從店家老婆婆手上拿了串白茉莉,向其雙手合十道謝後往自己走來。


「你、為什麽……」


「因為妳想漏了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波魯那雷夫。」占卜師拿著白花輕搖了搖,直視綠眸的橘金瞳孔清澈柔和。「我希望為那個人祈福,祈求她……」

「將你的祈願告訴迦梨女神就好,我不需要知道。」她輕抬左手阻止他說下去,他見狀不禁微笑,識趣地住口,抬腿走向不遠處那粉紅牆的神廟,自然沒聽到被白肩紗蒙去的低語。



二人入廟時大約是下午兩三點,廟內祈福的信眾不多,使他們得以在脫鞋後順利走進神殿。前方的本地信徒雙手捧起花串,對著神像雙手畫圈祈願,他們照辦——


「嗯?怎麽了?」


背後突然被拍了一下,阿布德爾回頭就見一個光頭的橙衣男人指著身邊的可可西里和她還未點燃的蓮花燈,搖頭晃腦地說著「come with me」。

「怎麽了?」可可西里也看了過來問,但橙衣男人只是指著她和他,示意要他們跟著走。


二人起了身,跟著橙衣男人在神廟範圍內穿梭,最後來到一庭擠滿信眾的腥羶之中,在那石祭台中央坐著個白瞳老者——看來是瞎了。一隻被人牽著的黑羔羊從大樹下走了過來,絲毫沒有鳴叫掙扎。牠看向了女人,眼神清澈坦然,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今日將被犠牲獻祭。


這是要他們、參與血祭?


占卜師和蒙面女人面面相覻,帶著滿頭問號被橙衣男人領到信眾的前方。那隻羔羊看了他們一眼,自己走向了宰牲架趴了下來,老者身邊的橙褲男人高舉一把大刀——


「噗嗤!!!!!」


羔羊被斬首噴血的瞬間,阿布德爾清楚感受到他的袖子被狠狠扯了一下;身旁的她表情毫無變化,殘缺的右手卻拉住了橘色的袖口。

他伸手,溫柔地扣上她的五指,任拇指摩挲她的指側。


「You two,please be first。」


橙衣男人首次對二人微笑,伸手請他們走到祭台前。他牽著她走過去,在石祭台乾淨的兩角分別合掌跪下;老者接過了一碗幾乎滿溢的鮮血,右手沾上一指腹的薑黃粉末,又沾了點鮮血,最後分點印到他的眉心——那個橙衣男人拖出了她的少許紗肩,擋住了她的臉容,他只能見到老者的手輕觸她的眉間。

紗肩被放下後,老者一指蘸血,在可可西里的面具上寫上了什麽,同時橙衣男人為她戴上了一圈金盞花環。


「睿智的大神,只有你能解脫女人的劫難;堅貞的主母,只有妳能破除男人的宿命。願摩訶時母與你們常在。」


老者張眸,撒花賜福,以低首的二人都熟悉的阿拉伯語——在埃及男人合十的兩掌間,多了一片寫了個名字的綠葉。



「長老指示我們去泰戈爾故居,對嗎?」


走出了迦梨神廟後,可可西里看了看那片綠葉,唸出了印度文豪的名字,還有「理智」一詞。


「我想是這樣沒錯。」阿布德爾點了點頭,把葉片藏進寬大的袖子裏,他甚至不知道她懂得印度文。「只是我不認為那裡會有甚麽啟示,妳希望去看看嗎?」


話雖如此,他卻已經往路邊的黃包車司機招手;難得出國,那些景點名勝有緣還是該去看看的。


「長老說的話已經啟示我們了,你不明白嗎?」


「妳太高估我了。我一個小占卜師知道的只有塔羅世界的一部份,其他的還真算是文盲了。更何況我沒怎樣研究過印度神話傳說,還真不明白長老的意思。」


「你倒是謙虛。長老的意思是,你會在這趟旅程中拯救一個女人,會徹底了結她的苦難、讓她幸福——這是在說你快要遇上真命天女。」女人輕笑,護著燃光的油燈放到廟門對外的小燈房裏。「我就會破除一個男人的宿命,也許是從意外中救他一命、讓他不用英年早逝。」


「真命天女麽?我沒什麽興趣。不過妳覺得妳會救什麽人?」男人等來了黃包車,坐上去後也伸手扶她坐進車中。頗為顛簸的車途讓他的字句顫抖起來,彷彿連他自己也開始動搖,只得再把問題丟給身邊的她。


「我入職時有宣誓要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地負責,任何人要求得到我的服務我都應該盡力提供,哪怕我身處戰場之中。」

紗麗的末端隨風飄揚,擋去了些夕陽的光芒。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柔,幾乎要被黃包車的引擎聲蓋過:

「但我不是聖人,總會有不想救的人和最先守護的人……目前來說,是你們五個。所以坦白說,可能你們其中一個的宿命會是由我破除,雖然我不想你們任何一個需要我的服務。」


「如果是我,妳有沒有信心讓我活下來?」


阿布德爾問。這次他完全清醒,也完全不後悔問這個問題——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或者是因為她跟公主是同一種人吧,她們都成為了白衣天使、都願意為了別人而賭上自己生命;他知道得太清楚,因為公主曾經為他賭上了生命,然後他們都賭贏了。

事隔十年,跟公主共事的可可西里能摧毀他占卜出來的、預言的未來嗎?


「只要你相信我的愛——醫護對病人的愛。」前半句話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可出自可可西里口中卻莫名的溫暖,更有醫護的俐落,沒有絲毫曖昧不清。大抵是因為她此刻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堅定,讓他打從心底裏相信她對生命的尊重和愛護。


「讓這個話題以我這句話作結吧。快要天黑了,我還沒買到刀。」


下車之際女人這樣說道,埃及青年微笑應是,付了錢就跟她走進了紅牆庭院後的小街,聽著那聲聲吆喝緩緩前進。

直到一個無語的街口,紅牆下的白拱門裏藏著個刀攤,細碎的響打聲迴響在拱門空間內。白鬚老匠是沉默的,他專心致志地在一把前寬後窄的句卡刀上打出字句——


「『接觸著,你也許會殺戮』,遠離了,又真的可能擁有嗎?」


老匠停下了動作,烏黑的眼珠直盯著望刀的可可西里,未幾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然後開口說了話:

「『全為理智的心,恰如全身為刃的刀,它叫它的主人血流不止』。」


又是一句阿拉伯語,阿布德爾心中竟有一絲沒被學術霸凌的僥倖。


只可惜阿拉伯語也就一句,接下來的十分鐘他沒一句話聽得懂——雖然她和老匠都不健談,寥寥數句加上以白紙紀錄的要求後老匠也就從身後的刀櫃裏拿出把總長大約十六吋的句卡刀,指著那白雲石柄連比OK手勢,拿出張單據寫了個數字就交給了他。


「老師傅,這是我的刀。」

老匠聽後愣了愣,看了看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沉默地從女人手中拿了鈔票就低頭繼續刻刀,送別二人到庭院中的只有漸漸變小消散的刻刀聲。


「妳花了多少錢買那把刀?」「七百美元,那是可以砍下牛頭的手工刀。明天下午能陪我過來拿嗎?」

說這話時,面具下的臉容是微笑著的,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那把刀。


「當然可以,只要妳和那位老人不要霸凌我只說印度語就好。」阿布德爾爽快地答應,轉而又問:「對了,妳的印度語是從哪裡學回來的?我覺得妳說得非常流利好聽。」


溫和的笑容頓時消失。


「英國,我讀大學時副修印度語。穆罕默德,惟有英國的事我不想多談,那算不上是愉快的經歷。」可可西里馬上回話,說罷就扭頭沒再看向他,只看著河岸邊的大學生和飛來飛去的鴿子。

「……對不起,我無意勾起妳的傷心事。」他沉默半响,向她真誠地道歉。他痛恨自己總是在她面前口不擇言——為什麽要提起過去呢?他明明知道她過去的十年充滿著不愉快。

因為他再也沒辦法知道公主在這十年裏過得如何了。


「那的確很傷心,正因為這樣才沒有談論的價值。來說說泰戈爾吧,你知道這裡嗎?」

「我只讀過他一本詩集,不太清楚他的生平什麽的……這樣說來,也許泰戈爾的事對我來說也不是我願意多談的。」埃及男人回憶著,也因此他開始明白她的心情。又是他跟公主的回憶,好學的、溫文的,卻也是唏噓的:他最愛翻閱的書就是公主送他的《飛鳥集》,讀的是詩句,也是那讓他脫離文學盲、娟秀的筆記。

人類記憶的逃避機制就是這樣落後,經不起些許跟回憶有所關連的話語和經歷的考驗。


「……你覺得,那把刀值七百美元嗎?」


過了好一會兒,可可西里的問題讓話鋒突然轉到文人不常想的武器和金錢上。


「說實話不算值得,我認為那把刀惟一的亮點是那大理石紋刀柄。不過我對刀刃沒什麽研究,或者那刀真的是一把我不懂得欣賞的好刀。」阿布德爾思索了數秒,坦誠地說出己見;那大理石紋優雅大氣,也是女性會喜歡的款式,除此以外他想不到任何讓她花大錢買一把刀的原因。


「那把刀原本只要二百美元而已。」她說,目光飄向了豪拉大橋的對岸。「是我要求以英國軍儀刻畫刀柄,還有在刀身上刻上泰戈爾的詩句,這樣才變成七百美元。」


「原來如此。七百美元能打造一把貴族般的佩刀,也算便宜了。不過我很好奇,妳要求老師傅刻什麽詩?」


「一首不在《飛鳥集》內,卻是泰戈爾最出名的詩。」


蒙面的女人邊說邊拄傘站起來,白色的紗麗掠過身後男人的衣袖。他這時才察覺到時間帶走了炎熱的白天,陣陣微涼的晚風拂動了紗麗,也柔和了夕陽的霞光;在那抹白紗間,記憶泛黃著班駁著,最後歸於虛無。



翌日早晨的太陽沒如約而至,陣陣雨聲灑落在乾旱的國土上,打開門還覺有點透心涼。


「這場雨下得還真大啊……可可西里,妳需要擦一下嗎?」坐進了黃包車,花京院用手帕擦了擦肩上的雨水,然後將之遞給了身邊的女人。埃及男人自早餐後就不見人影,可可西里在庭院裏碰見他就找他一起出去拿東西了。

「謝謝你,花京院。」可可西里感謝道,摘下了面具輕輕印去額頂的水珠、擦乾微濕的頭髮後將手帕還給了他。黃包車在此時行駛起來,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絹白的紗麗衣襬。


「那個可可西里,一直穿著紗麗不會不方便嗎?只是出去拿一下東西……」


「要當任何為你而打造的事物是初見的朋友般好好迎接,這是我父親教我的。我年輕時家裏給我訂做了雙木勾鞋,就是我之前穿的那雙;拿貨那天也下著雨,我父親特地要我穿上半禮裝親自去拿,好讓我記得這雙木鞋有多珍貴、要好好珍惜。」

她憶述,他總算看到灰綠的眼眸流露一點純粹的快樂,看來她很在乎她的父母吧?


「我們去拿的刀是為妳度身訂做的嗎?」「不完全是,但我要求做特別的設計,刀柄刻上了我的名字,代表是我專用的佩刀。像這樣的刀,阿布德爾也有一把……」


「欵,妳和阿布德爾先生都買了刀嗎?」


車子猛地一簸,帶泥的水花濺上了車子底板,弄污了少年和女人腳邊的布料。


「他不需要買,他有一把埃及弧刀,造工相當上乘……到了。」


二人撐起傘下了車,走進了拱門。昨天的老匠已經坐在攤檔前等著客人的到來,褐紅的皮鞘裹著冷鋒,陰暗的天色讓雲石刀柄上的鑲藍刻字和皇冠更顯突出。

果然是價值七百美元、可可西里專屬的佩刀,所有細節都是這樣精緻高雅——看,就連遠方的鴿子們都不懼風雨被吸引過來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把扁麵包撕成小塊小塊的扔到地上,他真的會相信鴿子會賞刀。


「好了,我們回去吧。」「好的。」


花京院應了聲,轉身看向拱門外的世界:雨已經停了,烏雲也開始慢慢散去。本來像鴿子般躲在家裏的人也開始出來活動趕上班上學——

不,直覺告訴他沒這樣簡單。


「怎麽了?」


年輕的黃包車司機合掌晃頭說了句話,讓二人的臉色馬上沉下來跳上了車。在那個瞬間,可可西里披好了頭紗戴回了面具,直接下指令:


「十分鐘內去到時母血廟,所有罰款我一力承擔。」


在那十分鐘內衝過十九個街口交通燈的車程裏,少年起碼將他的人生回顧了十次。那未成功的第十一次,歸功於在目的地前一個街口的一頭牛。


「為什麽不繞過去?」「呃、呃……我們不可以按喇叭趕牛,得等牠自己離開的。」

「五分鐘前路上有具車禍死者的屍體,我們直接繞開了。」可可西里把每個字都說得字正腔圓,他幾乎覺得她將要幫她的佩刀開葷——她很生氣!


「That is probably him!」(那牛可能就是他啊!)


好吧,司機成功自救,但花京院下一秒就見到一疊鈔票遺落在女人原先的位置上;定神一看,她已經拿著刀和傘跑過那頭趴在地上的牛,扭進了寫著「Kalighat」的小巷口。他跟著她跑,越發濃烈的血腥味讓他越發不安——


那血、是誰的?

那高溫、是阿布德爾的!


「那、那邊有人在打莫名其妙的架!」


外國遊客的驚呼敲定了惟一的可能性,花京院什麽都顧不上,幾乎跟女人同時衝出了巷口——


「噗嗤!!!!」


熾熱的血液濺紅了白紗麗,鮮豔了迦梨女神的神宮大門。




⇦To Be Continued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28 21:17:06

第十六章.



子彈掉落地上,雪白的頭帶染血後被彈至半空,隨風飄落到褐色的勾靴前。

「阿布德爾先生!!!!」
遊人和信眾的驚呼逃跑聲中,少年的呼喊顯得多麽無力;他跑上前去用盡力氣抱起那沉重的軀體,溫熱的鮮血如泉水般湧過他的指間。

「你去看那小子。」「這怎……可可西里!!」

男人的身軀被挪到覆紗的腿上,可可西里熟練地按壓阿布德爾的頸脈,又再探他的鼻息——花京院還抱著希望:可可西里是醫術高明的、受溫莎家族認可的護士啊,她一定有辦法救活阿布德爾的!
可那披紅掛白的雙肩、抓住血頭巾的柔荑因悲傷而顫抖、希望於那面具低落覆去埃及男人的臉容時徹底崩潰,就在摩訶時母的土地上。

「怎可能這樣……」「呿、都是這傢伙咎由自取的啦!不說教不就什麽事也沒有了嗎?」

「什……!你這混帳——!」
就在雙手將被指甲掐出血時,點點落土的水珠澆熄了花京院的憤怒。

「明知道死在我面前、這樣……這樣……」

波魯那雷夫扭頭,不住的淚水讓言詞變得破碎不堪:「我會很困擾的啊——」

「哦~?這時候才來後悔哭嗎?真是孩子氣啊……嘛,人生無常,學著接受吧小子。」站在對面的金髮牛仔不屑地說,收好手槍時才看到了抱住埃及男人身軀的女人——她看起來是當地人,為什麽會有著帕米爾風格的名字?

「話說妳就是可可西里嗎?是阿布德爾的女友嗎?Dio大人沒提過這點啊……嘛,抱歉了美麗的女士,讓妳哭泣是我的不對……」

「你倒說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哭了,荷魯荷斯。」

女人抬頭的瞬間,荷魯荷斯叼的煙隨即垂了下來;她不是好惹的女人。
但這種女人,他自認自己見得多了——再迅捷迅猛的獵豹,面對子彈還不是得乖乖變成國王身邊的寵物?調教和征服終究只是個過程而已。

他輕鬆一笑,左手比出無奈的姿態:
「J.凱爾老哥,你也知道我不想傷害女人的吧?我怎麼說也是個紳士啊。」

『皇帝老弟,強硬的女人更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啊。但礙事的人太多了,沒辦法慢慢調教她成為聽話的奴隸。』

空氣中不見J的身影,但震蕩在空氣中的聲音卻讓人感到十分不快。在J蔑視的語氣中,眼前三人不過是被盯上的獵物而已,只待那個獵人考慮如何慢慢折磨死這些獵物而已。

「那麼,先解決掉那兩個屁孩如何?」
『嘻,我早有此意,這妞值得我殺兩個人來得到她啊。』

空氣中的聲音還未說完,一道刀光瞬間閃過,波魯那雷夫的臉龐留下了一道血痕。隨後幾秒,血液才噴射而出,就連它們也沒有反應到J的速度。

『遊戲開始了,你們這兩個小蘋果想被削皮還是割肉呢?』

波魯那雷夫身後發出了這個宣告勝利的聲音。

「花京院、波魯那雷夫,你們先走,我不會有事。」可可西里穩聲說,抓起戴銀卻脫力的大手往幼細的頭巾上打印。

花京院立刻反應過來,跳上一架小貨車帶著愣在原地的波魯那雷夫絕塵而去。她還在握著戴銀的大手打上殷紅的血手印——一掌一掌接續不斷,她越發平靜,氣氛就使人越發不安;她到底在做什麼?
是喪儀還是眷戀?也許都是吧,以東亞和歐美的認知也只能想出這個淒美的可能了;只是這種淒美會不會演化成怨恨和憤怒?荷魯荷斯不知道,也不冒險率先對她這潭不知深度的死水探底,畢竟眼下可沒J.凱爾跟他同戰啊。

「嘛,我不想傷害妳,美女……」「你們奪走了阿布德爾,已經傷害了我。」

金髮牛仔疑問似的啊了一聲,正要拔槍之際她卻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起來纖細柔弱的肩膊扛起了阿布德爾,她腰下的白紗早已被染成一片腥紅。

「既然你是個牛仔,那我依照牛仔的禮儀向你下戰書。請容我先安排好阿布德爾尊嚴的身後事、了結我與J.凱爾的仇怨;今日黃昏在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們在迦梨女神的見證下做個了斷。荷魯荷斯,你敢不敢?」
灰綠的眼眸倒映在雨後殘存,荷魯荷斯瞄到旁邊店家掛起的女神聖像,他竟有一刻覺得眼前的女人就是迦梨女神的化身。
他從未見過如此決絕,可說是視死如歸的眼神。

「……妳給我似曾相識的感覺,女士。」「敢還是不敢,沒第二個選項。」

荷魯荷斯笑了,笑得奸險又滿是鄙夷:
「既然是準遺孀的要求,在下定當奉陪。」指間的槍柄憑空消失,覆皮的指骨耍帥似的推了推帽沿,他接著說:「我絕對不介意將妳送去跟阿布德爾團聚,相信J.凱爾老兄也不介意——如果他願意憐憫阿布德爾、不搶在死人之前先享用妳一番。」
「如果他能靠近我的話。總之黃昏之時,我可可西里.阿依古麗在此恭候大駕。」
女人說,扛著男人沉重的身軀開始踏前,徑直走向牛仔——吃力的、卻也是相安無事的,走過了他的身旁繼續前進。她一身金繡黯然失色,無法倒映任何光芒,每步都讓人心痛不已。

「Take all the time you need,我親愛的女士——期望在日落之前,我有幸能借夕陽一睹妳的美貌啊。」荷魯荷斯回頭喊道,看著那蹣跚的步履放肆大笑,抬腿離去之時正好將那句最後的話聽進耳中:

「放心,你一定會見到,那是應有的禮儀。」

在一切人事物都沉澱過後,染血的廟門打開了,昨日的橙衣男人們無不馬上出來扶過阿布德爾。他們知道橘色大袍上的血液早已乾涸,這人僅餘的時光也只能由神明護佑和主宰……包括那從女人臉上摘下、染血的藤面:它被她放到埃及男人的靛藍圍巾裏,是主母投火前最後的溫柔——
當主母賜福,火苗就擺脫了熄滅的命運,摩訶時母的聖宮中點起了一盞不滅的長明。


「……對不起。」

在開了接近半個鐘的車後,波魯那雷夫第一次正式地道了歉。

「道歉的話就算了,現在解決問題才最重要,這是可可西里的意思。」花京院穩住聲音說,眼眶仍殘留著溫熱的紅痕。「她在對阿布德爾先生履行著準妻子最後的責任,那麽J.凱爾、就必須由我們來解決!」
準妻子。這個名銜讓法國青年的心再次揪痛起來,幾乎讓他窒息;到阿布德爾被「皇帝」打中的瞬間,他才知道他對這天造地設的二人做了什麽。
一個人的任性自傲造成了一個人永遠的缺席,摧毀了兩個人的緣份。

「……那時候我明明刺中了他,卻完全沒有碰到什麽的手感。」波魯那雷夫扶額,瞧見頭上的後視鏡又被勾起了心頭火,伸手用力一摘就將之扯了下來:「那個倒吊男就在鏡子裏攻擊我,我卻無法攻擊鏡中的他……到底為什麽啊!有種來現實殺啊別躲在鏡裏當孬種!」

「波魯那雷夫,不論你說是鏡中世界、裏世界還是什麽都是不存在的。能被現實的人通過現實的物件和光線來看見的東西,一定是存在於現實之中的。只是我們還未搞清楚他怎樣移動而……已?!」

花京院冷靜地說,眼角下意識地瞄了瞄手中方向盤的亮片位置,赫然發現:那倒吊人就匍匐在後方的貨盤上向他們逼近!

「那傢伙在方向盤的鍍金片裏!波魯那雷夫!」「什麽?!!!」

倒吊人亮出了拳刃,數道閃光後鍍金片就被割碎,金屬片於空中飛揚,幾乎要劃傷二人的眼睛——

「可惡——!!!」

油門踏盡,方向盤急轉幾圈,最終車子還是脫離了紅髮少年的控制、打轉幾圈後徑直撞上了路邊的小坡,翻空落地直接報銷。

「嗚嘶……你、你沒事吧,花京院……」「撞、撞到了胸口……但沒大礙……」

二人慢慢爬出來靠著車子粗喘著,陣陣「答、答」聲讓被撞得頭痛欲裂的二人產生了一瞬間汽車漏油的驚恐錯覺;幸好波魯那雷手伸手摸進玻璃碎中,確定除了他的血外沒有任何液體滴落才稍稍放心。

「幸好沒漏油……」「那聲音還在……應該是有人在附近騎馬吧……波魯那雷夫、車頭燈!!」
波魯那雷夫馬上反應過來跳開,喚出銀色戰車俐落地把車頭燈斬碎;那一道閃光又再掠過眼前,轉瞬即逝。

「快、去沒任何倒映面的地方去!」

聽罷花京院跟法國青年一起跑到不遠處一塊大石後,不時探頭戒備——只有一個女人策馬奔馳,染血的白色肩紗隨風飄揚、那臉上的花瓣說明了她的身份;她在翻毀的車子邊勒韁下馬,不知在做什麽。
波魯那雷夫的腦中不斷的回想J·卡爾的行動規律,他的行動軌跡......
他突然恍然大悟。
「是反射面……那傢伙一直透過反射面來移動!」

「反射……光?!那傢伙用的是光的替身嗎?!!」紅髮少年叫道,一切總算變得順理成章了。

可可西里就是明白了這點,才會以糙啞的蓮根裹住身上所有金屬制品再追過來的吧!

只是找到了原因,他們又要怎樣做才能突破倒吊男的能力?

「大哥哥、你們沒事吧?那邊的漂亮姨姨叫我拿這個給你們的。」
二人扭頭,一個印度小男孩拿著兩根蓮針遞過來。他們伸手接過,抬頭正想感謝小男孩——

「什、什麽?!」

那清澈的童眸裏,J.凱爾邪惡的身影在其中放肆大笑:
『怎樣啊?你捨得毀掉這可愛小孩的雙眼嗎?你做不到啊哈哈哈!!!』

「混蛋……!」花京院咬牙,好幾次都能勝利了卻只得放棄,就是因為他們在乎無辜人民的安全,這名為道德的制肘卻永遠不能被打破!

「Non Non Non,這時候怎能說沮喪的話呢花京院?你應該學我這樣說:吾名為簡.皮耶爾.波魯那雷夫,為吾妹雪莉在天之靈、為吾友阿布德爾心靈之安息,吾將在此予你制裁——極刑!!」

銀色戰車在後方舉劍作禮,波魯那雷夫自信地笑著,腳尖陷進沙土中用力一劃:
「Pardon enfant(抱歉小鬼),等下買糖給你吃啊——」
飛散在空中的沙子,如同一片布幔般隔開了光線之間的聯繫。
「啊啊——眼睛進沙子了啦!!!」
小男孩痛苦地掩眼大叫,閉眸之際又是那道熟悉的閃光,銀色戰車揮劍一斬:這次真的斬中了!

「成功了,那傢伙被困在我眼中了。雖然原理不太懂,但只要關閉或者摧毀原有的反射面、他就不得不逃進惟一的反射面裏;換句話說在我們自己身上創造惟一的出口,再將其他路徑毀掉、那就能追蹤到那天殺的了!」

「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波魯那雷夫。只是還能致命些。」

一聲馬嘯劃過頭上,可可西里在馬上拉緊韁繩穩住馬匹,就在他們面前翻身下馬,解下了蒙眼的血手印頭巾。
她和阿布德爾一直都在。法國青年的心又再一揪。

「花京院,現在呼吸的話胸口有沒有感覺不舒服甚至疼痛?」「欵,沒有……」

「那就好,我們過去那邊找J.凱爾。」女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頭巾綁在髮髻上。這時花京院才發現那把佩刀在她的右腰側,她用披紗蓋過刀柄後說:「今日這筆血帳,不算不行。」

據說大多著名殺手都是左撇子,而且大多的作案風格都非常華麗而殘忍。

「你看待殺手般的目光讓我不太舒服,花京院。」「欵……啊啊對不起!」

可可西里綁好了馬匹,整理好左肩上的多摺紗肩,接著和二人走進未經修繕維護的歷史廢墟中。陣陣首飾碰撞的聲響引來了流浪漢們的注意:明媚的陽光下,有一個美貌堪媲女神的女人走進了他們之中--

「是婆羅門女人啊!!!」「在哪裡在哪裡?!」

波魯那雷夫太熟悉這群人類共享的眼神了:那名為貪婪、又名為求慾的眼神。他覺得這裡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J.凱爾,放縱著自己對財色的慾望、放縱著自己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若無他和花京院,也許可可西里的清白早已不保了。
全殺掉吧!反正都是遺禍人間的了!

「You really love the Brahmin women?」(你們,很喜歡婆羅門女人嗎?)

一聲聲Yes從四方八面傳來,數十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將三人團團圍住,無禮的目光在他們兩男一女的身上游走。為男人的錢財、為女人的美色,人類最原始的欲望被這群人以最無恥最卑劣的方式表現出來,甚至有……

「滾開!」花京院大喊,伸手就拍開了一雙欲撫摸可可西里腰間的手。

『當然啊,哪個男人不想睡妳這種被錢養出來的性感尤物?連那個聖人般的阿布德爾都看上妳了。妳看起來比那個雪莉.碧安芝更誘人啊,就不知道妳是不是處女。』

「畜生——!」波魯那雷夫雙眼發紅,滿腔殺意被女人戴鐲的左手壓下。

「You will know it if you undrape my saree,J.Geil。」(解開我的紗麗的話你就會知道我是不是處女了,J.凱爾。)

可可西里勾唇一笑,茶紅的唇瓣倒映著她橫在嘴邊的指節,嫵媚得讓眼前的流浪漢們無不歡呼起來。沒錯,花京院說那是嫵媚,卻是毒蛇的凝視般危險的美。
他們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拉扯她的紗麗,有人發現了她的紗麗並不是裹成了裙子,而是不知怎樣綁成褲子般,轉而對她腰上的金鈴腰帶動手——

『啷噹!』

白紗散開蓋過女人的纖腰,卻再也沒人伸手摸她。

「波魯那雷夫,你還記得灰塔的下場嗎?記得的話就不用生氣了,這時應該學我這樣說——」
金黃的腰帶、特別是那鈴鐺在陽光下閃耀,花京院將之高舉於空中:
「吾名花京院典明,為吾友阿布德爾雪恥、為身畔吾友波魯那雷夫之妹之安息,我要你以死償命。」
鈴鐺和金鍊相互碰撞,讓全部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一點。
「諸位看!這是我身旁的婆羅門千金可可西里的黃金腰帶、誰撿到了就是誰的——連可可西里也可以搶回去當夫人啊!」
「你提出的條件完全冒犯了我,花京院,但這次隨便了。」可可西里皺眉,左手橫腰摸著冰冷的雲石,扭頭看向了波魯那雷夫:「這次不要急著出手,免得再讓他逃脫。」

美女、黃金,故意流落在墮落的人群中,代表著什麽?

「……哈、原來是這樣!」
法國青年笑了起來,眼中的殺意翻騰不休,他的鞋尖又再陷入沙土。

「Merci beaucoup(感謝之極),花京院、可可西里——!」

塵土飛揚,慘叫聲此起彼落,銀刃在金光進入鈴鐺的瞬間將其穿刺,黯啞的藕灰馬上裹住鈴鐺。與此同時,一道殷紅被噴濺到人群外的頹垣上,光頭的男人慘嚎著伸手捂住腹上的血洞——那雙手,都是右手。
那個名為J.凱爾的惡徒,拖著重傷的身體逃進了廢墟中,很快就消失了。

「終於困住他了。但不是讓銀色戰車解決他比較好嗎?」紅髮少年拿著那鈴鐺,不解地問,法國青年也有著同樣的疑問。她為什麽要刻意困住倒吊男,直接攻擊不是更好嗎?

「J.凱爾不只欠了波魯那雷夫,他還欠了我。」女人走到遮陽處,撿起一個生鏽的鐵盤,上頭還有兩個圓銅小碗:「記仇的女人心腸毒,學醫又記仇的女人、心腸最毒。」

兩個男性看著她從腰間掏出了個藥油瓶,把淡黃的刺鼻液體分別倒進兩個小碗,其中一個還放進了一片染血的棉花。她將鈴鐺放進有棉花的碗裏,低頭看看四周看見一枝半空的烈酒,拿起就倒進碗裏——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傢伙真吵!」波魯那雷夫雙手抱腦後,抱怨道。

「我是在盡我的職責幫他消毒,現有條件不好就得將就點。你有打火機麽?」可可西里說,右手拿起酒碗晃兩晃,然後將棉花放到波魯那雷夫的手裏——是誰的血?
他沉默,用打火機點燃了棉花扔進沒鈴鐺的碗中,火星瞬間變成烈火,她二話不說就將鈴鐺和酒都給倒進了火中。

「可可西里,這難道是車子的……」「對,就是那個。」

女人沒回話,徑直往更痛苦的慘叫聲走去,最後三人在一道被鎖的鐵閘前見到了身上起滿了灼傷水泡、腹部血流不止而在地上痛苦打滾的J.凱爾。
她沉默不語,對著J.凱爾捧起了有火碗的鐵盤左右搖蕩著就是不劃個完整的圓,也就是說那不是祝福更不是賜福。對於先前流氓從各種意義上的侮辱和非禮,這反擊再合理也再高雅不過——說整件事瞬間被昇華成史詩式贊歌也不為過。

「波魯那雷夫,可以先讓我動手麽?」「當然可以,女士請務必優先。」

可可西里輕聲道謝,放下了祝禱盤理好了衣裳,邊走近鐵閘邊說:

「你刺的是第五和第六節胸椎之間吧?」

「什、什麽?」

J.凱爾還未反應過來,一道冷冽的銀光就在眼前掠過,半秒後下身和背後就分別傳來無法言喻的劇痛。

「你在阿布德爾身上拿了什麽,我就拿回什麽,盡可能的分寸不差——這是、你應得的。」

『嗤喀!』

淌血微露的白骨抵住了鐵枝,惡徒已經喪失了話語權。這時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才看到女人手中的刀是能砍下牛頭的薄句卡,罪人污穢的血液流過刃上的詩句: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思念痛徹心扉,卻只能深埋心底;猶如魚與飛鳥,一個翱翔在天,一個深潛於海。』

見證騎士對惡人施以萬劍穿心,她雙眸淡漠,蓮花開得冰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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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3-29 21:59:09

第十七章.




下午五時多,三人終於回到加爾各答市區,其中疲憊不堪的二人坐在黃包車上互相靠著,緩慢的車速和涼風讓人昏昏欲睡。
「可可西里,妳要去哪裡?」
「時母血廟。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是我和荷魯荷斯的仇怨。」可可西里趁著前方有牛經過的空檔將錢先付清,按著重新被綁成裙子的紗麗下車,走向了街道中通往迦梨神廟的內街,那裡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寧靜。
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相看一眼,也跳下車跟了上去。他們不徐不疾地跟在女人身後,血紅的手印就繫在她細長的脖子上,跟蓋髮披散在右肩後的紗肩一起隨風輕舞;殘缺的右手一直輕拉著紗肩,她走在路上彷如一個微服出遊的公主。

「花京院你看,那小屋裏好多燈欵,是祈福用的嗎?」「大概是吧?」

紅髮少年知道那放燈小屋是祈福用的,因為女人在那門前佇立了好一會兒。
她點的那盞燈、還在嗎?
他這樣想著,她已經伸手摸出了一盞蓮花燈——滿滿燈油、燭芯僅算半燒,卻被什麽吸煙鬼強行吹熄了燈火;煙卷的灰燼還在燈油中浮沉,透著陣陣熏臭。

「我親愛的女士,妳來了嗎?」

來到迦梨神廟主街,青年和少年聞聲抬頭,只見金髮牛仔往地上吐了煙蒂就從一邊的茶店走到街到中央,身後正是修女開辦的收容之家。恰好的是喬瑟夫和承太郎也在此時在對面的巷口走了出來,只是他們都太清楚她,所以選擇了坐到一邊觀戰。
沒人動身。

「你們退後吧。」

可可西里輕聲說,在廟門前放下了蓮花燈,然後低頭走在花京院和波魯那雷夫讓出的道路上。她慢慢走著,飾品叮噹作響,夕陽的霞光穿透她蓋髮的紗麗,羞澀而美豔。
她肯定是個大美人。荷魯荷斯不禁微笑起來,一時間也把恩怨放下:

「我依照約定來到了,親愛的可可西里女士。現在妳可以履行對我的承諾了嗎?畢竟在至死方休的決鬥前,我真想好好看一眼連修士也為妳所心動心醉的美貌啊!」

誰料女人一愣,及後笑了起來。這剎那他發現自己心頭的快樂像是被她的笑聲敲碎了,世上怎會有人的輕笑比痛哭更要令人心碎?
那就跟幾個鐘頭前被他吹熄的燈火一樣飄搖脆弱。

「我頂多只用過半張臉面對他、以同伴的身份與他結交相處,你怎會覺得他有曾對我心動?還有你是用右手拿槍的,對不對?」
「啊~啊?」他草草地應聲,心頭的疑惑更強烈了:阿布德爾不喜歡她?她不是阿布德爾的未婚妻或女友?那她為什麽要為其與他決鬥?

「……妳愛他,對不對。」
荷魯荷斯難得認真問,他真的很想知道一個明知道是一廂情願的女人為何還會為男人獻出心臟和生命,沒用謊言瞞著也不是真心深愛的女人要用什麽才能成功豢養?這樣看來阿布德爾還真是個情場高手啊,所以他是看透了世事和愛情才踏上潛心修行的悶路嗎?

「對,同伴和朋友的愛——愛有很多種,不是麽?」可可西里反問,從容地掀開了頭上的白紗。「正如你對你每一個女友都是不同的愛,包括巴米揚那個逃婚姑娘一樣。」
「不,妳對他不一樣……等等、妳說巴米揚?」金髮牛仔下意識地反駁,巴米揚一詞卻在他的腦海中激起了記憶的驚濤駭浪。巴米揚、巴米揚……難道?!!!!!
荷魯荷斯腦海中閃過那一個黃昏:自己和J.凱爾、同車的陌生女人和出逃姐妹都被一群持械的極端分子帶走。在一車死屍中,他只能安撫著啜泣的少女,見證著車外被施以半身麻醉的女人在輪椅上掙扎、還有夾雜少婦哭聲和男人笑聲的徹夜狂歡......
但當黎明降臨,他走出車外,已經分不清楚地上大灘大灘的血跡是屬於J.凱爾的、少女親生姐姐的,還是極端分子的,只有那空空如也的輪椅說明下手的人是誰。
「對,巴米揚——那晚J.凱爾和那些畜生在大佛前輪番污辱一個姑娘至死……我、一直在場。」

她承認道。在看見她雙眼的瞬間,紫藍的眼睛馬上瞪大——
「F——UCK——!!!!!!!」

荷魯荷斯大吼,左手穩住顫抖右手對著女人連開三槍,三顆子彈全部打中了……她身後的粉色牆壁。
怎可能?!她怎可能躲過了?!!大半年前她還被綑在輪椅上跟那些人解釋她的名字的……啊?!!!

「我記得當時J.凱爾有邀請你加入他們一起『享用』那個女人,你拒絕了,因為你同時尊重著、愛護著女人和性。你不知道的是當你選擇旁觀和沉默,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幫兇。荷魯荷斯,至今到底有多少人,特別是女人,因為你而殞落?」
不知為何,荷魯荷斯無法瞄準眼前步步逼近的女人。他只知道自己努力維持射擊的姿勢已經可以說是最大的鎮定了,恐懼和惡寒竄過他的後背,在他身上不斷蔓延。
一顆流彈打進了手臂,可可西里吃痛似的皺了皺眉,卻沒停下步伐。鮮血不住流染她的右手,滴在地上點畫出筆直的血路。
荷魯荷斯努力讓自己的雙腿不會顫抖,他知道自己再不後退就會被可可西里逼近。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替身能力的優勢就全無了。然而他的雙腿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鎖在原地,雙手扶著科爾德點四五,如同被活生生定形的雕塑般動彈不得。

「呿、男人都是這樣的啦!都是你情我願的我沒說任何話更拿槍抵著她們的頭強逼她們記住我為我做任何事的啊!!」荷魯荷斯嘴上依舊在逞強,他的雙腿似乎也因此找回了一點勇氣,連忙開槍後退;他從未試過如此懼怕一個人,只看她的雙眼也怕得連雙足都顫抖起來——沒錯,是顫抖。
她的臉容是他見過數一數二的美,此刻他卻因為這張傾世而明白到一個事實:披上覺悟的美貌,是他不可觸碰的存在。

「你說得對,一切都是你情我願的,就這方面來說你跟阿布德爾很像……也許真如你所說,男人都是這樣的。」
可可西里拖著雙腿慢慢走,來到金髮牛仔面前時她的雙手都已經添了不少傷口,她就站在嚇得往後倒地的牛仔面前,灰綠的眼眸佈滿血絲。
「為什麼你們給了女人希望,又要讓她失望?荷魯荷斯,你可以回答我嗎?」
「等、等等!」荷魯荷斯伸手阻擋她,慌亂地辯解:「我、我並不是存心要殺死阿布德爾的,我可沒預計到他會衝出來!妳妳妳是護士,妳不能殺死任何傷患!不瞞妳說我其實身體不好有很多舊傷經常復發的!」

「我當然知道,我一日還拿著護士執照就一日不會殺你。」

「對、對啦……」呼,看來小命保住了,趁她不注意就快快跑路吧——?
金髮男子強作淡定地笑了笑,腰肢施力時卻發現自己被一股力量鎖在地上。

「然而換下制服後,我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失去了同伴和摯友、還無法為他護住一盞蓮花燈讓他好生上路的可笑女人。」
可可西里說,掏出了小瓶於掌心倒出了什麽刺鼻的液體,又翻出了根黯啞的小石枝——等等、他在巴米揚見過那用來生火的落後小東西!

「妳……妳想做什麽……」

荷魯荷斯被鎖在土地上看著漸黑的天空,他的右手被一股無從抵抗的力量束縛著,就如同一個傀儡般被吊在空中任人擺佈。骨頭被捏得咯咯作響,彷彿連血管也被擠破;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從他那被定到面前、擋去夕陽的右手中跌落。
他不應該圖好玩吹燈、更不應該打死時母的愛人,那是他一生中最錯的決定。

「胡疆甘泉不會麻醉,痛,就大叫吧。」

橘紅的高溫穿過黑皮護腕,噴血的斷肢劃破夕陽;血液如同雨點般揮灑在石磚上,宛如牲祭般濺畫到牆壁上,最後被奉獻到染血的神廟階梯前。男人的慘叫縈迴不去,成為了街上四個男人對此刻世界惟一的認知。

現在的她,到底是誰?
拿著沾火的、滴血的句卡刀,站在迦梨神廟前的女人,是他們認識的可可西里嗎?

「那……娜……」破碎的單音成為了荷魯荷斯最後的話語,紫藍的眼眸一翻就帶走了他的意識。那被齊唰唰截去前段的殘臂發著焦黑,血液滲進泥土中滋養大地。她回頭看了看牛仔,輕嘆了一口氣,胡疆甘泉截出數根蓮針刺進截肢的傷口中——
「荷魯荷斯大人!」

夾雜哭啼的呼喚從身邊響起,可可西里一橫左臂,銀亮的刀刃直抵著什麽;到她一步步後退引巷中人慢慢走出黑暗時,她才看到她抵住了什麽金黃的東西。
她隨即藏好句卡刀,看著少女扔開了熄滅的油燈撲到荷魯荷斯身上拍打嚎哭、在喬瑟夫等人過來撲到喬瑟夫懷裏嚎啕大哭,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有可能讓其他有受傷的人受到感染。

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或者是吧,不然怎會有點燈佑愛、投火殉夫這回事?都是在當下處死生者的太陽而已。

她回頭看著迦梨神廟,雙腳好像慢慢離開地面,心裏掛著的行李好像煙消雲散了——就跟在新加坡時一樣。



⇦To Be Continued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4-9 21:24:14

第十八章.



因為在迦梨神壇區的騷動,一行人還是免不了被帶到警署接受問話。幸好有血廟的工作人員前來擔保及作證,他們才不用被拘留,但被要求即夜就要坐火車離開加爾各答——女神也只能幫他們到這裡了。

「啊~這臥鋪可真硬。」喬瑟夫略抱怨道,慢慢坐起來伸個懶腰,及後又撞到了手臂直呼痛;看來是撞到傷口了。
他下意識地曲臂一看,赫然發現昨天那豆大的小疙瘩已經變成半掌大的紫紅腫塊,九成是感染了。

「到站後要馬上去醫院處理了,喬斯達先生。」
「可可西里,這個是什麽?很危險嗎?」
「看樣子像急性的壞死性筋膜炎。換個名字說,是食肉菌感染。」可可西里活動了下腳腕,套上靴子走到老人身邊坐下來,扶過老人的手臂細細觀察。一切都如此符合:發紫的、腫脹的、邊緣不清晰的……
突然,她無力的右名指摸向了那不顯眼的管狀肉腫。

「怎麽了,可可西里?」喬瑟夫不禁提高了些聲音,擔憂地問;疾病面前,沒什麽目光比醫護突然嚴肅的目光更讓人害怕了。

「這種樣子的感染不太常見——起碼,我沒見過類似的病例。」年輕女人冷靜地說,後半句話更壓下了聲音:「要小心處理,印度的一切或者美麗,但遠不及阿布德爾說的這樣單純美好。」

聽罷,老人沉下了臉色,看著藕色的幼針沒入自己的腕脈。她的臉容也失去了輕鬆和溫和,微抬的綠眸裏漣漪萬千。

火車在此時減慢了速度,二人同時抬頭看向了對鋪的窗戶:座座古老而斑駁的建築在恆河邊高高聳立,正午的太陽倒映在不甚清澈的河面上,照亮了某處河岸的濃煙和火光。

「妳有後悔嗎?」「是關於什麽事情的後悔?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喬斯達先生。」

「關於妳沒跟阿布德爾坦白感情的後悔。」喬瑟夫說,翹起雙手閉起了雙眼。「妳知道人生無常,神蹟也不是老生常見。」

他長青的耳朵清楚聽到可可西里深呼吸了下,那是心虛的典型表現。

「……坦白只會讓一切走向最壞的結果,那是我在竭力避免的。」度過了尷尬的一分鐘,她才緩緩開口,顯然沒否認他對她最主要的看法。

「那何必呢?我感覺到他對妳有著相同的感情,哪怕現在還淺了些、他還未察覺。」老人重重嘆息。他從埃及男人身上看到了很多,但他從眼前女人的身上看到了更多:也許她不知道,她在看著阿布德爾的時候,她眸裏的光芒是其餘四人前所未見的溫柔、眷戀,和……痛苦。
那實在看得他揪心不已。他知道阿布德爾心裏住著一位很重要的維族姑娘,重要得不惜孤身一人也要等待的姑娘——起碼十年的感情哪會怎麽容易就消失?喬瑟夫.喬斯達自問是個開明的長輩,也就沒有多對年輕人的感情事多言,真鐵了心要等的話也沒什麽不好。然而……

「……妳也許不知道,他看著妳時的眼神,跟妳看著他時的是一模一樣的。」老人嘆道;然而問題是那埃及青年動心而不自知,她自知而不點破,這樣的錯過是何等可惜!

「請原諒我必須否定您的說法,我和他對彼此的感情並不一樣,我親身感受過。」

還想再勸,那身墨藍的紗麗卻挪到了面前;維族姑娘雙手交疊置於右胸前,向他單膝下跪:
「尊敬的喬斯達先生,晚輩相信您早已查清楚晚輩的底細;就只有這件事,晚輩以至誠請求您對阿布德爾保密,只對他一個保密就好。」

「Oh no no no不要這樣!快起來!我知道了啦我不會說啦!」喬瑟夫被她這舉動嚇得連忙答應,同時伸手扶起她;他什麽都沒能幫上忙,怎樣受如此大禮?
既然當事人也這樣說了,那他惟有閉口不言吧。她可是以她的種族至高的禮儀來求他保密的啊。

「感激之極,喬斯達先生。」可可西里這樣才起了身,右手按胸又是一躬才坐回了自己的臥鋪。仍然是端正優雅的坐姿,彷彿剛才的激動從未存在。

也許是來到了瓦拉納西,人也學會了將執念和心緒都暫且放下吧。


下了車後一行人各有去處,喬瑟夫堅持一個人去看醫生,波魯那雷夫仍然在向印度少女——妮娜說著大道理,承太郎和花京院則還未決定去什麽地方,但承太郎似乎對恆河河畔的寺廟神壇頗感興趣。

「可可西里,妳打算去哪裡?」

「鹿野苑。」可可西里說,臉容已經面向了面前大道的末端,看來已經決定了要前往那個名為鹿野苑的地方。「妮娜小姐,我記得妳昨晚提過貴府就在鹿野苑附近,妳可有興趣與我同行?」
「暫、暫且就先不用了,我還不想回去……」被點名的少女冷不防顫了一顫,心虛似的躲過灰綠的目光,看似無意地往法國青年身邊靠了靠。
「那我跟妳去走走散個心再看好不好?妳一個女兒家獨自走很危險吧,那些印度男人的目光可一點也不紳士啊。」波魯那雷夫自動請纓,接著他的話題又回到了對少女的講道。殊不知其餘三個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是不折不扣的鄙視;可可西里就不危險?莫說是她一個女兒家要獨自去未知的景點,她的身體狀況特別是明顯不便的雙腳也明示了她不適宜獨自行動啊。

「鹿野苑嗎?那據說是佛教的聖地之一,的確值得一看呢。」花京院像是想起了什麽的說。

「……真是夠了。」承太郎壓了壓帽沿,雙手放進口袋裏往前走:「鹿野苑麽,去看看吧。」

「JOJO,你去陪喬斯達先生看醫生就好,我一個人也可以。」「不不不,我還壯著呢!年輕人愛去哪去哪!」

「老頭命比我們還要硬,別再煩了。我就去那裡,走吧花京院。」
黑髮少年打斷了女人欲說的話,抬腿就往路邊一輛剛停下的黃包車走去,花京院邊跟上去邊向她說:
「放心吧,喬斯達先生一定會沒事的。」

女人扶了扶額,披好了頭紗坐上了黃包車後座,一聲輕嘆瞬間沒入瓦拉納西車流的喇叭聲裏。



大約半個鐘後,三人下了黃包車走進了鹿野苑範圍。也許是兩名少年的著裝實在搶眼,剛抵埗加爾各答的景象又再出現——

「大哥哥、大哥哥!我很餓哦!」「大哥哥我也很餓嗚嗚,可以賞我點錢讓我去買點吃的嘛?」

二、三十個小孩扯著花京院的褲管、拉著承太郎的衣鍊,苦苦央求著。有幾個幾乎衣不蔽體、比較年幼的短卷髮小孩看是真的餓壞了,眼見高高在上的二人看了一眼就不為所動地向前走,更被其他孩子擠出了群體,疼痛間只得互相攙扶起來,淚珠如即將潰堤的洪水般於眼眶邊翻騰。

「可可西里?」

花京院看見本來在前方的藍紗麗女人突然往回走,到景點門口對面的小店合掌跟店家談了數句話。未幾她將數張鈔票交給了店家,微彎腰捧起——對,捧起一大盤熱騰騰的烤餅,慢慢走近小孩們。食物的香氣越發濃郁,小孩們無不瞪大雙眼、看著頭上的大盤烤餅流著口水……

「哇!!謝謝阿姨!!!」

第一個從她手中接過烤餅的小男孩開心得直啃起烤餅來,其他人無不伸出瘦小的手臂挨個拿著吃的邊啃邊滿足地離開。少年們默不作聲地走過來幫忙,三人就這樣耐心地將盤子裏的烤餅一個個地派完。當她手中的盤子被清空,擠進內圈的孩子們無不面露失望;這樣的幸運不是常事,而他們總被排除在外。
「沒了,不要纏住我們。」承太郎不耐煩地說,扭頭卻見可可西里蹲了下來,伸手擦去了小孩眼邊的淚珠,指向了剛才買烤餅的店家。那店家看罷也配合地往孩子們招手,喊了些類似快過來吃的話,一大波小孩馬上跑向了那不大不小的店舖,又再伸手等待著食物的降臨。

「他們一定餓了很久了吧……」花京院同情地說,低頭又見到剛才那幾個被擠開的小童淚汪汪地拉了拉他和承太郎的褲管,只有一個顫抖著手往女人的繡花紗麗不住輕拉。
可可西里勾了勾唇,摸了摸小童的腦袋,掀開了空蕩蕩的大盤子:在她的掌心上,有著一個隱有咖喱香的大鐵食盒和一整包烤餅,那份量比剛才小孩們分到的明顯要多。
小童們愣了愣神,隨即低聲哭了起來,雙掌合十向她的腳邊連連跪拜,最後才在領頭的小孩拿穩了食物後手牽手離開了。

「可以了,抱歉讓你們等這樣久。我們走吧。」

她理好頭紗,拿著門票走進了鹿野苑的大門,沒有解釋一句。二人只得默默跟上去。

三人甫踏進綠草如茵的鹿野苑,就見到一群野生的鹿在散步,見到遊人也毫不害怕,悠然自得地吃著草。疏落的遊人顯然不太懂得寧靜的美好,拿著細碎的動物飼料撒到地上,還真有些幼鹿禁不住誘惑,蹦蹦跳跳的來到遊人身邊低頭吃那美味。遊客多都趁這時往牠們身上摸上一摸,據說會帶來好福氣。

「還真像奈良呢。」「動物到哪裡都是動物,進食是本能驅使的,沒研究證明牠們懂得分食物的好壞。」

「子非鹿,安知鹿之喜惡?」可可西里突然說,她緩緩步過鹿群,徑自走向庭院中的一棵翠綠大樹——那是一棵菩提樹,一隻毛色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光的公鹿正在吃樹邊的草。
「嘖。」承太郎嘖聲,定神卻見那頭公鹿也抬起了頭,跟他四目相投;烏亮如黑曜石的雙眸就像無雲的夜空,他不甘服輸似的盯回去,竟覺得星辰就在那雙鹿眸裏閃耀。

花京院靜靜地看著一人一鹿互盯,無聲地靠近合掌夾住什麽布絹、閉眸繞著樹走的女人。他跟在她身後,舒心似的閉上了雙眼,雙手合十慢慢繞行。
她是在祈禱吧,她在緊握什麽、又在祈求什麽呢?
大概是那位的平安吧。

「我不知道你是個佛教徒,花京院。」

前方的腳步聲停止了,紅髮少年慢慢睜開雙眼,對著面對樹洞合掌的她微笑回應:
「這一刻我們都成了佛教徒,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溫淺地微笑,無力的右無名指隱於麻布的紅印下,三數下繞疊成一卷布卷,輕輕放進樹洞裏。

「菩提樹是生命的象徵吧。」「是,也不是。」

回去的路上,黑髮少年一直沒說話,倒是身邊的女人和紅髮少年談得暢快。

「神話裏說菩提樹裏住著印度眾神,於我們而言神是永生不死的,祂們的居所自應是強韌而不朽的。但如果真是這樣,又為何會輕易被人類摧毀?」她抬起頭,望著頭上透光的葉蔭。
「我十分同意一句話,心之所駐而生其生:你的心在哪裡,你的生命就在哪裡。」
「可即使死亡,也可以以其他方式活著呢。像是守護靈、地藏菩薩的……」花京院思考著,及後了然似的笑了起來:「只要有記憶,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了吧。」
「你說得沒錯。只要記得,就不算真正死亡……」可可西里讚同道,灰綠的雙眸卻透出淡然得有點悲傷的光芒,於柔和的陽光下顯得特別具女人味。「但你沒法要求任何人記得你,你只能決定你要記住什麽人。歲月帶不走的太少,人類遺忘的太多,而這固中毫無理由可言。」

「那樣的話因果論不會成立。」
承太郎忽然插話,冷冷地提出他的論點:
「因果之所以叫因果是因為原因和結果有一定的關連;如果沒有相關的原因,那就不存在相關的結果,即使存在也不合理。正如一個女人記得一個男人但他轉眼就忘了她一樣,這對那個女人不公道也不合理。換言之,人一生活在因果的概念中就等於一生都在還自己不知道的債。」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JOJO。」她微笑說著,頭和頸像是累了似的微微低垂下來。「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

「也許佛菩薩看重的是因,而這個因可能是前世所種下的;今世結果的示現確實對今世的身份不公平,但從整體來說卻是公道不昧的。神明眼中的大局向來就不是我們這種凡人能理解的。」

花京院剛說罷,他就聽到身邊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可可西里右手扶著頭紗的垂襬,看向了左方只開了一扇褐紅門扉的特色廟門。那顯然不是印度教寺廟。

「那女人幹什麽。」
承太郎問,花京院搖頭表示不知道,只見她走近了以藍色彩磚建成的中空欄杆,伸手撫過、推動那些立在欄杆中的銅圓柱。那動作看來幼稚,出自她雙手卻又有點滄桑、有點走投無路的絕望……像是窮了畢生祈求、等待一個不會兌許的承諾成真。

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對阿布德爾的喜歡能有多深?
也許就跟雪山神女和濕婆一樣,是前生結下的因、今生待落的果吧。


夜幕低垂之時三人才從黃包車下來,走向火光熊熊的河階邊。那裡坐著一老一青兩個相差起碼三十年的男人,他們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長很長,長得滄海桑田都彷彿來回了個三四遍;他們都是有經歷、有故事的男人。

「波魯那雷夫,感覺好點了嗎?我們的時間不多啊……」
眼看勸說無效,喬瑟夫長吐了口煙,欣賞了下煙霧中的月色後站起來踩碎了煙蒂,往後踏上河階就見到了回來三人。

「哦哦,你們回來了啊!晚飯在車上了,還有什麽要吃的快點去買吧,今晚又要趕路了。」

「是遭到替身攻擊了嗎喬斯達先生?您的傷口?」花京院瞧見老人的右前臂綑上好厚厚的繃帶,而喬瑟夫伸手把頭髮往後一掃正要開腔說明——

「擔心什麽欵本康康都看看了,快把你們的屁股都塞到車裏去!I swear on Babaji’s name,你們再不上車的話莫說是我爸,連Babaji都救不了你們!」

車頭的燈光裏,那像印度新娘般十指沾紅的雙手和刻有雙刀造型的金色小鼻環,在可可西里灰綠的眼中點亮了明亮的燈火。




TBC.


淵堂雲雙 發表於 2020-4-9 21:25:21

第十九章.



經歷了大約四十個鐘的駕駛,一行六人來到風景如畫的克什米爾河谷。一路上SUV駛過崎嶇不平的山路,淙淙水流和風聲交織成優美的交響曲。

「喬斯達先生,你的傷口還好嗎?」

「啊,沒什麽大礙了。幸好遇到杜麗黛薇,不然……」「欵欵我都說多少次了啊喬伯,連名帶姓叫我康悼驪或者單叫我瑪利安叫我悼驪都可以,就是不要提親似的叫杜麗黛薇!讓我爸聽到的話他斬死你算小事!」

「啊哈哈對哦,抱歉了瑪利安。」喬瑟夫無奈地笑著道歉,後座的混血少女才滿意地晃了晃頭繼續用印度語跟鄰座的可可西里談天——戴著卡其色巴拿馬帽的腦袋不住左右輕晃,帶動雙耳上的金色小燈罩發出叮噹的聲音,像要強調她對可可西里那親暱的、似是維語的稱呼。
因此,花京院感到莫名的焦躁。

「波魯那雷夫,你來開可以嗎?」「欵?可以啊,我一直都想開這SUV的了。」

二人趁著後面的車子慢速走窄路的空檔換了位置,紅髮少年得以放鬆緊繃的神經,將聚焦移到外面的山河。

「再往前開到分岔路就要離開印度了,我父母一年才帶我回來一次,這樣快就要離開真可惜……」悼驪說,搖開了車窗感受著高山清風的冰涼,那吹著吹著好像讓她話中的婉惜漸漸飄散。她雙足輕踢,最後交疊起來擱在前方兩椅間的縫隙中。
眼看那側開衩的工裝長褲,卡其色的雪紡紗布擱在後座鏡的映像中央,花京院更覺煩躁。

「我也很遺憾沒能好好遊覽妳的國家,雖然一開始有點被嚇著了,但現在已經開始懷念恆河水的味道了。」喬瑟夫聞言回答,女帝一戰後他、波魯那雷夫和這偶遇的少女一同去了咖啡館梳理思緒,更多的是安頓心情;那杯恆河咖啡香濃得跟土耳其的有得比,配上奶酥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喬伯,那可是瘟疫的味道喔。」

老人馬上黑了半張臉,沒再說話。

「我會再回來的。」波魯那雷夫說,未等他說完又有一把聲音響起:「喔——你也喜歡印度嗎?Good taste approved by Babaji哦!」
「這當然,但我主要是要回來探望一下我們一位、被逼永遠留在印度的朋友——」

在說出那位伙伴的名字後,法國青年清楚感受到來自後座的冷瞪。

「可不可以請你再說一次,那位的名字是?」悼驪的聲音沉了下去,言語間透出陣陣壓逼感。

「阿布德爾,穆罕默德.阿布德爾。瑪利安妳認識他嗎?」

「認識,而我相當後悔。」少女往後一靠,臉色越發憤然:「那傢伙醜得正派正義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這反差有夠噁心。」
「容我問妳是跟阿布德爾有什麽誤會嗎?會不會是認錯了?我是指,我跟阿布德爾認識三年,他從來都不懦弱——相反,他是個會見義勇為的好人。」
喬瑟夫隨即問道。活了這樣多年他多少有點看人的經驗,而在過去三年的相處中他沒少見阿布德爾為人出頭的場面,這樣智勇雙全的青年真的會是個懦夫嗎?

「見義勇為?老喬伯你沒見過四年前在愛丁堡的壽司卷頭蟲面男才會這樣說。I swear on Babaji’s name,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時他可是——」

「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輕冷的女聲打斷了一切,五人無不看向車子的左後座。可可西里疲憊似的輕閉雙眸,沒再多說,悼驪嘖了一聲也沒再說下去,留了一車子的歷史空白任人猜想。都是多大的過節才能說出這樣怨憤的控訴?

「可可西里,妳願意說一下嗎?」過了一陣子,喬瑟夫輕嘆了口氣,轉而向多順他意的可可西里入手。

「無關意願,您知道我無法拒絕您的要求,喬斯達先生。」

女人回應,睜眸看向了車外綿延的雪嶺:
「四年前悼驪跟家人來到愛丁堡定居,時常在我住的公寓對面一家中菜館吃飯。那年四月她從陌生人手裏收到一封求救信,被要求交給當時到訪愛丁堡的阿布德爾。」

她頓了頓,像是回憶了片刻後才繼續說:
「他就在我家門口拆了信,看了數眼就用魔術師之紅燒了,後來也沒去救人——也許是無法肯定真假吧,人在異鄉留個心眼來行動也是合理的。」

「妳為什麽會知道他沒去救人?」承太郎問。

「阿布德爾不是個畏首畏尾的人,他也不怕單打獨鬥,能讓他卻步的就只有事情虛實和敵人底蘊這兩個因素。更何況信都燒了,還有什麽線索能留下?他是個知所進退的君子。」她從容地說,話中的笑意彷彿是在嘲笑他過於直接的思路。

「虧妳還能說出體諒他的話。」悼驪撇過頭說,放下了雙腳看向了外面的風景。花京院從頭上的鏡子裏觀察她的表情,那是在替誰人打抱不平的不忿,淺褐的大眼替誰人藏住了難言的委屈。
沒想到她會有一顆重情義的心,他倒是對這個看似放肆任性的少女有些改觀了。

過了一會兒,一行人來到一個分岔口,彎彎曲曲的路柱上掛著個寫上巴基斯坦的箭形路牌,綠色的箭頭正指著右邊的路途。

「往右嗎?好吧……」「ちょっとa minute。(等等。)」

悼驪突然打開了車門,一腳跨出了車子走到路柱前彎腰細細觀察。見狀花京院也拿著地圖下了車,站在她身邊從下而上的打量那似是年代久遠又沒少捱撞的路柱——上面的長方形牌子怎麽反過來了?就算是日久失修也不可能是這樣的啊。
他還在思考時,她已經按住帽子走到左邊路途的邊緣,左手叉腰彎身往下看……

「行了,走左邊!」

她身子又再站直,彈了個響指就往回走。

「欵?瑪利安,妳確定嗎?」紅髮少年擔心地問,他們已經因為不同的替身使者而浪費不少時間了,荷莉夫人的生命正在倒數,他們沒辦法再冒走錯路的險啊!

「I swear on Babaji’s name,一定是走左邊!」少女信心滿滿地說,還伸出十指染紅的手指向左邊的路:「不信你去那邊看看下面的河,往前流的,那就代表前面是地勢低的地方。還有這裡是尼林谷吧?我爸以前當兵時就是從這裡進巴基斯坦境走去多達歐的;他說過見到河的地方就靠著河邊的路走、真不行就做隻木筏沿河飄,一定沒錯的。」
呃,這也好像錯不了啊……

「喂——走哪邊才對啊?」

波魯那雷夫大喊,花京院猶豫半刻後指向了左邊,得到那OK手勢的回應後也走回了車子——

「瑪利安?」

「這枝路柱很會誤導人耶……流氓新娘!」

悼驪突然大喊一聲,一個玉黃色皮膚、穿著大紅印度新娘服的高馬尾少女憑空出現,指首染紅的雙手握住了彎曲的路柱——

『貝——拉——!』

「鏘」一聲,鐵柱的彎弧消失了,筆直的柱身被少女的替身.流氓新娘拔了起來又用力扎進了土地深處。本來四五米高的路柱瞬間變成了只有兩米多高,箭形路牌也被壓了下來、指向了左邊,流氓新娘雙手各以食指和拇指往路牌的末端一捏,綠箭就被卡死在原位沒法被轉動。

「搞定,收工!」

鮮紅的十指在陽光下輕拍去彼此沾上的塵土,悼驪這才回到車子裏好好坐著,扭頭看到鄰座女人的右手又慢慢壓下了眉頭。
再過五個鐘多就會到多達歐,到時去埃及領使館那邊要些阿斯匹靈吧,護照應該還有效的。

「姐,等等到了多達歐陪我去趟埃及領使館吧。」

「如果妳是想幫我要阿斯匹靈的話,我只能說我有兩大瓶。沒事就別去打擾人家了。」可可西里淡淡說,臉上的花朵在陽光下散發啞緻的柔湖色。後一句話她用印度語說得更輕,輕得不受四個男人注意,只有隔壁的少女聽後無語似的撇過了頭。
這一趟車途,只餘下沉默。


從中午到黃昏,一行人接連行駛了五個多鐘。河川和雪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旱谷翻騰的沙塵和——
「呼啊……欵幹痛死了!欵這裡不是多達歐啊多達歐沒霧的啊?」撞到車窗而醒來的悼驪摸著太陽穴上的痛處,吃痛地嘶嘶叫時順勢看出了車外——陣陣濃霧蓋過了山崖下方的小鎮建築,只有少許較高的建築物頂部突破了迷霧,勉強能向來人提醒這小鎮的存在。

「蛤?我可是照著地圖開的啊,還是妳一開始就說錯了啊?!」波魯那雷夫緩緩停車,一指從之前被少女打了交叉的地點沿線掃行,他和花京院一個路口都沒走錯,全部都是沿河川和路牌指示走的。

「啊我爸當了三十多年軍巴印港英四地巡駐的哪可能會燈(誤導)我?他燈親生女兒一次Babaji燈他十年哦。」
少女反駁道,拿下帽子掩住口鼻:
「不過也不一定是走錯了。我爸說過半年前他有個同事就被調進多達歐副區當輔衛軍,專門看精神病人,好像就是醫療專區吧。」

「瑪利安,妳認識令尊的同事嗎?」花京院問。

「認識。那個叔叔軍階不低人也很nice,要是找到他的話請他安排人送我們去大城市絕對不成問題,甚至連在軍宿裏呆一晚也可以。」她微晃著頭說,繼而又扭頭看向了可可西里——睡著了,雙眉卻因為什麽事情而在睡夢中不住輕皺。

「先下去再說,反正今晚都是不可能再走的了。」承太郎簡潔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喬瑟夫看了眼夕陽也附和道:「嘛,在濃霧中趕路不太安全。現在就下去找人兼投宿吧。」

「也只能這樣了……」

花京院看了看下方漸漸消沒的建築物,坐進了駕駛座,一踏油門沿路駛落山崖。

駛入小鎮,滿街行人遊人的腳步聲輕如鴻毛落地,沒人的臉上有絲毫情緒,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想當然而,也沒有什麽燈火沒有什麽人對剛來到的一行人行注目禮。
雖然這樣說很無禮,但也許混血少女說的沒錯,這裡就是精神病人的醫療城區——或者說安置專區,街上有什麽突如其來的死傷也變得習以為常了。

「我們先去問人這裡有沒有旅館吧,軍營也不一定讓我們留宿。」喬瑟夫拍了拍肩上的灰塵,抬頭張望四周。「花京院,你陪瑪利安去找她父親的朋友可以嗎?」

「我明白了,喬斯達先生。」「欵欵戛卡南叔叔——!」
悼驪突然大叫,花京院猛然轉身,只見一個身穿土啡西式軍服、肩章有著一個小皇冠和兩個金色小圖騰的黑髮男人轉過頭來——

墨黑的瞳孔黯啞無光,一言不發的樣子竟教紅髮少年有點心寒。

「……是杜麗黛薇啊,怎麽穿成這樣過來了?」過了好幾秒,男人才像是想起了對白似的開口回應:「快回家吧,這裡不安全,軍營裏也沒位置讓妳呆。」

悼驪愣住了,這個本來視她如親生女兒的叔叔何時變得這樣冷傲的?

「很榮幸能在這裡見到你,軍官先生。我是喬瑟夫.喬斯達……」「上校。」
「欵?」

老人的義肢空舉在空中,久久未得到對方的回應,軍官隨即開口以流利的英式英語詳述:

「拉扎德.戛卡南上校,隸屬大英帝國陸軍第一師第十一東南步兵旅皇家啹喀來福槍步兵團第一營。慶幸你和你的後輩們一切安好,喬斯達先生。」

「啊啊……抱歉我失禮了,戛卡南上校。」喬瑟夫尷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請恕我冒昧,事情是這樣的:我正在跟我的孫子和他的朋友們——包括杜麗黛薇和可可西里.阿依古麗兩位女士旅行;然而路上出了些意外,我們的行程滯後了……」
「要留宿的話那邊有一間旅館,是一位老夫人開辦的。」戛卡南面無表情地說,敬了個軍禮後就轉過身子去:「時候不早,我要回軍營報告了,恕我無法接待各位。失陪了。」

「戛卡南叔叔!」

男人回頭,瞳孔似乎燃起了一點光明:

「……明天就回家去,杜麗黛薇。一個好女人不應該隨便離開家門,更不可能穿成這樣誘人犯罪;別說當叔叔的沒提醒妳,在這裡女人出任何事的話,無冤可喊。」

話畢戛卡南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在他背後的來福槍管裏,好像有什麽白色的小東西在蠕動……

悼驪呆了一下,隨即就一臉不爽地揮了揮手轉過身:
「嘖!當了上校有什麽屌的?!」

她背起行裝,往大街末端、像是小鎮會堂的大旅館走去。眾人識趣地不發一言的跟上去,看著她對那身姿佝僂的銀髮老婦合掌鞠躬,一番溝通後就見到老婦那慈祥的笑容——

「我明白了~明天老太婆就去請軍營的人來送你們去大城市,今晚就請喬斯達家族的各位在小店好好休息放鬆吧~」

迷霧裏的黃昏,惟一的燈火通明無法照亮任何路途,但花京院知道他們還是要向前走;正如眼前的混血少女,有些路,流著血跪著也得走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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