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o 發表於 2019-3-15 00:58:47

[名偵探柯南│快新] 僕の知らない君 [G]

※收錄在這本刊物裡的作品※快新/原作衍生/正劇向/推理辦案





  便是一次次給東都帶來華麗大型演出的魔術怪盜,也依然會有必須將高禮帽、白披風和他的欺世盜名暫時高掛的時候在。  就如同現在。
  又是一次與中森警部交手的中場休息,表演盛大成功、寶石輕易到手,然而整場魔術秀的主角卻正陷入一陣不可為外人所道的煩惱中不可自拔。  一路輾轉反側到深夜的結果就是,他今天一早果不其然地遲到了。
  當黑羽快斗托著書包,一身黑學蘭邋邋遢遢地扣到第三扣,慢悠悠地走到二年B組教室門口時,已是鄰近午休的第三節課間。  他使勁拉開門,教室內卻空無一人,看得頓時一愣。  「欸?」黑羽皺眉,倒退兩步到門外確認自己沒記錯課表也沒走錯教室,那……人都到哪去了?  當下立馬掏出手機傳訊給青子,先是迎來一陣數落,之後才得知此時全班都在操場邊上觀賽  ──是東京都大會足球項目的出賽資格。
  「啊啊、原來都到這個季節了。」重新將手機收回兜裡,回憶起這段日子體育系社團一個兩個都練習得熱火朝天的模樣,黑羽瞭然地搔搔頭,打著哈欠轉身下樓。  他並非對校內活動不聞不問,可比起一個個擦肩而過的名字,自幼早慧的天才早已邂逅更加令他心旌搖曳的宿命對手。
  於黑羽而言,無論是體育館、棋室或者道場中看似分秒必爭的你來我往,都遠比不上記憶中那道細幼身版更讓他熱血沸騰。
  幾乎一閉上眼,腦中就能自動浮現他小小的宿敵冷靜自持的口吻,軟糯的童音聽起來總勝券在握,驕傲自信的神情與小學生稚嫩可愛的面容奇蹟似的相稱,更別提那一雙熠熠生光的湛藍眼瞳,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眼掃過,便令他產生猶如第一次親手拿起那枚寶石同等的心顫。  可就是這一個令他靈魂顫動的對手,竟無聲無息地消失整整一個月。  從那之後,每一次月下的演出頓時失去了最想展示的觀眾,這令黑羽意興闌珊,卻別無他法,幾次特意行經位在三樓的偵探事務所也探不出消息。  這才是他近來總寢食難安的緣由。  說來可笑,無孔不入,便是世上最先進嚴密的防護網保險門都阻止不了的世紀怪盜,竟會找不到活生生一個人。
  思緒至此被一道熟悉的聲線打斷。  「快斗,快一點,這邊這邊──」  「好好、知道了。」見青子招手,黑羽邊招呼她邊向她走去。  「你又遲到了,昨天幹什麼去了?可惜你錯過了上半場,你知道嗎?帝丹有個前鋒可真……」青子話沒說完,語音就被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給打斷。  「唔哇!」一路上還一臉睡眼惺忪的黑羽像是讓這巨大的聲援給嚇醒了,吃驚地向發聲處扭頭望去。  只是個都大會,至於嗎?  「大概是他們又進攻了?快去看看。」瞧見黑羽罕見訝異的模樣,青子馬上露出笑容,一把抓著青梅竹馬大步往運動場走。
  「妳剛說到帝丹──今天的對手是帝丹的足球部?」  「是啊,原本大家都看好江古田的,結果沒想到今天帝丹來了個厲害的外援,明明不是足球部的正規部員,但卻踢得特別好。」  「嘿,那還真沒聽說過。」黑羽雙手抱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答道。  畢竟是都大賽級別的賽事,關鍵性的重要比賽出現強力外援也非罕事,他不稀奇。  但一提起足球,黑羽又無法克制地走神。  能厲害去哪呢?過往今來十七年的人生中,他可沒見過有誰能踢得比他失蹤的名偵探更好。
  兩人不緊不慢地行走,鄰近操場,黑羽還沒看到人影,遠遠就聽到圍觀眾人一陣陣打氣聲援,不時還有高分貝的尖叫夾雜其中,黑羽漫不經心地猜想,大概又是哪個擅長體育的王牌主將奪走少女們的芳心了。  他緩緩走近,直到賽場邊,好位置都教人佔去,只剩江古田側的球門後頭還有一絲縫隙。  黑羽於是朝那靠近,抬眸一掃的瞬間,好巧不巧,視線就這麼錯過人群熙攘的縫隙和超過半場的距離,徑直撞進球場中一雙熟稔美麗的湛藍瞳眸裡。
  那才不是哪個知名的王牌主將。  那是──他。
  黑羽頓時被這時空錯置的荒謬感駭得心跳驟停。
  草皮賽場上,只見最前頭那道身影靈巧地帶球飛奔,不一會兒就撕裂整道防線,將江古田的後衛遠遠甩在身後,眼看就要與門將一對一單騎闖。  好快!必須守住!  江古田的門將平山沉不住氣,在一次看似出力過重的踼球時猛然飛身向前去撲。  可騰空中,平山發現自己前進的速度竟比橫插過來的那腳要慢。  怎麼可能!?  他竭力地伸長雙手,卻還是沒趕上。  那道人影兩步就衝到足球前,躍動節奏精準非常,左腳邁出時右腳正好掄起,一轉眼就搶在平山之前狠狠擊中足球。  在黑羽看來,這個射門角度不算特別好,因為平山的飛撲,讓這事實上應該還能更近一些的前鋒不得不提前出腳。  那人弓起腳背,沒有半分猶豫地一腳抽下,十二碼的距離,一腳將黑白皮球從禁區外送進球網中。  巨大的衝力讓足球在網中飛旋片刻才自他眼前滑落,最後透過網隔空隙,露出那一道英姿勃發的身影。  『帝丹10號起腳射門──球、球進了──!!!GOOOOOOOOOOOOOOOAL!!!太精彩了,繼上半場梅開二度之後,帝丹10號又進球了!』  『這是他本場第三顆進球,謝謝10號給我們帶來了華麗的帽子戲法。』  在播音社社員熱烈激昂的播報聲中,場外圍觀一圈人不分敵我,全都為這進球奮力起身歡呼,而沐浴在歡聲中閃閃發光的,正是黑羽不能更熟悉的對象。
  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副自信驕傲的神情,是褪去幼童體型的限制之後,重新帶著一身光環降臨米花市的警界救世主,工藤新一!
  一看到那張臉,黑羽便不自覺地抽了口氣。  宿敵一個月來都不見蹤影的事件至此終於找到了原由。  第一時間就想躲,眼角餘光瞥見身側青子的後一秒才堪堪意識到,自己此刻是身在江古田,而不是在哪個戒備森嚴的寶石展覽會頂樓──所以他躲什麼躲!?顯得更鬼鬼祟祟好讓名偵探現場逮住嗎?
  這邊廂的黑羽還在糾結,而那頭在下半場結束前上演帽子戲法的主角卻完全沒注意到這茬。  名偵探被身側的眾夥伴簇擁喝采,接過球隊經理遞來的毛巾和水,一臉和善地朝圍著他問話的女孩們做出回應。
  一副特別厲害的樣子。他想  看著看著黑羽才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剛剛那一記射門一樣,被名偵探的出現狠狠抽了一腳。  ──他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
  做為一個蜚聲國際的知名怪盜,黑羽快斗早已習慣為每一次的突如其來做好萬全準備。  無論是中森警部的呼喝、崩塌爆炸的美術館、青梅竹馬冷不防遞給他一條活魚、鐘塔上盤桓的直升機,又或者眼看就要將自己身分公諸於眾的同班同學,他都能坦然面對,但……  ──但在這之中並不包括突然恢復原狀出現在江古田操場上三破自家球門還迎來眾位少女聲援的名偵探!!!
  他這個月哪去了?他究竟來幹嘛的!?別說只是來踢場足球!  在女性同儕興奮的竊竊私語中黑羽總算把視線從對方身上上拔開,這一幕卻不巧讓早在一旁暗自關注的那位瞧見。  白馬沒有錯過黑羽上一刻侷促的神情,像被那罕有的表現取悅般,帶著微笑上前來同他搭話:「怎麼樣?感到提心吊膽了嗎?不止是我,工藤也來了呢,你說今天會不會是個適合把你逮進警署的日子呢。」  「欸?」  「裝傻也沒用,等著看吧,他肯定會認出你的。」  白馬深深看他一眼,黑羽只得故作不懂地回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待人走遠後黑羽這才不滿地撇撇嘴。
  球場上,名偵探用一個帽子戲法讓傷停補時成為垃圾時間,裁判吹響終場哨,宣布帝丹是這一場的贏家,場邊觀賽眾人再次掀起,都在討論那位神奇的前鋒,不知從哪傳出他就是工藤新一的事實,讓這議論的聲浪來到巔峰。  黑羽看過去,先是讓外圍旁觀的人潮阻礙視線,左移右挪這才勉強透過人群看到了對方驕傲自信的微笑。  黑羽覺得他同儕們的行徑簡直令人髮指,自家球門被破,東京都大會的參賽門票也拱手讓人,女孩們卻依然圍著罪魁禍首團團直轉,紛紛拿出手機想要合照,偷拍者也不在少數,到底有沒有對方是敵校主將的自覺啊?  腹誹片刻,從這一次毫無準備的相遇中重拾冷靜的黑羽率先想到的是自己究竟該如何在對方的眼皮下隱瞞身分,球隊交流時間理應不會長到哪裡去,他也並非足球部部員,怎麼想都沒可能正面撞上的,除了──  思緒至此便突然被遠遠一聲青子的呼喚給打斷,黑羽幾乎在同時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快斗──快來,幫我跟工藤君拍張照好嗎?」  糟!  聞聲,黑羽在心中爆了一聲模糊的粗口。  他不想轉過頭去,也不想承認少女口中喊著的人是自己──他傻嗎?一讓對方正眼瞧見自己的臉就沒法推託了。  可來自身後的喊聲想來並不願放棄,青子站在場邊,聲音聽來相當急切:「快斗──沒聽到嗎!」
  唔、想點辦法,總有辦法不驚動誰離開操場的吧?  正當黑羽快斗打定主意要無視自己青梅竹馬的喊聲一溜煙混進隨著午休鐘聲擠向食堂的人群時,突然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劃破江古田學園的天際。  「呀啊───!!!」
  ※
  喂喂、這聽起來可不像興奮追星的尖叫啊?  快斗心下一動,倏然抬頭,神情再不復方才那般狼狽,雙目中只有明晰冷靜的眸色。  同一時間,原本深陷於少女們包圍中的新一亦細微地皺起眉,排開騷動的人群,朝校場連接食堂的通道口看去。
  江古田高中與大多傳統日式校舍結構一樣,食堂和室內體育館並排,中間有一條建著遮雨棚的小道,可以直接穿行過倆建築中間,直通操場,而事發地點,正是這條便捷的通路上。  綁著馬尾的少女一臉蒼白地跪坐在地,雙目瞠大,怎麼都無法相信,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過是在賽事期間去了趟洗手間,再次見到時,竟然已四肢扭曲倒臥在血泊之中。  周圍,同樣見到同儕淒慘死狀的少年少女也禁不住如此震撼,好些都忍不住扶牆乾嘔起來。
  ──學校裡死人了!!!  駭人聽聞的消息傳得比什麼都更快,特別是發生在人人得閒的午休時間,整個校學中頓時陷入一陣恐慌。  事發後的騷亂讓青子只能暫時打消想合照的念頭。  她放下播不通的手機,四處在找自己的青梅竹馬,可一路走來,快斗人還沒找到,就先讓好友軟倒在地的身影看得一驚。  「葵!怎麼了?你還──唔、」  甫一走近馬尾少女旁,就發現她身側那具尚未來得及蓋上白布的軀體。  饒是自己父親偵辦刑案多年,青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滿地鮮血的畫面看得她一陣暈眩。  啊、不好!  青子只覺得膝蓋一軟,眼看就要跪倒下去時,倏地讓人從伸手一把扶住了肩。  一起的還有一把特別熟悉,可語氣卻十分陌生的嗓音,問:「沒事吧?小心點。」
  借力站穩腳步的少女連忙轉過頭,看到方才還直想跟他合照的那位名偵探,此時正帶著溫和的微笑站在她身後。  目光一觸及對方的藍眸,青子錯覺剛讓少年扶了一把的地方像在發燙一樣,不知怎麼的就感到特別羞赧,這才連忙道謝:「啊、沒事,謝、謝謝你,工藤君。」  「沒事就好。」  他點點頭,轉身要走,卻又讓鼓起勇氣的少女喊住了:「工藤君,菜摘……就是上泉,是我的同學,平時樂觀開朗、樂於助人,我不相信她會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  「請一定要查明真相。」  而他這次留給少女一個理所當然的微笑,轉身同時招了招手,說:「我會的。」
  饒是再聰明絕頂,新一也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隨口答應足球社外援的請託,最後會以參賽場地的事件做結尾。  他伸手扶了搖搖欲墜的少女一把,換來滿臉通紅的道謝和請託後,這才終於將目光放到眼前。
  女孩的陳屍地點已讓聞訊趕來的警衛和教官以封鎖線團團圍上。  在這雖已報警但警方尚未來到的時刻,幾位成年男性正在一旁煩惱的商討對策,一邊還要平復學員們的躁動,在這任職多年的眾人為此可謂傷透腦筋。
  「要不先讓人從家政教室拿塊布來掩上吧?不然學生們來來去去,總看到這現場,難保日後不會產生陰影。」  「但是電話裡警部交代千萬別對現場動手的,這……」  「別傻了,那麼難道讓我們學生的遺體就這樣放著嗎?我去拿──」  「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可以代勞。」  幾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卻驀地有一把清亮的少年音橫插而入。
  聞聲,幾位成年人心生厭煩,想著已經夠亂了,怎麼還有學生來火上澆油!?  於是紛紛扭頭就要破口大罵,卻在目光觸及一身外校校服的少年那張時常登上新聞頭版的年輕面龐時,到口的責備轉了一圈就成了客氣的寒暄。  「哎、這不是工藤君嗎,今天怎麼會在這裡?」  「聽說你前陣子才從國外回來?真是年輕有為。」  「原來是你!有你在,今天可就不用擔心了。」
  新一揚著笑,極為得體地一一回應。  倚仗關東第一高中生偵探的光環和舉手投足間那份在高校生身上不可多得的沉穩可靠,他成功打消師長們的疑慮,成為除了目擊者外,第一個獲准進入封鎖線內探查遺體的學生。
  萬幸他就在現場。  新一在心底鬆口氣,不然現場若真讓人破壞過,就是警部來了也找不到什麼線索的。  記不得什麼時候的事了,新一曾從FBI的王牌搜查官那兒聽聞,在美國,過往今來遲遲無法偵破的案件中,每五起就有一起是源於事發現場和屍體殘留的線索被破壞。  指紋、毛髮、一小培砂礫甚至是一段纖維都可能是關鍵證物,但這些部分倘若是在死後人為加工上去的話,就只是破案路上的阻礙了。
  「好了,讓我瞧瞧你給我留了什麼吧,上泉君。」
  新一兀自戴上隨身的外科手套,渾然不知身側已圍滿一圈大著膽子慕名而來的學員。  米花站離江古田不過幾站距離,眾人早對帝丹那傳聞中神乎奇神的工藤新一耳聞已久,如今竟意外撞上,就只等著親眼見識這在整個關東享譽盛名已久的高中生偵探辦案經過。
  在眾人竊竊私語的期間,新一已從校方手裡得到死者的資訊。  上泉菜摘,二年B組,十七歲,江古田中學畢業,在校成績優異,樂觀開朗,樂於助人,聲音相當甜美,是播音部員,進路調查上的夢想是電視台的主播。  但隨著自八層樓高的校舍墜落之後,青春年華的生命和她甜美的聲線都只能化為烏有。
  放下紙質資料,新一神色凝重地在女屍身側緩緩蹲下,拿出手機就屍體現狀照了幾張相。  死於墜樓的屍體樣貌大多雷同,她四肢扭曲變形,身體多處骨折,血水從她的鼻端和嘴角冒出,致命傷則是已然凹陷下去的腦袋,濺出的腦漿四溢,將她原本一頭及肩長髮打溼沾黏成一團。
  新一注意到,上泉比方才個人資料中的兩吋近照裡來的瘦多了。  入學繳交的照片上,少女笑靨如花,有著健康紅潤的頰肉和一點點嬰兒肥,而此刻卻整個瘦削下去,顯得顴骨高聳。
  至此,他放下手機,將沾在膝上的塵砂拍落,一起身就迎來幾位師長關切的目光。
  「啊、有結論了嗎?」  「你看出什麼沒有?」  「工藤君,你、你說,這位同學是自殺嗎?」  面對那些欲言又止的擔憂面目,新一只是搖頭,視線沒有離開女孩扭曲變形的臉,肯定的說:「不、這是他殺。」
  「上泉君不是自己跳下來,而是被推下來的。」
  ※
  正解。  混在圍觀者之中的快斗並沒有錯過對方這句斷言,原本還在苦惱該怎麼給宿敵一點提示的怪盜頓時露出笑容。  接著又覺得自己太過大驚小怪。  是了,這點小事,他的名偵探真沒道理看不出來。
  跳樓自殺跟墜落的差異在於死者的落地位置。  以常人心理學來說,人類若是做為自我了斷的跳樓,必會有「跳」的動作,以顯示決心,一般跳樓自殺者的起始水平速度在每秒一點五到二公尺之間,若是不慎墜樓則只有很小的水平速度,至於遭人推落,水平速度也不會大於每秒零點九公尺。  而上泉的屍體呈現出的樣態,則無疑是後者。
  快斗對於對方一眼就能看透這真相感到滿意,但下一刻又重新收起笑容。  上泉是他的同班同學,他曾見過青子同那少女一塊吃午餐,也曾自青梅口中聽過對方的評價,不外乎成績好,聲音甜,人美心善云云,怎麼都不像是會平白招惹怨仇的樣子  ──可若是這樣,又怎麼會讓人從三十米的高處推落呢?  快斗下意識陷入自己的推論,渾然不知身後有人接近。
  「快斗!你上哪去了?我剛剛一直在找你啊!」  「哇、哎,青子。」快斗被倏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給嚇了一下,一瞬間精明幹練的表情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時他的青梅竹馬見慣了的嘻皮笑臉:「剛剛不是打鐘了嗎?我早餐都還沒吃呢,就想幹快去食堂,哪知道回來就──」  聽少年提起這事,青子的眼底也閃過一絲沉重:「是啊,菜摘她怎麼就──到底是誰想對她──嗚。」  說到這,像是才反應過來過去曾一塊學習一塊攀談聊天一塊出遊的女孩已香消玉殞一般,少女的眼眶突然泛起淚花,抿起唇撇頭去抹。  「別哭了,瞧,連你爸爸都讚譽有加的名偵探就在那呢。」快斗拿對方的眼淚實在沒什麼辦法,只得拍拍她的肩,一邊看向獨自一人在封鎖線內同校方打探些什麼的頎長身影:「他會找出真兇的。」
  是了,如果是他的話,沒什麼能難倒吧。  快斗一瞬不瞬地看去,正開口想寬慰些什麼,那頭卻又傳出了一陣騷動。
  「你說什麼?全校學生都是嫌疑人?所以一個都不能放跑?」  門衛難以置信地大喊讓離得稍微近些的學生都聽到了,頓時人人自危,年輕男女的議論間又多了一股反對的意識,心中對這名偵探的實力浮現一層陰影。
  新一湛藍的雙目不贊同地瞅了大聲嚷嚷的中年男子一眼,但到底沒有多言。  自顧自地轉向一身筆挺西裝的校長小田原,說:「今天如果是中森警部來也會做一樣的判斷,我只是先提出而已,以防真正的兇手在離開學校之後就將關鍵的證物隨意棄置。」  「到那時候,就晚了。」  「這──但是工藤君,警部還沒到,我們無法強制讓人……」
  「就照他說的去做吧,後續手續我來補上。」  校長看似為難的藉口還沒說完,一道中氣十足的男音便自身後傳來。
  青子自人群間一看,不由得訝異道:「啊、爸爸。」  唔哇,來了。  看到中森警部,快斗才是真心下意識地眼皮帶抖。  雖然男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給自己的行動造成麻煩,但是對方那死纏爛打的勁兒也著實令他難忘。  「太好了,快斗,爸爸肯定會幫工藤君一把的。」見到自己父親帶著一干部屬上前與校方攀談,期間還不時搭上工藤的肩膀,言行間滿是讚許之色,青子立刻就小聲地歡呼出聲。  「啊、嗯……嗯。」一旁的快斗卻恍若未聞一般,目光直直望著少年那張年輕俊逸的面容。
  到現在,快斗終於有了一點自己的小偵探重新回到他原本的年紀的真實感。  與過去對峙時那細幼柔軟的身體不同,和自己同年的他渾身都是一股青蔥盎然的生氣,名偵探身形頎長,肌肉勻稱地覆在全身,水藍的西裝校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的細腰和長腿,往那兒一站,神采飛揚、藍眸流光,顧盼間都是一幀幀流行雜誌上的裝飾畫。  這樣的名偵探便是在一眾積威甚久的男人之中也半點都不顯得畏縮,想來是在米花市見慣這種場面,他的身上帶著股與一般高中生全然二致的氣質,自由無阻、凜然無懼,條理分明的破案講解反倒令幾個罕與高中生共事的成年男人輕而易舉地認同了。
  見狀,快斗眼底閃過一絲激賞。  不愧是自己認同的,唯一無二的對手。
  ※
  事件發展誠如青子所言,得到警方的背書,新一雷厲風行的手段在校園中暢行無阻。  江古田高校的午休時間一過,幾棟校舍內皆響起校內廣播,所有學員都被遣回各自班級去,下午到放課前的課程都被取消,只讓眾人在原教室點名自習。
  坐在自己座位上剛答完點名的快斗知道這是為什麼。  名偵探在動作了。  可真能幹。  快斗完全能想像出對方的查案步驟,排除大多數嫌疑人後,最後剩下的定是上泉過去的人際關係網,以及在死亡時間中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慢著,那個時間好像……  「啊、糟!」念頭一轉,快斗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嚴重的事實,正神色大變的間隙,教室後門就讓人推開。
  只見他們的導師身旁伴著幾名年輕警部,堂而皇之地走進室內。  為首男子完全無視四周學生朝他好奇看來的目光,他逕自站上講台,環視教室內一圈,揚聲道:「待會需要請同學們配合,喊到座號的就一一出列,跟我們走一趟。」  接著便依言逐一將教室中人喊出門外。
  「你說,這是要找我們問訊嗎?」  「唔,也算?大概就隨口問幾句的程度吧,畢竟上泉就是2B的學生,我不意外。」快斗聳肩道。  「若是喊你去,你可得小心點了。」一旁的白馬聞言朝他笑了笑。  快斗壓根沒理他。
  喊到快斗時,他對白馬投來的,大概介於「幸災樂禍」和「自求多福」之間的眼神不滿地哼唧一聲,沒有半分遲疑,起身就要出去。  切、不過是一群警部而已,真以為他沒見過似的,就是再多來一打他也不會露出半點破綻的。  可這想法維持不過片刻,就讓等在那裡的工藤新一給瓦解了。
  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快斗感覺自己心跳如雷。  如果被聽見的話,恐怕都得被當作是作賊心虛的表現了。  ──不過,他確實是做賊的,也確實心虛。
  對方不知道什麼能耐,讓校方在隔壁的專科教室裡弄了個臨時問訊的角落,幾張辦公桌上放滿小山丘一樣的學籍資料,而身後的移動白板上則是適才拍下的屍體照片。  至於最中間的位置,就坐著他雙手交疊撐著下巴的名偵探。
  對方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到來一樣,蹙著眉,神色專注地盯著眼前的一份資料,直到自己行經時故意踢了下桌腳,這才驀地抬頭。  視線交會的瞬間,快斗不自覺地攥了下置於身側的雙手。
  兩雙眼四目相對。  好像只過了一下,又好像過了極久。
  可別兇手還沒找到,就先讓名偵探指認出自己才好啊。  快斗在心裡打趣地想,臉上卻還是自然地作一副恰到好處的好奇神情──一如所有對工藤新一的名號感興趣的高校生一般。  直到快斗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從嘴裡跳出來跑百米的前一秒,對方那對湛藍眼底一瞬間似乎閃動了下,卻快的不及他捕捉其中深意,便出聲問:「黑羽君嗎?」  「啊,是我。」他點頭。  對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趟,重新收回眼,問:「從出席表來看,黑羽君今天第三堂課間才到校,可以說明原因嗎?」  快斗注意到,他面前的那張是簽到表,馬上就會意到對方的言下之意  ──他成為了名偵探重點觀察的對象了。  「那是因為……」因為昨晚在想你啊。  快斗看著坐在那裏低頭看著手上紙疊的名偵探,在心底飛快地答道,但嘴邊卻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因為昨晚睡不好,通宵打遊戲,今天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原本看到時間還──」
  「哈、想著剩沒幾堂不如乾脆翹課嗎?我理解。」  見眼前少年一臉侷促,新一露出饒富興趣的表情,不過下一秒便收起笑,沉聲問:「校門口的監視器正好有錄到你進校門的樣子,按推算你進到教室的時間與上泉菜摘君從人群中消失的時間差不多,你在教室內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來了!  早知自己的遲到時間實在很可疑,快斗不用想都知道既跟對方同班,又剛好在全班都不在場時獨自進過教室的自己嫌疑有多重大,幾乎是意識的時候就預想到會被盯上,唯一沒有猜到的,大概是名偵探這再直接不過的問訊方式了──喂喂、你平常對待嫌疑人可不會這麼溫柔的啊!?  快斗眨眨眼,一時間想不明白宿敵的打算,只得搔搔頭,一五一十全盤托出:「我沒有進教室,拉開門看到裡頭沒人就退出來,給青子──喔,就是中森傳了訊息,她說我們全班都在操場上看你表演把球踢進球門。」  聽到快斗這形容,對面的新一也忍不住笑了笑,再次看向他,目光坦然真摯:「黑羽君跟中森君的感情挺好,剛剛中森君也說過這一段。」  「青梅竹馬嘛,你知道的,也就那樣了。」快斗不置可否地攤手一笑。  長桌後頭的新一像是對此感同身受般地同樣笑起來,直到收了聲,才朝他揚手,說:「謝謝你啊黑羽君,你可以回去了。」  「欸?」
  問訊至此突然結束,快斗還摸不著頭緒,他走沒幾步又重新回頭,還想在往對方方向看時,人已經正轉頭吩咐別的要求,於是只得摸摸鼻子轉身離開。
  關上門前,得益於怪盜的敏銳五感,他遠遠聽到對方那把清亮嗓音,對著身側協助的警部說:「把這收回去吧。」  「哎,但是他沒有不在場證明,幾人中他的嫌疑最重,這──」  「我用名義擔保,不會是他的。」  接著門就闔上了。
  至此,快斗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名偵探的眼皮底下過關了。  他沒有識破自己。  這想法讓快斗一陣輕鬆,終於不必在自己校內還得像做賊似地躲避視線,但在回到教室的長廊上走著走著,卻又在輕鬆過後,感到一陣沒有來由的悵然若失。
  快斗停下腳步,看著一片漆黑的實驗室玻璃窗上自己面無表情的倒映。  他對自己有百分之一萬的把握,即便此前並不知曉江戶川柯南與工藤新一之間的直接等式,他也肯定能在茫茫人海中,只要看到對方的一瞬間就認出他的。  他記得名偵探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每次不悅時皺起眉的樣子、每個發現了罪證確鑿的證據時嘴角的弧度,但是名偵探卻……  ──他沒有認出自己。
  也是,現在名偵探眼裡只有命案的真凶,哪裡會聯想到向來在前頭讓他追著跑的怪盜也在同一所學校裡呢?
  ※
  上泉菜摘的遺體已被送至都立病院的停屍間,隨之而來的則是她死前給警方留下的線索。  新一托著腮,仔細翻閱才剛送到手裡的紙疊,是檢驗室那送來的報告,書面上記錄的都是最表層的檢查,一切可以留在皮膚上的東西,沒有指紋、無數個幾釐米的擦傷、挫傷、各種各樣沾黏的毛髮和草屑一類的東西。  可沒有關鍵的證據。  半晌,新一放下那份初步檢驗資料,重新將目光放回嫌疑人名單上。
  這份名單與中森警部手裡的不同,是完全出於他一己之力判斷出的嫌疑人。  一個午休的時間,他大抵排除了校園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員,再經過交叉對比,以及作為偵探的直覺,剩下的就只有六人,其中包括三男三女,皆是在學時與上泉菜摘有過不同程度上接觸的人物。  巧的是,這六人都在警方事後於食堂後門小徑上找到的,上泉的手機裡有登錄通訊號碼。
  名偵探一一將六份資料用磁鐵並排貼上白板。  上頭包括死者的學妹、同學、同社團成員、過去同校友人等等,從背景資料來看,每一個看起來都沒有犯罪動機,而且每一個似乎都與她感情不錯。  新一邊想邊凝視著白板上的那些照片,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沉吟片刻,他兀自起身,翻閱起擺放在桌前的大批口供,時不時會挑出一兩份在執業多年的警部看來都沒有什麼太大價值的文件揣在懷裡,不消片手中就累積了小半疊紙頁。
  置於最上層的是一頭俏麗短髮的一年級少女。  新一一邊看紀錄,一邊回想對方問訊時的狀態。  「我是她播音社的學妹,當初就是崇拜她才入社的,畢竟上泉學姊很優秀。」  「什麼?不、我不太清楚,平日部活中學姊都跟人相處得極好,樂於指導大家,所以我們都很喜歡她。」  「學姊對誰都很溫柔,從來不大聲說話──啊、不過,曾經有次在放學離開後忘了拿東西,折返回來時聽到部室裡有口角,我認出上泉學姊的聲音,怕出事,往裡頭一看,看到學姊正跟另一位男性在爭吵,我沒注意到臉,不過倒是看清那男的身上穿著足球部的隊服。」
  這很有趣。  他邊看邊想,他目前手裡的嫌疑人中,確實有位足球部的部員,今早還與自己交手過。
  「我跟上泉從中學時就認識了,同班三年,她性子軟,不是會跟人起口角的個性,至少我從來沒看過,我不相信她會被人推下去。」  「不、我的意思的不是她會自殺,她沒道理自殺──抱歉,認識的人突然過世,我現在心情還有點亂。」  「現在?現在跟她反而沒怎麼聯絡了,你知道的,畢竟不同班級嘛!」
  銳利的目光凝滯在這,新一將左右兩份口供放在一塊,找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這兩人裡,至少有一個在說謊。
  原本安靜坐在那裏的名偵探倏然起身,發出的動響令身側的警部嚇了一下,忙問:「工藤君,有什麼發現嗎?」  「沒事,我有些想法,出去轉轉印證一下,待會回來。」  留下這話,少年便邁出教室,朝二年B組的方向走去。
  ※
  不等他走近教室,新一就在廊道上巧遇他的目標。  對方的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名偵探便幾不可見地牽起唇角。
  少年就如所有課間翹課的學生那樣,一臉百無聊賴地倚在窗框邊,目光聚焦在遠處,此時已經一扣都沒扣上的制服外套被窗外的風灌的鼓脹,某一瞬間看上去就像漆黑的鴉羽肆意舒展。
  快斗還在自顧自地生著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從哪來的悶氣,可不想帶著這低壓回教室讓白馬好一陣嘲,這才在離開臨時問訊室之後沒馬上回去,而是倚著窗櫺鑽牛角尖。  IQ400的黑羽快斗從未見識過的難題,他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麼名偵探沒有認出他。  許是真的全心投入案件的忙、許是一心尋求真相才無暇他顧,又或者,他根本不曾把怪盜基德往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身上聯想?  可這實在不公平,快斗一臉忿忿不平。  你能是高中生偵探,他還不能是高中生怪盜啊。  在快斗差點不滿地哼哼出聲前,突然一把清亮的嗓音,穿過他所有混雜在一起的想法,直接而明晰傳到他耳裡。  「黑羽君,方便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他循聲轉頭,就見方才還心心念念的那人就站在那,在無人的廊道的另一端,名偵探的出現讓總隱藏在撲克臉之下的心臟如同被拳握住似的緊縮。  他追出來了!他發現了嗎!  「你怎麼──」  可惜事與願違。  年輕的偵探緩緩走近的同時,一邊對他友善卻疏離地開口:「覺得果然還是該找個熟悉江古田的人一塊會方便許多,你願意給我帶路嗎?」
  願意,他當然願意,一百萬分的,願意。  快斗暗自喟嘆,可看著名偵探臉上那猶如邀請般神采飛揚的微笑,快斗方才內心中那些掙扎和不滿不過半秒就平息。  他正張口要應下,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喊他什麼好。  大偵探?小偵探?還是──工、工藤君?
  對方卻像是誤會他的遲疑,下一秒就換上一副正經些的神情,衝他伸出手:「抱歉啊,也是我唐突了,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  「帝丹高校二年級,工藤新一,請多指教。」
  快斗覺得這場面實在荒唐的不行。  瞧,關東第一的名偵探在衝他說初次見面呢!  可偏偏又無法否認,儘管認不出自己就是他的宿敵,名偵探朝他伸出手來自我介紹的模樣也依然充滿令人心動的魅力。  最後,快斗像投降似地低頭一笑,再抬眼時已是一副青春高校生的神情,輕輕握上對方伸出的那手,說:「我知道你的,可別說你不知道自己多有名,大偵探。」
  ※
  即便是早已見慣群眾歡呼、員警包夾這類大場面的世紀怪盜,快斗也得說,眼下跟宿敵並排走在自己校園無人廊道上的經驗實在太過新鮮了。
  兩人就如所有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朝著目的地行走的同時,三不五時聊起些這年紀的少年們都會談及的話題,例如各自學校的古文老師是不是都那麼催眠、例如彼此青梅們最近總會變著花樣鬧彆扭、又例如……  快斗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方辦案的常態,但身側這位警界救世主是用談論天氣般稀鬆平常的口吻同他聊起本次事件。
  「黑羽君現在的感覺怎麼樣呢?」  「唔、什麼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會怕嗎?過去朝夕相處,今天之前都還笑著道過早安的同儕,突然遭人殺害。」  「啊,那個啊。」快斗步伐沒停,連眼都沒眨,只管直視著沒亮燈的廊道黑洞洞的底端:「沒什麼好怕的,真要說感想,就只有不甘心而已。」  「可不甘心也沒用,活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找出真兇,給死者一個交代了。」  說完,他能感受到來自身側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半晌。  就在快斗以為名偵探對這回答不太滿意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又繼續傳來:「如果是你的親友遇上這種事的話,你覺得兇手會是誰呢?」  快斗當下心中一凜,臉上卻還是那副若無其事,依靠眼角餘光瞟向對方安靜的側顏,確認這不是什麼試探後,這才緩緩開口:「身邊親友突然就離開這種事──我沒遇到過,也希望絕對不要碰上。」  「至於上泉,我很難想像非親非故的人會對上泉君抱持著非置她於死地的感情,所以大概還是熟人所為吧。」  「真聰明,我也是這麼想的。」新一轉過頭來對他讚許的笑了。
  快斗覺得自己可以從那笑容中讀懂「作為一個高中生能想到這已經很了不起了」的意思在,頓時胸臆一陣氣悶,險些要氣笑了,可此時僅僅是一個『普通高中生』的他不能露出馬腳,所以也拿對方沒轍。
  得,看來他今天只能淪落到看他驕傲自信的名偵探表演了。  快斗撇嘴想道。
  又走了兩步,向來不吃虧的怪盜想想還是不大甘願,這還打算出聲為自己的智商上訴,可前頭名偵探已經先一步上前,出了電梯就往天台安全門邊走,使勁一推就將之打開。
  一身筆挺西服的少年推門而出,午後的陽光眷顧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都勾上金邊。  新一眸光一斂,渾身氣質在這之間就完全從普通高中生到關東名偵探的轉變。  快斗意識到什麼,驀地收起到口的語音,心中隨之一沉。  這便是上泉菜摘墜落前最後的所在了。
  身在高處,快斗本能環視一圈,沒有錯過周圍任何一個物件,正思索著該從何處調查起,就見新一像早已鎖定此行的目標般,對一旁的雜物間或者水塔都毫無興趣,徑直往年久失修的欄杆邊上走去。
  新一早想親自探勘一趟。  早在中森警部抵達的第一時間,他便拜託幾位警佐上來搜查線索,可惜這到底是戶外,高處又多風,即便原本存在什麼也早已迎風而去,所以警佐們並沒有給他帶回什麼關鍵物證。  ──可這一定有留下什麼關鍵的證據,只是沒被注意到罷了。
  他沿著天台四邊繞了一圈,地面上盡是學生們在這集會用餐時留下的陳舊雜物,零食包裝、泛黃殘破的課本、只剩一只的室內鞋,各種各樣,能看出此處平素裡沒人負責整理的。  放下一只保特瓶空罐,新一站起身,這次走向的不是別處,正是被明黃的封鎖線圍起來的、一片不足兩米見方的角落。
  這就是上泉跳下去的地方了。  新一越過封鎖線,仔細檢視視覺上看就能會意有多陳舊的護網。  護網材質是最常見的那種,鐵絲網構成,眼下看來鏽跡斑駁,明顯脆化。  江古田在東京是老學校了,跟帝丹一樣歷史悠久,新一並不意外硬體設施的老舊,只是……  天台水泥圍欄目測少說有一米高,大約位及一般成人的腰際,上頭還有一圈同樣一米高的護網,這麼一看少女是斷然不可能輕易掉下去的──除非她自己站上圍欄,又不知道護網早已糟人為破壞過。
  「這沒道理啊……」名偵探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半瞇起眼陷入沉思,片刻,想都沒想就逕自翻上圍欄寬約一米的檯面。
  有一點他想不通,索性直接親身模擬上泉落下前的現場。  他站的離邊緣極近,從這個高度往下看去,會有種人如螻蟻的感覺。  這不是新一面對過最高聳危險的大樓,但一想到不久前才在此處結束短短不過十七年生命的少女,竟覺得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會是誰呢?上泉願意站在這等危險駭人的高度,還將背後留給他的對象。
  思緒至此,視線中好像瞬間閃過一抹嫩紅,新一沒來的及將物件看清,正想再更上前去,卻冷不防被一陣風吹過。  不好──  才剛重回自己年紀的名偵探還沒習慣原本的體型,一時竟難以維持平衡,眼看身版一歪,就要靠上那脆弱不堪的鏽蝕護網──  下一秒,只感覺一隻溫潤乾燥的手掌逮住了手腕,力道不重也不容拒絕地拉退一步,就這麼自徑直撞進沒有預期的柔軟懷抱裡。  「唔、」  沒感到預期的疼痛,新一回過神,看到面前少年一臉慍色,他才發現,自己方才竟越過了那陳舊的圍欄,離天台邊緣只差半米不到。
  少年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你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站在哪裡啊?老站的離邊緣那麼近,你笨蛋嗎!」  話還沒說完,就讓那把相較之下無比冷靜的語音打斷:「你覺得上泉君當時在想什麼呢?」  「你──」這個推理狂!  對新一的反問,快斗牙一咬,別無選擇只能在心底暗罵一聲毛病。
  他不過是在水塔邊晃了一圈,再抬眼時,他的名偵探離墜落只差一步之遙,對方對此卻無知無覺,看樣子還想更近一步,還別說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那畫面真得把他嚇出病來,當下不管不顧直接逮了人再說。  ──結果瞧他這危機意識!他竟然試圖要同感死者的心情。  怎麼不先同理一下他這顆再大膽無畏也總有一天要被自己宿敵嚇出病的小心臟啊!
  至此,注意到身側少年不同尋常的沉默,新一這才會意到自己剛剛的行徑很危險般,朝他眨眨眼,抿唇歉然道:「抱歉啊,剛剛想事情想得出神了,還好黑羽君拉住我。」  「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到,上泉無庸置疑是讓人推下去的,可法醫卻說,她身後的衣料上驗不出指紋。」  快斗的脾氣還沒過去,一聽他仍滿腦子案件根本沒在檢討,也懶得再裝什麼高中生智商,沒好氣地回道:「別想了,從這掉下降落時速超過三十六公里,兩秒內在半空中會以各種姿態翻滾擦撞建築上的突起物,最後用一百公里的速度撞上地面,就是原本真有指紋也被撞散了,你讓他們拿一百根雷射棒去照也什麼都不會顯現的。」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口氣實在老氣橫秋得過分,正想道歉,卻不想名偵探對此並不介意。  新一沉默片刻,竟點點頭表示贊同:「你說的對。」
  快斗有點意外偵探君難得的溫順。  新一的藍眸底部滿是受教了的坦然,懇切朝他道謝。  這麼一對比,快斗就覺得自己剛剛那態度似乎太差了,開口想緩和氣氛,卻又聽對方慢悠悠地補一句:「不過黑羽君的流體力學和鑑識知識學得真好,你們江古田還教這些嗎?」  呃!  空氣一時凝滯。  快斗自知不能閃避對方好奇的視線,一避開會更惹這偵探懷疑的。  好在作為怪盜的工於心計到底還是靠譜,只見他雙目骨碌碌轉了兩圈,開口就是一陣似是而非的胡說八道:「是啊,教我們物理課的川口老頭是推理迷,總在上課時間大聊他在鑑識課實習的過往,拜託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好嗎,而且考試又不考。」  像是讓對方模仿物理老師說話的語氣給逗樂了,名偵探沒有執著於剛剛的話題,而是順勢接下去:「你們的課真有趣,有機會也想見識看看。」  「你來上課的話,我們學校那些女孩子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興。」快斗皺皺鼻子故作忌妒道,暗地裡卻正為自己險之又險的失誤抹去一把冷汗。  好在他沒繼續追究,不然秒秒鐘要露餡的。  突然就理解了對方被困在小學生軀體中時,時時刻刻得注意不能使用超出小學生範疇的詞彙和知識有多困難了。  快斗正陷入心有戚戚地情緒時,身側突然傳來一聲:「那你呢?」
  「我又怎麼了?」他一時沒搞懂自己跟這問句之間的前因後果,只能不明就理地回視。  這一看可不得了。  快斗早就知道,他的名偵探跟總與夜色相伴的他不同,從來都是適合大把日光的。
  只見年輕的偵探就著天台透明溫婉的光線伸了個懶腰,整齊服貼的襯衫隨著西裝外套一起收上去一點,高處的風一拂這次直接撩開他的襯衫衣角,露出一小截白皙細韌的腰桿,又極快地重新被外套掩住,卻令快斗喉結攀動,目光在那處久久流連。  而那條小腰的主人像心情不錯,衝他漾起一抹與專注辦案時截然不同的弧度,雙目被日光映成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藍,薄唇一張一翕地朝他複述的姿態完全能稱的上是賞心悅目:「要是我來這兒上課,你會高興嗎?」  「……哈!?」快斗被這話帶回了神,回味過來後到底沒忍住怪叫。
  慢著、他為什麼要高興啊?  不、應該說,這問題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樣的名偵探?你過去也總一邊辦案一邊同無關人員撩騷嗎!?  快斗看著名偵探一動不動看自己,像在等待一個能滿足他的答案似的,當下覺得比面對任何一個嚴密的封鎖線還要頭疼。  說不會吧,可他也不想對方失望,可說會的話,似乎又太──
  於是向來直接了當的怪盜陷入一陣不為人知的糾結時,沒有注意到,在他面前總不過分表露心思的偵探,有那麼一瞬間,臉上閃過一絲混雜著狡黠的鮮活神情。
  接著不待他回答就倏地轉身,朝他說:「我開玩笑的,走吧,我有頭緒了。」
  ※
  黑羽快斗深刻地感受到,在一般人的理解中「有頭緒了」似乎只是有個模糊的概念,卻不想在名偵探這裡根本賦予這個詞彙新的定義。  只見對方在問出那令人萬分在意的問題後也沒再追問答案,只管喊他下樓,接著就要他帶路,說還想去幾個地方。  期間他們碰上同樣在校園中四處蒐證的警部,對方一行人一見他們就迎了上來,同身側的偵探一陣低語,快斗沒特別去探聽,只覺得名偵探回覆的語氣怎麼能這麼強勢又自信,瞧瞧?「好,我知道了,按我之前說的做。」「對,我確定,有疑問嗎?」可別提多氣勢了,簡直令他馬上回憶起這人在直升機上靠著指令就能令他手忙腳亂的那晚。
  兩方人馬的接頭時間很短,可快斗注意到,在交談結束後不久,自午休時間起發部要全校學生自習的要求就無聲無息地解除了。
  午後三時已過,正是一般高校中慣例的部活時間,校園重新被青春洋溢的學員們充滿,好像適才三小時內的死氣沉沉都是錯覺。  看著重新變得人來人往的校內,快斗不動聲色地問,像個真心好奇的學生:「這樣好嗎?關鍵證物還沒找到吧?」  「不、就是要這樣才能找到啊。」新一沒有看他,直視前方的雙目裡溢滿著自信的神采。
  此時兩人正在前往足球部室的路上。  方才離開天台時,外校的偵探不熟悉建築結構,誤打誤撞打開了安全門,卻湊巧發現裡頭被棄置的一隻手套──那款式可是守門員專用的無縫加厚款。  而此時那只手套被新一放進夾鏈袋裡,正打算帶著去求證。
  足球部裡的氣氛並沒有因為稍早的落敗而低落,依舊還是練習的熱火朝天,好幾個早上還與新一交手過的隊員見到他倆到來,還主動迎上前去招呼。  「工藤君,早上那球踢的漂亮!」  「東京都大會要連我們的分一起努力啊!」  「怎麼?你小子都已經贏了,現在還想再來踢館嗎?」隊長兼門將的平山見到在一對一中將自己完全擺平的對手前來,伸手過去就是一記大力拍肩,以示歡迎。  快斗掃了眼對方放在名偵探身上的手,細微地皺起眉,搶在新一之前說道:「球場上踢不贏也別公報私仇啊。」  「黑羽!胳臂往外彎了是吧!?你小子到底是哪校的!」
  一陣喧鬧過後,平山這才排開圍觀的眾部員,領著兩人到部室中深談。  體育系的部室中通常都有一股難以排除的男性汗味,這點是連帝丹都無法避免,所以新一才遲遲沒答應加入,可踏進江古田足球部的第一時間,他就意識到,雖然還是有,可比他想像中的要淡上許多,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人工香料的味道。  「哈,怎麼,雖然你們贏了,但你們的女經理有我們球隊的能幹嗎?」注意到新一的異色,平山驕傲地問道。  「你說這是球隊經理整理的?」新一突然抬首。  平山挺了挺胸膛:「是啊,小由依雖然只有一年級,可她不只會準備糖漬檸檬、乾淨的毛巾、分數紀錄,連部室整理都一手包辦,沒見過誰比她更好了。」  彷彿聽到什麼關鍵字,新一猛地皺起眉,追問:「你說的小由依,該不會是──」  「什麼?你們帝丹的對手情報連球隊經理都要調查呀?好吧告訴你也無妨,小由依就是濱田由依啊。」  果然!  快斗聽見這名字的瞬間雙目驟縮,下一秒,如同與身邊那人心靈相通似,瞬間轉頭與對方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無聲的訝異。  可那之後,快斗率先撇開了視線。  唉、糟!他不該有反應的。  快斗簡直想抹一把臉,好啦確實,在大偵探著手調查的時候,他自己也沒閒著,左右跟上泉是同學一場,他在午休時間也將對方的人際關係網給掌握清楚了,而其中,那位仰慕她而幾乎天天往二年級教室跑的那個小學妹,名字就叫做『濱田由依』。  所以此刻才會對平山的發言感到震驚。  「你們那什麼表情啊?」大個兒根本沒把新一的問話往命案的方向想,只當作是一場足球對決之後與對手的家常閒聊,這才在注意到氣氛不對時忍不住嚷嚷。  「不、我只是很意外,原來一個學生可以參加多個社團。」  是了,在他得到的資訊之中,無論是學籍資料或是個人口供,都沒有任何一處顯示出,濱田由依除了播音社之外,還參加了足球部。  「那個啊,小由依也不算正式部員,可她跟我們的前鋒挺要好,剛好我們又沒有球隊經理,所以會自主來幫忙。」平山像是已經被問過這問題無數次似的,不疑有他的解釋道。  「切、瞧你們足球部平時那麼氣勢,原來連個正經經理都沒有。」  「那沒辦法,我們部裡都是純爺們,跟某些明明有了青梅竹馬還老和班裡女同學糾纏不清的小白臉不一樣。」  「你說什麼──」快斗聞聲撇了身旁少年一眼,有些緊張地反駁。  「就是在說你啊,實話實說你小子還不認啦?」平山卻沒注意到這些眉角,只顧著繼續大笑。  原來是這樣,那沒登錄在案就說得通了。  新一看著眼前兩不對盤鬥起來的人沒吭聲,自然也沒注意到他們是在討論什麼泛著青春酸味的戀愛話題,只顧著找準時機切入正題。  「那麼平山君,你見過這個嗎?」  壯碩的少年沒能招架快斗的伶牙俐齒,索性停下鬥嘴,盯著新一拿出的夾鏈袋一眼,瞬間露出意外之色:「這是我的手套!你在哪找到的?我說呢,今早找了半小時都沒見它。」  平山接著夾鏈袋看了又看,百分之百肯定這正是他平素慣用的守門員手套,卻在今早丟失了,接著罵罵咧咧地說要不是沒找到還指不定誰輸誰贏。  新一倏地皺起眉。  事發當時,眼前這大個子正同自己在球場上踢球,不在場證明比誰都要絕對,可以說整所學校裡,事件的兇手是誰都不可能會是他的。  那這手套又是怎麼跑到離足球部室少說兩百公尺外的校舍天台呢?
  快斗見對方一臉凝重,正想開口,名偵探口袋中的手機就響了。  新一翻手一看,確認另一頭的身分後馬上接通:「中森警部?」  接著就是一把威嚴的男音,說:「工藤君,我們找到一位事件嫌疑人了。」  「……欸?」
  ※
  兩人告別平山,匆匆回到二年B組附近那臨時偵訊室時,從樓梯口遠遠瞧見門口那道熟稔無比的背影,快斗愣了愣,想到什麼可能似地往那喊:「青子?」  少女循聲轉過身來,表情是擔憂中夾雜著困惑:「快斗!」  沒等自己竹馬應聲,女孩便迎上前來:「你又跑去哪了?白馬還說你被當嫌疑犯逮著不放才沒回來。」  「啊、我──大偵探想親自去找些東西,我去給他帶路啊。」扶住了朝自己走來的青子,快斗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不贊同的神色,可也無可反駁,只得連忙轉移話題:「妳又怎麼會在這?」  「是爸爸讓我陪葵來……啊、工藤君。」話沒說完就見自竹馬身後走來的名偵探,青子連忙招呼道。
  新一沒加入兩人的對話,只在擦身而過時衝少女示意般地點頭。  一側的快斗的視線在兩人間轉了一圈,張張嘴還沒來的及再多說什麼,對方便已匆匆走向屋裡。
  此刻,新一全部的心思都在案件上。  甫一踏進門內,他就見著心底預想的對象在眾人包圍下哭哭啼啼,難以平復。  ──那正是第一時間發現死者遺體的女孩,日下葵。
  看到少女傷心欲絕的面容,年輕的偵探細微地抿起唇,沒有說話。  事實上,這個女孩也在他的六人名單上頭。  雖說她的種種表現都不似兇手,可新一始終覺得,對方哭倒在地難過忐忑的神色中帶著一絲他難以解讀的心事重重,可稍早想提訊她也顧及少女還哭得岔氣,根本沒法好好進行,這才延宕了  ──如今看來確實是有內情的。
  那邊廂,日下的情緒仍在失控邊緣,無論中森問她什麼,只要語句中提及上泉的名字,她就只會哭得更加難以自已,問訊壓根無法進行下去。  新一掃了眼被警佐置於一側的紀錄,寫字板上夾著一張表格,密密麻麻打印著無數條從其他學員那問出的資訊,最令他注目的一條是:『曾聽見日下在昨日放課後同上泉閒聊的話題中出現天台的字眼』。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喊她來嗎?至於中森──  新一暗忖道,與事件無關的青子之所以會被喊來門外,大抵也是為了安撫日下的情緒,好順利進行問訊,可惜眼下看來是不見成效的。  想到這,湛藍的眼瞳微冷。
  完全進入工作狀態的名偵探沒有猶豫,他輕咳一聲,對受到暗示而轉身看來的男人說:「讓我試試吧,中森警部?」  中森心裡正焦躁,可見著來人,原先嚴厲的面色一緩,本想說問訊這種事你不拿手的,但見少年篤定的眼神,又將到口的話收回。  在中年警部想法中,確實本著日下會在自己女兒陪伴下慢慢平復心情,繼而問出些什麼的打算,結果到頭來還是要靠這孩子。  他深深看了眼前同自己女兒一個歲數的年輕偵探一眼,思及對方在米花市那兒屢屢破獲的案件,心下一動,倏地從長輩看待晚輩的心態轉變為看待有能同僚的心態,伸手拍拍他的肩,說「去吧,好好幹。」一邊揚聲讓一室的警佐跟著撤出。
  隨著魚貫走出的眾人和俐落的關門聲,空間內頓時只剩兩人。  新一看著低頭坐在那兒,肩膀不時隨著抽咽微微顫抖的纖細背影,在心底嘆口氣。  他也沒搭理對方,連句話都沒問,只是自顧自安靜地走到長桌後頭,動手整理起七橫八豎攤在桌面上的資料。
  方才還無比吵雜的環境和成年男性迫人的語音頓時消彌無蹤。  日下對此刻的安靜到近乎平和的氣氛有些不解般地抬頭,只見一年紀與她相差不大的少年在長桌那頭。  午後的光線自他身後的教室窗戶投進,少年在陽光下化成一道頎長的剪影,他長的極好,穿著身與江古田的學蘭截然不同的西式制服,渾身帶著種讓人安心的氣質,單純站在那兒,用骨節分明的雙手收拾桌面都讓人感到心情平靜。  日下不自覺地看了又看,少年注意到了視線,抬眸回視她,女孩這才發現,對方有一雙就是逆著光也不減半分神采的湛藍眼瞳。  真好看。  少女想,不知不覺已止住哭泣,只餘下淚珠掛在眼睫上頭,眼底怯意卻悄悄散去。
  對於日下的想法一無所知的少年偵探仍在繼續他慢條斯理的整理,一邊將山堆般的文件分門別類,像是嫌無聊了才不經意地開口,語氣就像是同儕間的課餘閒聊:「我今天是第一次來江古田,剛剛出去晃了一圈,你們學校可真大,連操場都比我學校的大多了。」  「早上熱身的時候還覺得挺不習慣的,草皮的觸感跟帝丹很不同。」  「啊,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早上來比賽的──」  「我知道你的,工藤君。」他話說到一半,一道尖細的女音突然打斷他的下文,輕輕從角落傳來:「你很有名。」  新一抬眸,發現少女也正怯怯地朝自己看時,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繼續話題:「那早上的比賽日下君有來替我加油嗎?」  日下被這直白過頭的問句給問懵了,眨眨眼,反應過來時頰肉已經帶上一絲淺紅,垂下頭,小聲說:「有、有的。」  瞬間辨明對方回應真偽的偵探心中一動,直率道謝的同時結束手邊最後的收拾,然後抬頭衝女孩露出笑容:「中森君也說她有替我加油,原本以為客場作戰會很艱難呢。」  「謝謝妳們啊,托妳的福,順利贏球了喔。」
  看著眼前少年真摯而懇切的目光,唇邊一點一點揚起來就是一派無所畏懼的自信風情,日下猛地攥了攥雙手,突然道:「工藤君!」  「嗯?」  方從情緒中平復的女孩眼角再次湧現淚水,她咬咬下唇,最終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對她此刻唯一信任並相信能解決事件的年輕偵探說:「我有事想跟你說……跟菜摘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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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偵探沒有出來,他會在裡頭做什麼呢?  快斗見對方才進門沒多久,自己的老對頭中森警部就帶著一干下屬撤出臨時問訊室,一時還沒能搞清楚狀況,只得讓青梅拉著站在角落說話,心思卻早已不在對話上頭。
  「工藤君感覺好不像跟我們同年喔,每次看到他跟著像爸爸一樣身分的人一塊辦案,都會這麼想。」  「你不這麼覺得嗎?快斗。」  「嗯、啊啊,是啊。」  快斗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青子,一邊將注意力放在那邊廂的警方對話中,並從中拼湊出真相:第一個發現上泉屍體的日下在裡頭,並且顯而易見地知道些什麼內情。  在他的印象裡,日下在班上女孩中是特別文靜的類型,總是與上泉和青子一塊活動,無論家世或個性都沒有異常突出的部分,但卻是這啟事件的屍體目擊者。  離親眼見到好友的死亡不過幾小時,他實在不覺得依對方的心理素質現在就能問出什麼,又不是小泉紅子那種女人。  想到這,快斗突然替裡頭的偵探感到難辦。
  他草率結束同青子的上一個話題,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教室窗口沒被窗簾掩實的位置,在不使少女注意到的情況下瞄向窗內,但只消一眼,快斗就為之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心煩意亂。  只見他的名偵探輕輕蹲踞在哭泣的少女面前好與對方平視,一邊同少女說著話,一邊還露出連自己都沒有見過的柔軟神色,最後不知道說了什麼,讓日下直接撲進懷裡哭的畫面簡直讓快斗忍無可忍。
  「──快斗?」  「嗯?」  「你怎麼了?剛剛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可怕。」青子擔心地看過來。  「不、沒什麼。」快斗朝她笑了笑,順手給女孩變了支玫瑰,待打消少女的疑慮後這便又兀自開啟了其他輕鬆的話題,諸如放課後要不要去新開的可麗餅店云云。  可待女孩被她父親喊去後,又瞬間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撲克臉。
  早知道這個人為了案件可以投注全身的心力。  早知道他的尊嚴跟驕傲就是追逐事件的真實。  可是當他已經習慣佔據他所有的心思後,卻親身體會到,明明自己就在他面前,可對方眼底卻不再只有自己時,快斗忽然就理解到自己那些華麗行竊的緣由。
  ──他真正想偷的東西,一直以來都不是珠寶或鑽石,而是名偵探全心全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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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發至今四小時過去,死者上泉菜摘在全校都被都大會足球賽吸引眼球的時間點,孤身一人來到天台的原因終於有了一點名目。  在新一溫言軟語的勸慰下,日下葵總算提起精神,得以配合警方問訊,將自己所知的內情全數道出。
  而待年輕的偵探送走少女後,便重新投入自己的推理之中。  他將六人名單裡的日下葵的名字劃去,提筆的手頓了下,接著又在三名男性的名字後頭做了特別標註。  從日下口中,新一得知兩女前一日的對話內容。  上泉會從八層樓上墜落的起因,正是因為她在鞋櫃裡收到一封信,內容是讓她在該時間前往天台,有話想對她說。  簡而言之,是情書,可又不只是情書這般單純。  依日下所言,彼時上泉似乎早就知道來信者的身分,想斷然拒絕,又猶豫著不想一個人赴約,這才會同日下央求,希望她能陪同,可日下卻拒絕了。  這才是那怯怯柔弱的女孩情緒崩潰的主因──日下認為,若是自己答應那要求,好友如今的結局定然不同。  思緒至此,新一沉默片刻,目光在幾個名字之間徘徊,最終才像拿定主意般地闔上小冊,塞回胸前。  他不緊不慢地走向倚在門板邊雙手抱胸眉頭深鎖的中年男性身側,待在那兒同他一塊看著警佐們忙碌,半晌倏地用稀鬆平常的語氣開口:「中森警部,我想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什麼!?」冷不防聽到大消息的中森訝異地轉頭看向少年,低且急地追問:「是誰?」  新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遞去一份名單,是他稍早挑出來的學員資料:「不急,要先麻煩警部幫我提這幾位到這裡來等我,我還需要去見個關鍵人才能做最後判斷。」  「兇手就在這三人裡嗎?我馬上就去,那你──?」  「我自己一個沒問題的,有人會給我帶路。」新一下意識瞥了門口一眼,回以一抹理所當然的微笑。  中森見狀擺手說:「那好,你去吧,這裡交給我。」  最後,走出門的同時,年輕的偵探還不忘委託相識的警佐將他帶回的守門員手套送去鑑識,再轉過頭來,就看到那對少年少女還待在廊道轉角,直勾勾地朝他看,一副隨時等著空檔就要迎上來探問消息的樣子。  新一讓這畫面看得有些好笑,逕自朝那處走去。
  「你──」  「工藤君!葵怎麼樣?她說什麼了?一定跟她無關對吧!」青子搶在自己竹馬開口之前先一步衝走來的偵探忙問道,眼裡滿是對自己友人的關心之色。  大抵是關心則亂,讓她一時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湊得離這聞名關東的高中生偵探極近,已經超過一般男女的安全距離。  可不待新一本人說明,在場的另一位就主動橫插進兩人之間。
  「喂喂、太激動了吧。」快斗一手將人拉近自己一步,同時故意朝情緒激動的少女擠眉弄眼地說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要藉故佔大偵探便宜了。」  「快斗,都這時候了你還沒個正經的──」被打斷問話的青子嗔怪地看他。  「我很正經好嗎。」快斗沒好氣地撇嘴,偷眼瞧了讓自己拉住也靜靜站著沒掙扎的新一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深意,接著便突然壓低聲線,刻意湊過去對少女說:「而且,妳靠得離他太近,我可是會吃醋的。」  「欸?」  青子聽得俏臉一紅,沒反應過來自家竹馬怎麼突然用與平時全然不同的態度對自己說話,還想再探究什麼,名偵探的聲音卻接著傳來。  此時新一已從快斗那兒抽回自己的手腕,正重新理平袖口,一邊溫和地看向稍早前還拉著自己說務必要找出真兇的少女。  「日下君現在還在接受警方的詢問,不過妳可以放心,她並不是兇手。」  見她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新一眸色一變,又接著說:「不過我還有最後一點疑惑想確認,想跟妳多借會兒黑羽君帶路可以嗎?」  「哈?」  「欸?」青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請求和勢在必得的目光看得一陣心悸,直接忽略身旁快斗的怪叫,想都不想就衝新一展延一笑,無比慷慨地說:「沒問題,你儘管用吧。」  「太好了。」聞言,新一感激地看了少女一眼,又說了會兒話,這才邁開大步,走了兩步後這才回過頭來喊他,「走吧,黑羽君?」
  「切、你倒是問問本人的意願啊。」落在後頭的快斗看著對方的背影,只覺得這人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反而還去找少女詢問自己的使用權,簡直像是默認他跟少女的什麼關係似的,於是很不是滋味地嘟囔道。  可儘管他已經壓低音量,卻還是被聽見了。  馬上換來名偵探一臉顯而易見的訝異神色,那正是他最不願意瞧見的。  ──無論是作為怪盜的他,或者是平時的他,快斗都不想令他的名偵探失望。
  抬眼就看到走在前頭的少年頓在那兒,回眸看他的失落表情燎痛了快斗那股總沐浴在掌聲和歡呼的魔術師心底充滿的表現欲。
  「所以,你不願意來嗎?」  新一朝他眨了眨眼,表情很是無辜純良,可細看的話卻能從藍眸中瞧見一絲狡黠,可惜深陷其中的快斗沒能辨認出來,只能在那目光下妥協般地邁開步伐跟上前。  唔、好啦,要啦。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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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快斗感到意外的是,這回名偵探要求他帶路導向的位置,竟是播音部的部室。  廊道上,並肩行走的兩人似乎比稍早來的熟稔一些,語態自然地討論著案情的發展。  與此同時,快斗發現,名偵探似乎並不介意同自己一個外人──還只是個高中生──談論內情,於是在途中,他就已從對方那兒聽說了日下的證詞,並為偵探的選擇感到不解。  如果將兇手範圍縮減到『對上泉抱持愛慕之心的人』之中,按常理來說怎麼都該去見見平素裡與她關係密切的男性學員才對,卻不知名偵探是怎麼想的,最後竟決定要去充滿女孩子的地方。
  看出了快斗滿臉的困惑,新一邊走邊解答道:「其實很簡單的,想知道上泉平時究竟與哪些人最要好,還是該去充滿女孩子的地方才有可能問到了。」  「唔?」  「你不知道嗎,女孩子才是世界上對感情這種是最敏感的生物喔。」  「所以黑羽君最好也還是對中森君坦率點比較好。」說完便朝少年打趣地笑了笑。  「什──」什麼意思啊喂!?  不等快斗探究那個意有所指的笑容,新一就先一步走進播音部的部室,果然看到幾個青春年華的女孩三三兩兩地在裡頭閒聊,聽到開門聲才整齊地轉頭看向門口。  像是認出了來人,幾名少女露出興奮的神情,輕輕對眾人低語了幾聲,引起一陣小小騷動,接著紛紛拿期待的目光瞅著緩緩走近的高中生偵探。
  新一早已習慣來自眾人的目光,而快斗私底下更是為了奪取世人的注意力而生的幻影怪盜,兩人中誰都沒讓女孩子們的視線給阻撓,神色如常地上前詢問道:「請問濱田由依在嗎?」  幾個女孩像有些意外般,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推派出為首的一位少女答:「欸?找由依嗎?」  「對,我們有點事想問她。」  「該不會是上泉前輩的事吧?」少女集團中一個看似較活潑的褐髮女孩突然嬌聲問道:「大家都在傳說是學校裡的人做的,兇手抓到了嗎,工藤君?」  新一也不愧是慣於處理這種場面的角色,面對女孩辛辣的問法,他目光不閃不避,兀自回以一個滴水不露的答案:「如果能得到濱田君的協助,我相信會很快的。」  「真不公平,又讓由依占便宜了!工藤君不如也問問我們?我們平時跟上泉前輩交情也不錯的。」  「本來也打算問妳們的,妳們能配合嗎?」  「當然了!只要是工藤君問,無論是什麼我們都會回答。」女孩們在談話間漸漸大膽了起來,好像有了同伴在側,也不再那麼羞澀,有幾個還知道要故意話中有話:「連有沒有男朋友我都能告訴你喔。」  聽到這,一旁的快斗終於不幹了,一步上前說:「這種事就不必了。」  可能是他眼底的不善太過惡狠狠,還真讓一干麻雀般吱吱喳喳調笑著的少女們一時噤了聲,她們就沒搞懂,不過是開了個玩笑怎麼就能發那麼大脾氣呢。  不過這短暫的靜默倒確實給名偵探幫了大忙。
  新一給快斗遞去一個讚許的目光,轉而直視方才開口的少女,問:「那麼,妳能告訴我,上泉君有沒有男朋友嗎?」  「「「咦?」」」  這次不止是女孩們,連快斗都拿一副不明就理的神情朝他直看。
  新一沒搭理來自身側那道灼灼視線,只顧著盤問:「或者,相處融洽的男性也──」  「學姊嗎?我沒見過她跟哪個異性走在一塊過……」  「是啊是啊,她長得那麼漂亮,一旦跟誰在一塊,不出兩天全年級都傳開了吧。」  「不過學姊的情書倒是收的很多呢。」最初答話的少女像想起什麼般補充道:「大家都不敢親自交給她,就全部委託小由依轉交,每次都堆了好大一疊,放在我們部室裡。」  「啊啊!對,我有印象,上次啊──」  「……」  「……」  女孩們對感情話題一個個都興致勃勃的,七嘴八舌道出所以自己知道的情報。  在之後,似乎還說不過癮似,想轉移話題多問些什麼,可最終目的其實只是想同這聞名關東的高中生偵探多說會兒話罷了。  這讓一旁早已看透真相的快斗很是不滿。  看著眾女不依不饒地搶著話,而名偵探卻不像要阻止的樣子,快斗皺起眉,老大不高興地插話道:「說來說去,濱田由依到底在哪裡?現在不是部活時間嗎?」  見快斗問話,適才被他惡聲惡氣嚇唬過的女孩們不敢胡亂回答,只得老實說:「由依現在應該在天台吧,她平常最喜歡跟上泉學姊一起待在那裡了。」  「天台?」好陣子沒出聲的名偵探卻是讓關鍵字挑起了興趣,朝回答的少女看過去。  褐髮少女也不扭捏,聳聳肩直說道:「對喔,你看,我們這部室很小吧?可是大家各自都得練習發音咬字,又不想互相干擾,所以一般練習的時候,都會各自分散到這棟校舍四處。」  「天台也是其中一個常被我們拿來練習的地方。」  「這樣確實比較方便呢。」他微微頷首道。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呢。  新一此刻腦中浮現的是此時位處校舍的立體圖。  江古田高校的主要教室都分布於這種建築中,這類型的校舍都較為低矮,只得四層樓,一層樓有五個班級,而頂樓亦設置有天台,至於天台的樣子──  新一眸光一沉,頓時回憶起稍早提訊關係人時,與幾近崩潰的日下葵相比,濱田由依冷靜過頭的表情和條理分明的答話都還歷歷在目。  不過,再來就是細節問題了。
  快斗原本對現場眾女沒好臉色,可在新一沉默下來後,女孩們卻意外地懂眼色,沒繼續出聲打擾,而是紛紛將調侃的對象放到眼前身穿江古田校服的前輩身上。  「吶吶、黑羽先輩,你跟工藤君早就認識了嗎?」  「哎?」沒想到會被這麼問,快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掃了新一一眼:「問這個幹嘛?」  「因為看你們倆剛剛走進門來還有說有笑的樣子,總覺得感情很好。」  「啊我也這麼想呢!就像上泉學姊跟由依走在一起的氣氛很像。」  「不過,學姊都發生了那種事──總覺得由依有點可憐,今天部活時間一到就一句話不說自己跑去天台的……」  「放她一個人吧,這種時候誰去安慰都沒用的。」  快斗發現女孩們的談話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加入,完全是談資而已,於是也樂得等在這兒,可不時傳入耳中的閒聊內容卻越來越不對味。  以邏輯來說這很有問題的吧?同社團的女孩們在討論上泉的死,可向來被認定與她最要好的濱田卻不在其中,甚至還自己跑上天台……都這節骨眼了,難不成比起集體哀悼要好學姐的死,發音練習比較重要嗎?  想到這,快斗深吸了一口氣,張口就想同他說什麼,卻正好撞上了名偵探同時迎來的視線。  也是,他肯定注意到這點了吧。  該說什麼呢?不愧是自己唯一永遠的宿敵?  在快斗眼裡,眼前的少年神色如常,薄博的唇細微地抿著,看起來就像東京街頭隨處可見的高中生,可一雙眼中卻映著清晰可辨的真實。  看來,名偵探對這事件的前因後果已經了然於心。  快斗在心中愉悅地想,一邊卻仍明知故問:「怎麼樣?」  「走吧,去天台。」  新一昂起下頷憑空點了點,示意一塊離開後便直接走出部室,快斗也沒愣著地馬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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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道上,兩人的跫音此起彼落,沒人說話,氣氛卻並不顯得尷尬,好像他們本就是這種不需交談也得以並肩的關係。  這棟校舍老舊,所有的教室都被分配做社團部室,一旁還鄰近操場,此刻窗外還能聽見那些春季大會得以晉級的社團在熱火朝天的練習,但也因為老舊,所以沒有電梯,要上天台就只能沿著樓階一步一步爬了。  快斗拾階而上,一轉頭就能看到名偵探勝券在握的側臉。  正因為知道抵達天台後會面對什麼,他在這途中一直在猶豫,想著該不該先跟對方通通氣呢,才一這麼想,就聽到窗外靠操場的那一側傳來不小的騷動。  「不──不是我做的!你們不能這樣血口噴人!」  「哪裡有證據先拿出來再說啊!!!」  兩人已離天台只剩十二階的距離,也不差這點時間,便一前一後湊到樓梯間的窗口,朝事發處看去。  從三樓半的高度看去,只能瞧見一身著球衣的少年被警方制伏於地,叫囂的聲量大得連這兒都聽得清,更別說是其他地方了,部活時間,操場向來熱鬧,諸多體育系社員也被這番騷動吸引,紛紛上前駐足圍觀。
  快斗一辨明狀況,馬上吃驚地轉身看向新一。  他知道,但凡警方在江古田的一舉一動都與身邊的名偵探脫不了關係,可是兇手明明──  「等著吧。」名偵探沒看他也感受到了視線,卻兀自露出笑,輕聲說。  「等什麼?」快斗不解。  「嗯,等……真相水落石出的時候?」新一為這傻透了的問題好笑地朝他眨眨眼,纖長的睫羽隨之煽動。
  年輕偵探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靈動放逸,讓快斗有一瞬間都忘記了眼下的案件、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忘記對方壓根沒認出他,只想湊上前去──  一切卻突然被來自樓階上頭傳來的女音打斷。  「啊啦,黑羽前輩,還有……工藤君?」  兩人齊齊轉頭,看到他們找了好一會兒的濱田由依就站在天台的安全門前,像是也被操場的騷動給吸引而來。
  「濱田君。」  新一溫和地看向突然出現的少女,濱田的臉色與稍早相比差異不大,就是有些蒼白,眼神沒有焦距,於是問:「妳在這裡啊,還好嗎?」  「還好,上泉學姊那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就想一個人安靜下。」少女勉強抿起笑,淺褐的雙目微微斂起,流露出一種深沉的寂寞。  一旁的快斗眼神驟變,細微地湊近新一一步,正想說些什麼,窗口那處再次傳來騷亂的聲響。  濱田聞聲,當下作勢欲看過去。  新一篤定的聲線卻在此刻傳來:「不用看了,是足球部的須藤。」  「中森警部已經拿下他了。」  「哎!?」濱田愣住了,雙目微瞠,表情很是震驚。  新一從一個微妙的角度跟身側的快斗交換個眼神,也不管對方看懂沒就自顧自繼續說下:「多虧妳的口供,在之後的調查中,我才能發現到──」  「把上泉推下樓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須藤。」  「什麼!?」  「怎麼會,須藤前輩……」少女下意識掩住嘴,一臉混合著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小幅度搖頭。  「所以我需要更清楚的證據佐證。」  「濱田君,介意跟我聊聊須藤嗎?妳在足球部裡知道的事應該不少吧?」  濱田咬了咬下唇,露出無比掙扎的表情:「我……」  沒有理會少女的糾結,年輕的偵探逕自順著樓階來到天台的樓層,邁出步伐的同時不忘點上最後一把火:「我知道妳在足球部裡跟他感情挺好,可他作為上泉君中學時的同學,一直都與她往來密切。」  「妳應該不想上泉死的不明不白吧?」  「如果妳真想為妳的學姊好,那就告訴我吧,妳知道的一切。」  如此一來,這戲才演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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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表演時間到,等著看名偵探上場了。  快斗嘴角一翹,看著他的名偵探三言兩語就把女孩給說動。
  只見少女沉默半晌,微乎其微地點了下頭,兀自抬腳跟上。  這就是無聲的應允了。
  轉眼三人便來到天台,午後五時的餘暉映照下,四處散落著空罐舊課本包裝垃圾等雜物的頂樓平面竟也無端生出一股靜謐氛圍。
  「須藤廣人,十七歲,江古田高校足球部校隊隊員,位置是前鋒,在各項比賽中相當活躍,而據隊長平山所言,妳似乎跟他感情不錯,部活時間一有空總纏著他說話──」  「須藤前輩他……說話很有趣。」  「這我也知道,他憑著這一點受到很多女孩喜歡,班上的女同學都樂意同他說話。」新一頷首道,一邊卻沒有遺漏地注視著女孩從欄杆邊眺望遠方的側臉,在他提到『受歡迎』時,女孩的眼底閃過一絲霾色。  「過去,上泉也是樂意同須藤說話的女孩之一,據同校學員所知,中學時期他們倆頗有交情,然而到了高中後卻完全沒了痕跡,發配到不同班級,也沒誰見過他們有一般以上的互動……」
  「不是那樣的!」
  濱田自來到天台後神色始終淡淡的,此時眉梢卻突然神經質地抽動了下,忽然飛快地掃了新一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看向遠方的視線看起來很鎮定,可置於欄杆上的雙手卻正微微顫動。  「學姊她……我從沒有見過像學姊那麼溫柔的人,可就是太溫柔了,才會原諒須藤做的一切。」  「原諒?」年輕偵探的聲音中充滿不解。  女孩冷笑一聲:「大家都說他們只是中學同學,可事實根本不是如此,須藤他對菜摘學姐她──你不知道菜摘學姊有多好,每次都有好多人想透過我轉交情書給她,他們沒一個配得上學姊,然而須藤竟然拋棄了她。」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盯著新一:「須藤在錄口供時肯定不敢跟你說吧,工藤君?就是……他跟菜摘學姊曾經交往過的事。」
  這話題怎麼扯的有點遠啊。  快斗在一邊聽著聽著,越發狐疑,可名偵探還按兵不動,他也不好說什麼。
  新一平靜地回視女孩的視線:「這事他確實沒提起,不過這也沒法解釋他殺害上泉的動機?」  是啊,拋棄人不說還要殺掉對方,根本不合理。快斗跟著暗忖。
  濱田則再次扭頭看向遠處,視線沒有焦點:「這是我在足球部無意中聽說的,須藤跟菜摘學姊的交往時間是從中三到高一這兩年,接著就為了自由流連在不同的女孩間,不由分說地拋棄了學姊。」  「高二入足球隊之後,須藤更受歡迎了,在部室裡三不五時都能聽他吹噓自己昨天跟哪個女孩約會,今天又要同另個女孩吃飯的,體育系社團的通病,你知道的,他們老是把女孩們的好感量化成自己男子氣概的體現,一個個都愛攀比的不行,後來有一次,部裡的大家在討論全江古田最好看的女孩時,一提到菜摘學姊,須藤憑恃自己是她的前男友,加上虛榮心作祟,用先發的資格打賭說他只要隨手一招呼,菜摘學姊都會願意同他、同他上──」  像是被原話裡的字眼噁心到了,濱田皺皺眉,怎麼都說不出全文,索性直接跳過:「工藤君,你記得我同你說的,有次聽到菜摘學姊在部室裡與人起爭執那一次嗎?那時,菜摘學姊就是在拒絕須藤的要求。」  「須藤因為這事被部裡的其他前輩嘲笑很長一段時間,還因為賭注而失去在都大賽中踢滿全場的資格,我還親眼看到,他在今天上半場結束,被換下來之後,離開部室就往天台的方向走,在那之前我也替他轉交過給學姊的信件,哪知道他是趁機對以復合為名義約上天台的學姊痛下殺手……嗚……」
  少女的語音就此停滯,偌大屋頂平面上,只剩下風聲和低泣。
  「這麼說,他是因為懷恨在心才將上泉推下樓的嗎。」新一思考什麼般地摩娑著下頷。  「肯定、是的……他那種人,根本配不上學姊……愛慕虛榮,結果被駁了臉面後,就……」濱田像此時才反應過來上泉的死亡成為既定事時一樣紅了眼眶,一抽一咽地回應道。
  「濱田君,我直問了,妳不要介意。」  「據平山說妳也身兼足球部的經理,那麼在比賽下半場的時候,妳人在哪裡呢?」  濱田眼努力止住哭泣地回答:「我、我在給大家準備賽後的水跟毛巾,也是因為回去那一趟,才發現須藤的去向。」  「所以說沒有人看見了?」  「是的,我那時候偷偷跟蹤須藤,怕被察覺,所以走的很小心。」  「那麼那時妳怎麼不阻止他呢?」  「我並不知道他是要去做什麼的,而且下半場時間結束前就得回去,早知道他要對學姊下殺手,我一定──」濱田再次捏緊拳。  新一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詞。  「最後是──有件事我很困惑,這些內情,包括看到須藤在下半場時間離開操場的事,為什麼妳稍早時候都沒說過呢?」  聞言,意識到對方這是在懷疑自己口供的真偽,少女嘴唇微微顫動一下,接著猛地轉身,湊的離年輕偵探極近,語氣異常激烈,像恨不得他馬上把凶手繩之以法:「一開始沒跟你說,是怕工藤君覺得我在造謠,可如今你已判定出他是嫌疑犯,我才直說的。」  新一的目光安靜地落在女孩身上,聲音溫和卻冷靜:「我還沒有下結論,兇手不見得是須藤,也有其他的可……」  「別敷衍我!除了須藤,還有誰能將守門員手套帶上天台?」  濱田下意識地反駁,可一說完她的臉色卻突然一白。
  新一瞇起眼:「濱田君,我在事件發生地點找到的證物可沒對外公布過,妳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濱田明顯愣了一下,扶在欄杆上的手指再次不自然地蜷緊:「聽、聽學校裡的人傳的,你們的偵訊室就在教室旁邊,很容易有傳聞傳出來。」  「哦?」  濱田見關東知名的偵探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那對眼眸湛藍通透,好像透過了她的皮膚表層,看透下頭所有的不堪和秘密。  這令少女感到一陣恐慌。
  就在此時,本一直沒出聲的快斗卻倏然壓低聲線,低低笑了兩聲,像是魔術師開場前對觀眾們的招呼和耳語:「傻女孩,名偵探剛剛說的話是騙妳的,我們從天台上找到手套,一路帶著前往足球部的路上怕是不少人都看到了,如果妳是從同學口中聽說,那也再正常不過,可是……有一點,我實在想不透,一般人大多分不清楚守門員手套跟普通手套的差別,怎麼妳能這麼肯定的說出,我們找到的是守門員手套呢?」
  濱田的臉色更蒼白了。  她本能知道這時候該反駁,卻被當下的氣氛壓得喘不過去。
  新一斂起笑容:「細數起來,能清楚知道我們在天台找到的手套真正模樣的人,除了我、黑羽君、警方和平山之外,就只有將它帶上天台的兇手,以及已經死去的上泉了。」  說到這,新一直勾勾地看進女孩淺褐的眼瞳裡,一字一頓地問:「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妳會知道那是守門員手套呢?濱田君?」
  天台圍欄邊的空氣一時凝滯了,這時突然一陣風吹來,拂亂少女的額髮,讓它們掩在面上,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許過了許久,也許只過了幾秒,兩人只見少女纖細的肩膀顫抖起來,像在哭泣,可不消片刻又停了下來,像一顆逐漸洩氣的皮球,最後回歸沉靜。
  最後,少女自個兒伸手過去,撩開她的瀏海,露出下頭一張平靜的臉,眼底卻閃爍著掩不去的冷酷和瘋狂,用沙啞的聲線打破這不同尋常的沉默。
  她說:「因為那是我帶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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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話隱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因此晉升為兇嫌的少女看來卻並不在意,逕自開口侃侃而談。
  「我從來都不是個好相處的人,我有自知之明。打小就不受歡迎,小學時我討厭上學,因為我的鞋櫃跟抽屜總被塞滿蟲子,到了中學時最怕分組的作業和下課時間了,因為我既找不到人一組,又得害怕被喊去廁所澆得一頭濕,一直到上了高中,認識學姊以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經歷的所有磨難都是為了要與她相遇。」  濱田說著說著,想起自己入學的那一年。
  為了逃離霸凌,她離開原本的學區,來到陌生的江古田就讀,誰都不認識的她忐忑不安的在入部介紹會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兩旁的社團攤位大聲招攬、行經的少年少女們打鬧嘻笑,好像每個人都有既定的方向,只有自己──  而菜摘學姊,就是在那時闖進了自己的視界。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子長髮飄逸,以盛放的櫻花為背景,藏藍的水手服更加凸顯她的白皙,端麗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將手裡的傳單遞給她之前,卻是先遞上關心的目光,說,『你沒事嗎?總覺得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到攤位裡來坐著休息一下呢?』
  那個邀請就是一切的開端。
  「我從沒被人這麼溫柔地對待過,菜摘學姊給了我憧憬的一切,她漂亮、溫柔、有耐心,聲音還好聽,部裡的大家都崇拜她。播報校內廣播節目時閃閃發光的學姊,卻願意跟我分享所有的日常點滴、對我笑、指導我功課和練習,在我難過時第一時間安慰我,說那些都不是我的錯,在我哭泣時給我擁抱,有次老頭發酒瘋,學姊還讓我去她家住,說任何時候,有事都可以找她。」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喜歡。」  濱田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般,旁若無人地說道。
  年輕的偵探將單手插入口袋,沒有說話,只有快斗皺著眉問:「既然喜歡她,妳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快斗的認知裡,喜歡有無數種表現方式,他會想接近對方、想讓他衝自己笑、想吸引他的目光、想佔據他所有的注意力、想撫摸、想擁抱、也想親吻,可獨獨不包含眼下這種。
  被這麼一問,濱田如夢初醒般地循聲看他一眼,隨即露出抹譏誚的笑容:「黑羽前輩談過戀愛嗎?你懂什麼叫喜歡?」  被年下的後輩猝不及防地質問,快斗這天生的伶牙俐嘴想都不想就要反唇相譏,可中途不知意識到什麼,最後到底沒出聲,只得生生吞回。
  見他答不出話的濱田只是冷笑一聲,又說:「我喜歡菜摘學姊,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喜歡,我想知道學姊的一切,一樣都不能遺漏,包括學姊人生中我沒能參與到的部分。」  「輾轉得知須藤跟學姊曾是國中三年的同學,想從他那得知學姊的事,所以我自願成為了足球部的經理。」  「可後來,你猜怎樣?我卻在無意中知曉,他竟然拋棄過學姊!那樣糟糕的人,憑什麼傷害學姊呢?所以我繼續留在足球部裡,等待機會從中作梗,給須藤始點小絆子。」  濱田說到這,沒有掩飾眼底的一抹驕傲。
  「我刻意接近他,一方面能知道更多菜摘學姊的事,另一方面又能使得其他部員吃味反感而排擠他,這方法很成功,沒有人知道我是故意的,工藤君你說,男人們是不是很蠢?」  也不管新一有沒有應聲,濱田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嘴邊雖然笑著,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冰冷,偏偏還紅著眼眶,組合起來突兀的不行。  緊接著,她語音驟然提高,像昭示著她的不滿:「可就是這樣的男人,學姊竟然還是對他念念不忘!明知道須藤只是愛慕虛榮,明明自己被當作是炫耀的物件,可那個下流的請求,學姊竟然、竟然──」
  濱田想,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天。  將學姊親手整理的講義遺落而折返回部室時,聽到裡頭傳來的人聲,是一對男女。  並且,無論男女,他們的聲音,她都絕對不會錯認  ──是須藤,以及……她心愛的學姊。  那時,聽著部室內的須藤說出那個荒唐的要求『反正妳也沒差,就再跟我做一次吧?』,自己就像被冰凍住一樣,明明推開門就能阻止,可當下四肢卻無法動彈,她只能在心中不斷地叫喊著:『不要答應!拒絕他!快拒絕他!』  可隔著扇門,她只聽見學姊用她最喜歡的甜美嗓音,回答說:『可以啊。』
  那時,濱田錯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思及此,濱田像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般拉高嗓音:「她背叛了我!我喜歡的學姊才不會是那樣的蕩婦,她根本不該答應那要求!」  「我只是要她別繼續跟須藤往來,我想跟她在一起啊!為什麼要拒絕我!」  「所以你就殺了她?因為你覺得她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純潔美好嗎?」快斗至此終於忍無可忍問出聲。  濱田像是懶得回答這膚淺的問題,冷冷哼了一聲。  最終卻是由另一道清亮的嗓音給了快斗答案。
  「別傻了,妳真的喜歡上泉嗎?」  「什麼?」濱田不容質疑地朝新一抬眸就是一記眼刀。  年輕的偵探則不痛不癢地聳肩,「誠然妳跟上泉很親密,又很了解她,她的過去、她的生活習慣、她下意識的小動作、還有每個表情的意義,妳甚至還掌管誰能將情書送到她面前。」  「瞧,妳不就是藉著這點,將自己的那封約定告白信混在裡面交給她,順利地將上泉在那時間約到天台上?播音社的部員因為練習的緣故,一個個都很習慣靠在欄杆邊說話,妳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提前去破壞八樓那兒的圍欄,好方便下手,不是嗎?」  「是又如何?我愛她啊!她那麼好,我一定會比須藤更加珍惜她千百倍!如果不是學姊執迷不悟,我也用不著──」濱田不知道被哪一句話刺激到而神經質地尖叫,她將眼睛瞪圓了,眼白處布滿血絲,語氣無比尖銳。  「什麼叫執迷不悟?是妳喜歡她、卻怪她不回以妳同等的喜歡?還是因為她拒絕妳的告白?或是她想跟前男友復合?那又如何?上泉只是做出不合妳意的回應,妳就可以殺了她,再自己獨活?」  見狀,新一雖然彎著唇角,可是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薄唇翕動間,再也沒半分留情:「妳這種感情才不是愛,只是令人困擾的一廂情願罷了。」
  「妳愛的,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而已。」
  啊啊,如果不是時機不太對,真想給名偵探送上掌聲和鮮花。  快斗看到這,終究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為這席話大聲喝采。  只見少女在名偵探鋒利的言語下被剝去所有冠冕堂皇的外皮,只留下慘白而真實的惡意,面對那雙直指真實的藍眸也剩潰不成軍一途,通紅的雙眼再次湧出淚水,一時間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結束了。  新一看著泣不成聲的少女,半分同情的情緒都欠奉。  整啟事件的脈絡與他臆測的相去不遠,至於前因後果──
  高二上學期,遭須藤拋棄的上泉因為感情失利而爆瘦,轉而將全身的心力都放在社團的學妹身上,全拿她當做是彌補失去男友之後的新生活重心。  這樣替代的感情令學妹濱田沉溺,進而無法自拔。  這份愛意在她親耳聽到上泉答應須藤輕佻的邀請後,自體內燒灼出來的怒火就促使她去做盡這一切。  恨意和妒意交加的少女給她美麗學姊送去的告白信大抵就是最後通牒。  作為足球部經理,濱田理所當然掌握著部室的鑰匙,這令她輕易能得手一些體育部常備的工具,例如剪斷鐵絲用的斜嘴鉗。  算準都大會舉行時操場的吵鬧會蓋過所有騷動,濱田在前一日就將約定地點的鐵絲剪去大半,獨留少數鏽跡斑斑的脆弱連結支撐,同時也給上泉送去一封邀約情書,希望她在指定時間前往天台。  即便做了匿名處理,可與濱田熟稔的上泉一眼就認出來信者正是自己學妹,既不想傷害她,卻也無法接受女性告白的上泉這才向同班的日下央求,說希望一起去,未果,最後獨自前往,釀成今日的悲劇。
  新一回想著鑑識官的檢驗報告,依據死狀和落地姿態判斷,上泉是完全背對兇手被推落的,完全沒一絲掙扎,由此可見她對真兇十分信任。  ──是呢,誰會想到呢?自己疼愛有加、素來相當親密的學妹,在同自己告白失敗後,竟能轉眼間就能面不改色將她自八層樓高的天台推入死亡的深淵。  而且,這縝密到家的計畫還不止如此,無論是充滿謊言的口供、對須藤的描述以及特意遺落在天台的那只手套,都再再想誤導警方,將事件的兇手往須藤身上想。  雖然還沒拿到報告,但新一有把握,送去的那只手套上,肯定沾著須藤廣人的指紋,以濱田的能耐,她絕對做得到。
  真是恐怖的女孩。  當新一暗自在心底為濱田的作為下了一個註解時,耳邊傳來的哭聲也逐漸停歇。
  少年偵探回過神,看著眼前重新直起身的女孩,嘆口氣,才張嘴想說什麼,就見那纖細的身影迅速地越過他,跳上天台邊緣一米高的台階,朝上頭鐵絲網的某處一使勁,一個足有一人寬的裂口就隨之出現。
  「濱──!?」  「妳做什麼!?」  兩位少年同時驚叫出聲。
  「你們、你們誰都別過來!」行徑詭異的少女只是厲聲呼喝道。  此刻,滿面淚痕的濱田眼中再次閃現瘋狂的情緒,她站在高處,離圍欄上被明顯破壞的豁口只剩一步之遙,迎著晚風和夕霞,少女一面流著淚,一面扯開一個神經質的笑容:「我剛剛想過了,我才不需要你們告訴我怎麼愛學姊。」  「我沒有喜歡上過誰,菜摘學姊是第一個,我也希望她是最後一個,這裡圍欄也是我破壞的,原本打算等親眼看到那男人被逮補後,才要從這兒跳下去陪伴學姊……」  「妳別想,須藤是無罪的,他不會被抓,所以妳也──」新一語速飛快地打斷她,一面不著痕跡地接近。  這次他的意圖卻被少女看穿了,濱田立刻往邊緣又挪了一步,搖搖欲墜,同時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裁紙刀,直晃晃對著新一比劃:「別再過來了,不然我馬上就跳下去。」  名偵探頓時頓住腳步。  不好,她手上還帶著刀。  不得靠近的新一藍眸底部的擔憂一閃而逝,他倏地將單手背在身後,朝快斗極快地打了幾個手勢,也沒管對方看不看的懂,一邊繼續死盯著少女,引誘她說話:「妳這樣甘心嗎?妳的人生還很長,上泉肯定也不希望妳就這樣──」  「那關我什麼事?我喜歡她、愛她,希望她回應我、希望她跟我交往、希望她遠離那個男人,學姊又有哪一樣聽我的了?」雖然嘴裡說著喜歡跟愛,可她的眼神卻麻木而冷酷,散發出一種純粹的瘋狂,在血一樣紅的夕陽下,竟不似人類。  「既然沒有,我又為什麼要按她的希望活著呢?」  說完,濱田深深地看了阻撓她所有計畫的少年一眼,眨眨眼就算是最道的道別:「再見了,工藤君。」接著作勢欲跳。
  可惜都大會的下半場少女不在,不然她定不會忽視,帝丹的十號那快之又快,連江古田的門神平山的飛撲都趕不上的那一躍──
  新一動了。
  在快斗眼中,名偵探飛撲出去後的世界,就像老式電影一樣在他視界中慢放。  只見在女孩吐出最後一字時,名偵探便已動身。  快斗可以用他養的那群鴿子發誓,對方的身手遠比他遭遇過的任何一國員警探員都要靈敏矯健,像大型貓科一樣優雅舒展的身姿,幾乎在一瞬間就掠到圍欄邊,卻沒絲毫緩衝。  眼看那道頎長身影就要跟著少女一起墜落時,哪怕出入銀行金庫博物館皆如入無人之境的世紀怪盜那顆強大無所畏懼的心臟像被狠狠擰緊般的停滯。  這一刻他腦中再也記不得什麼案件,也管不了誰要跳樓,我愛她她卻不愛我的狗血劇碼也通通見鬼去吧,引以為傲的撲克臉完全崩裂,只露出下頭目眦欲裂、關心則亂的真實面目,手裡握著機關按鈕隨時欲按的同時失聲大喊:「名偵探!!!」
  就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而已。  那一刻,除了『不能讓人落下去』外,少年偵探腦中再也沒的想法。  本離少女就只有三步之遙,隨著這沒頭沒腦地使勁一撲,他的世界彷彿被壓下了靜音按鍵。  新一聽不到風聲、聽不到鐵欄網不堪負荷的嘎嘎聲,理所當然也沒聽見有人從身後朝他大聲呼喝著什麼,當下只管向前伸長手臂。  再長一點、再快一點──  最後,總算在完全被墜落的失重感佔據前,牢牢抓住了濱田的手腕。
  ──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他人生中反射神經最活躍的時刻之一了吧?  新一吃痛地皺眉想道,剛想動,卻馬上被手腕處傳來的鈍痛給遏止。  「嘶──」不好,肯定挫傷了。  此刻,年輕偵探的胸腔被失速的心跳撞得一陣發悶,有大半個身體都掛在天台外,右手堪堪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在兩人一起摔下去前及時甩出的伸縮吊帶正緊緊束縛著左手臂,另一頭則纏在鐵絲網上。  兩名青春期少年少女的體重加上墜落時的加速度全都讓唯一支撐的那手負擔極大,新一還沒能緩過來,可沒如願追隨心愛學姊一塊摔落的濱田卻並不領情。
  「放開我!快放──!」  少女懸空的雙腳不斷踢動搖晃,一邊噙著淚大叫。
  就是這又尖又利叫聲將附近部活的眾學員都給引了過來。  鄰近六時,正是江古田大多社團結束活動的時間,原本三五成群要離校的眾人循聲一看,就見校舍四層樓高的天台外掛著兩人,其中一位還是赫赫有名的『工藤君』當下就想起稍早的事件,不無議論起來,團團圍觀。  「這是在幹嘛?」  「天啊!好危險!」  「是工藤君啊,怎麼辦?快來人幫幫他!」  「那女的是誰?她也想跳下去嗎?」  可正是眾人的目光和議論促發了濱田的表現欲。
  當她意識到自己能在眾目睽睽下同學姐一個死法時就感到一陣心動,卻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做,圈在腕間的箝固都一鬆未鬆後,當下雙目一紅,看了看手中的裁紙刀,轉念間心一橫,這便舉起還握在手上的刀片就要往對方礙事的手劃去──
  「天啊,不要!」  「工藤君不要管她了,快躲開──」  在眾人大聲的叫喊和提醒中,少年偵探仍舊沒有鬆手,可少女的行動亦沒有停止,眼看就眾人也毫無辦法,就要見血時──  「咻──」地一聲破空聲倏地響起。  在少女不甘的驚叫中,一道不知從何飛射而來的物體又快又急地劃過女孩持刀的手,準之又準地將其打落,銳利的裁紙刀隨之落到一樓地面,一樓學員起先是一懵,接著便歡呼起來。
  可眾人還沒人能探究那不明物體從哪兒飛射而來,天台邊緣就傳來一道擔憂的叫喊:「快把手給我!」  抬頭見快斗一臉前所未有的正經神色,朝他竭力伸手,新一沒理會,明明還狼狽地掛在那兒,神情仍是老樣子不容質疑地指揮道:「先把她拉上去!」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貫徹正義!?剛剛可是險些要掉下去了啊!若不是瞧見他的吊帶就掛在那兒,自己八成得被嚇死。  快斗咬咬牙,氣得眼皮直跳,可也不想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刻浪費時間爭辯,他多耗一秒名偵探就要在那多掛一秒的……  看在那吊帶在印象中還算堅固的份上,快斗暗嘖一聲,眼明手快地扣住少女纖細的手腕,使勁,將人拖上後就風度盡失地往身側一甩。
  被拖回天台平面的少女仍在扭動踢打,手腳並用想爬回邊緣,嘴裡還叫嚷著:「放開我,我要下去!我──」  「閉嘴。」  濱田還想叫,可一抬頭就對上快斗那雙布滿冷意的眼。  為了上泉,她造訪二年B組的頻率之頻繁,可從沒見過黑羽快斗這個表情,時頓時說不出話了。  快斗沒管她,用只有兩人才聽的清的聲量說一句,「再動我真把你扔下去。」便欺身上前。  為確保這女孩不會再作妖,在濱田反應過來前,快斗便扯下她的水手服領巾,手指靈巧將她雙手捆在身後纏兩圈打了個結。  他動作比完成一個熟稔的魔術還要一氣呵成,作完這一切不過三十秒間隙,可當快斗再回過頭時,卻眼尖注意到,伸縮吊帶借力纏上的那根圍欄顫了顫,頓時臉色大變──「糟!」
  這一處的鐵絲網本就老舊脆化,還讓濱田以外力破壞過,剛剛還承受了兩名年輕男女的重量,一來一往間終於完全鬆脫。
  啊、玩脫了。  鐵網再次發出刺耳的嘎嘎聲後脫離天台墜落,左手暫時使不上力的新一一時無法收回纏在欄杆上的吊帶,他聽見了樓下的學員們發出比之剛剛都更大聲的驚叫,眼看這次真要隨支離破碎的圍欄一塊落下的時刻,一隻手猛地緊緊攫獲。
  是去而復返的黑羽快斗。
  此刻,他整個上半身都撲出天台外,兩隻手死死緊握新一的手不肯放,就是再吃力也依然能面不改色地露出笑容:「抓緊了啊,名偵探。」  新一抬眼見到少年雖然笑著,可其實早被額際佈滿的薄汗出賣,緊抓著他的兩手用力得發白,青色的血管和筋絡都透過皮膚爆起,眼底瞬時閃過一抹異色。  新一很清楚,對方負擔之重,除了屬於普通高中生的體重外,下頭還掛著一排陳舊的鐵絲攔網,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負擔的重量,何況他現在也不是小學生體型了啊!  「笨蛋,快放手!你會跟著一起掉下……」  「就不放!」快斗聽都沒聽完就氣急敗壞地回絕,瞪向他的眼神大有:『你再提一次試試看』的意味在。  「你──」新一讓那神情看得一時語塞。
  兩人就這麼在一樓眾學員的議論紛紛中僵持著。  快斗因為姿勢關係無法妥當施力,沒能完全將新一連人帶欄杆拉上來,卻也不願意放手,最終還是到了極限。  感覺到緊握自己的手開始微微帶抖,就要抓不住的時候,新一在心底嘆口氣,正想再次開口,天台入口一側的門被大力推開。  「工藤!」中森警部帶著一干下屬登上天台。
  至此,稍早收到知會的警方終於趕到,警佐們紛紛上前,一部分壓制濱田,另一群人則將飛快奔向邊緣,在眾人的掌聲中將兩位掛在那兒的少年一併拉回。
  ※
  震驚全校的女學生墜樓命案在凶手濱田由依遭逮捕歸案後正式宣告落幕。
  正值放課時間,此刻仍滯留在校內的眾人互相走告傳遞這朗報。  自傳出死訊起便蒙上青蔥男女們心底的恐懼,都在得知消息的這一刻奇蹟似的煙消霧散。  江古田所有學員心中都默認,事件之所以能在如此短時間偵破,有大半都要歸功於──  行經某棟校舍時,少年少女們皆不由自主地朝頂樓投以感激和佩服的視線。
  暮色籠罩的屋頂上正呈現一片收拾殘局的吵雜。
  兩名女警一左一右解送雙手上銬的少女離開,負責鑑識的員警正四處拍照勘驗、記錄現場,至於那兩位在危急時刻,幾乎讓在場觀者的心臟同他們一塊被吊在半空中的少年,甫一回到平台便被警佐們團團包圍,檢查傷處並緊急處理。
  「你小子這回可真讓人捏把冷汗啊。」中森同現場相關人士交代妥當後,轉眼就見下屬正給少年的左臂固定三角巾,於是兀自上前調侃。  「抱歉啊,中森警部。」新一原本正看著自己的右腕陷入沉思,聞聲立馬揚起臉,衝朝自己走來的中年男性抱歉地笑了笑:「這次給您添麻煩了。」  「傻,道什麼歉?這次是多虧了你。」  若不是年輕的偵探有傷在身,中年警部還挺想大力拍肩以示讚賞,可一見那捆得嚴實的三角巾,中森最後選擇用最輕的力道在少年挺直的背脊碰了碰,說:「待會順道讓人送你去警察醫院檢查吧?」  「不忙,公務要緊。」  「……」  「……」
  啊啊,結果還是沒被認出來……  遠遠看著與中森警部說話時的側臉,手上幾道擦傷已被處理妥當的快斗崩不住臉,失望之情已溢於言表。  他倚在水塔旁好一會了,眼看名偵探同現場諸位警佐熟練盤談、看他在中森的大力讚揚下微斂起眼說沒有的事、看他在濱田要離去前還上前同少女簡短說了會話,再次令她淚流滿面,他看他做盡一切  ──但就是沒往自己這兒看哪怕一眼!
  總算見識到,名偵探在辦案時果然無情到家了!與案情無關的一切都不放在眼裡是會吃虧的!  想是這樣想,快斗最後仍不由自主牽起一抹介於無奈和妥協之間的弧度。  能把自己無視徹底後還令他念念不忘的,也只有他了。
  回憶今日發生的一切,快斗感到一陣不亞於自己當年第一場魔術秀登場前的顫慄心驚。  仔細想來,腦海裡一幀幀回放的竟都是他的身影。  眾人環繞的草皮上驕傲自信的微笑。  案發現場冷靜探究真相的澄澈雙目。  一拂就亂的衣襬下若隱若現的腰桿。  便是兇手的性命也絕不吝惜的飛撲。
  思及此,快斗不那麼意外地發現,今日與對方經歷的畫面他都歷歷在目,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更多,細微卻又不容忽視的閃光點。  名偵探對待日下的溫柔神情、安撫青子情緒時的輕緩語調、寧可將自己置身險處也始終緊握著濱田的手腕。  全都是作為怪盜基德的他沒可能知道的一面。  讓他打心底激賞,卻同等程度地打心底感到妒意滿漲。  不知從何時開始,隨心所欲的怪盜發現他眼底再也容不下除了宿敵之外的一粒沙。  再也沒有誰了。  堅強美麗、擇善固執,對所認定的正義責無旁貸、總站在所有事件最前端英勇無畏的身姿,無論何時看來都如他這跌宕起伏的華麗行竊人生中唯一最美的寶石那樣,閃閃發光。
  ──然而他竟然在今天才意識到這心情的由來,也是遲鈍過頭了。  快斗想想又忍不住苦笑。  嘛、算了,人沒事就好,他們倆有的是時間。
  回過神來時夜幕完全降臨,天台上已找不到名偵探的身影,完成資料收集的警方亦逐漸撤離,快斗見狀立馬將揣在懷裡的撲克槍和滑翔翼機關收納妥當,接著雙手抱著腦後,沒事人一般隨人群一塊下樓。
  ※
  樓梯間,快斗數著好像沒有盡頭的樓階,又一次走神。  回頭想想也挺值得驕傲的吧?他竟用自己的真面目在大偵探眼皮下瞎晃了一整天,瞞天過海沒被拆穿,這可是兩人交鋒史上頭一遭,可喜可──  快斗想著想著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可就這一得意的間隙,行經一樓樓梯口時沒了警覺,冷不防就被門後探出的一隻手使勁往內一拽。
  部室內沒開燈,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透進的月暈。  「唔!」一把被按在門板後頭的牆上,快斗還沒搞清狀況就讓後腦撞得直咧嘴,眼角差點沁出淚花,可怪盜的優異反應力令他在這時也能一邊摸索電燈開關一邊故作茫然地問:「怎……」  來人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笑。  快斗摸不著頭緒,還想再問,可按下開關的瞬間,他剩下的語音就被一雙再熟悉不過的薄唇給堵上。
  室內光明乍現,慣於在夜間飛行的快斗一下子搞不清,晃花他的眼的,究竟是突如其來的燈光,還是咫尺之間的名偵探澄澈湛藍的眼裡那片說不清名字的星光。  快斗腦中只剩下一個個念頭爭先恐後地冒出。  名偵探?為什麼?怎麼會──怎麼──……  他頭昏腦脹,難以自持,所有的問句都被終結在那雙探求真實的嘴裡。  比他想像中還要美妙,他的名偵探嘴唇涼軟,吻起來像美夢成真,又像白日發夢──唔、如果是夢,那希望可以再長一些,他今天不發預告函了,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來繼續。
  感覺到宿敵的沉迷和難纏,少年偵探低低笑了兩聲,在四片唇瓣分開時罕見露出不懷好意的神情,湊到雙目發直的快斗耳邊,說:「這麼沒警覺性好嗎?小偷先生。」  語音方落,快斗瞳孔瞬間收縮。  一切都在這一刻停滯。  他再也說不出話,只能看著眼前帶上水澤後比任何一枚寶石都要令他瘋狂的水紅嘴唇,心底僅剩的完整詞彙只剩下:我操。
  「不過,看在你幫了我一把的份上,這次就放過你了,下次可不會這麼容易。」  十秒之後震驚世人的超高智商總算運作起來,快斗從幾句話裡做出一個他想都沒想過的猜測,於是沉默地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換來名偵探理所當然的驕傲神情:「別看了,就是你想的那樣。」  果然如此!!!  快斗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美麗雙目泛起的笑意,突然感覺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反客為主伸手按上對方的後腦,同時舔了舔對方柔軟的嘴唇,趁著對方驚喘時直接探進去加深這個吻,他吻得很認真也沒留情,一點一點地舔,滑過齒列,與濕暖的舌尖纏在一塊,如此而已,方才的震驚就這麼消彌了,油然而生的則是一股繾綣的意味。  一整日下來的擔心忌妒還有沒被認出的憤憤不平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快斗覺得自己這輩子中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充實,充實地把人按在門板上、充實地吻他、舔他、咬他、彷佛要將他拆吃入腹般,充實地......喜歡一個人。
  唇分,看著因為缺氧臉頰紅得不行的名偵探,快斗眼底盡是滿意,但嘴上卻始終不饒人:「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嗯……一開始?」  「我踏進臨時偵訊室的時候?」  「你站在球門後頭一臉呆樣看著我發楞的時候。」  「那不就是一開始嗎!?」  「所以我說啦。」  新一一臉你這人怎麼聽不懂人話。  快斗則乾脆懵得說不出話了。
  他一開始就知道了?  他一開始就知道了!!!  卻還對他露出有禮又不過分生疏的笑容說:「初次見面」,當什麼偵探啊趕快去藝能圈發展吧秒秒鐘給你頒個影帝!!!
  見對方又露出那副絕不可能出現在基德臉上的大驚失色,新一抿唇笑了。  一如他所說,在瞧見快斗的瞬間就認出來了。  於他、於偵探的第六感而言都不容錯認的存在感,怎麼可能認不出呢?可接踵而來的事件卻令他無暇他顧,直到警佐們直接將黑羽快斗的學籍資料放到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那傢伙遲到的時間湊巧過頭,新一想,他這回根本沒打算介入對方的平日生活。  按慣例提訊他時,嘴邊的好久不見在見著他一臉與夜晚截然不同的稚嫩神態,忍不住就改了口,出於私心地想見到更多更多,他所不知道的怪盜基德。  好在多少遺傳了母親一些,演技還是過關的,這才在與他同行的一路裝出逼真的無知無絕,一直到了現在──
  「說真的,你這興趣很不好欸,名偵探。」快斗仍舊一臉不依不饒,見新一竟然走神就更不滿地伸手環抱那條垂涎已久的小腰把人與自己緊密貼合。  「對傷患做什麼呢?毛手毛腳的。」缺了左手到底不好掙扎,最後新一放棄推拒,只是抬眸瞟他時反擊道:「還紳士呢,一個小姑娘也下的去手」  知道自己在天台上對濱田的作為還是讓這人看進眼裡的快斗一點悔意都沒有,理直氣裝地在新一耳邊宣布:「我的風度只想留給喜歡的人。」  卻馬上換來一聲輕笑:「我可不喜歡太油嘴滑舌的類型。」  「沒關係,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可以改。」
  面對眼前這張胡攪蠻纏的俊臉,饒是聞名關東的大偵探也沒輒。  ──簡直跟小時候鄰居養的那條大型犬如出一轍。  啊啊沒辦法啦沒辦法。
  兩人本還想說些什麼,卻讓一通電話打斷。  是中森警部,希望他能到局裡協助還原事發經過好完成結案報告,掛了電話,快斗已然放開他,雙手插在兜裡退開一步朝他笑盈盈地說快去吧。
  那樣的表情卻令新一感到一絲細微的猶豫,他心下一動,抬腳前突然故作隨意地問:「要是那時候我──」  「嗯?」  「沒事,我走……」問什麼亂七八糟的呢。  他自嘲地轉身,可下一秒,身後卻傳來一道堅定的嗓音,說:「我會接住你的。」  新一頓住。  「被發現身分、在全校面前暴露也無所謂、再也無法作為基德也沒關係。」  「跟你的命相比,那些都不值一提。」  新一沒有看到對方此刻是什麼表情,可他也不願轉頭,不然就會被看到的吧,自己的表情。  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收不住唇角的笑:「這樣。」  待好片刻,他才緩緩轉過頭,不緊不慢地走回對方身側,沒等人開口便一言不發地將揣在懷裡的物件塞進學蘭的口袋。
  快斗摸了摸胸前口袋,拿了出來。  目光觸及那物的間隙微顫。  是他打落刀片的那張撲克牌,不知何時被名偵探找了回來。  寫著一排時間地點的紅心ACE。
  是──他想的那樣嗎?
  快斗心下一動,隨即抬頭。  他的名偵探已經走到門口,像融化在廊道的燈光裡,回過頭來看他的雙目裡帶著他熟悉的狡黠和可愛,一個人好看到這種份上就是犯罪,最該被抓起來關的人就是他自己吧!快斗忍不住想,可下一秒就再也沒有心思他顧。  只見名偵探朝他半闔著眼,昂起弧度美好的下頷,將全世界最值得珍藏的笑勾給他看:「是怪盜的話,想要什麼東西就憑本事來拿呀。」  「你是說──…」  名偵探只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只剩口型的『バーロー』。
  那抹笑令月下的怪盜感覺自己要被胸臆湧現的,想無所不用其極將寶物擁入懷中的火熱給燒灼殆盡。  可他最後只是紳士地用戀慕的眼神簇擁遲早會屬於他的寶石到門口。
  「我必在約定之日前去索取。」


  僕の知らない君://FIN.



Charl 發表於 2019-3-15 20:21:11

這個辦案劇情也太專業!在此獻上滿滿崇敬(跪

Sayo 發表於 2019-3-24 21:49:02

※快新/原作捏造/没什麽考据/一發完
※僕の知らない君番外:流言

時間點是在實體書特典番外之後,兩人大概是祕密交往中的概念,沒看過本篇也不影響閱讀



  國際慣例是這樣的,倘若身邊一眾小夥伴裡有人脫單了,第一個嗅到戀愛苗頭肯定是女孩子。
  而倘若談了戀愛的還是校園中愛慕者眾的校草,那女孩們肯定得為對象是誰掐得腥風血雨──那怕所有的臆想都與事實相去甚遠。
  江古田二年B組的黑羽快斗就是那個血淋淋的例子。

  儘管幾個月前真如救世主一般降臨校園,不負盛名看透真相的年輕偵探曾風靡江古田一時無二,所有人不分男女都在談論他精確的推理和英勇無畏的身姿,可那到底太遙遠了。
  與之相比,在校園眾多女孩眼中,熱情可愛英俊風趣還帶了點小任性的黑羽才是真正得以接觸的目標。
  所以當消息傳出時,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了當周校園八掛頭條。

  對這位前輩/後輩抱持特別心思的眾少女們恨不得將這流言源頭扒個底朝天,不分年級,一個個都在午休放課特意路過2B教室,就想隔著窗親眼去看看流言中所謂:『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一臉熱戀』真相究竟如何。
  然而女孩們蹲守好些天,也沒發現什麼特別實的錘,只見黑羽依然該吃吃,該睡睡,該鬧騰時一定不會安靜,除了盯著手機屏幕發呆的時間長了點外,所有行事作風一如往常,流言中備受矚目的戀愛對象更是一個影都沒見著,於是漸漸地將該流言當作是三流八卦雜誌的騙錢小作文,不再那麼勤於交換情報。
  直到今天。

  ※

  快斗當然知道這些天來為什麼總有人拿那種好奇探究的目光往他身上掃啊掃的,也明確地掌握著小道消息的內容,可在面對大膽的後輩直接了當的提問時,他也從來都沒有正面否認。
  『黑羽前輩,請問……你有交往對象了嗎?』
  『欸、嘛──你覺得呢?』
  不,應該說,並沒有闢謠的必要的吧?快斗想,他確實有啊!只是不太常能陪在身邊就是了。

  事實上,他已經一個星期沒見到新一了,好不容易恢復原狀的傢伙身體都還沒好利索,這會兒又被人帶去關西進行警視廳交流會,連什麼時候回來都沒個確切時間的。
  快斗忍不住又拿出手機看了看。
  訊息頁面上,兩人的對話停留在三天前的互道晚安,接著就是自己單方面的問候、鬧騰、問他天氣如何、撒嬌說想吃聖護院的生八橋,換來的卻是成排的已讀──並且一句都回沒。

  這個冷酷的傢伙!
  儘管早知道對方又被捲入突發事件無暇回應,可快斗還是忍不住想,也不能什麼都不回應呀……想到這,快斗突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又有一點無處可說的委屈。

  這心情一路持續到放課前的末堂自習。

  按往例迅速完成打發時間般的試卷的快斗收起電量被他耗盡的手機,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昨晚搗鼓魔術機關到深夜,至此終於熬不住的趴伏下去,明明是適合補眠的自習課,不知為何室內卻突然一陣騷動,令他不滿地皺眉,可終究沒睜眼觀望,好片刻,直到睡意正濃時卻突然被推了一下。
  「──斗、快斗!」
  欸?
  他睜開眼,迷迷糊糊的,就見幾位時常往來的親友無不拿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朝他看,被看的不明所以的快斗眨眨眼,只得轉而朝自己青梅投以求救的目光。
  怎麼了?
  難得見少年這副被難住的表情,青子有些好笑地指了指窗外,示意他看:「去看就知道了。」

  快斗順勢轉過臉去,這才發現班上同儕像造反了,仗著自習課沒人坐鎮講桌,一個個像趕熱鬧似地湊在教室靠窗一側,不時還傳出女孩子興奮討論的語音。
  剛好有人注意到快斗的視線,紛紛對他擠眉弄眼,調侃說,「看,你那江古田校草的名聲可要不保啦。」
  怎麼回事?
  快斗這才起身湊近一看,只見目光所及處,江古田中學校門口那不知為何聚集著一群體育課間的少女,而少女們團團圍繞的中心則是──

  不會……吧?

  快斗在目光清楚觸及那道熟悉頎長的身版當下瞳孔驟縮,睡意全無。

  「喲、黑羽醒啦?快瞧!這跟你比起來也不惶多讓的陣勢。」
  「我在人群裡看到三澤了,那學妹前些天不是還整天纏著你的嗎?」
  「是啊是啊,不過也別太在意,畢竟人家那是──」

  等不及看這位身陷流言中心的主角對於失去的人氣有什麼反應,眾人就見上一刻還睡眼惺忪地當事人猛地轉身,一眨眼間便奪門而出。

  ※

  快斗一路飛奔,直到真切聽見朝思暮想的那人正用那把熟悉清亮的嗓音同眾人談笑時,終於再也無法按捺那股多日未見的想念。
  他一步上前,無視身周女孩們詫異的目光,伸手過去一把自身後把人拽了一下,「新一!」

  被突然一拽的名偵探循聲回頭,就見一臉難以置信的快斗雙眼瞪圓了,正直勾勾盯著他看,好像在考慮該從何問起,那表情可完全無法與總能輕易將寶石盜走的大怪盜掛勾。
  「你怎麼……」
  瞧快斗欲言又止的模樣,新一回以微笑,一邊理所當然地朝來人揚了揚手裡的紙袋,「剛回來,給你帶了土產。」
  對方那熟稔又親暱的語音一說出口,快斗幾乎都要聽見身周女孩們無聲的抽氣,可他愛死這個了,無論是戀人對待他時全然二致的態度,又或是手裡的甜食,於是忍不住歡呼:「聖護院的生八橋?原來你有看到!」
  「我不是已讀了嗎。」
  「可你沒回呀。」

  新一挑眉,為對方那副跟大型犬之間只差一根尾巴的模樣感到好笑,正想說下,卻敏感地察覺到什麼,一抬眼才發現,不只身側的一眾少女,就連正值自習課間的教室內,無數雙眼或是好奇或是探究地往自己所在處直瞧:「還沒下課吧,怎麼就下來了?」

  新一原本是趕著放課時間來的,卻不想提早到了,這才在門口等著。
  得益於上回事件中大放異彩,門衛也沒有為難他,客氣地說明可以在原處等待,可等著等著,正主兒沒等到,反倒先是惹來一群對他興致勃勃的少女。
  新一上回來時就已經見識過江古田的女孩們大膽起來能有多大膽,可也沒想過自己會被當眾詢問感情狀況,不過,也不待他考慮答案,就等來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自習課。」快斗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掃視眼前人一圈,確認對方完好無損且精神不錯,不由得鬆了口氣,這時才有餘裕追問一些枝微末節:「你那邊怎麼樣?還有你待會──?」
  「我還得回警署一趟,警部找我。」
  「這樣……」墨藍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逝,快得幾不可見。
  快斗正收拾心情,打算重新漾起笑,想對年輕的偵探說晚些見時,耳邊又傳來一把只有兩人得以聽清的語音,說:「不過,那是晚上的事,一塊吃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你是說──」
  面對那道透出顯而易見期待的目光,年輕的偵探像不習慣般,有些不自然地撇開臉,說:「我等你下課一起──」

  話還沒說話,下一秒,名偵探就當著全校人的面,被一把拉入一個久違的懷抱裡。
  而他卻並不是很想掙開。

  快斗像一只在美容店裡久候多時,終於等到自己狠心飼主來接的大型犬一樣蹭了蹭愛人的頸窩,突然就理解了老是挑釁他的鈴木一而再向世界展現他那些稀世珍寶的心情了。

  既想小心收藏,又巴不得詔告天下。
  就像他的名偵探一樣。

  ※

  當晚,校內BBS八卦板上就多出一則回應數高到標題飄紅的貼文。
  速報:黑羽熱愛真相!2 SHOT高清實錘內詳

  抱歉標題詐欺了,我只是來炫耀個偷拍,今天翹了課在竹下通新開那間甜筒店裡看到的
  不扯淡,保證現場所有JK都在偷拍他們!
  P.S:話說回來,如果對象是工藤,那我真心祝福!

  熱門評論:

  艾瑪我想成為那支甜筒!
  交原圖不殺
  看完圖反而忌妒黑羽前輩的只有我一個嗎
  黑羽手放哪啊喂
  我的屏幕好像很久沒有這麼乾淨了
  港真他們今天在校門口膩膩歪歪的那氣氛我都不知道要看哪裡了
  看工藤那張臉就值了!
  樓上+100000


FIN.

一個沒收錄在本子裡的小番外,其他部分就不要太介意小細節啦!

貳捌 發表於 2019-7-3 16:59:26

正文的案件很精彩,當然,快斗那委屈的模樣也很可愛。真的像隻大型犬,新一真是辛苦啊,番外好甜哪

瀲灩唐 發表於 2019-10-25 09:44:50

啊快新是真的!!快斗真是吃可愛多長大的!恭喜名偵探獲得大型跟寵一隻

羽若夢 發表於 2020-10-19 21:10:38

寫得太好了{:beating-heart:}再多寫一點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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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名偵探柯南│快新] 僕の知らない君 [G]