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_raku 發表於 2019-7-7 22:35:43

[強風吹拂│灰走] 凌星凝望 [G](ABO AU,灰A走O,8/18更【5】)


[*]此為ABO AU的強風吹拂二次創作,CP為灰A走O的灰走
[*]我流ABO世界觀,詳細設定等於文中有描述,在此便不多加贅述
[*]大量過去捏造,以及灰二和走的家庭背景捏造
[*]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會花數個禮拜週更寫完
[*]無法接受AU與私設者請自行關閉本頁面
[*]BGM:Shawn Mendes - In My Blood
[*]BGM:【ファンタスティックユース】ワールド・ランプシェード(PianoArrange)【COVER】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24-4-13 00:13 編輯

珞_raku 發表於 2019-7-7 22:36:30

【1】

  對藏原走而言,這個世界過於複雜。
  家庭關係、性別關係、人際關係……數不盡的規範、限制、包袱有如一條條綁手綁腳的細繩纏繞著他的腳、他的手、他的心,使他無法自由自在地盡情奔跑、探索未知世界,並追求某個仍不具確切形體的嚮往。
  兒時那些偶爾到偏遠鄉下探望外祖母的短暫時光,是他少數能夠喘口氣的寶貴時間。在那兒,沒有討厭他的人、沒有對他冷淡的人,也沒有看不起他的人,只有給予他愛與歸屬的外祖母。薰風徐徐的夏日午後,外祖母喜歡坐在簷廊邊看他在廣漠的田野間隨心所欲地奔跑,他則是喜歡看那張滿布皺紋的面容因為笑意而皺起,喜歡聽那人說他是風的孩子,是母親的夢想具現,是家族的驕傲。
  但是,隨著他逐漸成長、與周遭人事物的接觸漸趨頻繁,他發現事實並不如外祖母所言。相反地,慢慢學會觀察臉色與氛圍的他開始察覺,自己其實是個無法讓人喜愛的多餘存在。
  他發現,與他同住的父親看他的眼神比外人還要淡漠,那人隱藏於不在乎之下的怨恨使他學會與理當是最親近的親人保持距離;他發現,家庭的不完整使他在群體間顯得突兀,邀請家長出席的學校活動中,班上永遠只有他落單,獨自承受大人憐憫的目光和同學嘲笑的竊竊私語;他發現,除了跑步之外什麼也不擅長的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群體隔離,不善言辭與情緒管理問題成了他身上撕也撕不掉的標籤。
  而壓垮一切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國三那年得到的第二性檢查結果。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除了分作男和女兩種第一性別之外,還存在三種第二性別,分別是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α、無特別之處且人數最多的β,以及數目最少且擁有優秀生殖能力的Ω。對他而言,是男是女抑或是兩者皆非,是受世人稱羨的α、平庸一般的β、還是稀有少見的Ω,生作哪一種性別一點也不重要。只要他的雙腳能夠持續馳騁於跑道上,只要他能夠伴著風踩著大地向前奔跑,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別。
  然而,他錯了。現實世界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般簡單,他需要顧慮社會價值觀、社會地位、社會賦與不同性別的義務等令他暈頭轉向的制限和潛規則,更重要且直接的是,他得面對生理構造上的差異,以及對今後帶來的影響。
  他忘不了那個他應該稱為父親的男人看著他從學校帶回來的檢驗結果通知單時,以什麼樣的表情,說了什麼樣的話。
  「Ω嗎。」慘白的燈光下,隔著餐桌坐在他對面的那人用警察看待罪犯的犀利目光瞥了他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握緊成拳,「最終,她拚上性命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啊。」
  那給了他半身基因的男子少見地微微勾起嘴角,像是自嘲似是不甘又恍若輕蔑的微笑扯著淡泊如煙卻冷寒如冰的話語出口,輕易地毀去兩人之間維持了十來年的危險平衡。
  話是這麼說,他們倒也不是因此爆發了什麼衝突。他們依然同往常那般各自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當他大清早出門打工送報兼鍛鍊腳力時,掠過鼻尖那帶著朝露濕意的青草味如常;當他午後在操場上停下機械式向前跑動的雙腳仰望天空稍作歇息時,映入眼底的仍舊是不變的青色;當他於深夜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家時,沒有燈光點亮的餐桌上一如往常放著給他的生活費。
  他照舊過著沒有色彩的乏味日子,只是這些年來始終在內心某個角落搖曳著微光的小小希望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透過切身體會所烙下的反射性恐懼。即便沒有什麼具體印象,但他無法忘卻當時逼著他如喪家之犬般奔出家門的強大威壓。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親子關係而折於父親的威嚴,還是因為第二性別上的弱勢而本能地畏懼,但總地來說,就算駑鈍如他,也終於在那一天學會了不再傻傻期待有得到無償之愛的一天。至於愛人的能力,大概早在外祖母過世時,同那人被撒向大海的骨灰,於不見光亮的最深處沉澱。

  別說三種第二性別的生理特徵,光是Ω該注意的各種瑣碎細項就夠藏原走頭痛了。關於Ω,他除了從父親的態度察覺到這不是個會讓人喜歡或感到榮耀的性別之外,健康教育課程都拿來睡覺用的他可說是幾乎沒有概念。
  起初,不認為性別分化會造成太大影響的他完全沒有花時間去深入了解,也沒有按照與通知單一同附上的指示說明,在第一時間去醫院的Ω部門找醫生諮詢,過著和得知檢驗結果以前一樣的生活。直到體驗過兩次生不如死的發情期後,判斷發情期會對跑步練習產生負面影響的他這才前往醫院尋求專業協助。也是這個時候,他知道了世上有種東西叫作「抑制劑」,能夠減緩Ω的發情狀況。
  雖然稱不上靈光,但是當事態攸關相當於生存意義的跑步時,他的腦袋倒是轉得飛快。加之仙台城西高中的田徑隊風格嚴謹且第二性別之間的上下關係分明,他很快地學會如何圓滑地於兩三家醫院間不間斷地取得強效抑制劑以每日服用。自那之後,他的發情期再也沒來過,他也因此得以順利偽裝成純粹擁有長跑資質的β。
  少了令人困擾的發情期,他回歸以前那只需要關心跑步的生活。孤立且不討喜如他,除了算是有價值的跑步成績之外,沒有人對他抱有額外的期待,盛行於同學之間關於性別義務的煩惱、命定對象的浪漫傳說、不同性別之間的戀愛風氣等感覺都與自己無關。
  客觀上而言,強效抑制劑使停了發情期的他像是變成了β;但若是讓他自己來說,割捨了Ω的重要性狀後,他更像是成了個沒有任何性別的無性者。他,就只是單純的他,喜歡跑步的藏原走,僅此而已。
  他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
  ──直到他遇見清瀨灰二,那個徹底顛覆了他的世界的男子。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19-7-14 22:20 編輯

珞_raku 發表於 2019-7-14 22:20:21

【2】

  清瀨灰二生來就是要跑步的。
  這並非表示他極具天賦的形容語句,而是單純的陳述。成為長跑選手的路早在他這個個體形成以前就已經由他人決定好,打從他有自我意識以來,跑步早已是鑲嵌於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從嚴格緊密的練習到不容一絲鬆懈的飲食管理,他的雙親牢牢地控制著一切。他沒有別的選擇,更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埋頭在跑道上機械式地擺動雙腳,繞著看不見盡頭的圈子。
  若論長跑才能,他想他是有的,但這些與生俱來的先天條件並不是他透過努力得來的,而是在父母精心策畫下才得以擁有的。第二性別皆為α的雙親都曾是活躍於長跑競賽中的選手,父親直到腿部受創而不得不退役轉職教練前得過不少國際賽事的獎項,母親雖然在大學畢業後便果斷地離開賽道、進入家族的企業團工作,但也在全國的校際比賽中留下不少亮眼佳績。二人的婚姻於體育界引起不小的討論,當時還是現役選手的父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坦承如果孩子有跑步方面的資質一定會傾力栽培。多數人都將這對夫妻的結合視為佳話一樁,但也不乏認為這是為了將優秀的α基因傳承下去、為了讓兩人的長跑夢能夠持續延續等臆測。
  雖然雙α產下的後代為α的機率接近百分之百,但α之間的結合並不常見。不僅是因為α女性的受孕率遠比β女性和Ω來得低,較β和Ω強勢的性格與強烈的地盤意識也促使多數α將同性排除在結合對象之外,以避免硬碰硬產生沒有必要的紛爭。除非是有確保α後代繼承需要的權貴家族等,才會以相親的方式來湊合雙α伴侶。因此,會有人如此猜測他雙親的結婚意圖,在這樣的社會中也算是人之常情。
  而事實上,那些猜測也沒有什麼錯。
  他的父母並不至於忽視他,家裡的氣氛也算不上險惡,但總讓兒時的他覺得缺少了些什麼。待成長了些許且得以接觸書本、傳播媒體、家人以外的人事物後,他終於發覺自己的家庭所欠缺的那塊斷片究竟為何。
  親情的溫暖──這便是他默默期待著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他們家沒有存在於其他家庭的親子溫情,父母之間的關係也冷淡得連同居人都稱不太上,說是時常擦肩而過但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可能還比較貼切。而自己之於雙親,比起以「兒子」一詞來形容,更像是「選手」。父親與母親平時總是各忙各的,只有在他的訓練與營養管理方面才會表現出合作無間的夥伴關係。即便後來學習到第二性別相關的知識、了解到不同性別之間的差異,他仍舊無法完全諒解。
  在給了他生命與軀體的二人眼中,除了他的「長跑人生」備受關心之外,他的個人意願、他的感受、他的渴望等似乎都不存在值得他們花費心思顧及的價值。雖然這麼說非常忘恩負義,但隨著他越是成長,他所擁有的身體條件和才能也越來越像一份被強塞過來且無法任意丟棄的麻煩禮物。
  誰讓他是α。受神明眷顧的α,天生就高人一等的α,理當表現優秀的α。
  父母傾注在他身上的心力、財力和時間不允許他輕易離開這條打從最初便設計好的道路,社會的價值觀先入為主地以性別評斷,擅自為他設下必須達到的高目標。無論他再怎麼努力練習以符合身周的期待,得到的永遠都是「不愧是前國手的兒子」、「不愧是各方面都天賦異稟的α」這種一概無視他的付出的評論。所有人的語氣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好像秒數成績是能夠透過基因遺傳一併複寫給下一代的表徵之一。
  他討厭自己的性別,也討厭自己沒有選擇只能不斷地練習長跑。而這也是為什麼當他在出雲二高認識藤岡一真時,會被對方深深吸引。
  藤岡有長跑資質與適合長跑的身體,這是無庸置疑的。此外,那人與他一樣,第二性別皆為α。不過,不同的是,藤岡與無時無刻都在和周遭外環境對抗的他不同,那人的競爭對象是自己。藤岡跑步時的神情自始至終都一樣,平靜沉穩,深邃的眼中沒有與時間相爭的焦躁,只有超越自我的決心不滅地燒著。
  不受性別與他人期待束縛的藤岡一真是他見過最純粹的跑者──直到藏原走,那顆最燦爛美麗的流星疾速劃破他的寂寥世界,帶來光亮與希望。

  「你喜歡跑步嗎?」
  回過神時,清瀨灰二已經踩著腳踏車追上他看過最令人心醉的背影,脫口而出的是連自己也不曾想過會問的問題。
  過去,他認為自己是不喜歡跑步的,無關有無天賦、適合與否,沒得選擇讓他下意識地抗拒這項他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運動。直到高二因右膝受傷而被迫從跑道上退下,他才體會到想用力奔馳卻無法如願的痛苦。在那之後,他思考了許久,終於得出自己並不是真的討厭跑步,而是討厭他人的擅自期待與擅自失望,以及將期望落差怪罪在他身上的行為。
  但即便如此,他仍舊無法釐清自己是否真正喜歡跑步。自己想跑卻無法跑所感受到的痛苦可能是十多年來深植於體內的習慣作祟,也有可能來自被跑步背叛而產生的挫敗,然而這些都無法解答他內心的問題。而他當時之所以會這麼唐突地詢問初次見面的藏原走,或許是認為對方能夠為他解惑吧。
  藏原走跑步的姿態是那麼的如夢似幻、耀眼奪目。
  他曾經嚮往藤岡一真超越了凡塵俗世的純粹,但藏原走所達到的是另一個境界。那人的跑姿是他未曾見過的輕盈穩健,是力與美的最佳揉合,雙腳所跨出的每一個步伐、雙臂的每一次擺動、胸膛的每一次上下起伏……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經過跑步之神的縝密計算。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懷疑自己看見了幻象──從他眼前飛速奔過的藏原走就是這般不真實。僅是擦身剎那便奪走他的目光與呼吸的青年美好得像是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他在奮力追趕的同時,內心的某個角落怯懦地害怕著自己所看見的只是來自某個平行時空的幻影投射,而當他終於伸出手時,抓到的會是一把強迫他回歸現實的孤寂空氣。
  「你喜歡跑步嗎?」
  與那雙登時睜大的烏黑眼眸對上時,沒有根據但絕對不會動搖的確信於他心中形成。
  他們的世界,將因為彼此而徹底改變。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19-7-15 22:54 編輯

珞_raku 發表於 2019-7-21 22:10:56

【3】

  就藏原走的觀點來看,清瀨灰二是個奇怪的人。這不是負面意思的形容,純粹表示那人與他至今遇過、接觸過、相處過的人們完全不同,不免令他感到困惑。
  無論身處何處都沒有歸屬,嘗試著探出的手總是被他人的惡意與冷漠給劃傷,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願意放過他、讓他活得輕鬆一些。他有如被囚禁於無形囹圄裡的籠中鳥,若想毫無阻礙地跑下去便無法離身的強效抑制劑、如果不想惹上麻煩就最好每一秒都牢牢掛記的忍耐、要是不想再受傷就不可鬆懈的警惕與自我防衛……所有的「必須」化作鐵柵在他身周築起。他渴望掙脫將他與他以外的所有人給隔絕開來的柵欄,享受真正的自由、於始終嚮往但仍舊無法達到的理想境地盡情奔馳,卻又同時像抱住救命浮木那般緊緊抓著保護自己的防線。
  他就是這麼矛盾、怪異、與社會格格不入、除了跑步之外沒有任何長才的一個人。
  然而,面對這樣的他,清瀨卻輕而易舉地靠近,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入這環境被迫他為自己打造的囚籠裡。
  起初,對於這完全不曾有過的全新人際關係體驗,他也困惑過、不安過,甚至害怕過。除了遙遠記憶裡外祖母臉上的模糊笑容,他沒有接受過好意的印象。被太多直接與間接的惡意戳刺過的心早已麻木,使得他無法分辨什麼樣的接近是友善的,什麼樣的接近又是圖謀不軌,只能根據大部分的過往經驗而先入為主地一概認定來者不善。
  但是,清瀨真的是奇怪過頭了,讓他的常理判斷失了準。
  當然,他所謂的「奇怪」之中,也包含了清瀨萬分認真地打算帶領一群長跑門外漢挑戰箱根驛傳這種癡人說夢的行徑、一旦決定便立即採取對策的異常行動力、讓原本抗拒不已的竹青莊住民們最後都心甘情願練跑的領導力等等,不過,當中最奇怪的,果然還是非那一晚莫屬。
  當他忘我地於夜色中疾奔時,那人踩著腳踏車追上了他的步伐,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要偷了麵包的他立刻停下,而是──
  「你喜歡跑步嗎?」這麼一句純粹無雜質的問句。
  清瀨看著他的眼神如同那個使他陡地止住腳步的問句,不帶有任何隱藏意涵的,非常明白且直接的。心臟快速跳動的原因除了加速全身細胞供氧與輕微驚嚇之外,似乎還有某種他無法理清的感受摻和其中。
  或許,他之所以會任由清瀨將他帶回竹青莊,正是為對方那雙如寶石般閃爍著光芒的澄澈雙瞳,以及那人眼中的自己所吸引。不知是因為清瀨的話語、語氣、目光、態度,抑或是其他原因,倒映於那對棕色眼眸中的明明是看慣的面容,看上去卻有種稍稍獲得解放的放鬆感。長久以來無法好好呼吸而這會終於能夠吸到一口新鮮空氣的人──他不知道清瀨是怎麼看他的,但望著自己的倒影,他是這麼想的。

  與身上貼著「一無可取」標籤的藏原走相反,清瀨灰二非常能幹,也擅長照顧他人。長跑練習方面,清瀨不僅為所有人量身擬定跑步的練習計畫、監督大家的練習進度並給予準確的有用建議,也為了大家的身體健康著想一肩挑起舍監與廚師的工作,管理眾人的營養均衡與生活作息;課業方面,身為寬政大學文學院四年級生的清瀨雖然不用像一年級新生一樣幾乎每天都得去學校上課,但還是有畢業論文必須兼顧。除了確實完成上述所有事項與自己的訓練,那人還有餘力留意每位隊員的身心狀況,適時地從旁協助。他怎麼也想不透清瀨是如何把這麼多事情全部塞進二十四小時內並每日持續著相同的忙碌循環。
  此外,他明顯察覺到,清瀨給予他的關心比起其他住戶要多上許多。雖然他不太清楚母親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但他認為,世人所謂的「老媽子」應該就是形容清瀨這種人吧。天冷時會提醒他多加一件外套、流行性感冒興起時會在他準備出門時塞一只口罩到他手裡、三不五時向他徵求晚餐內容相關的意見……他從沒想過,那些他認為與自己無緣的互動關係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降臨。
  不只是清瀨,竹青莊的居民們也不像他認知中的「多數人」,不但沒有把他當作沒有價值的物品或是根本不存在的透明一片,反而很快地接納了他。加入竹青莊前,多日沒開口說一句話對他而言是常態,但入住之後,一天之內的對話輕輕鬆鬆就超過了以前一個禮拜份說出口的句數。
  在竹青莊所體驗到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不曾有過的未知。他反覆思考著為何這裡的人們會這麼待他、試圖分析所有可能的動機,但他原本就不擅長剖析他人的心理與想法,想再久也只是徒勞。
  於是,煩惱許久卻又放不下內心困惑的他,選擇鼓起勇氣直接詢問。
  「灰二さん,」在溝通交談方面實在是非常不拿手,他試著用所有知道的詞句拼湊出自己混亂的心情,「為什麼青竹的大家要這麼……這麼、掛心?關心?我呢……」
  聞言,清瀨停下正在練習紀錄本上書寫的筆、抬頭看向不明所以的他。那雙眼眸依舊蘊含著深深吸引他的美,此刻卻蒙上一層少見的黯淡。
  「藏原、走……走。」以同表情一般堅定的語氣,清瀨呼喚他的名,並以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語氣說道:「關心夥伴,是不需要理由的。」
  清瀨的話語是那麼地肯定且不帶一絲遲疑,彷彿這麼做如同人活著就必須呼吸那般,天經地義。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19-7-22 21:56 編輯

珞_raku 發表於 2019-7-28 22:01:16

【4】

  走的茫然神情令灰二心痛。
  明明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卻因此讓走陷入糾結的困境。想要相信卻又因種種顧慮而躊躇,兩相矛盾的意念在走深邃如黑洞的瞳眸中拉扯著,平時藏起的內心世界在平靜撕裂後自裂痕溢出。
  他看見了懷疑。對新概念的懷疑、對自己的懷疑──對過去經驗的懷疑。由於不曾問過,他無法確切知曉走曾經經歷了些什麼,不過那面對跑步之外的事物都沒有什麼意見與反應的樣子讓他許久之前就在猜測對方或許也是個在成長歷程方面有所隱情的人。他不知道走在來到竹青莊以前所待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周遭又是圍繞著什麼樣的人,但是一想到他偶然撞見的璀璨星子這些年來生活在一個連「夥伴」是什麼都無從了解的環境之中,他不禁握緊拳頭。
  初見時,對走炫目的跑步姿態深深著迷的他曾在內心以流星一詞形容那人。沒有太多深意,僅是因為那般的美實在是難得一見。然而,他是現在才發覺,原來走真的是一顆流星,一顆不惜為了所愛完全燃燒自我的流星。
  走確實熱愛著跑步,但是與他這些年來所看過的跑步狂熱者們截然不同。與其說是過度喜愛到看不見其他事物,走更像是「擁有的一切只有跑步而已」,好似自己存在於此就只為了跑。他不清楚如此鍥而不捨跑下去的走交互跨出一步步強健步伐是想追求什麼樣的理想,他能夠肯定的只有一點:一旦抵達心目中的理想境地,藏原走是一個可以隨時說離開就離開的人,像一顆撞入大氣層便毫不保留地燃燒、只為留下燦爛軌跡的流星體。他們這些站在地表上的凡人只能遠遠瞻望流星的美,無法接近,更無法在星體終於墜落至地面時上前一探究竟,因為──
  那是一顆絕對不會變成隕石的流星。

  走的世界,遠比灰二所想像的還要來得孤獨。
  在進入寬政大學、入住竹青莊前,他也是孤獨的。雖然身邊總是有人向他投以關注,但他始終無法真正融入任何一個群體裡。他笑著給出最適當的應對,他笑著告訴他人自己的人生非常理想,他笑著告訴名義上的隊友自己日後絕對會重回跑道,他笑著在大眾面前扮演這個社會所期待的「清瀨灰二」……他笑到笑臉面具快要拿不下來,仍舊尋不著一個能夠讓他產生歸屬感的地方,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位子。
  直到他來到竹青莊,遇見早住在這兒的尼古學長和那人的一句話。
  不想笑的話,不用勉強──明明還沒認識多久,他卻被這短短的一句話給救贖。他還記得當尼古學長帶著菸味的手輕輕拍上自己的肩膀時,他的眼淚很不爭氣地滾落,無聲表達著他最真實的感受。
  原來,他盼了這麼多年的,其實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而他也終於知道,自己尋尋覓覓了許久的歸屬,就是這裡──一個允許他摘下面具展現真正自我的地方。
  但是,走和過去的他不同。雖然同樣是孤獨且沒有歸處,走卻完全沒有要尋找的意思,像是早認定了這個世界沒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走獨自在黑暗中跑著,不配合他人,也不期望他人配合自己,僅僅是一個人埋頭向前衝刺。當時在澡堂前擦身而過時也是如此,直到他踩著腳踏車趕上那人身側並大喊,對方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現在回想起來,走那時的驚訝,除了突然被陌生人大聲地問了奇怪的問題,以孤寂圍起的小世界突然被人闖入或許也是原因之一。
  伸出手,他緩慢但堅定地覆上走在桌上捏緊的拳頭。感受到掌下的拳因此放鬆了些許,他輕聲嘆道:「……很痛苦吧?走。」
  原本失措地盯著桌子木紋瞧的走抬起頭,與他對上的黑色眼眸浮起一層水霧。起身,他來到對方身旁,將眼前看似堅強實則脆弱且渴望愛與關懷的青年擁入懷裡。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走咬緊牙關扼殺掙扎著出口的嗚咽,靜靜地哭著。走的手緊揪著他的上衣,像個迷路許久終於找到母親的孩子,不肯放手。
  他無法對走說出「感同身受」這種話。他的苦痛是屬於他的,走的痛苦是屬於走的,沒有誰比較好過、誰比較可憐,也無法相提並論。那些經歷中或許有相近的部分,但是能夠衡量與評斷的,永遠只有曾真正身歷其境的當事人。
  「灰二さん,」貼在他身上,走悶悶的低語傳來,「我真的……可以在這裡、在青竹待下嗎?」
  面對那帶著不確定與恐懼的詢問,他用力抱住在寒冷黑夜中迷途過久渴望溫暖的星星,肯定地給出最真心的保證:「當然!青竹是走的家,而我們是走的家人,無論如何。這裡,永遠都會保有專屬於你的那個位子。」
  所以,不要猶豫,回來時就放心地大聲宣布「我回來了」,不論是誰,絕對都會以最熱烈的「歡迎回來」迎接。
  過去無法改變,但是全新的將來,他們將一起創造。

珞_raku 發表於 2019-8-18 21:05:59

【5】

  自從與灰二的談話之後,走漸漸習慣起竹青莊的溫暖氛圍,以及夥伴們不求回報的善意。他學會與同齡的雙胞胎一起瞎鬧玩耍,學會在遇到問題時求助於學長們,甚至嘗試主動找話題攀談──雖然目前的練習對象僅限尼拉。
  不只是日常生活方面,他對課業學習的態度也有所改變。灰二明言規定要眾人在練跑之餘也得顧好學業當然是主要原因,但試著緩下腳步留意身周後,他慢慢發現人生並非只有跑步是唯一,還有許多值得接觸與了解的事物。以前認識他的人或許無法相信,但現在的他不但上課聽講會做筆記,還會接受青竹學長們的推薦書籍。吸收的效果如何雖還有待商榷──灰二和神童有空時會當他的家教為他解惑,不過每每看到他記在筆記本裡的內容卻總掩藏不住臉上的不解──但是他的生活與所見所聞因加入寬政大學田徑隊長跑部、成為青竹的一份子而豐富了起來,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無須懷疑的。
  其中,他學習到最多的,大概是與第二性別相關的各種知識。由於就讀社會學院,自然會接觸到與社會發展密不可分的性別關係。以前的他對跑步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除了要努力記起那些對其他人而言是基本常識的認知,還得深入探討各種與性別有關的社會議題,讓從頭學起的他頗為頭疼。
  「人,為什麼要分成這麼多性別啊……」讀到腦袋快當機的他雙眼發直,眼前攤開後佔據了半張餐桌的書籍與資料在有些失焦的眼中漸漸模糊。
  這天下午正好閒來無事的王子坐在他的對面,手裡捧著剛買回來的漫畫新刊。聽見他無力的哀號時翻著書頁的手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頓了一下,閱讀的節奏因此亂了拍。
  「……其實,我偶爾也會想這個問題。」將還沒看完但沒心情繼續看下去的漫畫闔起放到桌上,王子的視線落在繪有男女主角的封面上,「雖然研究報告、期刊等書物上都以『繁衍必要』來解釋第二性別的存在,但是從身體構成來看,分成雄和雌就足夠了吧?況且,如果沒有第二性別,以及因第二性別而建立起的社會制度,現在那些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連產生都不會。」
  沒有想到自己無意義的自言自語會引起王子的注意,他驚訝中帶著不解地抬頭看向教導他透過漫畫學習的學長:「王子さん……?」
  「沒事,只是想起了一點惱人的事情而已。」推開椅子起身,王子拿起書本,難得在漫畫以外的話題上多說了些:「我還蠻喜歡青竹這個沒有人會多事地去猜測他人第二性別的地方,住起來沒有壓力。尤其是走這種在教科書之外對第二性別完全不關心的人,相處起來特別輕鬆自在,不用分神去擔心一些有的沒有的。」
  我先回房間去,就不在這裡打擾你讀書了──還沒消化完學長方才所說的,他愣愣地目送對方離開廚房。

  自那一日之後,走反覆思考著王子所言,搭配著慢慢開始有所了解的性別與社會關係,內心漾起了不安的漣漪。
  他想起那一晚父親極度失望的面容,想起在學校裡聽到的歧視言論,想起刊載於報紙上的社會新聞。這些是他原本不會多花費心思去關注的,此刻,卻相互交纏成一條越結越粗的麻繩,用力勒住他的心。
  久違地,那個從他遇見灰二後便幾乎要忘記的感覺又回來了──那無法好好換氣的窒息感。
  他相信青竹的住戶們是真的敞開心胸接納了他,也清楚現在這些與他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們並不會以性別偏見作為武器來達成傷害目的。然而,這樣的理解是建立在一個重要的大前提之上,那便是──
  沒有人知道,他的第二性別其實是位居性別位階最底層的Ω。
  並非他刻意隱瞞,只是因為沒有人問起,他本身也不甚在乎,就這麼擱置到了現在。在強效抑制劑的作用之下,他的發情期在入住竹青莊之後也同高中三年那般不曾發作過,同住一起的夥伴們大概和高中的田徑隊成員們一樣,不是默認他為最平凡常見的β,便是認定他為擁有長跑才能的α。
  是在這個時候,後知後覺的他才終於發現自己為何會因為一件他曾經毫不在乎的事情而感到惴惴不安。
  他,害怕了。害怕這份微小但第一次確切把握住的幸福時光會從指縫間溜走,害怕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中的微光會熄滅,使他重回之前那片只有孤獨相伴的黑暗。
  人在擁有之後,才會畏懼失去。感受過有人陪伴的溫暖,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乾脆地轉身、毫不留戀地回到僅有自己一人的單調世界;知曉被他人理解的心安與快樂,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可以再次堅定地修築一道將自己隔絕並保護的鐵柵;得到過一個專屬於自己的位子,他無法保證自己的心能夠適應從前那種漫無目的的虛無生活。
  不過,在那些他放不下的珍貴事物之中,最讓他害怕失去的,果然還是……
  「灰二さん……」腦海浮現相遇那晚灰二燦燦如星的雙眸,以及倒映其中那個一瞬之間獲得解脫的自己,他放在膝上的手掌不禁握緊成拳,「如果知道了我真正的樣貌……」
  ──你,還會願意與我一起追求跑步的真諦嗎?

Nasuko447 發表於 2019-9-5 01:08:33

這糧真是太香了~看到灰走文真是太感動了!!期待更新 本文最後由 Nasuko447 於 2019-9-5 03:27 編輯

珞_raku 發表於 2019-9-8 20:26:40

Nasuko447 發表於 2019-9-5 01:08
這糧真是太香了~看到灰走文真是太感動了!!期待更新

謝謝喜歡與留言!由於最近較為忙碌,無法像之前那樣每週更,但若有時間會盡量把後續產出來!
你們的期待都是我創作的動力,真的非常感謝><

我是nini 發表於 2020-1-30 06:58:51

人物刻畫的超有感覺的啦!期待後續發展~

miwa1129 發表於 2020-4-5 09:30:41

敲碗求後續!!!!!!看哭了!!!!!!!!
也有點感同身受

lingling 發表於 2020-4-8 11:44:48

坐等後續, 大大寫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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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強風吹拂│灰走] 凌星凝望 [G](ABO AU,灰A走O,2024即將重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